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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堕梦的声音是shh!-335 我愿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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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简直是如梦似幻, 黎明般的幸福人生。

    寒冬的最后一天,新旧季节的交替那日,我在这六口之家诞生。

    父亲是严厉的木匠师傅,忙碌但十分顾家, 无论有多累回来多晚, 他都会来我们床边道晚安。母亲曾是镇上有名的剧场歌者,她那夜莺般的歌喉, 动人心扉的吟咏, 陪着我们几个孩子长大。

    我有两个哥哥, 一个姐姐, 我们时常吵架又很快和好, 各有各的脾气,会讨厌对方的小习惯。即便如此,我们仍亲密相守, 一帆风顺的度过人生。

    童年是无病无灾, 无忧无虑的长大。

    接着步入青年, 遇见志趣相投的知己, 灵魂相契的挚爱。身边的人都一样善良而慷慨,脸庞洋溢同种喜悦。

    我就这样微笑着, 见证兄弟姐妹成家,到了我们父母的年纪停止生长。

    曾经还有声音质疑。

    为什么动物能被圈养宰杀, 植物凋落又发新芽, 可人类能永远停留最满足的时刻, 然后见证一代代子嗣也抵达幸福彼方。

    我不记得后来是否有谁解答出来了, 因为人们忙着享受永恒的快乐。

    真是如梦似幻,黎明般的幸福人生。

    我提这话并非以欣慰或庆幸的口吻。同样的,我也不是害怕此般幸福消失, 又或是暗地里阴险揣测,自认不配拥有。

    我只是感到疑惑。

    起初浮现这一想法,是我在目睹大哥为出海探险筹备时。

    害怕他因此摔伤,我番五次劝阻,提醒他要谨慎,他却对我说我别那么胆小,大海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海面如此辽阔,那波涛拍打岸边,力道比父亲教训人时挥下的藤条还重。

    事实后来向我证明他是对的。他数次被浪花打入海中,帆船撞上暗礁,人返回岸上依旧生龙活虎,毫发未伤。但他自此也不再登船,因为海上到处都是飘荡的同行,在飓风中舒舒服服地睡午觉。

    第二次的心生不安,是在长姐的婚礼上。

    那对恩爱夫妻才相识两天,马上就知道彼此能携手到老。

    相信我,这不稀奇,我的父母见面半天就决定共度余生。我们都清楚自己在沿正确的道路行走,只与自己命中相契的人邂逅,安乐是随处可见的野果,唾手可得。

    花园场地里,乐曲声悠扬,每位来宾献上祝福,姐姐感谢着一一回应,最后轮到了我。

    本来我只需和旁人一样,说出她注定圆满的婚姻,要么干脆点道句恭喜。

    可我怔愣良久,空荡荡的脑袋无法运转。

    那天的我最后尴尬地笑着为冷场道歉,没人责怪我,也无人理解那一刻我的感受。

    像是某一天我满怀期待走入剧院,却发现错过了序幕和中场。

    我站在起立鼓掌的观众当中,只看到舞台上大团圆的终章,男男女女鞠躬谢幕,享受鲜花和褒奖的簇拥,一脸满足。他们无可挑剔的笑却似一盆冷水,浇灭我高涨的情绪。

    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不过我很快不再为这份缺失困扰,因为我遇到自己的幸福。

    他是位迷人绅士,谈吐不俗,风度翩翩,擅长摆弄他的木偶道具,表演令人捧腹大笑的有趣故事。

    我们成为了朋友,然后是至交,最终决定一起生活,共同停在永恒的快乐之中。

    仪式上面对亲朋好友,我握着他的手,虽有短暂怅然,但仍为满足的未来鼓舞。

    司仪按惯例念诵长篇誓言,向我们二人提问。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视线不曾离开对方的脸庞,那璀璨生辉的笑容。

    我想未来无论发什么,无论重来几次,我也不愿放手

    “噢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美梦吗”

    戏谑充满违和感,腔调古里古怪,这令鲜花拱门下的新人之一转头,双目睁圆。

    “没用的家伙,不止长了一张光会吃的嘴,还有颗当摆设的脑子。啧,还是得老朽打醒你。”

    那司仪白须遮脸,头发掩目,他咕哝着高举右手,在青年注视下重重掴了对方一巴掌。

    将人打翻在地还没结束,他又用捧花敲打对方脑袋,锤出极具节奏的拍子。

    尽管抱头鼠窜,身体的痛感莫名填补那份空洞,当手脚匍地,泥腥味直窜脑门时,青年高声呼喊。

    “停、住手”

