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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秦·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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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7

    得知秦昭要改换职位,还要拉着另一位优秀的墨家大师,嬴渠梁是拒绝的,连上书的竹简都不愿摊开。

    还没等嬴渠梁驳回秦公乘的提案,秦昭言简意赅地说明,最终目的是要去给秦国的虎狼之师添牙磨爪,写着计划的卷轴这才在秦国国君面前展开。

    目光随着竹简上的字来回移动,嬴渠梁一改先前的讶异与反对,在充满诱惑力的强军计划面前,有着东出梦的秦国国君无论如何都没法忽视它的吸引力更何况现在的秦国,已经走在富国的正路上了。

    这意味着秦国只要沿着既定的计划实施即可,原先的领路人可以抽身去做更有意义的事。秦国这辆大马车,只要缰绳还在国君和卫鞅手里,便会一直沿着光明的车轨前进,绝不会跑偏。

    良久的沉思过后,嬴渠梁收好了竹简。他最后随意地问了声“换岗变职”的点火人是谁,得知是自个亲儿子,便克制地微笑允诺秦昭的提案,让她速速离开。

    如果秦昭忽略掉踏出殿外时,身后传来的那声暴呵“嬴驷”,她会真以为换岗计划一帆风顺。

    驷儿该不会逃不掉来自国君的“爱意表达”吧

    不过想想,这俩是亲父子,再过分也不会出什么事。不过被训斥几句,禁足几天,最多再吃上一顿爆炒栗子。

    秦昭默默在心里给嬴驷点了根蜡愿世上没有父债子偿,加班之仇只能转移到下一代身上;愿世上不再有人心险恶的大人,驷儿虽然很可爱,为了你的成长,该卖还是要卖,留着只能通货膨胀。

    黑漆漆的大人脚下生风,只为快些逃离愧疚,奔向自由。

    不等秦昭走下阶梯,便有人从身后的大殿里追出来。

    “昭昭,等等。”

    她没有停步。

    “秦昭”

    她叹了口气,一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卫鞅。

    眼前的青年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肆意与张扬从他脸上消退,只留下沉稳与肃正。

    或许是为了捍卫律法的严明,或许是官场需要,又或许是在一次次和氏族顽固的斡旋里留下的习惯,卫鞅已经很少在公共场合里展露笑容了。

    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卫鞅正在杀死那个在士子楼、在旅馆里自由洒脱的自己无怨无悔。

    秦昭目视着越发沉稳的旧友拾级疾步而下。他不再穿风流潇洒的白衣,他换上了地地道道的秦国装束,似乎比老秦人更具秦国风骨。

    不知怎地,秦昭突然很怀念怀念卫鞅的笑容。

    “鞅何时与秦公乘如此生分了不叫你全名,你要当作没听见是吗”

    “哪有啊,卫客卿你看,是你先对我生分的,我只是以君之道还之。”

    卫鞅不语,只身上前,行至秦昭身侧后放缓步伐,示意欲与卿同行。

    秦昭挑挑眉,大忙人翘班与她散步,这等殊荣实属罕见。她也不矫情,干脆领着他在秦王

    宫里享受起悠闲时光。

    “为何要去军中”

    “嗯”

    “鞅想知晓,昭还有众多宏愿未展,何故弃朝堂奔军中”

    秦昭停步,欲作答,回眸一见卫鞅的眼神,轻巧的话倒说不出口了。

    卫鞅很认真地在问询,甚至认真的神光里有那么一丝动摇和疑虑。想想从述职那日起,他俩之间就没断过的争论和辩驳,拍过桌也曾吵到面红耳赤似乎接下招贤令之后,秦昭和卫鞅,天然地成了对立面。

    他有些迟疑,她舍弃未尽之事也要离开的原因,是否与他过分不变通松口有关。

    她有些唏嘘,等到她离开之后,他似乎身边不再有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不论历史还是现在,入秦的卫鞅,原来都是孤独的。

