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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的死, 和沉沉从前曾亲眼目睹过的战场厮杀,又或是那些素不相识的死囚不同。
这是第一次,她看着自己活生生的朋友在眼前死去。
而她对此束手无策, 毫无办法。
“”
手里捧着的瓷碗渐渐冷了,馄饨的香气与热气尽皆散去。
她坐在三十一身旁,从深夜到天光渐明, 神情始终是呆滞的。
直到肥肥寻到了她。
误以为她手中那碗馄饨是煮给自己吃的, 它围着她殷勤地打转。
转了半天,见她没反应,它眼珠儿一转, 又发现了歪倒在一旁的三十一, 于是跑过去、如旧伸出舌头、亲热又大力地舔了他一口
小主人这段时日精神不济, 没空陪自己玩。所以, 这个穿黑衣服的每次来时,都会陪自己玩一会儿滚石子。
在小狸奴的心里, 三十一大概也算自己的“朋友”了。
可是,任它舔了又舔, 这一次, 躺在地上的人却始终没有爬起来陪它玩的意思, 还是静静歪倒着,头也不抬的样子。
“喵呜”
沉沉闷不吭声地站起身来, 拎着肥肥的后脖颈,把它带去了小厨房。
凉透的瓷碗被轻轻放在一旁,她重新给它煮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过后, 端着水盆出来,在井边打了一盆凉水,她又回到了那处墙沿下。
吃力地扶起了三十一歪倒的身体, 沉沉将他放平,沾湿手中布巾,一点一点,为他擦去了脸上糊得结块的血污。
她甚至把他脑袋上那乱得不成样子的发髻也重新梳了一遍。
只是,他脖子上的伤口实在太大了。
几乎让他身首分离,那样子依然可怖。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又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跑回主殿去翻箱倒柜。
翻了不知多久,终于在萧家给她置办的嫁妆里,她找出了自己始终舍不得穿的那件朱色纱裙。
可找出来却也不是为了穿她找来剪子,沿着裙边,细细地剪下了一块完整的布料。就是这块布料,后来,被她轻轻绕在了三十一的脖子上,固定住了他的头。
于是,等到安尚全踏入朝华宫,来为三十一收尸时。
看到的,便是一个好似只是睡过去了、很快又会醒来,支支吾吾喊自己一声“义父”的傻孩子了。
他盯着眼前“干干净净”的三十一,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两眼发涩,竟然久违地有想要落泪的冲动时,他才终于迟滞地转过视线去,看向环抱双膝坐在一旁,眼神呆呆望着自己的小姑娘。
“我来带三十一走,让他入土为安。”
他说“这孩子喊了我十几年义父,如今,人死灯灭。我总该让他这辈子,有个体体面面的收场。”
他自称“我”,而非“洒家”。
用的是三十一义父的名义,而不是大内总管的威权。
“”
沉沉闻言,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压根没听进去。眼神仍是放空的,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有些干裂的嘴唇嚅动着,她轻声道“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
“是我求他,如果殿下醒了,让他一定记得来告诉我。”
沉沉说“所以他来了。如果他不来,兴许,有人能救他的。”
安尚全没有说话。
沉沉又道“我答应了给他做三碗馄饨,可是,等我端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我应该早些做给他吃的。”
“上一次,他来时碰到我在煮面,我给自己卧了荷包蛋,但忘了给他那碗下一个蛋。他吃的是最素的素面。”
“我没有真的把他当成我的朋友,我害怕,所以心里总是忍不住怀疑他,我不知道,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最贪吃的三十一,到最后,却是饿着肚子走的。
她分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可临到要说了,反而哽咽着说不下去,唯有一颗接着一颗豆大的泪水,从她没有表情的脸上滑落。
安尚全就这么静静站着,看着小姑娘用细弱的双手捂住脸,起初,只是很小声很小声地呜咽,到后来,却变成毫无顾忌毫无仪态的痛哭出声。
忍了一夜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她哭了很久为躺在自己眼前,这位以后再不会见面的“朋友”,为自己的束手无策和徒劳无功。
而安尚全,自始至终没有打断她。
直到她终于哭累了,肩膀不再起起伏伏,脑袋却仍深深埋在臂弯之中。
沉沉闷声道“你带他走吧。”