    “我醒了、已经醒了”

    打手似乎不信他,抬脚无情踹来,他则撑地跃起,像第一次睁开眼睛,难受得仿佛五官移位。

    视野模糊,只能听对方冷着声问。

    “噢你说你醒了,那你回答下,你到底叫什么”

    “切斯特。”

    青年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我名为切斯特福恩,师从白金使徒洛伦佐,曾隶属第一使团,晋升为候选”

    一口气吐光自己的全部,切斯特喘息着但胸口分外顺畅。他在昏暗中端详揍醒他的家伙。

    男人年纪不大,比他略矮,模样像流浪术士。仔细观察对方眉眼,他总觉得在哪见过。

    灵光一闪,切斯特恍然道。

    “啊,难道你是费”

    “闭嘴你想再吃老朽两脚吗”

    这口吻似曾相识,掰正切斯特走偏的猜测,他震惊得后退半步。

    来不及消化前师傅阿尔菲现身的事,他又紧急刹住,为四周景象骇然。

    他本该在一片荒野游荡,此刻脚边不见旱地沙丘,取而代之是栋房屋的侧面。

    他竟垂直踩在石墙上

    “放心吧,你掉不下去。掉下去也摔不死。喏,你看他们。”

    年轻面貌的阿尔菲右手捏着布袋,左手指指下方。

    顺着看去,切斯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目光所及,房屋颠倒错位,森林生于湖面礁石,鱼和鸟雀同时漂浮半空,人们虽然毫发无伤,但都和刚才的他一样沉睡着趴伏各处。

    他才转头,立即迎来一句。

    “如果你够聪明,就别问我为什么,那会让我恼火得直接把你丢下去。跟上。”

    对奇葩没辙,切斯特悻悻闭嘴,沉默追随对方脚步。

    走出一段距离,青年发现阿尔菲不是漫无目的前进。

    混乱光景里残留少许标志,告诉他这是在通往阿卡夏的广场,同时也给予提示,令他联到始作俑者。

    “所以这是赛伦斯做的吗”切斯特喃喃道。

    只有那人拥有天地也不可忤逆的支配力量。

    也许是赛伦斯终于得知伍德已死的真相,就此失控。

    但真正导致这一切的元凶,是他切斯特福恩。

    “别这么高看自己,你不过是被牵着鼻子走的傻小子。凭你那点伎俩,哪能做到这地步。”

    切斯特哑然失笑,腹诽着。

    如果这是开导宽慰的话,也太寒碜了。

    “我可没同情你,只不过是点明你的蠢。”

    仿佛看穿他的想法,那阿尔菲头也不回地补刀,接着长吁短叹,突然挫平了锐气。

    “但我也只是勉强逃脱。逃脱这荒唐至极,贪得无厌的梦魇。”

    回想刚才那场真实而幸福的梦,切斯特犹豫再,冒死询问。

    “如果一直没醒来,会怎么样。”

    阿尔菲侧过脸,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什么和睡眠最接近。”

    接近

    回答发呆好像不妥,昏迷又太勉强,所幸阿尔菲没对他怒叱,平静给出解释。

    “对活物而言,入眠是种停止假象。简单来说,是从永恒的死亡中截取的一刻。”

    听内容云里雾里,切斯特仍猜了大概。

    “那这些人、他们都会死”

    阿尔菲摇头大笑。

    “以前你能这么说,可现在已经不受用了。”他脚踩凝固成片的水潭,这水像面旗帜,突兀地悬浮高空。

    “你连这里的死是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是谁还不清楚,别瞎猜怪叫。”

    正贬低着废物前徒弟,男人瞥向某处,脸色微变。

    倾斜的地面上有一人正仰着头,与他缄默互望。

    被横七竖八的昏睡者包围,费思李恩神色淡然,仿佛他一早知道这将发生。他摊开手高呼。

    “委实壮观,对么,我的兄弟”

    这一回阿尔菲没厌弃否决或激动叫骂,他扯着切斯特后衣领,纵身一跃。

    落地无声,二人身体轻得仿佛没有重量,而他飞速扫视一圈,皱眉自语。

    “这是不是少了几个”

    “如果你是问人,那我能回答你,很不幸有几位老先生寿终正寝了。”