    秦昭长舒一口气,她望望天,踱步到卫鞅身边,出其不意地伸出右手,猛地拍向了他的后背。泰山蹦于前而色不改的卫客卿,难得被女子一掌拍得踉跄魂惊。

    “别想太多,鞅,什么叫宏愿未展我强秦计划里的哪件事没做成呢”秦昭咧嘴笑道,“你还不如多多畅想下,没有我在,没人和你抬杠,是件多么愉悦的好事”

    “不是好事,我从未因与你争论而恼怒厌烦过”卫鞅迅速回驳她,“昭这样离去,就不怕鞅一人专断独行,将秦国搅得面目全非”

    “不怕,我信你,秦国上下,我最信你不会作践我的心血把我手上的事交于鞅手中,是最令人安心的决定朝政有鞅把关,断无偏离之危。”

    很难说清这种体验是什么。为鞅看着秦昭无比真挚的笑,忽然无法理解她一切行为的根由。他不能理解她构建了理想的完美路径却又中途改道,不能理解她比任何人都无私的学识传授,不能理解明明打破世俗的束缚身居高位后又再次俯身放弃荣耀。

    经历颇多的青年,第一次无法将她和曾经相遇过的万千众生联系在一起秦昭是个怪异的人,那种怪异却又十分和谐地在她身上完成了人的统一。

    或许,这一切都和教授出秦昭的神秘人物有关,和她口中那一派恰似孩童玩笑般的“种花家”有关。

    不去过多探寻友人的秘密,需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自然能够有拨云见月的那天。

    卫鞅微微颔首。

    他不是孙膑或是桑冉,他和秦昭之间并不存在惊心动魄的、以性命相交的过去但他应该也能算的上秦昭的“友人”能被无条件信任的同行者,他们之间或许有着不被怀疑的未来。

    卫鞅拢起双袖,侧目轻语“临别之际,昭可还有什么心愿一并说出,鞅或可满足于你。”

    秦昭几乎想都没想,张口便答“鞅对我笑笑吧如同我们初遇时那样,如何”

    青年瞠目呆滞片刻,未几,他抬起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唇齿间清朗的笑声。

    “那昭昭可要备好奇珍异宝,有些东西可是千乘之国的财力都见不到的。”

    风

    起得正好,秦昭抬头便见卫鞅藏在玄色衣衫下纵容的笑。他似乎顷刻间褪去了束缚的枷锁,白衣的卫士子又跃然眼前。

    转瞬即逝,的确是无比珍贵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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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鞅入秦一生无怨无悔,对这类心思周密不透针的人而言,秦昭能做的不多,只能希望能将他成就伟业减负的担子减轻些。

    “新国都的布局图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鞅心中的计划,记得把我家房舍连着先生和桑桑的一起划去块好地。唉,对了,你可要做好环卫消杀管理,公厕务必规划合理,不行我后面给你寄点图纸手稿,啊,排泄物还能用来堆肥,循环利用了属于是”

    “我为卿送别,昭确定要与我谈及如此有味的话题”

    卫鞅藏在袖中的手指隐隐蜷缩。虽对某人煞风景的行为他已经见怪不怪,此时此刻,他依旧会有微妙的、不该来送人的悔意。

    迎接他的又是一顿豪爽的捶背毕竟此时再不“揍”卫鞅,秦昭可逮不着更好的时机了。

    “那咱谈谈女官选拔培育制度我手下有规培几位试点的女官,她们的文书整理校验工作可出色了。”

    “昭昭,请不要给我增加额外的工作。”

    “真是稀奇,鞅还会怕额外的工作能者多劳嘛,你办事我放心”

    “秦昭,何时行焉速离。”

    “卫鞅,欲友尽乎覆船”

    那一天,出秦王宫的路似乎很长,长到似乎久走不尽。

    那一天,宫门隔开了两个人,一个人头也不回地挥手告别,另一个人驻足目送了友人很远。

    君子挚交,不必时时同行。

    即使分属两道,亦是同路相伴。

    “搭箭,引弓,放”

    咻

    箭矢离弦划出破空之声,眨眼间,箭靶传来命中的闷响。

    这只秦箭牢牢钉在鲜红的中心上。

    围绕着中心的红点,它是第十支命中的箭。

    指上还留有箭支尾羽和惊弦的触感,秦昭放下弓,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回味着方才拉弓放箭的细节。

