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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八, 欢欢和小轲被爸爸倪立人送到大院。
倪立人单位林业局早就放假了。
聂渝霜所在的市医院却是没假期的,按排班表,大年三十、大年初一她得去医院值班, 放假时间挪到初一到初五,倪立人自然想留在家里给忙碌的爱人做饭。
两个孩子很乐意到姥姥家,姥姥家不仅有软糯可爱的妹妹, 还有厉害的哥哥带着他俩玩。
于是每天就看到几个孩子疯疯癫癫四处撒野,初七能跟着跑, 八月还不行,稍微穿厚点她就仿佛不倒翁似的,只能像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走路,追不上哥哥姐姐们。
这时候小团子就要无能狂怒了。
小小的人儿站原地, 使劲跺脚, 叽哩哇啦一通输出,有翠翠听得懂的,也有囫囵着口水听不懂的。
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哥哥坏,姐姐坏,不等窝”
小团子窝在奶奶怀里, 奶声奶气告状。
章谨之抱着她晃着轻哄“嗯嗯, 哥哥姐姐怎么那么坏呢,都不等我们小八月, 哎呀呀小宝要快点长高长大,这样就能跟着哥哥姐姐们一块玩了。”
小孩儿可逗了。
十多岁的嫌八九岁小屁孩拖后腿, 不乐意带着玩;八九岁的嫌更小的烦, 最小的呢被嫌了哭着笑着也要追着跑
小团子嘟囔告状了一会儿,就在奶奶怀里睡着了。
翠翠把她抱上楼放床上,下楼继续剪窗花。
晚上, 隔壁传来惊呼声,郝建设回来了,不仅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个浑身书卷气的女同志。
听说对方是初中老师,一看说话慢条斯理,斯斯文文,看着就是正经姑娘,冯一银又惊又喜。
她对老家娶媳妇这事都快不抱期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儿媳妇就上门了。
欢喜后呢,又开始为难。
她还没忘记自己找了中间人帮忙相看呢,怕人家埋怨,当天就火急火燎带着礼上门说明情况。
好在她儿子老大难的情况大院各家各户都晓得,一听郝建设自个儿找了对象人家也没恼,表现得还挺为她高兴的,冯一银欢欢喜喜回家谈婚事,发现儿子到隔壁串门,她也跟过去,正好看见大儿子抱着渝州家大闺女在院子里玩捉麻雀的游戏。
那闺女一口一个表叔,把冯一银给喊懵圈了。
叔就是叔,跟表叔还是不一样的啊。
“建设,这闺女咋喊你表叔啊”冯一银没多想便问。
郝建设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脸色变了变,最糟糕的是,还没等他想到好理由,初七这个很有礼貌的小豆丁认出冯一银来家里吃过饭,是奶奶的朋友,甜甜回道“冯奶奶,表叔是我黎爸爸的表哥呀,所以初七要喊表叔唷”
冯一银“”
哎哟哎哟,表叔是黎爸爸的表哥,黎爸爸,是说黎骏啊
这两口子在林城,跟玉带隔老远咯,黎骏咋又认了个干闺女啊
冯一银还没想到初七就是黎骏和梁安娜亲闺女,只以为孩子丢了后两口子又认了个干闺女。
“原来如此啊,那记得来冯奶奶家玩哦。”冯一银想到丢了闺女的外甥,眼神怜惜地感慨道。
初七咧嘴一笑,重重点了下头,糯糯答道“好的,冯奶奶”
郝建设这心啊被吊着突然蹿天上,突然,又落地了,一上一下,冷汗都冒出来了。
温柔见状,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小初七。
又仿若无意的看了看蹲在屋檐下,手拽着麻绳,随时等麻雀落网就拉绳的另外几个孩子,再想到郝建设对小八月的态度就不如对初七亲近