    费思语气阴坏,阿尔菲先不作声,等环顾第二遍,他两眼直逼对方。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指,所有的东西里面少掉了。”不待另外两人思考出所以然,他拿起破布袋,对着敞口絮叨,“你们知道一天里面出现和消亡的事物,各自为多少吗。”

    提问匪夷所思,自然无人应答,于是他又说道。

    “那你们计算过,一天里出生和逝去的生灵的数量吗”

    身旁依旧安静,但最厌恶他的人听得愈发认真。

    “好吧,再简单点。在同一天里诞生的人,和所有死亡的其余存在。你们知道有多少”

    “你数过了。”费思难得正经回答,同时不再镇定,“你该不会一直都在数这些”

    “无聊得疯狂对吧。很不凑巧,我就有这么无聊又疯狂,反正世界亦是如此。虽然我一开始只是在数人,也从没得出过像样的结论”

    直到他收下一名同为人类的弟子。

    没有任何天资,亦非世家出身,在耐心倾听他无始无终,循环往返的徒劳事后,随口说出一句感言。

    自此,为他点明方向。

    “七百年前阿卡夏悲剧后一夜,是我能追溯的最远节点。从那一天起的每个日夜,我都在比对所有生灵的数量,而你们猜怎么着”

    阿尔菲笑了起来,这不伦不类的笑却令切斯特莫名感到难过。

    “全部,一样。”

    “死去多少人,那么必定多出多少杂草臭鱼,哦对,还有魔神,吭哧吭哧发癫的魔猪们。同样的,你们宰来吃掉多少鸡鸭,诛杀多少魔猪,就有多少臭小鬼或畜生幼崽呱呱坠地。噢,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孩子确实畜生幼崽,我最烦了。”

    在这节骨眼开玩笑,必定得不到捧场。

    “那这到底是、师傅,你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全部一样”

    面对接二连超出理解的信息,切斯特已脑仁生疼,前言不搭后语。

    同为一家,做了那么久相看两相厌的对头,费思胜在多年锻炼出的待人接物,他平和解释道。

    “您还不明白吗,切斯特阁下。”

    “他的意思是,不知从哪天开始,我们就已经在做一场永恒不灭的美梦了。可梦是真实的产物,再怎么没有逻辑,难找规矩,也总要有意识支撑。而若想要更逼真,就越要固定某些不可变动的存在,划出界限。”

    然而梦始终是梦,抵达不了真实岸边。

    可梦的性质却使界线两侧不能也无法撇清关系,继续暗暗流动,彼此渗透。

    这便导致破绽一旦暴露,梦中人一旦离真实即醒来太近,幻象不攻自破。

    注视发懵僵直的青年,费思摆出狐狸笑脸,完美掩藏情绪。他继续说。

    “也就代表着,我们或许在很早以前就该真正死去。但是在谁给我们拟造的梦里,我们永远,永远的活下来。即便死亡,也会重新变成其他物体,重新回到这场梦中,继续活着。”

    “打个比方,你是一个个体,地上的某块石头也是,你们没准曾经互相扮演过彼此的角色。只不过你死去后便会忘记一切,开始下一段表演,它风化消亡后也投入下一具躯壳。”

    “恐怕始终不变的,是共同活在梦中的你我。生灵的总量不会减少,更不可能或不会轻易增加。除非那是个外来者。”

    宛如卸去重担,男人叹息扬起头,感受万籁俱寂的错位夜晚,心中腾升的安宁。

    迄今为止,他认为观测未来的自己是个另类窃贼,此刻得知真相,过往压弯脊梁的担子竟变得轻松。

    在这万千灵魂共绎共存的舞台,并非每个角色都拥有闪耀定位,完整剧本。可他们依旧嬉笑悲苦,在角落饰演自己的全部。

    而他所看到的,也不过是场下观众所见的幕幕闹剧罢了。

    “你的解释真是糟糕透顶。”阿尔菲抓挠头发翻着白眼说。

    “和你的脸跟衣服一样。”费思莞尔回嘴,“我真为你感到羞愧。”

    “希望等会我扒你头皮时,这句话你还能喊得出来。”

    “哦难道你要我头发自己用吗,我记得上一次露面,你还是老态龙钟,头顶稀疏的”

