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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尘埃
温蓝坐了会儿又觉得挺无聊, 抽了本一旁书架上的杂志看起来。
翻了会儿才发现是财经杂志,她压根就看不懂, 只能掠过那些专业性的术语看看行外的趣闻。
比如, 这一刊专栏里的名人专访。
她下意识朝对面正专注开会的男人望去。
杂志上的他有一张安静的面孔,眉眼修长、周正,清晰的轮廓线透出疏冷精明的气质。
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黑西装, 再简陋不过的半身寸照,依然这么英俊。
不得不说, 相貌气质这种东西真是天生的,别人羡慕不来。
她也见过很多富豪或者名人, 杂志专访上得像男明星,私底下一见,一个个大肚腩还油光满脸,哪有照片上半分英俊
距离目的地还有两个小时, 她将杂志合上,干脆靠在沙发里闭眼假寐。
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肩上微微往下沉了一下。
她睁开眼睛,江景行弯腰站在她面前, 手里拿着一块薄毯子, 一个角刚刚搭在她肩上。
“我吵醒你了”他看上去有些歉疚。
温蓝笑了下, 摇摇头“没有,我也没有真的睡着。”
他转而将毯子盖在了她光裸的膝盖上。
“你呢,开完会了”温蓝抬眸问他。
他点了下头, 屈身坐入她对面的沙发里。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又问她“不喜欢红酒”
温蓝耸耸肩“味道挺奇怪的。不过,你的酒大多都是名酒,是我不会品鉴。”
她曾经打开他的酒柜研究过, 他的酒最最便宜的也是十几万一瓶。
她不会品酒,倒是尝不出跟一般的酒有什么区别,更不懂他说的入口顺滑还是灼口之类的。
到了目的地已经是傍晚,温蓝和江景行先去了下榻的酒店。
翌日一早才出发。
她老家在一个小镇上,算是城乡结合部,虽然这两年也建设过,与真正的大城市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画风。
两旁的门店装修落伍,大红大绿的灯牌是常态。摩托车、三轮车穿行过市,与汽车货车混杂在一起,缺乏基本的交通规则和整洁度。
所以,像这样一辆豪华、一尘不染的劳斯莱斯出现在街面上时,难免会引得路人侧目。
虽然这里大多数人不认识这车的牌子,但是,从锃亮的车玻璃、流水线一样的车身、精致独特看着就很昂贵的立体车标也可以看出,这车价值不菲。
“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向来冷淡的大伯母待她超乎寻常的热情,餐桌上,不住给她夹菜,“来,尝尝这个鲤鱼,都是你大伯去捞的,还有这个香椿炒鸡蛋,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温蓝自然欣然应允。
虽然以前离开时闹得挺不愉快,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温蓝虽然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想法,也不是个喜欢绷着脸跟人吵架的人。
除了涉及实际利益,她不会松口,面子工程她一般做得很好。
所以,一顿饭还算融洽。
只是,因为江景行也在,这顿饭的气氛到底还是存着一丝古怪。
大伯母虽然一直给她夹菜,跟她说话,目光下意识还是会瞟向对面的男人。
一开始大伯母还笑着招呼了两声,江景行也礼貌回复了,但气氛很快又冷下来。
江景行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只是静静坐在那边就很有气场。他虽然不算冷脸,却也跟“平易近人”不搭边,身上到底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无形间门,将他和这间门狭小而老旧的土胚房、和这个地方的人之间门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一顿饭吃得实在是尴尬,温蓝草草扒了两口就结束了。
跟大伯母聊了两句,她走到外面,远远就看到江景行站在廊下抽烟,侧脸安静。
月色把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出很长很长的一道。
温蓝走过去,抬手敲敲面前的廊柱。
他回头,眉梢微抬。
“少抽点。”她信手摘下了他手里的烟,扔地上、踩熄了。
他深邃的目光奇异地落在她脸上,似乎很意外,她竟然会这样强势又不讲道理。
不过,他也没计较,只是笑了笑“你跟你大伯母一家关系不好”
温蓝微怔,原本都回过头去了,又侧过来看他。
她意外的神色被他精准捕捉,江景行得逞一笑“我猜的。”
“怎么看出来的”
“刚刚你的表情。”
她待人的情绪有明显的区分,刚刚就是那种客套疏离又隐隐不耐烦的味道。
不知何时,他已经能准确分辨出她种种不同的情绪。
她还要说点什么,他将西装脱下来,随意铺在地上“坐。”
“你确定”她挑眉,“几十万的西装,给我当垫屁股的”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地上凉。”
