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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祁昊反应过来,那舞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面纱掉了,连忙扯回面纱,手忙脚乱地重新戴好。
她没有再看祁昊一眼,重新回到队伍中,努力地跟上一众舞姬,做着各种魅惑挑逗的动作。
祁昊再也没了吃菜喝酒的心思,他端起茶壶,咚咚喝了大半壶茶水,这才让头脑清醒了几分。
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方才那个舞姬。
他很确定,自己方才不是眼花,他看到的那个人,就是谢华香,不会有错。
可是谢华香怎么会在这里她又怎么成了西域舞姬
这里是东宫,又在祁镇和几个皇子眼皮子底下,哪怕是祁昊满心疑惑,也没法追问。
祁昊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却听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随即戛然而止。
他这才意识到,一曲终了,这支舞已经结束了。
看着眼前那几个香汗淋漓,形容娇媚的西域舞姬,祁昊只觉得心脏也跟那鼓声一样,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却听上首的祁镇先开了口。
“这几个舞姬都是我从西域商人买来的,你们喜欢哪个,就挑一个带回去吧。”
旁人还没怎么样,祁卓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大哥,此话当真”
美色当前,又是酒意七八分,祁卓连太子都不叫了,直接喊上大哥了。
祁镇哈哈一笑,说道“这有什么真的假的,三弟你看中了哪个,直接挑便是。”
眼看着祁卓赤果果的目光从几个舞姬身上扫过,祁昊只觉得心里一惊。
若是他选中的恰好是谢华香
他不敢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大哥既有此等好意,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祁卓本想说是自己先站起来的,理应自己先挑,不料祁昊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直接指着其中一个舞姬说道“方才那个绿衣的舞姬在我桌前摔倒,合该与我有缘,就是她吧。”
绿衣舞姬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变得煞白。
待她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其他舞姬簇拥着,又是推又是拉的,硬是送到祁昊身边。
绿衣舞姬大惊失色,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几个舞姬七嘴八舌地打断。
“古丽,五皇子殿下瞧中了你,这可是你天大的福气”
“五皇子殿下英俊潇洒,又与你有缘,古丽,你该不会是不愿意吧”
“快跟着五皇子殿下吧,千万要好好服侍殿下,若是惹恼了贵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被众人抢着说话,谢华香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待要挣扎,却又被众人压得死死的。
尤其听到那惹恼了贵人的话,谢华香顿时一个激灵,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当着这么多皇子的面,如果祁镇知道自己假扮成舞姬,穿得这么暴露来跳舞,怎么可能
再要她
到时候别说找机会跟祁镇求情,只怕祁镇连看都不会再看她一眼
不行,她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喊出声,更不能暴露身份
只是一个失神的功夫,几个皇子已经分别选好了各自看中的舞姬。
酒足饭饱又抱得美人归,大家谢过祁镇,尽欢而散。
祁镇行事大方,一众舞姬才送了人,随即就把舞姬的身契也送给了各个皇子,连之前服侍舞姬的婢女都一并送了。
等到顾南箫慢吞吞回到东宫,刚好赶上宫宴散场。
看着祁镇面色沉沉,顾南箫走上前去。
“表哥,事情进行得如何”
见到顾南箫,祁镇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如你所料,祁昊一看到谢华香,自己就先乱了阵脚,抢着把人带走了。”
如果之前还有什么怀疑,那么这次祁昊自投罗网,祁镇就确定了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顾南箫见他神情沉郁,沉默片刻才问道“表哥可是舍不得谢华香”