安尚全听到了她的这句话,复才弯下身去,将三十一打横抱起。
他没有带任何人,孤身一人前来,看着瘦弱苍老的身体,却能把高而壮的三十一稳稳抱在怀里。
“三十一,”离开之前,他淡淡道,“原本不叫三十一,他本来的名字,叫安福。”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眼前这个迟早会被“献祭”出去的孩子说这些话。
可他还是说了。
“来找你,是他自己选的,伤成这样,大罗神仙也难救,也许他只是想最后再见见你这个朋友,”安尚全说,“多谢你,让他走得体面。我看得出来,这段时日,他过得很开心。”
“”
“九皇子已然苏醒,不日便将与那位赵氏千金完婚,婚期,仍是定在腊月初九。此事已无转圜之地,但是你的性命暂且无虞。好好待在朝华宫中,衣食起居,自有人照料。”
虽然这些即将被派来照料她的人,多也是为了监视和看管。
可起码,她不会再挨饿,也有人照顾了。
在她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之前,陛下至少会保全她的性命。
安尚全知道,自己今天已经说得“过火”。
太多不必要的提醒,不必要的叮嘱,本都不该出自他这么一个罪孽深重的阉人口中。
可他看向三十一颈边那条朱红的轻纱,看着他脸上似乎终于释然的微笑。
终于,还是轻声把那些,本该深掩于心底的话说出了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注定是为图谋他物而催发的婚事,也许,不成,反而是种好事,”安尚全说,“姑娘若是想多活几年,便不要再惦记着与九殿下那些儿女情长,如此,对你二人而言,或许还有”
还有一线生机。
“罢了,我的意思是,待到日后他与那赵姑娘生儿育女,诞下子嗣,”他把“子嗣”两个字咬得很重,又几乎刻意地停顿片刻,方才继续道,“到那时,一切安定下来,你若仍痴心于殿下,或许仍能被抬作侧妃、伴他身旁。未来的日子还长着,记住,切不要只盯着一时的好坏。”
“奴才言尽于此,还请谢姑娘,日后多加珍重。”
他说着,回过头来,冲谢沉沉微一颔首,“也请姑娘莫再向第三人提及,今日发生之事。”
语毕,抱着怀中的三十一,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行至后院墙根处,足尖轻点,翻墙而去。
他出了一趟宫。
待到再回御书房伺候时,所有的狼狈、悲伤、痛苦,却都已尽数掩去。
他又做回了曾经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对天子忠心耿耿的安总管。
魏峥饮下半杯他奉上的参茶,埋首于那奏折文书堆成的书海,忽的出声问道“葬了”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过天子的眼睛。
安尚全后背顿时爬满冷汗,电光火石间,万般念头闪过。
末了,却仍是恭恭敬敬地应声说“是。”
“葬在哪里”
“宫外,奴才那糟糠妻的衣冠冢旁。”
魏峥遂不再言语。
屋内烛火幽幽,映亮他陡峭刚直的面庞。
这是一个从战火中淬炼而出、剑指天下的帝王蛰伏多年,隐于贤名之下,又被平西王赵莽的风头盖过,已有太多人忘了,他同样是毋庸置疑的武将出身。
安尚全一时间猜不透自己主子的心事,心惊胆战地候在一旁。
不由地怀疑,今日自己所做之事,所作之言,到底有多少袒露天子眼前。
可他一贯灵光的脑子,这会儿竟似锈钝一般,迟迟作不出任何反应。
只有无边的悲怆充盈于心中。
而后,他便恍惚想起一张早已朦胧的面庞来了。
那是怎样衰残的一张脸啊。
面无三两肉,瘦得只剩下薄薄一层、青白的皮,两颊和眼眶都凹陷下去。
可,那便是他还在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作时,嫁与他的糟糠之妻了。
到处都在打仗,每日食不果腹,他们弃了自己的田地,带着两岁的儿子北上逃难。
直到有一天,妻子忽的倒了下去。他那时手无缚鸡之力,与他人搏斗也抢不到食物,就去挖观音土,挖野菜根,拼了命地想让她活下去。
可是她一点都没有吃。
一点都没有。
快死的那天晚上,她强撑着给他熬了最后一锅野菜汤。
逼着他喝下去之后,她忽的说“不要再把吃的浪费在我身上啦。二狗,你带着阿福逃难去吧。”
“等我死了,”她说,“你把我吃了,吃得饱饱的,带着阿福往北边去吧。听说那里还没闹灾,有粮吃哩。”
他不肯,她也没有强求。
只是那天晚上,和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从阿福刚出生时的好年景,说到打仗那几年,逃难逃荒的可怕,最后她说,如果有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吧。
他说好。
第二日,他如旧出门去找食物,回来时,只看到妻子挂在那破庙梁上飘摇的尸体。
他抱她下来时,她的身体分明已冷透了。