似乎,贵不贵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她会不会着凉才是关键。
“不是要去看你外婆”江景行问她。
“她在东湾那边,开车过去还要半个多小时,一会儿跟这边的亲戚打个招呼再过去。”
江景行静静地望着她“你还没跟我说,你跟你大伯母家是不是有矛盾”
他又补充一句,“当然,不方便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温蓝哂笑,抽回目光,望着远处黑魆魆的桑树林。过会儿,她朝他伸出手。
“”
“给我根烟。”她淡淡道。
江景行闻言就笑了,低沉开口“你确定”
温蓝总感觉这双漂亮的凤眼里满含嘲讽之意。
“瞧不起谁呢你”
他笑了一下,不在跟她争辩,拨了根烟递给她。
她一看就没抽过烟,拿的姿势歪歪扭扭,很是生疏。
他好心地将打火机打开、递过去。
她就着点燃了烟,皱眉吸一口,然后一阵咳嗽,差点被呛死。
她把烟拿起来,放眼前仔细端详,发出灵魂拷问“男人是不是有毛病花钱找罪受。”
他笑得不能自己。
温蓝到底没有再抽。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做某些事,比如她对于抽烟。
那种烟草在胸腔里滚动的感觉,干涩又疼痛,确实有种侵入肺腑的刺激,但也难受。
反正,她不喜欢。
话题又扯回之前的“你问我跟我大伯家有什么矛盾我爸那会儿跟他们合伙做生意,后来我爸过世了,这就成了一笔糊涂账。我不知道我爸投了多少钱进去,不知道盈利多少,但是,后来清算的时候,连本金都没拿到。他们说,都赔光了,一分都没有还给我跟我妈。”
说着,她唇角不自觉浮起一丝冷笑。
江景行诧异地看着她,似乎很意外,这样了她还能看似心平气和地跟对方一家人坐在一张桌面上吃饭。
还要过来看他们。
“你以为我过来是问候他们”温蓝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冷笑,“我过来是想让他们看看,我跟我妈现在过得有多好。”
江景行对此不做评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也不知道当年十几岁的温蓝经历过什么。
不过,他觉得她回这一趟也并不是单纯地想要炫耀、打压一下对方。
“你想讨回你爸的本金”他问她。
温蓝点头。
“那应该挺困难的。”他直言不讳,“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如果能讨回来,你会等到现在还是,你就是想单纯地跟他们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也可以这么理解。”她又摇摇头,“可能是一种执念吧。我永远都记得,当初我跟我妈饭都吃不上了,连给我爸下葬的钱都是借的,结果上门去,他们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亲情这种东西,在金钱面前真的一毛不值。”
这话,江景行挺认同的。
他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们必须不断地奔跑,才不会被人踩在头上。”
温蓝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说。
至少这一点上,他们的价值观高度一致。
他又点了一根烟,缓缓地吸了一口,过后问她“需要我帮忙吗”
“怎么帮”
“帮你对账。”
“对哦,你手底下那么多能人。”
“我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掸了下烟灰,“我亲自帮你对。”
“你”温蓝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怎么,瞧不起我”他微微拢眉,“我主修的是金融学,但数学和商学也是大学里必要的课程。我的专业课,没有一项是落后于他人的。”
他说的隐晦而谦逊,其实,应该是没有人可以在专业领域压倒他。
他天生就思维灵敏,有高人一等的灵活头脑和记忆力,这不是普通人寒窗苦读可以弥补的差距。
温蓝毫不怀疑地点点头“我相信你,但是不必了。”
“为什么”
“我们还在招架。”她淡淡道,看他一眼,“不想让你从我这儿薅到好处。”
“需要算得这么清楚”他失笑。
“跟你必须锱铢必较,否则,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笑得身子微微后仰,望向远处,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无处凭依。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做什么都能谋而后定,游刃有余,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
可现在却明白,没有人是能真正完全控制自己情绪的。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江景行就陪着温蓝去东湾看了她外婆。