祁镇冷冷一笑,道“不过一个女子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站起身,走到桌旁,自己倒了一盏冷茶,仰头一饮而下。
“箫儿,从前你总说我喜欢偷看话本子,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我却只当你是不解风情,太过无趣,如今我才知道,你是对的,我的确是入了话本子里那些故事的魔,差点儿误了大事。”
顾南箫一时不知该从何劝起,只得说道“表哥能醒悟便好。”
祁镇走到顾南箫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醒悟两个字用得极好,我如今可以说是浪子回头,为时未晚。”一边说着,祁镇自己便先笑了起来。
见他并不生气,顾南箫便问道“表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嘛,自然是依你之见,明日咱们就去大理寺。”祁镇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目光沉沉,“不就是坐山观虎斗吗吗,他们真当孤什么都不会吗”
这一刻,祁镇身上终于散发出上位者才有的威仪冷酷,连顾南箫都不由得呼吸一窒。
“表哥若有什么差遣,南箫定全力以赴。”
祁镇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暮色四垂,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天边隐隐有雷电闪现,似有风雨欲来。
宫中规矩,除了太子,皇子成年后便要赐府邸出宫居住,几个皇子府离皇宫不过一条街之隔,进出宫也算是方便。
祁昊回到五皇子府的时候,酒意还没有散。
祁镇说得没错,经过数蒸数晒的葡萄酒果然后劲十足,祁昊乘马车吹了一路风回来,进府反而越发头晕脑胀,难受得紧。
再想到方才宴席上的情形,祁昊更加烦躁不已。
他扶着内侍的手,跌跌撞撞进了卧房,几乎一头就栽倒在床榻上
。
几个内侍立刻忙乱起来,打热水给祁昊擦脸的,去熬解酒汤的,给祁昊换衣裳的,卧房里的进进出出的人许多,一个个儿连大气都不敢出。
祁昊换过家常衣裳,擦过脸,又狠狠喝了一大碗解酒汤,这才觉得胸口烦恶的感觉消散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内侍走了进来。
“启禀殿下,宫中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太子殿下送您的舞姬和奴婢。”
祁昊皱起眉头,说道“把人带进来。”
很快,内侍就带了舞姬进来,又识趣地退出了卧房。
时间匆促,谢华香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方才跳舞时穿的绿纱舞裙,胳膊大腿连整个腰腹都露在外头,若只看身材,倒还有几分活色生香的滋味。
只可惜,她脸上的妆容已经完全被汗水和泪水冲糊,也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恐惧。
祁昊本就喝多了难受,看她这副尊容越发想吐。
他强忍着恶心,挥退了身边的内侍。
卧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祁昊才开口说道“谢华香,你怎么在这儿”
谢华香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为什么会在五皇子府,难道祁昊自己不知道吗
要不是祁昊非得开口要她,说不定这会儿她已经见到祁镇了
想到眼前的人是何等身份,谢华香紧紧咬住嘴唇,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埋怨。
只可惜,她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表情,混合着她可怕的糊妆,落在祁昊眼里只让他觉得令人作呕。
“本宫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祁昊抄起手边的空碗,用力砸在谢华香身上。
空碗直接砸在谢华香脸上,滚落在地上顿时碎裂开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谢华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跪在地上。
“殿下,殿下恕罪啊”她又是慌又是怕,呜呜哭了起来,“我都按照殿下吩咐的,我已经去勾引太子了,他答应纳我为妾”