他坐在她身旁,痴坐了整整一晚上,直到听见阿福喊饿的哭声,他才终于惊醒,一声不吭地,把她埋葬了。
埋在一座破庙佛像的身下。
他抱着阿福,把阿福卖给了一户家有余粮却生不出孩子的夫妻。临走时,给阿福留下了妻子绣的最后一块手帕。
后来的事便好像梦一般了。
他去参了军,做了几年小兵,没能混出什么名堂,反而伤了身子。
被派去在火头营做饭时,却莫名得了赏识,一路高升,又因善于察言观色,渐渐学得舌灿莲花,遂入了后来那位“主子”的眼就这么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
直到他成了位高权重的安总管,负责培养一批忠心卖命的暗卫。
被挑上来的一百个孩子里,他发现了一对格外奇怪的兄弟。
哥哥痴笨,却在习武这件事上天赋异禀;弟弟“狡猾”,唯独对武艺一窍不通。
做哥哥的不像哥哥,任由弟弟指挥欺负,做弟弟的,“作威作福”,却也对自己这个凡事都比别人慢一拍的兄长偶有维护。
他们在残酷的训练下活了下来。
一个被赐名“三十一”,一个赐名“三十二”。
三十二做错事,总是把三十一推出去顶罪,三十一被害得好几次险些丧命。
他看在眼里,既嫌弃三十一的迟钝,也冷眼旁观三十二的心机深沉,想着他们迟早会有撕破脸皮、自相残杀的一日。
可是,在三十一又一次因搭救三十二而性命垂危时,却是三十二一步三叩首地求到他跟前。
“安总管,”三十二说,“我哥哥是我娘花二两银子买来的,他原本姓安他身上还有一块不离身的帕子,他很宝贝,说是他娘亲留下的,安总管,您认不认得他您知不知道他是谁”
“安总管,若您不救他,您定会悔恨终生。”
“安总管”
他的阿福,原来早就在他眼前。
三十一,三十二经常欺负你,为什么你还处处维护他
因为他是我的弟弟呀。
三十一,拿着这些银子,去讨个媳妇儿,找个地方过你的安生日子去罢。
可、可是我走了,义父,谁给您养老送终呀
义父您救过我的命,我要给您养老送终,不然的话,我阿娘在地底下见了我,一定会痛骂我忘恩负义啊。
安尚全静静站在魏峥身后,突然间,心头那些惶恐不安、毛骨悚然的惊惧之意,都渐次退去了。
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低垂下眼帘,嘴唇微微翕动
“小安子,你跟了朕这么多年,”魏峥却倏然开口,“如今,一笔帛金,朕总还是要替你备着的。”
安尚全一愣。
“内藏库的人早在外头候着了。”
他说“拿着这笔钱回乡去,把那孩子,好生葬了吧。”
安尚全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登时双膝落地,跪倒在魏峥跟前。
魏峥却没有再转过半分视线,只淡淡道“去吧 ,”他说,“走之前,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此话一出。
安尚全怔愣片刻,最终,便不再“挣扎”,也不再言语了。
躬身离开御书房时,他远远望见一道瘦高纤细的身影向此处走来。
夜风萧瑟,拂动素裳。
少年青涩秀美的轮廓逐渐模糊,恍惚间,似穿过寒风骤雨,倏然褪去了覆于皮肉之上的一层伪装,终于露出了原属于他、肃杀而森然的真容。
长靴踏上玉阶的那一刻。
安尚全浑身上下突然止不住地颤抖,拜倒在地。
他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恐惧更多,还是厌恶憎恨更多。
“参见九殿下。”只依稀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虚软无力地飘荡于夜色之中。
魏弃却并没有看他,抬步,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一步,又一步。
那脚步如催命的战鼓。
然后,突然地,停了下来。
“还剩一个。”那少年轻声说。
好似闲话家常般的语气,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安尚全猛地抬起头来。
可喉口干涩如斯,竟说不出只言片语,他只能目送那素色的身影走入御书房中。
灯影飘摇,将那少年的影子拉得细长。
那一刻,他再不是朝华宫中不与人争、不与命争的九皇子。
而是一只飘荡于人间,以鲜血与恐惧为食的恶鬼。
“谢姑娘。”
“谢姑娘,醒醒。”
“谢姑娘,该起床用膳了”
沉沉睡得正熟,忽听见接连几道轻唤声在耳边响起且有锲而不舍不断响下去的架势。
紧跟着,连她的肩膀也被人小心摇晃了两下。
想装睡似也装不下去,终于,她还是睁开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懒懒看向床边、那两个身着粉红宫装的小丫头。
就在安尚全告知她,会有人来她跟前“伺候”的两天后。
久未露面的袁舜果然在那日清晨,往朝华宫领来了两个宫女。除此之外,还有两名住在前院负责洒扫的小太监。