她外婆现在是跟她小外婆一家住在一起,一个人一栋房子。不过,相较于旁边的两层楼洋房,她住的那栋房子低矮老旧,是很多年前修建的了。
温蓝穿过院子,正要上前叩门,就听得屋子里传来声音“你怎么来了啊这么大老远的,还带东西过来”
凌旭的声音清亮,带着讨好“我出差,路过这边,就过来看看您。”
温蓝下意识回头去看江景行。
他的神色倒挺是镇定,只是唇边略勾了一丝讽刺的笑。
门这时从里面打开了,原来是凌旭搀着外婆出来了。他身形高大,搀着佝偻的外婆时,人也习惯性地佝偻着,脸上带着爽朗而纯粹的笑容。
像一只讨好人又乖巧的大狗。
这种笑容,很容易就让人卸下心房。温蓝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他刚刚开始追她时,就经常露出这种笑容。
光阴飞逝,时间门过得是真的快,转眼已经快三年了。
只能说世事变迁,知人知面不知心。
外表光鲜的人,内心指不定早就千疮百孔。而某一方面出众的人,不一定其他方面面面俱到。
凌旭就给她上了很好的一课。
至少,那时候她绝对想不到他会出轨,他就不像是会出轨的那种人。
“蓝蓝”看到他,凌旭明显很高兴,可脸上的笑容扬起还没两秒,目光就扫到了一旁的江景行,又垮了下去。
他是有点不忿的,可一和对方对视,又有些心虚,连忙转开目光。
心里又说不出的懊恼郁闷。
在外婆面前,温蓝给他留了点面子,从他手里接过了外婆,把人往远处搀。
远远的,凌旭看到温蓝和她外婆到了院中的那棵腊梅树下,温蓝笑着搀她到石墩子上坐了,又俯下身给她捶腿。
说他不要脸也好,卑劣也罢,要不是这样做,恐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温蓝了。
从前就觉得她美艳无双,但呆久了总会厌倦。
如今一段时间门没见,她竟美得如此夺目,低眉抬眼间门都是说不尽的风情。
而这一切改变,都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他就难受得不行。
偏偏自己各方面都被江景行吊打,完全没有可比性。
和江景行待在一块儿时,他那口气真顺不下去,可与之相比,是那种心脏疯狂的心悸感。
他真没哪一刻这么恨自己的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大着胆子开口“蓝蓝的外婆有老年痴呆,有时候是清醒的,有时候又很糊涂,需要人照顾,她就她在这边请了个认识的相亲做护工。”
江景行看着他,没有开口,似乎是想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凌旭抿了抿唇,一鼓作气道“我照顾过她外婆一段时间门,之前每年过年,我都陪她回来,所以她外婆很喜欢我。”
江景行点一下,淡淡地“嗯”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她为了不刺激她外婆,还会允许你赖在她身边”
凌旭被堵得语塞。
江景行说话太不客气,把他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等于扯下了他的遮羞布。
偏偏他还无法反驳,他确实存了这种心思。
说他不要脸也好,说他狗皮膏药也罢,他真的不想就这样跟她分开,哪怕只是陪陪她也好。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时才会明白那有多珍贵。
“外婆。”温蓝见她意识清醒,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说实话,“我和凌旭已经分开了,刚刚你看见的那个,是我现在的老公,他叫江景行。”
出于她的意料,外婆表现得很平静,还笑着说“长得很帅,你眼光真的好。”
“你我以为你会反对呢。”像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温蓝舒了口气,“你之前那么喜欢凌旭。”
“我喜欢他,是因为你喜欢他呀,囡囡。如果你不喜欢他了,我也就不喜欢他了。”外婆拍着她的手说。
原本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暖的清明。
温蓝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反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温蓝过来时,凌旭已经走了,江景行单手抄兜,一个人站在门口看头顶的一方青瓦。
她看他,看到他唇边含了浅浅一丝笑“这是清朝道光年间门的瓦片,文物啊。”
温蓝一怔“真的假的”当然,她关心的是,“很值钱”
“一套的话,可以卖到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下,随即又说,“当然,一两片也就是一只鸡的价格。”
温蓝垮下一张脸“你还不如不说。”
江景行失笑。
温蓝“你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来过。”
“你来过”
“早年来这边跑过单。跟人撕逼,还进了警察局,所以印象深刻。”
温蓝说不出话。