她答应和郝建设以结婚为前提处对象,但两人其实没多过问对方的私事。
温柔觉察出郝建设和初七关系不寻常,好在她不是有嘴不会用只会瞎猜的人,便等着两人回郝建设家时问了。
郝建设不希望他妈知道,是因为清楚他妈守不住秘密肯定会跟小姨说,对温柔,郝建设便没有保密的需要了。
若是两人结了婚,温柔迟早会知道初七和自家的关系。
他便把黎骏梁安娜跟小姨闹翻的事说了。
听到表妹黎容的恶毒,黎家父母的盲目,袖手旁观,温柔眉心紧紧皱起。
全程保持着一种“不可思议”“还能这样”“为什么呢”的表情。
“你小姨的脑回路,正常人当真无法理解。”
女儿伙同外人把孙女扔掉,她不仅不愧疚,不惭愧把女儿教成那样。
反倒要捂身为受害者的儿子儿媳的嘴,逼着人家原谅不成,又对亲家落难幸灾乐祸,这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除了对黎家人不理解,温柔这会儿对郝建设意见也不小“你是公安啊,就算异地,应该也能把你那个表妹绳之以法吧郝建设,你这样有点打破我对你的看法,我以为你是正直无私的。”
郝建设沉默,没变着法儿给自己开脱。
苦笑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有私心。”
“为什么”
温柔不解,她认识的郝建设不会因为犯人是表妹就放过。
郝建设眼前浮现出他妈为了小姨寻死觅活的情形,又迅速闪过梁家当初的处境,当时若他坚持抓黎容只会激怒黎家,黎家为了黎容能逼黎骏夫妇,怕是不只袖手旁观,而是要一些“证据”对梁家落井下石了。
作为亲家,若是他们伪造点东西,大抵舆论还要夸他们大义灭亲。
而寻找证据需要时间,梁教授夫妻一人最缺的却正是时间。
他们很有可能熬不过刑讯,等不到组织的调任。
就算后面找到证据证明他们并没有叛国,并不是间谍,甚至把作伪证的黎家关押,失去的生命也回不来。
但无论如何,这桩“交易”的确违反了警务人员应有的操守。
郝建设摇摇头“不知从何说起,是我亏心。”
也是我能力欠缺,没办法想到更好的办法。
温柔仍然觉得里面有隐情,但郝建设自责的表现又让她不忍再问了。
她心情很复杂很难言,心里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忽然就矮了,说实话不是不失望的。
眼瞅着两人就要谈崩,气氛陷入沉默,趴在门上偷听的冯一银坐不住了。
拉开门冲进去“温柔啊,不是那样的,怪我,都怪我。”
“妈,没你的事。”
郝建设不清楚她听了多少,有没有听到初七那一段,试探道“你咋还偷听呢,温老师会不自在的。”
冯一银没心思理会儿子,拉着温柔的手急切道“建设真的不坏的,除了他小姨这事他没处理好,每一桩案子他都兢兢业业,从没懈怠。他小姨这案子怪我,怪我,他小姨说容容坐牢她也不活了,我没了主意,才听了她的话逼建设”
“妈,你先出去吧,我们自己聊。”
郝建设最清楚这事的真相是啥。
明面上是被亲妈逼得放弃,实际上是权衡后,不追究比追究的结果更好,可真相他谁也不能告诉。
看到妈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郝建设心里也难受得慌。
冯一银不知这些,就怕儿子这对象跑咯。
狠狠瞪了郝建设一眼,理都不理他。
继续拉着温柔“他小姨被我们几个大的惯坏了。发生这事后,建设他们几个,他爸都骂我,骂我不明是非,骂我一味护短,我,我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以咱家好久不跟他小姨一家来往了,温柔,建设肯定会是个好对象,你,你别对他存有意见哦,要怪,都怪我。”
冯一银为了儿媳妇,姿态低得不能再低了。
温柔手足无措。
神色慌乱地看着郝建设。
