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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辽西送来上京、献给魏炁的美人, 共有十一名。
沉沉没把自己算在里头当然,她这个“外来户”,一时之间, 本也是融不进去的。
感受到空气中有意无意散发出的排斥意味, 她索性只蜷缩于马车一角, 静静听着这些女子间的对话。
很快,她便发现, 最开始给她塞匕首的那美貌少女,似乎唯独与旁边一个姓宋的姑娘相熟, 一口一个“宋姐姐”的叫得亲热。
除此外,另外九人, 却都几乎不怎么说话。
虽说也会哭, 但那眼泪与哀容, 与旁边“嘤嘤嘤”个不停的小美人相比, 显然少了几分害怕与恐惧, 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
沉沉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思前想后, 在被宫人驱赶着下车查验身份前,她一咬牙, 终是上前拽住那哭肿眼的小美人。
“姑娘。”
沉沉低声道“把刀扔下罢。”
“为什么”小美人一脸不解。
“别问那么多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 就听我的吧。”
前头只剩下两个人,眼见得就要叫到她们, 沉沉怕来不及,慌忙把自己那把匕首往马车褥子底下一塞,又劈手来夺小美人藏在腰间的那把。
无奈,手还没碰到,却被一旁看清全程的宋姑娘一把拍开。
“你这是干什么。”宋姑娘美目含霜, 拦在了哭啼啼的小美人面前。
“我”
“你愿意受那苦头,你便去受,莫拦着我们给自己一个痛快”
话落。
也不管沉沉脸上表情诧异,她已径直伸过手来、将小美人推搡间略显凌乱的前襟整理好,两人一前一后,先沉沉一步下了马车。
这是不是就叫,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沉沉目送一人背影淹入人群,愣了半晌。
末了,终是叹息一声,跟在后头下了车去。
加她在内的十一名女子,虽说名义上是辽西送来上京求和的“美人”,但以两方早已剑拔弩张、暗自较劲的关系而论,可想而知,她们也绝不可能受到什么礼遇。
说得不好听点,不过是些,自己的命都做不得主的玩物罢了。
“各位若是识相、聪明些的,但听我陈嬷一言。”
“在这宫中,凡事少看,少问,慎言。从前在宫外,你们过得什么日子,是千金小姐抑或为奴为婢,咱不管;但从今日起,若有行差踏错,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了贵人生气可得小心你们脖子上顶的这颗脑袋”
负责安置她们的那位“陈嬷”,居高临下望来的眼神,沉沉更再熟悉不过
昔年谢家满门被抄、阖府女眷没入掖庭,她们如牲口一般任人挑选时,袁舜看自己的眼神,亦是这般。
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只不过,这回“进宫”之初,沉沉尚且抱有一丝希望,心说魏弃如今到底也是一国之君,哪来那么多功夫应付几个毫无威胁的辽西美人顶多是让这个陈嬷领着、把人往后宫里一扔罢了。
而十六娘的容貌,在时人崇尚的“白瘦美”中,只独独占了一个“白”。放在人群里、或还能因高挑白净有些存在感,可放在一群美人里头,便有些不够看了。
她巴不得这嬷嬷嫌弃,最好把她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了,一天不被想起,她就多一天能仔细想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当然。
沉沉叹了口气。
她是不打算和魏弃“相认”的。
且不说她如今的容貌身形,与昔年的谢沉沉实在大相径庭,以她对魏弃的了解,倘若她顶着这副壳子冲上去说“我是沉沉”,大抵立刻就被拖去砍头呃,还有很大可能命丧当场。他要杀她,不过就是一伸手的事。
更别说,哪怕再退一万步讲。
沉沉低着头,眼神望向脚下的青石砖;
跟着嬷嬷身后一路直行,目光又不觉投向头顶那斑斓流光的琉璃瓦,四面红墙,说不出来的庄肃与威严。
这里,是上京皇宫。
是她无数噩梦的开始,诸般美梦的结束。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这里的每一面宫墙,甬道,昔年她做小宫女时,都曾或多或少地走过。
可她仍然不喜欢这座皇宫。
不喜欢血浸青砖的杀戮,不喜欢帝王之侧、伴君如伴虎的心惊难宁,不喜欢本不同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却阴差阳错走到一起,又在痛苦中磋磨、拼命磨平自己的棱角却仍是无所得的结果。
上天给她机会做十六娘,重活一回。
她或许仍会忍不住思念那些没来得及告别的故人,想起过去遗憾或伤情的旧事,却沉沉想,她却再不打算,重蹈覆辙地,以飞蛾之身扑向烛火了。
哪怕魏弃现在拥有一切无上的皇权也好,征伐天下的霸图也罢。