听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的经历,什么稀里糊涂做了舞姬,签了身契,为了能求祁镇救谢明昌,又假扮西域舞姬进宫,祁昊只觉得眼前的人真是愚不可及。
“蠢货祁镇既然答应了你,你老老实实等着就是了,偏要做出这些事情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会儿祁昊头脑清醒了几分,更加庆幸自己方才当机立断,直接把谢华香要了过来。
这女子又蠢又自以为是,一旦落在其他皇子手里,他苦心谋虑的那些事就彻底完了,只怕连他自己也要被连累
谢华香跪在地上哀哀痛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要不是为了能救出谢明昌,她何至于走这一步
想到这里,她向前膝行几步,哭道“求殿下救救我爹,我爹进了大理寺,家里全乱了套了,要是我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眼前的女子泣不成声,拼命地给自
己磕头,咿咿嘤嘤的哭声宛如魔音入耳,让祁昊只觉得脑袋里有一根筋嘣嘣乱跳。
他耐不住心烦气躁,抬脚就把谢华香踢到一边。
“说你蠢还真是蠢,你爹是个什么东西,配叫本宫出面说情你们父女办砸了事,还有脸求本宫”
谢华香猝不及防,整个身子被踹到桌脚处,裸露在外的肩膀重重地撞在凳子上,疼得她直倒吸凉气。
再听到祁昊冷酷至极的话语,谢华香更是心如死灰。
他们父女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还不是祁昊害的
否则,以她皇商嫡女的身份,怎么会屈辱地卖身做舞姬
如今看谢明昌被抓到大理寺,自己也没有了利用价值,祁昊当然就要翻脸无情了。
她强忍住疼痛,再次跪倒在地。
“是,是我们父女没用,还请殿下恕罪殿下,求您把我送回去吧,要不然被太子发现,我我就彻底完了”
提到祁镇,祁昊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说道“你当本宫不想送你回去你是从祁镇的私宅出来的,本宫哪知道是哪一处私宅还是你自己认得路”
几句话问住了谢华香,她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为谢家大小姐,她出门都是坐马车,带着婆子奴婢车夫,哪里还会留心认路。
别说祁镇的私宅,就算是京城的路,她也认不得几条。
今日假扮古丽进宫,她满心想的都是留意不要被人发现,还要想着一会儿见到了祁镇该如何苦苦哀求,至于马车走了哪条路,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想到此处,谢华香心里大急,不由得又哭出了声。
祁昊本就心烦,被她哭得更是烦躁不已,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酒意再次上涌起来,涨得他脑袋生疼。
手边已经没了可砸之物,祁昊索性起身下了床,抓起谢华香的头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蠢笨至极的贱人,这点事也办不好,还有脸跟本宫哭再哭一声,本宫即刻杀了你”
谢华香吓得连忙收声,连喊疼都不敢,一双眼睛里满是恐惧。
她是以舞姬的身份被送到五皇子府的,又知晓祁昊要对付太子的秘密,如果祁昊真杀了她,只怕谁也不知道。
祁昊也是烦,以他的脾气,真想当场掐死谢华香,可是谢华香是太子赏给他的,万一谢华香死在他手里,以后祁镇查出来也是个麻烦。
见谢华香不敢出声,他恨恨地把她往地上一掼,忍着剧烈的头疼出了门。
他得抓紧时间想个办法,赶紧把谢华香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祁昊走后,卧房里一片安静。
一众内侍自然都跟着祁昊走了,谁还会管一个舞姬的死活。
谢华香被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半天都没法爬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走了进来。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太子给几个皇子赏了舞姬,连服侍舞姬的奴婢一起赏了,跟着谢华香的两个奴婢就是蔷薇和银禾。
这会儿蔷薇将谢华香从地上扶起来,看她满身的伤痕灰尘,一脸关心地问道“姑娘,您这是被人打了”
没等谢华香说话,一旁的银禾便嗤地笑出了声。
“不是被人打的,难不成还能是自己摔的我说姑娘诶,你不是最会服侍男人了吗怎么被五皇子打成这样”
知道银禾说话向来刻薄,谢华香咬紧嘴唇,强忍着疼,扶着蔷薇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咱们去找个房间,先安顿下来再说。”