郝建设抿嘴,上前拉开母亲的手,坚定却强硬的把她送出门“妈,别把责任揽自己身上,那是我自己的决定。好了,你儿子又不是差劲到极点没人要,温老师如果跟我处不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冯一银简直恨铁不成钢。
“啥叫没办法的事,你”
“好了好了,今天下午有女同志在咱家门口喊老一,你不去问问他那姑娘是谁”
一弟,死贫道不如死道友,让咱妈去缠你吧。
冯一银狐疑“有吗,我咋没听到”
郝建设斩钉截铁“有,估计你那会儿忙着没注意到,咱家老一不老实哦,背着你偷偷谈了对象,也不知道带回家正式见见面。”
“你弟不老实,你也不老实,你们仨没一个省心的。”
冯一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就想添个儿媳妇,老大的成,老一的也成,免得大家瞎传她不好相处。
转身盘问老一去了。
郝建设“”
郝建设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摸鼻子。
想说点什么吧,又不知道从哪说,有些事辩解呢,又感觉自己好像在推诿。
踟蹰半天憋出一句“温老师,你觉得咱还合适吗”
这个年聂家过得很热闹。
热闹中又难掩压抑,或者说,这个年大院里不压抑的没几家。南方战事焦灼,大家都在担心许久没寄家书回来的家人,这份担忧冲淡了过年的喜庆。
翠翠一家原打算初八回小白山。
俗话说七不出门,八不归家嘛。挑好了火车票买哪天,结果没走成。
大首长身边的杨秘书来聂家见了翠翠夫妻俩一面。
征询他们有没有把研究室搬到京市的想法,若是愿意到京市工作,章渝州可以继续做他的研究,上面拨款建立研究室,研究室由他们夫妻俩主导,还让他们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插手研究室的事务。
甚至连住处都考虑到位了。
翠翠却没一口答应,只道需要考虑。
杨秘书一走,聂家简直炸开了锅。
章谨之是知道儿子儿媳在大首长面前挂了名的,但挂名和看重分量又不一样,现在给两个年轻人的待遇明显超出了她的想象。
“翠翠,渝州,你们怎么想的”
章谨之没问两人究竟在做什么研究。
丈夫处在高位多年,她耳濡目染,知道哪些能问,哪些不能问,是以只问两人究竟要不要回京市一家子团聚。
邹菀掌心掐紧,目不转睛看着翠翠夫妻俩,眸光复杂。
没想到老三一个破研究员能得大首长的青睐,更没想到大首长竟然认识虞翠翠
她方才可听清楚了,研究室是替他俩建的,不是老三一个,虞翠翠究竟是什么来头呢婆婆不是说她就是普通的农村姑娘吗
邹菀内心又惊又骇。
翠翠和章渝州对视一眼。
道“没想好,京市有京市的好,小白山也有小白山的自由,等我俩考虑考虑再说吧。”
章谨之自然希望老三一家能回京市。
“这有啥好考虑的,都是做研究哪里不能做组织上要调你们回来那是看重你们。”
“不说别的,咱京市教育资源比小白山强吧,衣食住行也比山上方便。山里一入冬,几个月都没法下山,买啥用啥只能依赖厂里供应,连个果子都吃不上。”
“小白山自由,回京市难道就不自由了”
“”
晚上回屋,两个小丫头睡着了。
章渝州把她俩搬到另一边,让翠翠从空间囊搬出小团子以前的婴儿床挡住,免得两个家伙睡着睡着滚下床。
他则搂着媳妇儿躺在床另一侧。
“你怎么看”
翠翠半靠在他胸口,漫不经心道“什么怎么看”
“能怎么看”
“说是征询我们的意见,实则已经把来意表达得很清楚了。就是要让咱们留在京市。我猜,是小白山出了变故,让咱们留下可能是保护,也有可能是方便监管。”
“上位之人,总是想得多做得多。”翠翠语气凉凉,没有愤慨,很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章渝州摸着柔软的长发,手指卷起一缕绕圈,没反驳,而是问“卸磨杀驴”