他侧过头,看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温蓝沉吟了会儿“只是觉得很难以置信。你这样的人”
“我什么样的人”他似乎来了兴致,定定地望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见她有些为难的样子,他又笑了笑,“没关系,你随便说。”
温蓝于是实话实说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个内向、不合群的人。”她悄悄看他一眼。
包括后来重逢,在牌桌上那次也一样。
他点了点头,忍着笑望她“所以,你好心地跟我搭话,说外面冷,让我回去,真是太善良了。”
温蓝不吭声了,后来才知道,自己干了件蠢事。
这个人只是看着清冷安静,可不是一个需要人同情的人。他是凌驾于规则之上,也践踏规则的人。
真真正正、各方面都站在金字塔顶端傲视众生的狩猎者。
“你总是这样不自禁地关心别人吗”他的眼睛清澈而深邃,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
温蓝停滞了会儿,才不自在地转开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为什么”他低笑。
温蓝听出了他笑声里的画外音,耳根微红。他们离得不算近,他英俊逼人的面孔却好像近在咫尺。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就安静地站在她对面,面孔清俊如画卷,眼神中却好像有一把钩子。
浅浅一笑,就叫人陷入他墨一样的眼中,不能自已。
温蓝强自镇定,苦笑,闭了下眼睛“江景行,你别总是用美男计套路我,我不吃这套。”
“那你吃什么”江景行淡淡的,“凌旭的苦肉计吗”
温蓝“你别这样,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平时理智冷静的人,阴阳怪气起来真是让人浑身发毛。
温蓝回头又去陪外婆,要扶她去睡觉。
“这是”老人终于发现了另一个人。
温蓝耐着性子又解释一遍“江景行,我老公,我刚刚跟你提过的,你忘了”
老人家表情茫然,过一会儿又有些恍然,似乎是想起来了。
“你问我们怎么认识的”温蓝随口胡扯,“那说起来话就长了,这就是放到小说里,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不比你电视上看到的差。说起来,我们认识四年了,其实他一直暗恋我”
他就站在那边,看着她瞎编,笑而不语。
哄好了老人,温蓝回头“你不会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吧没地方给你住。”
“我刚刚看了一圈,院子后面的楼房有两层,阳台就有三个,说明这屋子起码有五个房间门。”他俯身靠近她,乌黑的眸子定定望着她,这会儿还有心情开玩笑,“怎么样,我算术可以吧”
温蓝“”
他笑侃她“就算为了赶我走,你也不用扯这种借口吧”
“我的意思是,这边没有好的房间门给你住,都是老房子,条件很差的。”她是真觉得他住不惯。
“没关系,我不介意。”
“有老鼠,还有蟑螂和虫子”她强调。
两人目光对视,他单手插兜,站在原地没动。
对峙了好久,温蓝认命地往回走,后来把他领到二楼一个空房间门门口“这是我小时候的房间门,已经很多年没住过了,我换了新被褥,您就将就一晚吧。”
他走到橱窗前,抬手打开了玻璃柜。
温蓝看到他拿出了一个金属相框,刚要阻止,他回头看她,指了指那相框上脸涂得红彤彤的小女孩“这是你”
温蓝窘红了脸。这照片,脸涂得像红屁股一样。
不过,小时候的舞台妆大多是这样。
好在他把相框放了回去,没有太看她的笑话。
乡下晚上气温低,又没有暖气,她给他多送了两床被子,犹豫一下说“你冷的话,就把空调开高点吧。”
“谢谢。”
她都要走了,他叫住她“温蓝。”
他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不像她其他男朋友那样喜欢叫她“蓝蓝”,黏黏糊糊。他的声音低沉而动人,冰冷沉静,让人柔肠百结,此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能被人叫出这种味道。
她心里矛盾又害怕,觉得事情朝一个自己不知道的方向发展。
总感觉他这人身上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沉沦。
所以,他走近一步时,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简直是无意识的本能动作。
却让他挑了挑眉“我很可怕吗”
她只能笑笑,开玩笑说“你很难不让人害怕。”
他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眼神躲闪,似乎也笑了笑,淡淡一嗤“晚安,让人害怕的人祝你晚上有个好梦。”
温蓝“”这人
她在老家待了几天,江景行也在这儿住了几天,期间门两人交流也不多,更多的时候,他陪外婆说话,或者和隔壁的李老头一起下地。
温蓝第一天听到他去下地时,几乎难以置信,差点喷出一口茶来。等到了地里才发现自己想多了,他穿着套鞋,毛衣的袖子高高挽起,不但没有丝毫局促,反而反过来教那些常年下地的人“这个水,不应该这么浇”