    长久的练习后,她终于对打靶的结果感到满意。

    “嘹咂咧,我的阿昭,你射箭的本事咋就越来越俊了”

    玄衣女子风火地跑过来,利落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晃动。她豪爽地拍着秦昭的肩,脸上的兴奋劲跟她衣襟上的红纹一般瞩目,周身的喜悦连腰间坠着的两只玉玄鸟都碰撞出歌来。

    “谁能想到呢,你刚来的时候还只能捏着箭拉长弓,脱靶就跟喝水一样你现在都能用我的角弓次次命中最远的靶了人和人还真就不一样。阿昭啊,你到底咋长的”

    女子不信邪,围着秦昭上下左右拉拉扯扯地仔细打量。秦昭也忘了这是第几次,只能无奈地纵容她直到她消停。

    “阿姝,我只是比一般人更能记住成功的感觉,并把它复制出来。”

    记忆的

    馈赠不远远只作用于头脑,只要完美达成一次,秦昭的身体就能顺着记忆,一点点把它复刻出来。

    但想要从未接触过的技艺达成这种完美,除了学习便需要碰碰运气,或是用海量的练习去撞一次奇迹。

    “不愧是大哥封赏的公乘,不单脑子好用,身手也俊俏。别担心,依我看再练上几日,你这箭术,足够让我二哥军中的弓箭手心生畏惧了。”

    秦昭望向啧啧称奇的女子。

    她的面像与嬴渠梁有五分相似,还有两分英气倒是与嬴虔如出一辙,剩下三分估计源自母系,刚好将五官气质调和整一,构成一个秦风十足的飒爽美人。

    女子嬴姓,单名姝,献公之女,在女军中任职,近来也在尝试接手女谍的部署联络。

    女军。

    对,由女子组成的军队,或许算得上是秦国特色。

    别的诸侯国都分上、中、下或左、中、右三军,偏偏秦国有些特殊,每次打起仗来都是“举国而动”。壮男一军、壮女一军、老弱者一军,壮男负责正面战场,壮女肩挑运粮做饭和布设陷阱,老弱者担任肉禽畜养和粮草储备。

    本来秦昭还在纳闷,古代军营应是“女子止步”的,嬴渠梁能松口让她入军营,简直匪夷所思。不想那日入营,男装打扮的她被嬴虔拦在营外,说什么不拿出点让人惊叹的本事便哪来哪回。

    想到桑冉仰天大笑跨进军营,自个却被嬴姝领回女军安顿,秦昭就有口恶气出不出来她都到军营门口了,天杀的,连孙先生的轮椅都没看到就被遣返了,简直岂有此理。

    不气不气,不就是进军营还有道考验嘛,连招贤令秦昭都敢上手,嬴虔拦路虎的小小招数,她接着就是了。

    如果说嬴渠梁那是脑力考验,秦昭只能把嬴虔的考验认定为武力检测。

    她也想过直接靠改造兵器当投名状使,先不说桑冉需要在军中靠这个立脚,抢他的途径有些不合适,就说她现有的木工技艺,造模型或许说服力不足,造实物耗时不说,还不一定能整出合格的物件来。

    秦昭选了弓。

    对付游牧民族,最好的方式就是弓箭和马上作战。战略统筹不是擅长的方向,但针对伐戎一些战术和技巧,努努力,她还是能做到的。

    在秦昭第一次以捏箭式用单体弓射出十箭脱靶好成绩的那天晚上,小雀飞来啄了啄她的手。腿上绑着的小纸条展开,熟悉的字迹只有“弓”“练”二字。

    捏着小纸条,秦昭掉了眼泪。

    某个她朝思夜想要去见一见的人,用这样的方式透答案给她,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许久不见的日子,分外想念呢

    “嘿,阿昭,怎么了”

    秦昭摇摇头,拉回思绪。她去往一旁的桌台,往空空如也的箭箙里又点了十支箭。

    等一个好时机

    她要亲手射中堂堂正正去往大秦军营的资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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