“他们敢”
翠翠噗嗤笑出声,抬头在他下巴处啄了一下。
笑道“卸磨杀驴就该直接找借口把咱们关押了,现在嘛大抵是摸不清底子,只能好生笼络着。”
“你喜欢小白山还是京市”
章渝州侧首在她额头回亲了一下,突然问。
“哪里都差不多,没甚喜欢不喜欢的。”
“那就答应他。”
翠翠无所谓的蹭了蹭他下巴“可以啊,不过别想我做白工,更别指望我让渡自由。在小白山派人监视,想着这些人离了几百米远,左右不会蹦跶到眼前,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眼不见为净了。但在京市,我不希望身边有这样的存在。”
“若是那位不答应,你继续干你的,我不干了。”
她如今是华国人,家人也是华国人,翠翠当然希望国家越强大越好。
但她不能让那位觉得自己是能被任何人任何事绑架的工具,是能不断被挤压底线,无条件奉献的大冤种。
她是有自己的底线的。
若能和谐相处,互相尊重,好好合作皆大欢喜;若是打算以别的手段逼她就范,别怪她鱼死网破
“希望大首长真的足够英明,我不想安稳日子被打破。”
章渝州沉默,良久,叹息一声。
次日,章渝州用书房电话给大首长办公室打了专线。
随后按照原计划买了回小白山的票,不过这次回去只有翠翠和他,初七和八月留下了。
大首长听完杨秘书的汇报,陷入沉吟。踱步好半晌,道“哲愚,这骨头不好啃哦,也罢,烂在锅里就是好事。”
“他们的要求,准了”
初八清晨,两人天没亮就起床,轻手轻脚下楼就看到厨房灯亮着,章谨之听到脚步声,立马出来叫住两人。
“煮了面疙瘩,垫垫肚子再走。”
车票是十点的,两人起这么早就是怕孩子醒了哭着闹着不让走,尤其是八月太小,不懂事儿,哭起来揪心。
“你那房子折腾完还没住几年,可惜了。”
章谨之又问“杨秘书说没说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在哪里要想住得舒坦,肯定得费工夫改造,我觉得弄成厂里那样就不错。”
“还在咱们大院。”
章谨之诧异“这是总参大院,就算大首长器重,你们在军中没有职务,就不该接受,否则其他人怎么想”
“我没有,翠翠是有的。”
基因液供应近两年,军部高层干部很清楚翠翠的重要性。劝他们留在京市,把他们分在总参,未尝不是想用亲情羁绊住她,既用,又防,这就是现实。
所以,凭什么不接受呢
好歹,总参的幼儿园和学校的确不错。
翠翠点头“对,妈你别担心,到时候谁要是跑你面前说咱不配,你就让他们找大首长去。”
章谨之哭笑不得。
“大首长器重你们,你们也不能狐假虎威嘛。”
翠翠撇嘴,那是您不知道他拿我没辙,否则就不会这么客气啦。
说多了章谨之还会担心,翠翠也就没提,两人几下吃完饭拎着一大盒煮熟的大肉饺子就出发了。
回了玉带,先到供销社去了一趟。
衣服鞋子,吃的喝的,都买了,给魏老头和蔡婆子。
顺带买了几盒雪花膏,一盒给蔡婆子,一盒给曾经交好的晓燕和春生。
翠翠两人长相出挑,十里八村没有比他们更好看更般配的,又拎着大包小包,一进村就被人围住了。
“翠妮儿,今年咋有闲心下山了”
翠翠不记得这是哪家婶子,也弄不清楚辈分,便笑着打了个哈哈“嗯嗯,今年没在山上过年,刚从他老家回来,顺道就来咱大队了。”
“你娘前几天还念叨你,结果你就来了”
“快回家去吧,瞅瞅你们这两手忙不过来的样子。对了,这次你们要顺便带粮食回山上不”
看来是跟自家换过粮食的哪家人。
翠翠笑笑着道“你这可难为我了,我想换也搬不上山啊。”
唠了几句两人才脱身。
翠翠两人推开院子大门,就听到蔡婆子在骂魏学明。
翠翠挑眉,哟呵,这稀罕啊。
她扬起声儿喊道“娘,我们回来了”
蔡婆子骂人声顿消,紧接着是板凳被踢翻的声音,老魏家的人全跑出来了。
“姐”魏学明一眨眼就蹿到翠翠跟前喊了一声,“姐,你咋下山了”