既然祁昊不肯送她回去,她也不能就一直待在祁昊卧房里,要不然回头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这里是祁昊的卧房,她们什么都不敢动,连拿一条毯子给谢华香裹上也不敢,只能由着她这么灰头土脸地走出去了。
好在五皇子府房间多,听说她是太子赏赐的舞姬,便有管事给她们寻了个空房间安置下来。
谢华香这会儿浑身生疼,进了屋就趴在炕上休息,任由蔷薇忙里忙外地收拾屋子。
银禾是不可能干活的,她翘着脚坐在炕沿上,一边晃着腿,一边时不时看一眼谢华香。
谢华香歇了一会儿,刚缓过来一点,忽然想起一件事。
“银禾,蔷薇,你们认识不认识回去的路”
她有心事,没记住来时的路,两个奴婢会不会认识路呢
如果抓紧时间回去,把古丽和自己的身份换过来,说不准事情还能瞒过去。
听她这么说,银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禁哈哈笑出了声。
谢华香一脸羞恼,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银禾直到笑够了,才开口说道“我的谢大姑娘哟,难怪五皇子骂你蠢,你真不是一般的蠢啊”
看着银禾满脸毫不掩饰的轻蔑,谢华香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说什么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银禾好整以暇地靠在墙壁上,环抱着手臂看着她。
“谢姑娘,你还真以为自己跟古丽换了身份,就能瞒过公子爷吗”
“你也不想想,如果公子爷不知道你是谁,怎么会派我和蔷薇来服侍你”
“就你那些小心思,还真以为能骗过太子殿下吗”
谢华香听了这些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震得她头晕眼花。
“你你是说,公子爷什么都知道”
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主动靠近他,有心勾引他
难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她入瓮,都是为了设计她
她只不过想要个太子侧妃的身份,哪怕做妾侍也好,他为什么要如此害她
银禾见她面如死灰,连话都懒得再跟说了。
“呵呵,真是自作聪明”
看着银禾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间,谢华香
只觉得满心惶恐。
祁镇知晓了她的私心密谋,祁昊又嫌她坏了事,谢明昌正在大理寺牢中,家里更是风雨飘摇。
她该何去何从,她又能做些什么
梅娘已经努力低调行事了,可是明里暗里多少眼睛盯着南华楼,很快,她被太子请进宫做菜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如此一来,武家和南华楼越发门庭若市,梅娘被扰得不胜其烦,索性去了百味堂避避风头。
如今百味堂早已步入了正轨,学徒们每日识字读书,学习厨艺,哪怕没有上课的时候,也会自觉地去练习手艺或者找厨艺相关的书籍去看。
梅娘到达百味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番热闹的情形。
穆燕和钱招娣等人正说着什么,见她来了,都连忙迎了上来。
“师父,您来了”
梅娘笑着跟大家打过招呼,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见她问起,穆燕连忙拿起桌上的食物给她看。
“师父来得正好,这是一个学徒从家里带来的,我们正猜测这东西是怎么做的呢,您也尝尝。”
梅娘见她手里的东西是一个碧绿色的团子,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不是青团吗”
钱招娣笑道“我就说师父一定认得嘛那学徒老家是江南的,说是他们家乡的风俗,清明节要做青团吃,拿了一盒给咱们尝尝,我吃这味道倒新奇,正琢磨该怎么做呢。”
邵兰也过来说道“只是少了些,我才吃了一个,还意犹未尽呢。”
梅娘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你们去准备食材,咱们也做些青团,大家都尝尝。”
梅娘最近忙,已经有一阵没来教她们手艺了,听了这话,大家顿时欢天喜地,纷纷按照她的吩咐去准备材料了。
等到各种食材都预备齐全了,大家团团围在一个大案板附近,看着梅娘要怎么做。
梅娘先把新鲜艾草放入开水锅中,焯了几下捞出来,放在冷水中浸泡。
冷却的艾草和水一起磨成绿色的汁液,过滤掉渣子后放在一旁备用。
把糯米粉和澄面加糖混合均匀,再加上猪油,倒入开水,迅速搅拌成团。
混入艾草汁,揉成光滑的面团。
和好了面,后面的步骤就简单了,梅娘让大家一起动手,把面团切成大小相同的剂子,再把剂子按成薄圆片,把馅儿团放进面皮窝中,用虎口用力收紧,再揉成光滑的圆球。