    夹在二者之间,切斯特始终跟不上两位怪才的思绪。然而这番描述,令他忆起昔日战友的经历。

    生死决战那一日,五十六名使徒和洛伦佐共同与那巨大魔怪对峙。

    在刺耳繁杂的音浪里,他们陷入幻觉,又受一个声音蛊惑,着魔般给自己开膛破肚。

    按费思所言,人人其实都以不同的存在于天地轮转,那无数一生里,恐怕总有那么一两次是现在的自己痴痴向往,幸福的完美人生。

    若是如此,现在我到底又算什么。

    位于漆黑冰冷的地下残像,面对择明的青年两鬓生凉。

    他偏着头,像刚睡醒的孩童迷茫。

    我是莱维拉法叶,双亲因故早亡,住于拉法叶庄园由亲戚抚养长大,幼时展露一项稀奇天赋,从此视救助世人为己任

    仿佛为说服而一遍又一遍回想,莱维开口,声音还是发虚。

    “你在说什么,伍德。我不叫那个名字,我”

    低头看向双手,他蓦然敛声。

    事到如今,他有什么资格宣称自己的身份。

    他可是因为一意孤行,抢夺赛伦斯的身体,又将大家赖以生存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罪人啊。

    悔意如同潮水浸满全身,青年脆弱得像尊裂纹初绽的瓷器,只等坠地和崩裂谁先发生。

    择明没有给出安慰,伸着右手坚持道。

    “恳请您赏脸与在下一道畅游。待旅途终了,再考虑后悔不迟。”

    和活人不同的黑色指甲,惨白肌肤,证实择明确实已死的事实。然而牵上这只冰冷的手,熟悉的安抚感直达内心深处,二人相依前进,轻盈好似云流。

    “让我们来到第一站。”

    夜幕般漆黑的空间,陡然降下大雨瓢泼,他们踏出的第一步犹如乘坐列车,进入灰暗沉闷的过往隧道。

    疾驰的马车与他们并行,驶入庄园偏门,车上下来一对男女。

    “父亲,母亲”

    莱维认出人,口中喃喃。

    他的父母互相搀扶,注视彼此的眼中充满爱意。女人抚摸隆起的肚子,对自己的孩子温声细语。

    仿佛感受到温暖,莱维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浮现微笑。

    笑在他看到二人离开阿卡夏被袭击后转瞬消失。

    死去的人多,可场面并不血腥,一头雄狮模样的魔怪冲撞列队,滔天飓风眨眼碾平道路,残骸和木块碎石混杂,仅几处淌出浓稠血浆。

    凝望过去,莱维与迟来的救援队同样错愕。

    本该全员覆灭的车队,竟找到个毫发无损的男婴。

    不哭不闹,睁着双眼,全身白净如一块玉石仰躺在粮草堆上。

    显然,他不是那名被碾成肉酱的孕妇生下的,也不是从密林洞穴爬出。

    在数人横死的狂野凭空诞生,宛若个荒唐奇迹。

    他被带回庄园的第一天,整个拉法叶家族像锅沸腾的水,不知在为什么狂喜,神色慰藉。

    那男婴逐渐长大,寒冰般的表情不曾改变,由于情况特殊,只能单独养在高塔上,身边的侍者寸步不离。

    因为他从未像寻常人家的孩子,嚎哭索求关爱和母乳,为拥抱和玩具心花怒放。不回应也无表达,好似一只空壳。

    长到岁,才是他第一次发出声音。

    垂死雏鸟掉落脚边,被他捡起。

    他注视着这生灵从挣扎到断气,最后面无表情的张嘴。

    活过来

    从那开始,喝不完的药,日复一日的治疗开始了。

    周围所有人,都把他从健全婴孩照顾成天生残疾,患有重病的少年。

    “这是我。”

    如木头呆立的青年,他扶着择明胳膊,被动转身。

    “原谅我们临时改换观光路径,别太早遇上扫兴的东西。”择明扬手示意西面,“让我们来到第二站。”

    不一样的黑色映入眼帘,数不清的繁星像碎沙铺满河畔。

    在光线幽微的长河边,某个声音正在争辩。

    你不能这么做,那是在违背最终旨意

    但他们全都走了,就剩下了我们,以后也只有我们

    是的,因为只有我们才能确保完成它,而你在忤逆。你在包庇那些狂妄自大的生物,那些窃贼,自以为是,心高气傲的

    仔细分辨,原来是两个人在交谈。他们声线相近,难免混淆。

    我没有违抗,我依然在处决叛乱,只是换了种方式,稍微放慢一点

    那冰冷强硬的声音反驳着。

    另一个温和声音吞吞吐吐,不敢苟同。

    可你知道,你过不去的他们那边的,你也不能

    我们可以

    你是我,我是你。不是么相信我,按我说的做,我不会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会马上回来,陪你一起”