可,她想得到的,从始至终,却只有俗世的安稳。她不会再用他给不了的东西,绊住他的脚步。
有缘无分的事,从前尽了力,尽了情,也就够了。
思及此,她将头埋得更低。高挑的身形藏在队伍最末、弯腰驼背,竟也矮小得一时让人无从注意但,她跟在“队伍”中走了没多会儿,却仍是渐渐觉出些不对来这嬷嬷带她们走的,明显不是往后宫去的路。反而越走越直、越走越宽敞,以宫中布局,这分明就是
沉沉心下一紧,脚下便不由慢了两步,结果,立刻被身后宫女推搡着往前。
“愣着做什么”顺带的,换来一道压低声音的叱喝。
以及隐隐听得出不满的嘀嘀咕咕“又来一个傻的。”
听这口气,估计刚入宫便被“吓傻了”的,还不止她一个。
而这也意味着。
说话的宫女,曾接手过如她们这般的“上供美人”,也不止这一趟。
心念电转。
沉沉一咬牙,忽把临别前、解十一娘亲手给她戴上的一只玉镯子褪了下来。借着长袖遮掩,飞快塞进了那宫女手里。
“咦”
许是镯子够有分量,肉眼望去,成色亦好得出挑。
这位身材同样丰盈、面若桃花的胖宫女,收了东西,脸上神色顿时和缓不少。
“敢问这位姐姐,”沉沉见状,这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承明殿。”
承明殿
沉沉注意到,有好几个离得近的姑娘都悄然侧耳,听着这边的动静,脸上犹疑、好奇、冷漠神色兼有之。
可,于她而言,这会儿听到“承明殿”三个字,心中却唯有震惊敢情魏弃还真的百忙之中抽空,要把这入宫的“美人”一一览遍
她怎么记得从前入宫的秀女,大多都是往后宫里一塞,有的甚至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一面的
算盘又不知不觉落了空,饶是一贯温吞如她,脸上神色亦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一旁的胖宫女看了,却只以为她是被吓得脸色苍白。
心下虽不屑,可到底收了人的东西、拿人手软。
是以,人矜持地略微高扬了下巴,终是“大发慈悲”,给这没见识的团子脸解释起来“承明殿里头,住的是当今陛下。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咱们这位陛下”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从不会怜香惜玉,管你是什么身娇体软的美人,只要不合他心意,都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此话一出,站在沉沉前头、又有几个姑娘忍不住抽泣起来。
胖宫女却一副见怪不怪表情,冷嗤一声,继续侧头望向“团子脸”这便是她在心底给沉沉起的外号了,低声道“想活命,就放机灵点。”
“倘若陛下今日兴致好,说不定,你们这里能活下三之一,回头送进东宫,太子殿下倒是个心慈的,想必不会为难你们一群女子。若是不走运、恰好碰上陛下”
“春杏”
话音未落。
沉沉心下一头雾水,还在想怎么见了“陛下”,回头就被送给“殿下”。却见队列最前、那满脸沟壑的老嬷嬷忽的扭过头来,冲此一声低喝。
方才还越说越起劲的胖宫女,顿时便消了声息。
再之后,无论沉沉怎么悄悄拽她的袖口暗示,总归是缄口不言,只顾低头走路了拿人手短归拿人手短,想来,她还不至于为一只镯子送了自己的命。
无法,沉沉只好就这样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满心的惴惴,跟在队伍最末,埋头踏进了从前曾远远看过,却从未踏入过的“天子寝宫”。
耳边的声音或远或近,却都不入心。
她不敢抬头,让站就站,让跪就跪,全程只低着脑袋,兀自盯住脚底的青砖出神。
只是,看得久了,又忍不住腹诽这天子住的地方,怎么破烂成这样还不如朝华宫呢。
朝华宫虽旧,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有人用心照顾着,从前是魏弃,后来是她,再后来,她照顾不动了,还有梨云和杏雨。
绝不会像眼前这般,留着满地深浅不一的划痕,有的地方甚至陷下半块青砖,看着依稀有些年头,竟也无人修补。
难道做皇帝还得做到这般勤俭持家不成
她脑子里一会儿一个想法,不觉神游天外直到一道突兀的叱喝声,如炸雷般,忽的在殿中响起。
“以吾之身,敬告天地,独夫之心,必受天戮”
话落,一股腥气扑鼻而来。紧随而至的,便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辽西四十年安稳,如今尽毁尔手”
“吾虽女子,亦知气节,绝不愿委身于你这等卑鄙小人”
“刚愎自用,残暴不仁暴君当道。”
“大魏将亡大魏将亡”
甚至于,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又有此起彼伏的“声讨”在耳边响起。
这些女子似乎早已打定主意自绝于此,下手极快、亦极狠,殿中很快只剩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哼,与濒死前痛苦的呻吟。