百味堂最不缺的就是食材,有梅娘发话,一应馅料都是全的,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出红豆沙馅,咸蛋黄肉松,芝麻花生等各种馅料,闻着这些又香又甜的气味,连干活都觉得心情好多了。
包好的团子放在笼屉中,蒸上一炷香的功夫就好了。
梅娘教大家在青团出锅的时候先抹一层油,这样就不会粘手了。
香甜的馅料混合着艾草清新的气息,一掀开笼屉盖,那股子香而不腻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闻
在鼻端,不由得让人蠢蠢欲动。
这时邵兰见不远处走过来几个学徒,忙叫她们过来,给梅娘介绍。
“师父,这就是带青团来的罗秀娥,秀娥,快给师父行礼呀。”
罗秀娥吓了一跳,连忙要行礼下去。
梅娘扶住她,笑道别忙着行礼,你来尝尝看,我做的青团滋味如何”
罗秀娥受宠若惊,接过了梅娘递过来的青团。
莹白的瓷盘中盛放着数个油绿锃亮的青团,还留有一丝丝余温。
罗秀娥眼睛一亮,再看向梅娘的眼神便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惊讶钦佩。
“这是师父做的青团吗比我家里做的好多了”
她祖籍江南,按照家乡那边的习俗,过清明节是要做青团的。
可是来到京城,少不得要入乡随俗,再想吃到家乡的青团就不容易了。
家中虽然也做青团,可是家人厨艺平常,做出的青团不是带着艾叶的辛涩,就是馅料油腻难以下咽,甚至连面团都和不好,不是硬邦邦地捏不住,就是软趴趴的,拿着粘手,吃着粘牙。
可眼前的青团却不一样,只见这些青团一个个碧绿如玉,清香四溢,简直比她们家乡那里最好的厨子做的都好看
在邵兰等人的催促下,罗秀娥小心地拿起一个青团,一口咬了下去。
入口便觉得糯韧绵软,吃起来柔而不腴,咬破外皮后,里面的馅料涌出来,更是香得人欲罢不能。
吃到这个味道,罗秀娥顿时喜极而泣。
这是家乡的味道啊,如此美味,如此醉人,令人流连忘返。
见罗秀娥吃得眼泪汪汪,却还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青团,大家也好奇起来,纷纷拿起青团吃了起来。
之前罗秀娥只带了一盒青团来,百味堂这么多人,也不过是邵兰和钱招娣等人能吃到一个尝鲜,大部分都没有吃过。
此刻梅娘蒸了好几笼屉,所有人都能吃上青团了。
绵软的糯米皮,香甜鲜香的馅料,吃着甜丝丝的好吃极了。
而面皮中的艾草汁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糯米皮的腻和馅料的甜,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味道,吃在口中宛如置身旷野,闭上眼睛甚至能闻到那阵阵清新自然的香气,令人心醉神迷。
要不是梅娘提醒她们吃多了不好克化,大家恨不能将这些青团一分而尽。
这青团可不是什么时候想吃就能有的,只能清明节的时候才有得吃。
下次她们再想吃,就只能等明年清明节了
吃过了青团,邵兰去泡了茶水来,让梅娘坐在一旁喝茶休息。
钱招娣最近沉迷教学事业,吃过青团以后宛如魔障了似的,拉着穆燕反复确认青团的制作过程,一边嘴上念叨着,一边手上还拼命在纸上记菜谱。
梅娘看着好笑,走过去指点了一番。
确认了青团的菜谱无误,梅娘又问了些百味堂的事,直到日头西落才回了家。
次日
便是清明,武大娘早已准备好了祭拜用品,梅娘又添上两盒青团,数个小菜,一家人一同去郊外祭拜。
就在梅娘祭拜亡父的同时,大理寺大牢中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外头下了濛濛细雨,两人都穿了长可及地的披风,连兜帽都戴得严严实实。
虽然他们一行只有两个人,可周身却散发出上位者独有的气场,守门的狱卒见了他们,便不由得低下头去。
待看到其中一个男子拿出来的令牌,狱卒更是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要往地上跪。
那男子咳嗽一声,狱卒才回过神来,连忙硬生生止住了下跪的动作,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大牢的门。
大门打开,狱卒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请两人进去。
大理寺的牢中自然不可能是舒舒服服的地方,狱卒在光线昏暗的牢内七转八拐,走到角落处一个牢房,才停下脚步。
“两位贵人,这个人就是谢明昌。”
若不是狱卒出言提醒,外人还真看不出来,牢中那堆破烂稻草上蜷缩着的人影,就是曾经风光无二的谢皇商。
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抬了抬手,狱卒不敢再多言,用钥匙将门锁打开,便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牢房里光线太暗,两人看看四周的牢房都空无一人,这才褪掉了兜帽。