    不知不觉接上那道声音,莱维哽咽着扼住脖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半边灼热半边冰冷,倾轧又交融着,但煎熬的是他。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他呢喃轻吐,开始自己转向各处,试图找寻过去虚影。有关他的真正全部。

    往左,他看见自己第一次摔倒从此卧床,是因为身边的仆人故意往食物里加毒药。

    转向右后方,他得知失明加重是受药和伤共同作用。

    两根手掌长的针,在他昏睡后从眼窝刺入深处。拿着针的医生曾每天来探望他,嘘寒问暖,给予他复明的鼓励

    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将他击溃的梦魇,余光每掠过一处熟悉回忆,都像大声狞笑的嘴,讥讽他的愚蠢。

    赛伦斯对他的咒骂还真说对了。

    他就是个瞎子,聋子,自以为是的蠢货。

    喉咙泛起腥甜血味,他跪倒在自己第一次击退旱灾的画面前。

    那时的他无比幸福的笑着,不是为万民跪拜或享受赞誉,而是真心觉得自己帮到了人们,拯救了他们。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他眼眶发涩,流出殷红鼻血。他感到这幅躯体正在失去活力。

    他哽咽着又问一遍。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告诉我。”

    求问听着更像求助,他的迫切没换来期盼的宽慰。

    相反,择明绕步站在青年身前,身子前倾,捧起对方的脸。

    谁杀了它,可爱的,无辜的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谁去走他的血,谁藏起他的翎羽

    与哀叹迥然,择明开口的语调平得不像他自己。

    “现在的您,想要什么。”

    青年耳鼻流血,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可尚未发出声音,他就被人搂住栽倒用力向一边滚。

    一顿天旋地转后睁眼,再见是择明冷笑的脸。

    冷意不是朝他的,而是后方急促喘气的红袍老者。

    “请允许我向您请罪,阁下。扫兴的腌臜东西,还是找上来了。”择明支起身,有意绕至拉法叶长老正对面。

    他右臂抬高几分,落下的风袍挡住青年。

    视线向下锁定对方手里的金属残片,他又抿唇一笑。

    “或者我该说一个窃贼一个伪信者一个罪人”

    “奸诈小人胡诌乱道,从那里滚开”

    像被踩中尾巴,老者蓬乱的灰发随着怒斥炸开。匆忙一扫周边,他瞥见对方身后露出的衣角。

    “莱维,你别信他。原本为了保护你,怕你伤心,我们才不告诉你他的真面目。”

    “他是假的,伍德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他有意接近你,有意混入到人群,到赛伦斯身边,为的就是伤害你,利用你。”

    “阿尔菲李恩,那个违背神意、背叛同族的罪犯,就是他的指导者。”

    说出一连串焦急告诫,正如那忧心忡忡的慈爱长辈,只不过这次他听到的是一声反问。

    “为什么,您会知道是我。”

    随着声音拔高,人影渐渐显现,青年走出择明身后。

    “为什么您那么肯定的叫出我。明明在仪式上您完全没发现,从头到尾。”

    没有笑容,承载那温和青年的容器,即赛伦斯的躯体比他本人冷漠数倍。

    迟疑了数秒,老者神情依旧,更急切地上前两步。

    “我刚才看到的,我察觉到这里是过去,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所以”

    “那么这里看到的,都是真正发生的您亲口承认的。”

    这回莱维笑出了声,几滴泪带着鲜血汩汩流出。他像感觉不到痛,用力捂住双眼,蜷曲着伏倒在地。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再也不想”

    “不停下来”

    老者疾呼着加快步伐,脸上是心痛如割的表情,却无法阻止青年身躯消解,黑色地面塌陷。

    第一反应是捏紧金属残片,不顾它割出了血口。

    坠落再次睁眼,他出现在灯火通明的地底审判庭。

    “诸位,今夜我紧急召大家相聚于此,是为处理神子赛伦斯身边的异端。经我证实,他有恶意操纵赛伦斯阁下的行为,并且他对我们的态度轻慢,对我们遵从至今的守则不敬”

    熟悉声音入耳,抬头是面前红袍光鲜,面貌威严的自己。认出这是处刑那晚,他并不惊讶,只高举金属刃,重重扎向地面。

    又一次的疾速坠落,他趴伏同样地点。但空间昏暗,这里只有他和某名极罪之人。

    受无数条锁链禁锢,被迫跪伏他跟前。

    “我已经施舍了你十秒钟。”