问完才腼腆地又喊了句“姐夫。”
章渝州对那位“大舅子”没好感,但对便宜小舅子没啥意见,笑着应了一声。
“傻站着干啥,进屋啊。”蔡婆子迎了出来,魏老头也站门口。翠翠喊“爹,娘。”
章渝州也喊“婶儿,叔,我和翠翠来给你们拜年了。”
蔡婆子往两人身后看了看,眼底的期待渐渐化为失望“初七呢,八月呢,怎么没一道来啊”
章渝州先前隔两个月会下山一趟,于是村里都知道翠翠生了个闺女,还知道她闺女叫八月。
翠翠“在她奶奶家。”
魏老头点头,问“今年回小章老家了”
翠翠“嗯。”
“这是给你和娘的。”
“学明,鞋子和钢笔是特地给你买的,脚踏实地,好好学习,知道吗”
魏学明动作珍惜的捧着礼物,激动得脸颊通红,重重点头“姐,姐夫,我会努力的。”
魏老头和蔡婆子摸着厚实的棉袄,还有那贵得要死的麦乳精,眼眶也有点热。
蔡婆子心里开心,嘴上还惯例埋怨“又瞎花钱。”
翠翠直接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你别唠叨”的表情“每天泡两杯,别省着放着,到时候放坏了便宜耗子了。”
魏学明立马道“我盯着爹娘,不让他们浪费好东西。”
坐了会儿,翠翠才把他们调到京市的事说了。
魏老头和蔡婆子俱是一怔,心里很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孩子出息了”的骄傲。
“好,这是好事,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出息了。”
魏老头“京市花销肯定比咱乡下大,也比山上大,你俩以后别大手大脚,省着点,还有两孩子得养呢。”
蔡婆子也道“以后得了空记得回来看看,给家里写信也成。”
“好好过日子,如果在京市过得不如意,随时回咱村里,你还是咱大队的闺女。”
在山上时蔡婆子不担心,左右没婆婆。
去了京市,那就是婆家人的地盘了。
她就怕翠翠被嫌弃,就像她到部队给华明两口子带孩子,明明是亲儿子的家,却还是不自在,那些城里军嫂怪嫌弃农村人的。
翠翠知道蔡婆子是真心疼自己,心里涌过暖流。
失笑,安慰她“那肯定啊,不如意我就回来,找满叔批块地,重新起个房子。”
章渝州开玩笑“婶儿你不知道,虞翠翠同志是咱家的霸王,只有我和俩丫头不如意的时候,哪有她不如意的时候啊。”
翠翠斜睨他。
章渝州忙缩了缩肩膀,摆出一副耙耳朵的怂样儿。
逗得蔡婆子和魏老头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调任命令才下,那边住处还没分配好,等什么都落实了我再给你们写信。”或许是预感到以后回到龙湾三队的机会不多,翠翠整个人都很柔软,语气中不自觉带出几分惆怅。
蔡婆子拉着她手不放,亲昵地拍了拍“好,等你们的信。”
翠翠“嗯,你们要保重自己。”
她没问魏华明一家,魏老头和蔡婆子也没提出来扫兴。蔡婆子兴高采烈到厨房做饭,翠翠则带着特地给大队长满叔准备的酒,为晓燕和春生买的雪花膏,把该告别的人都告别了一遍。
回到魏家吃了午饭,又歇了会,才慢慢回小白山。
因着雪厚,上山艰难,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人走了快四小时,气得翠翠都想掏出安全屋让它飞回山上了。
进厂子后,章渝州先到研究所找秦正业,翠翠则去了研究室,她有一个想法急欲验证。
研究室周围并无异样,翠翠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空空如也似乎跟离开前并无区别。
但她看得很仔细,每根柱子,每块砖,以及墙角边缘的灰果然,发现了有人来过的痕迹。
几乎是一瞬间,翠翠确定了进来之人是谁派来的。
呵
难怪突然要求他们搬到京市,这是怕她发现什么,起逆反的心思吗