借着高处小窗那隐隐约约的光亮,他们总算看清了谢明昌的模样。
短短数日不见,谢明昌已经跟从前判若两人。
褴褛的衣裳,脏污的面容,以及牢房里那浓浓的腐烂和污秽的臭气,都让人忍不住直皱眉头。
不知他是不是哀求了许久也没有回应,亦或是吃不好睡不好没了力气,这会儿哪怕有人站在他牢门前,谢明昌都像是没看见一样,蜷在地上一动不动。
收到祁镇的眼神示意,顾南箫上前,打开了牢门。
听到牢门沉重的吱呀声,谢明昌总算是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往外看。
其实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不过大理寺整治犯人的法子极多,哪怕不用动手,也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就比如谢明昌在牢里这几日,吃的是已经发臭的泔水,睡的是霉烂的稻草,不管白日黑夜,臭虫和老鼠到处乱跑,咬得他浑身都是奇痒无比的大包,被挠破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化脓。
谢华香已离开了谢家,如今谢家更不会有人来看望谢明昌,没有银子打点,只怕要不了几日,谢明昌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了。
直到此刻,谢明昌都想不明白,自己不就是请肥富喝了顿酒吗,何至于就被抓到大理寺来了
皇上不是也设宴请日本使臣喝酒了吗怎么到他这就不行了
谢明昌眯着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看出其中一个人是顾南箫。
他顿时眼前一亮,挣命般地想要爬起来。
“顾大人,顾大人求您行行好,放我出去吧您大人有大量,您就饶了我吧,呜呜呜”
谢明
昌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起来,他只是本能地哀求着,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求顾南箫能够救他出去。
顾南箫垂眸看了他一眼,便向旁边让开,露出身后的祁镇。
“要不要放你,还是请殿下决断吧。”
“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谢明昌满眼都是震惊。
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没见过太子祁镇的,哪怕是后来明知道谢华香跟祁镇有私情,他也没有露过面。
毕竟,谢华香跟祁镇玩的就是个私相授受,怎么能让老父亲露面呢
能被称为殿下的只能是几位皇子公主,又能让顾南箫如此尊敬,亲自陪着来大牢的,那就只有那一位了。
看到谢明昌错愕而恐惧的眼神,祁镇冷冷地哼了一声。
“谢明昌,见了孤都敢不跪吗”
听到祁镇的自称,谢明昌腿一软,整个人几乎是瘫倒在地上。
“太子殿下小人、小人”他被吓得声都变了调,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完整。
祁镇俯视着匍匐在他脚底下的谢明昌,满眼都是掩不住的厌恶。
胆小如鼠、卑贱如泥的东西,他连看一眼都嫌脏,就这种蠢笨龌龊的家伙,居然还敢设计他
想到此行的目的,祁镇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你可知罪”
谢明昌努力让迟钝的脑筋转动起来,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祁镇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计划成功,谢华香如今应该已经入了东宫,成了祁镇的人。
哪怕谢华香的身份是个普通妾侍,那也是太子的身边人,为何自己身为谢华香的父亲,还会被大理寺如此不客气地对待
不对,如果一切顺利,太子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妾侍的父亲,亲自来到大牢之中
唯一的可能就是
想到那个可能,谢明昌顿时浑身如堕冰窟。
想到祁镇还在等他的回答,谢明昌回过神来,赶紧伏在地上拼命磕头。
“小人知道错了,小人万死还请殿下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条贱命”
见他这个时候还想试探,祁镇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直接走出了牢房。
顾南箫留在后面,低头看了看谢明昌。
“谢老爷,活下去的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顾南箫不动声色的一句话,落在谢明昌耳中却让他魂飞魄散。