她推脱说人太多,朝华宫中没有那么多的活计要干,却还是没能敌得过这位袁总管皮笑肉不笑、三两拨千金的功夫,四人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两名贴身伺候她的宫女,年纪大点的那个,叫杏雨,与她差不多年岁,生得小家碧玉,眉目清秀;
另外一个则叫梨云,这年刚满十四,面庞则更娇艳可人些,正是之前她好几次见过、在她面前缩得像个鹌鹑的小宫女。
转眼间,几人便在朝华宫呆了月余,沉沉的病亦在杏雨梨云的照顾下,眼见得有了几分起色,只是始终还缺了几分精神气。
“谢姑娘,”见她睁开眼,杏雨忙凑上前来,“午间您便没有用膳,这晚膳,奴婢想着,怎么着都得用上一点罢”
晚膳
沉沉咳了两声,半支起身来,探头望向窗外天色,“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已、已是酉时三刻了。”一旁的梨云小声接腔。
沉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又不知不觉睡了好几个时辰。
放在前几日,还能解释成癸水来了、身子不够爽利,如今再这么睡下去,倒是真要睡痴了。
她不由地苦笑了下。
飞快穿好衣裳,却没走几步,又掉头回来,她把搁在枕边的竹节镯戴上手腕。
那镯子甫一触及她皮肤,便很快从松到紧,最后,牢牢扣在了她那细瘦的腕上。
杏雨对此已然见怪不怪,梨云却毕竟年纪小,忍不住盯着那只翠绿的手镯,一副目不转睛的专注模样。
沉沉便同她解释“这是辽西的一种怪竹,长在沙漠里,天生喜水”
却是把从前魏弃告诉她的一整套说辞,又原模原样地照搬着说了一遍了。
梨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晚膳三荤一素一汤,放在宫中,绝不算丰盛,但对于沉沉而言,已是绰绰有余。
她索性招呼杏雨梨云坐下一块吃。
两人却都是忙不迭地摆手,死活也不肯落座,无法,她只好另拿了碗来,给人盛出两碗饭菜,又给肥肥备下一份至于前院的小太监,向来是不归她管的,每日洒扫完,两人也不住在宫中。
杏雨梨云对了个眼神,齐齐对她露出了个感激的笑容。
用过晚膳后,沉沉陪着自家同样吃饱喝足的小狸奴在莲花池旁玩好一会儿水,这才起身去沐浴。
杏雨梨云早已把热水备好,将浴桶搬进主殿。
沉沉却不习惯沐浴时有人在旁伺候,只让两人随心做自个儿的事去、不必管她。见两人走远、殿门合上,这才褪去身上衣裙,在热气缭绕中踏入水中。
脖子以下,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她难得惬意地长呼一口气。
怎料还没享受半会儿,屏风外,忽又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她猛地惊醒,吓得两手抱臂,惊恐地望向声音来处。
却是杏雨忘记将她换洗的衣裳归置妥当,将殿门开了个小缝、进来把脏衣收去,转而放上一件浅绿纱裙。
“姑娘莫怕,”隔着屏风瞧见沉沉姿势,又忙笑道,“我这便走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放声叫我等便是。奴婢与梨云都在外头候着。”
沉沉应了声好。
眼见得杏雨那轻巧的脚步声渐远,殿门重新合上,这才重新舒展开身体,放心将自己沉入水中
也不知是因为热水把人蒸得太舒服,抑或是她本就睡得昏沉被人叫醒,困意尚迷蒙着。
就这么泡着泡着,眼皮竟开始不由自主地上下打架。
她一觉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浴桶中的水已然只剩半点温热气,几乎要凉透了。
唯恐再着凉生病,沉沉连忙出水来,拿布巾匆匆擦干身体,准备换上杏雨为她备好那件纱裙。
谁知这纱裙是宫中新近风行的款式她从前见都没见过,八成是杏雨从袁舜那领来的,总归不是她带进宫来的衣裳,她折腾了半天,腰间那根系带仍然松松垮垮地挂着,后背一阵风凉。
便是她不愿意麻烦人,这会儿也不得不麻烦了。
沉沉叹了口气,冲着殿门的方向喊了一声“杏雨”
没人应。
她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于是稍稍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杏雨你,你能不能进来,替我看看这件”
话音未落。
她眼底忽的掠过一只瓷白的手,那手纤细而修长,轻执起那系带,却并不为她束衣,反而以指尖为尺,沿着她光裸的背脊,寸寸向下轻抚。
沉沉终于感到冷了。
她打了个寒噤,猛地回过头去,可那人竟比她还快,手臂一提,将她腰间系带收紧。
直把她勒得一瞬喘不过气,不由惊呼出声
而后,肩膀便被人轻轻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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