翠翠冷嗤一声,走出这栋空楼,往外走了几步她又倒回去把门锁上,佯装并未察觉有人来过的样子。
待章渝州从研究所回来,翠翠说出自己的猜想已经得到验证。
章渝州拳头上青筋毕露。
他闭上眼睛,半晌,缓缓睁开“只要大首长一天摸不透你手里的牌,那我们一家就是安全的。”
“你表现得越是莫测,大首长越是慎重。”
翠翠翻了个白眼“果然,再伟大的人都有疑心病。”
不过这也很正常。
ai都有反叛人类的一天,人类自身缺陷就更多了,再英明再是被捧上神坛的人,都会有不理智的某个瞬间。正因为期待不高,翠翠此刻情绪远比章渝州稳定。
“行了,别灰心了,当权的嘛,哪个不是密密麻麻的心眼子,又不是咱亲人,算计你一星半点怎么了”
“换个角度想,算计咱,那是咱有价值。”
“来,帮我一块收拾东西,这些,这些都要带走,取暖器得放空间囊里,初七的娃娃,八月的玩具,还有吃剩的粮食”
“家具怎么办好像没办法直接带走。”
毕竟自家啥样,楼里的人都清清楚楚,他们一走,大家看到被搬空的屋子,肯定要想家具怎么搬走的,若是没车进山,这不就闹鬼了吗
翠翠看着精心设计的家具,一想到要丢弃,心有一丢丢痛。
“低价卖掉,或是送人吧。”章渝州说。
翠翠愁眉苦脸,卖的话价钱不好开,毕竟都是旧东西。
“算了,就放屋里吧,以后谁分到这间房就是谁的。”
章渝州“成。”
两人把需要带走的东西全收到空间囊,衣服什么装在箱子里,能送的都送给关系过得去的邻居们。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两人马上要离开051回京市了,八栋的邻居都围着翠翠表达不舍。
崔平则是羡慕不已“京市好啊,皇城根儿,就是以后难见面,我还蛮伤感的。我家亚亚一听到你们搬走,以后没妹妹陪他玩,可伤心了。”
翠翠“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
想到从孟小草记忆里看到的东西,翠翠多嘴提醒“知道你家条件好,但该低调还是低调点,免得招来眼红的,你这头发少烫,口红也别折腾了。”
崔平不以为意“这有啥,又没花别人的”
说完瞥到翠翠一脸严肃,不像随口打趣的样子,崔平心里咯噔了一下,压低嗓门问“不会是听到啥消息了吧”
翠翠顺势点头。
说“反正你记住,不要奢靡,艰苦朴素永远不会出错。”
崔平琢磨了会儿,翠翠男人家官儿大,这么说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信一信左右不亏啥。
“我会注意的。”
章渝州工作交接办得很快,厂里和研究所似乎早得了消息,资料转移程序一点没耽搁。
黄婉音听说后,又对秦正业唠叨了半天,惹得秦正业直接躲到了实验室。
第三天,翠翠将钥匙还回厂里,夫妻俩一人拎着一个箱子离开住了两年的家。站在厂子大门口,翠翠顿住脚,回头看着小白山五金厂几个字好一会儿。
“走吧”
章渝州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温声安慰“想念这儿了咱们就找时间回来瞧瞧。”
“嗯。”
在两个小丫头快要进化成混世魔王之际,翠翠两人到家了。
“爸爸”
“妈妈”
初七大两岁,腿长迈得步子大。
率先扑向翠翠,翠翠当即丢开箱子,抱住大闺女。
八月瞅见姐姐占据了妈妈的怀抱,扭头扑到爸爸身上,一到爸爸怀里就扁着嘴控诉“爸爸妈妈坏坏,不带我和姐姐”
章渝州抱着委屈坏了的小家伙。
轻哄道“嗯,爸爸坏,爸爸忘记带咱们大宝小宝了。不过那是因为怕你们着凉生病嘛,上次感冒你小鼻子不就难受了居然还怪爸爸妈妈,咱家小宝可没良心呢。”
小团子被说迷糊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只会重复“没有,没有”