这几日在牢中,他不是没有往坏处想过,只是心里总抱着一丝希望,想着那位贵人或许会出手帮他。
可是他没有等来那位贵人,却等来了祁镇。
眼前的形势比人强,眼看着祁镇一脸不耐烦,抬脚就要离开,谢明昌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扑到了牢门口,伸手紧紧抓住了栏杆。
“殿下,小人是迫不得已啊,小人也是被人指使的”
见祁镇停下脚步,却依然没有转过身来,谢
明昌不敢再有所隐瞒,一股脑地把实话都倒了出来。
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有五皇子的内侍找到了谢明昌。
谢明昌不过是一个小小皇商,能攀上皇家的关系简直是喜出望外,自然想尽法子去巴结五皇子的人。
不过短短的时日,他就见到了祁昊本人。
让他意外的是,祁昊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反而对他大加赞扬,颇有提携他之意。
谢明昌只觉得自己的能力终于被贵人看重,对祁昊感激万分,那时就算是为了祁昊肝脑涂地,他也会毫不犹豫。
祁昊甚至还不惜自降身份,去谢家做客,与他把酒言欢。
出于对祁昊的感激,他还叫了几个才貌出众的女儿出来见过祁昊,其中自然就有谢华香。
也是那一次,祁昊对谢家几个姑娘都很是欣赏,说以她们的才貌,进宫做皇妃都是绰绰有余。
后来祁昊又说起皇家一些风流韵事,有意无意地提起接下来的一些安排,透露了不少祁镇近期的行程。
谢家几个女孩都听呆了,只觉得比戏台上那些游龙戏凤的话本子还好听。
只是谢家这些女孩中,只有谢华香一个将祁昊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没多久,她就在外面“偶遇”了祁镇。
再后来,祁昊听说她已经跟祁镇在一起,对谢华香和谢明昌更是另眼相待,有时候谢华香打听不到祁镇出行的具体安排,还是祁昊派人过来告诉她的。
虽然早有猜测,可是听到谢明昌亲口说出来,祁镇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当他亲耳听到他所以为的那些巧合的邂逅,全都是谢华香精心的设计,全都出自祁昊有心的安排,那么那些的回忆越是美好,就是越是让他觉得恶心。
因为恐惧,谢明昌在供述的时候始终低着头,看不到祁镇的神情变化。
但是站在祁镇身后的顾南箫却能看到,虽然祁镇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做任何动作,可是一双手却攥得死紧,连根根指节都变成了青白色。
见谢明昌还在无知无觉地讲述着谢华香是如何用尽心机欺骗祁镇,连利用史家,骗取史玉娘嫁妆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顾南箫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些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那肥富又是怎么回事”
再让谢明昌讲下去,他真怕祁镇控制不住,当场宰了谢明昌。
毕竟被一个女人欺骗设计,对一个男子,尤其是像祁镇这样的男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谢明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待看到祁镇铁青的脸色,更是吓得不轻,连忙顺着顾南箫的话掉转了话头。
“那肥富小人真的就是跟他喝了一次酒,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啊求殿下明察,求殿下饶命啊”
顾南箫轻轻一笑,说道“可是肥富已经供述,说是你主动勾结他,要做私下做海上的生意,还说你有海盗的关系,根本不用怕”
谢明昌听了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
“冤枉,冤枉啊小人有几个脑袋,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那肥富的话都是一派胡言,大人可不能相信他的话啊小人小人敢当面跟他对质”
难怪他被带到了大理寺,合着是肥富把他给卖了
此刻的谢明昌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他好好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勾搭日本使团,他早该知道,那些日本矬子都是些阴险狡诈的小人
居然诬陷他跟海盗有关系,这话要是传出去,别说他,只怕整个谢家都会被朝廷抄家灭门
顾南箫淡淡地说道“肥富把供词签字画押,就跟着使团回国去了,你要怎么跟他对质”