沉沉后知后觉地环顾四下,入目所见,唯有七八个方才还好端端地站在她身前,如今已横躺在地上、身下一片血泊的纤细身影。
还“剩下”的人,眨眼间,除了她,便只有宋姑娘,和那个从进来开始就不停在哭的小美人了。
“昏君”
宋姑娘两股战战,握刀的手亦在发抖,显然是吓得狠了。
可她仍是学着那些身死的“前辈”,将刀刃对准了自己,一旁哭得抽噎的小美人见状,也颤颤巍巍从腰间掏出那把匕首。
到此时,沉沉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方才不让她们把匕首带下马车,是因为绝逃不过搜身。可如今,十一个人,十一个带着利器的,却都把刀带进了这里。
好似从一开始,就算准了会出现这样惨烈的局面一般。
“别”
沉沉脸色大变,撑着酸软的双腿扑将上前,一把抱住了小美人的腰,吃力地伸出手去、拼命够她那只握刀的手。
萍水相逢,一面之缘。
她的确不是什么绝顶大好人,却也绝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曾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横死当场。
“你”
小美人脸上泪痕未干,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她。
正要张口,却忽然盯着她身后,愕然地惊叫出声。
“宋、宋姐姐”
沉沉循声回头。
却见一片寒芒划过眼底,原本横在那宋姑娘颈边的匕首,此刻,竟赫然对准她面门直刺而来
可,也就只是“而来”了。
并没有落下。
“呃啊”
不知从哪飞出的一块碎瓷片,顷刻之间,刺穿了女人后颈。
姓宋的姑娘捂着血流不止的喉咙,呛出几口血沫,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坠在地上。
“宋姐姐”
小美人哭着膝行数步,靠近那委顿在地的身影。可近距离看到那般骇人的伤口,显然还是出离了她的承受极限。
很快,她的哭声便戛然而止,两眼翻白,晕倒在地。
“”
而也正是这一声无可忽视的闷响。
终于,把还陷在宋姓姑娘突然发难的意外插曲中、迟迟未回神的谢沉沉惊得窜起。
是了。
窜起。
她几乎是从地上蹦起来的。环顾四周,除了尸体还是尸体,鲜血浸透青砖,喷溅在那素色的帷帐上,留下一片又一片骇人血痕。
到了这时,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终于反应过来魏骁送她来上京,根本不是让她来“嫁人”,甚至连“替嫁”也算不上,他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要她的命
无论是自绝还是被杀,总之,魏骁是要她死在这里的。
她额上冷汗直冒,不自觉退后半步,又半步,直觉地想要离这些尸体远些。
可,就在她逐渐靠近殿门的同时
“你的刀呢。”
一道再熟悉不过,恍如隔世的声音,却忽的在殿中响起。
那声音并不带任何情绪,轻描淡写的语气。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设想过无数再见或永不再见的可能,心中不会再有丝毫波澜起伏。
却不知何故,这瞬间,她仍不由一怔。胸腔鼓噪的心跳,淹过万般惊骇与惶然。
如浪潮奔涌,潮起又落,徒留裸露在外的沙石与黄土本该早已一片荒芜,寸草不生的荒地,此刻,却竟如陷在漩涡深处,狂乱而不安地翻搅着。
她僵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不远处,那血色浸染的素帷掀起
任由殿中众人自绝于面前,而自始至终毫无反应的魏帝;
残忍无道之名响彻于天下,依旧一意孤行、我行我素的暴君。
魏炁。
她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要把他看得清楚、再清楚一些,可无论她怎么睁眼闭眼,仍无法藏去眼底那一抹雪色,无法不看,他斑白的两鬓。白发垂落,掩在枯涩的黑发之间,醒目得近乎残酷。
那是和他那张美貌的脸格格不入的苍老。
纵然他的容貌依旧年轻俊美如昨,轮廓却褪去最后的青涩;肩膀,身形,都不再是少年时的模样。
他终是长成了一位嗜杀无道的帝王,却再没有什么,比那缕白发,更清楚地昭示“故人”岁月已逝,不复追矣。
“”
沉沉低声说“我没有刀。”
我不是来杀你,更不是为了跋涉千里、专程死在你的面前明志的。
她心中闷得厉害,说话的声音亦不觉瓮声瓮气。
许久,却仍是深深呼吸,鼓起勇气,直视他的双眼。
“我陛下”
解释的腹稿,求饶的腹稿,早在这一路行来的踟蹰中拟好。她连想都不用想,便能说出一番长篇大论。
可,与他“四目相对”的这瞬间。她竟又忽的一顿。
不受控制地刹住了后话,只盯着那双并没有随着她不闪不避的目光而聚焦,依旧涣散的双眼。
一种直窜天灵的寒意,骤然席卷了全身上下。
她讷讷失了声音。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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