翠翠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让他少糊弄闺女,瞅瞅都不机灵了。
章谨之在客厅纳鞋底,章渝州没瞧见聂宣和聂霄的身影,也没看到大嫂和成成,随口问道“妈,宣宣和霄霄呢,怎么不在家”
“跟人打篮球去了,你说说,外头雪那么厚,打球还得铲雪,不晓得这群小家伙咋就那么闲不住。”
小团子煞有介事点头“闲不住,哥哥闲不住”
翠翠被小闺女逗乐了“学人精。”
她抱着初七一屁股坐在章谨之身边,行李箱扔在那儿就不管了,章渝州眼神宠溺,把八月也塞给翠翠,拎着两个箱子回房。
下午,杨秘书来聂家送钥匙。
翠翠懒得问他是如何精准知道他们已经回来的。
她震慑对方,对方以同样方式告诉她,他们的行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默契地防备着对方。
分给他们的房子跟聂家并排着,只是中间隔了几户,可以说很方便了。
“那一栋之前就是冯泰和家住的,他被木仓毙后他爱人另嫁,房子就被收回来了,分给你俩还挺晦气。”章谨之表情很嫌弃。
翠翠觉得没所谓“人晦气,房子不晦气,改一改里面的装修和布局,又是崭新崭新的。”
若是不出意外,这房子大抵要住很多年,翠翠宁可现在折腾着把它改得宜居,也不想住得难受。
章谨之“房子布局改倒是能改,大院里重新装修过的人不少,就是得先打个报告。”
打完报告后,来弄房子的是部队的工程兵。
毕竟是军区大院,机密性和安全性是第一位,要防止有人被糖衣炮弹腐蚀革命意志,借改房子为由在屋子里弄别的。
“嗯,报告让渝州去弄。”
翠翠打算一会儿先去看看房子的格局,让章渝州出设计图。
算上装潢改造,少说也要一两个月“妈,房子弄好前我们就先住在这边了。”
章谨之虎着脸“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你们若是长长久久住着我才高兴呢。不过大首长知道咱家人口少住得下啊,为啥还专程给你们分房子不住又浪费得紧。”
翠翠摸摸鼻子,没敢说房子是自个儿要求的。
邹菀那张脸,最好是能不见就不见,若是住同一个屋檐下,那就太影响心情了。
章谨之“住外头也好,关起门来就你们一家子。你大嫂这人呢消停不了几天,记吃不记打,别看这阵子老实,过不了多久又要故态复萌找事,她”
“她咋了”
翠翠好奇,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怀里两个小家伙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也不知听得懂不,反正母女仨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章谨之蹙眉,欲言又止。
一面心里没底想找个人商量商量,一面又怕自己弄错冤枉了人。
“妈,到底啥事啊你偷偷跟我说,我谁也不告诉,连渝州都告诉。”
为了听八卦,翠翠拍拍两个小家伙屁股,哄她们上楼找爸爸。无奈初七精得要命,就是赖在她腿上不走,章谨之自然不能当着两个孙女的面说她怀疑邹菀外头有人,话题直接就断在这儿了,翠翠被勾得愈发心痒。
“可能是其他人瞎说的,算了,再看看吧。”
对,金宝胡同的人有可能瞎说。
邹菀在外头张扬得很,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男人是军官,说不得扎了某些人的眼,这才编排她外头有人。
翠翠“”
瞎说啥啊
谁瞎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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