    “看来,你还是不肯说。”

    他听到自己质问着,语气冰冷。

    “在下把能告知与您的已全数吐露,还是您想慷慨展示一下您的独门绝技这多不好意思,我都没有东西可当回礼。”

    罪人吊儿郎当开玩笑,这种无知无畏激怒了他。

    他举起权杖,敲向锁链中露出的脸。

    金属底端应该是砸中了下颌骨头,撞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那下可能都要把人头锤掉了。

    四周寂静,青年伴着窸窣声缓缓转回发红的脸,只盯着他,不断加深微笑。

    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一样怒上心头,恨不得再补两下。

    他生气不止因为那该死人偶师的态度行为,还有他查不出任何错误的憋闷。

    他不止一遍读取过青年的记忆,想法,欲念,却发现正常得难以置信。

    在青年那脑壳里,赛伦斯就是他珍视的兄弟,莱维是他的亲密至交,失踪的十二年里他们在另一处废城生活,无人也无魔怪打搅。后来又被好心术士带回。

    别说错误,甚至都找不到一处可疑。

    他读取到的欲望,干净得如同冬日初雪,莹白璇花漫天飘落,不见一点污渍。

    雪白得让他怀疑这是不是真人。

    到底为什么

    想重新以旁观视角寻找线索,老者停止以残片砸地。

    他看到众人到场,看到自己如何宣布莫须有的罪名,并按步骤质问。

    罪民伍德,你冒充流民作乱,与奸诈叛徒为伍,你可认罪

    回答是或不是都是流程,偏偏这名罪人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您觉得,梦要到什么时候醒来才算美好

    人要什么时候死去才算正确

    周边人克制着讨论声,杂音仍如黄蜂群舞,嗡嗡恼人。

    他重敲权杖,压过窃窃私语。

    罪民伍德,我以银林之家拉法叶的名义,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冒充流民作乱,与奸诈叛徒为伍,你可认罪

    笔挺的人影在铁锁间懒散一靠,伸展身体,仿佛那不是关押囚徒的刑具,是旅人休憩的吊床。

    十分抱歉。

    我,无罪可认。而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先生

    “我厌恶你,厌恶得无法忽视,厌恶到只想把你从我眼前抹除,姆纳非格。”

    声音从后靠来,逐渐与虚影重合,即便已经察觉异样转身,老者仍旧慢了一拍。

    拿有残片的右手被择明扼住,他不愿松开也闪躲不及,下巴硬生生挨了记肘击。

    剧痛如一条泥鳅,钻进鼻孔直冲天灵盖,拉法叶长老,或名为姆纳非格拉法叶的老人,他狼狈打滚逃开,断刃也从手中脱离。

    其实有些时候,我格外小心眼呢。z,你最好记一下

    z确实,我已经见识到了,主人。您刚才的以少欺老,无可挑剔的正顶肘出击

    轻笑抚摸曾被砸过的部位,择明缓步走向人。

    “其实复仇不是人类特有的行为。”

    “蛇和乌鸦会记住捣毁自己巢穴的农夫,一直袭击到他的子孙后代。大象和蜜罐追到天涯海角,遍体鳞伤,只为绞断盗猎人的脖颈,工蜂宁可舍弃自己脏器,也要给冒犯者留下满身毒蜇。任何来于外界的侵犯,都会唤醒这种自然情绪,我一般叫它远古正义。”

    “它通常不追求结果是否如意,也不关心中途如何定罪处罚,只在乎能否给仇人制造痛苦和恐惧。然后告诉它,和所有潜藏的、会伤害到他们的东西只要有一次。”

    “只要有一次,你再来我这,再让我见到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语毕正好拾起那枚残片,他指腹压上尖端使其在双手中旋转。

    刃锋泛光,映着择明在笑的疤痕,还有姆纳非格那面露惧意,悄悄后退的模样。

    “姆纳非格先生,您上次那一敲,着实疼到我了。”

    “所以,在您说的莱维阁下走完他自己的旅途前,我们来玩游戏吧。我来扮演鬼,您来饰演人。我给您十秒钟的逃跑时间。”择明坦然自若,露出大大的笑容。

    “请放心,如果我抓到您,我不会浪费时间审判您的。”

    “我会像鳄鱼吃了你,一滴血不剩。”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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