“什么他他居然走了”
谢明昌吓得两股战战,连音调都变了。
转念一想,那肥富又不是的子民,把事情说清楚,罪名全都推到谢明昌头上,人家当然就拍拍屁股溜之大吉了。
只苦了谢明昌,如今哪怕是周身是嘴,他也说不清楚了。
“殿下求殿下饶命啊,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只要殿下能饶了小人,小人愿意”谢明昌咬咬牙,大声说道,“小人的身家性命,全都是殿下的,只求殿下救救小人”
祁镇懒怠看他涕泪横流的肮脏模样,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让顾南箫展开给谢明昌看。
谢明昌慌忙凑过来,就着外面昏暗的光线,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字迹。
“谢氏女华香,自愿与齐家大公子为妾”
齐家
谢明昌的目光落在那鲜红的指印上,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谢华香不是说一定能入东宫伺候太子吗这齐家是什么人家
谢华香怎么就成了什么齐家的妾
谢明昌自己就有一大堆小妾,自然知道妾是个什么身份。
说好听点是服侍男人的,好歹算半个主子,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个玩意罢了,玩腻了送与他人,甚至卖去烟花之地也不是不可能。
再说,这齐家又是从哪儿来的那谢华香费尽心机,连给祁镇做奴婢做妾室的身份都没捞上
看到谢明昌惊慌失措的脸,顾南箫收起了谢华香的卖身契。
阴暗的牢房中响起祁镇没有温度的声音“如今你们父女都落在孤的手中,孤要你们活便活,要你们死便死,你可明白”
谢明昌只觉得浑身如堕冰窟,连话都说不出来。
呆愣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跪爬到祁镇脚下。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这件事说到底,就是谢华香有错在先,谁让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居然敢肖想太子这样的人物
此刻谢明昌恨死了谢华香,眼空心大的东西,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被连累了
眼前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自己救出去才是。
“只要殿下饶了小人的贱命,让小人做什么,小人就做什么,让小人说什么,小人就说什么
求殿下开恩哪”
顾南箫看向祁镇的脸色,才转向谢明昌。
你满嘴胡言乱语些什么当太子殿下是那等给人胡乱罗织罪名的人吗殿下要的,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实话实说”
谢明昌一时没回过神来,双眼呆怔地看向顾南箫。
顾南箫无奈,只得说道“你与五皇子交好,五皇子又与谢华香私下往来甚多,只要说这些就够了。”
谢明昌不由得浑身一抖“殿下的意思是那华香她”
他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可怕的预感,他却不敢往哪个方向深想。
太子之前不是很喜欢谢华香的吗就算生气,最多也就是杀了谢华香吧,怎么会让五皇子跟谢华香
祁镇冷笑道“你养的好女儿,如今她人都在五皇子那里了。”
谢明昌闻言大惊,待要追问,祁镇已经转身走了。
顾南箫紧随其后,临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谢明昌一眼。
“谢老爷对女儿倒是上心,你女儿不见了,你自然关心则乱,失了分寸,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谢明昌看着顾南箫的背影转身离去,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呆滞的目光中忽然有了几分光彩,整个人扑在牢门上,拼尽全力拍打着。
“我知道了我要见大人,我要坦白,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门外,顾南箫听到大牢深处传来谢明昌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脚步微微一顿。
金戈立刻上前,垂首等着吩咐。
顾南箫看了一眼身后黑沉沉的大牢,说道“去给银禾传个话吧,她知道该怎么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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