然后还亲自给他们示范。
温蓝觉得不可思议,事后踯躅很久,问他“你以前下过地吗”
他当时在喝水,仰头,喉结微微滚动。慢条斯理地喝完,他回头跟她说“我刚刚学的。”
温蓝“”所以,竟然能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仿佛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他说“我可没胡说,我有认真研究过,刚刚还和李叔对过答案,一点不差。”
温蓝说“你是在告诉我,你很聪明吗”
好吧,好像也不是假话。
怪不得他总是这么云淡风轻,一副自信笃定的模样,他确实是有底气。
“你很有设计天赋,对版型的敏锐直觉,更是其他设计师望尘莫及的。”他忽然转到了这个话题,“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她沉默,过了会儿说“谢谢你。”其实说起来,他算是她的半个伯乐。
“我可不接受头口的感谢。”
温蓝滞了一下。
他也回过头来看着她。
目光交汇,她又很快移开了目光,低头看着楼下的土地。
他笑了笑,回头去看远处的湖面,没再说什么。
阳台上有点冷,她打了个喷嚏。低头揉鼻子时,发现肩上微微沉了一下,被披了件男士外套。抬头,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孔,阴影里,似乎格外冷峻而深邃,浓密修长的睫毛密密地扑在眼窝下,薄薄的一片唇微微抿着,抿成性感的形状。
这种嘴唇,很适合接吻。
而她也领教过。
不远处似乎有小孩子在放烟花,打破这四周死寂般的沉默,耳边隐约传来欢声笑话。她心里不知为何松一口气,收拢了脸上的表情,说“很晚了,我们回房间门吧,明天就要回北京了”
耳边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她迟疑地回过头。
可就在回头的那一瞬间门,他缓缓地靠近她,英俊的面孔如放慢的影片一般在她面前无限放大。
和以往那种肆意不同,他定定凝视着她,望着她,缓慢靠近,也给了她充分的反应时间门。
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推开他。
两人之间门,呼吸交融,温度急剧攀升,只需他微微前倾,就能吻住她的唇。
他们又能回到亲密无间门的关系。
但是,那又是不清不楚的。温蓝想起那一晚,她说自己不认同他的行事准则时,他只是笑笑,一句话没说,一句话没反驳。却也,没有要改变的意思。
也许她要的并不是改变,而是收敛,是他能顾虑她所处的位置,不要让她承受更多的非议。
又或者是,更深刻地了解这个人。
迟疑的片刻,她已经别开了头,躲过了他的索吻。
江景行微怔,看了她半晌,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从烟盒里摸烟。微弱的火苗将他的面孔微微照亮,烟尽了,他才开口“温蓝,我真的喜欢你。”
“你想象不到的喜欢。”
她心里震动,心跳得竟格外快。
“你别说了,让我想想。”她捂住脑袋,感觉思绪一团乱。
到了六月份,北京的天气才逐渐暖和起来。
温蓝早上起来,像往常一样洗漱、准备上班。她看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看着她。
她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去餐厅吃东西。
江景行站在落地窗边穿衣服,稍微用力扯正了领带,一丝不苟地别上领结。他回头看到她,走到她身后问“鸡胸肉清蒸更健康,你尝尝。”
“都健康了,味道肯定不怎么样。”温蓝笑,用叉子叉了一小块吃,眉头从紧皱到渐渐舒展,似乎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过了会儿,她又叉一小块。
味道竟然还可以。
江景行失笑,单手撑在她身侧,俯下身看她“鸡胸肉只要正常烹饪,难吃不到哪里去。”
她笑笑“也许吧。”
两人在楼下分道扬镳,各奔各自的公司。
又是一整天的忙碌。
到了晚上5点时,她接到了江景行的短信,催她吃晚饭。
她心里懊恼地想他怎么知道她没吃晚饭
便撒了个谎,回他“我吃了。”
他那边也回得快“没骗我”
她满嘴跑火车“当然,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你的”
关了手机,微微耸肩,还有点心虚。
这个点儿,行政区的员工本应陆续下班,今天却聚了不少人。温蓝去茶水间门倒热水时路过,不慎听了一耳朵“你们听说明远和申达房地产的事情了吗”
“什么啊”
“明远前总经理陈默和申达房地产涉嫌巨额行贿受贿,中宸基金北京这边的负责人凌旭也牵涉其中,据说凌旭今早就被拘留了,现在正接受调查。”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陈默今天下午直接跳楼了。你说,要不是送进去就直接关到老死,能这么想不开”
“不至于吧经济犯罪而已。”
“那也可大可小”
“要我说,金融行业这种事情不是很普遍有点身份和地位的,谁的屁股底下干净了我看是得罪了什么人,要把他们往死里整。一爆出来就掀起这么大的风波,排山倒海的,几个报社一起报道,上午刚揭发,不到中午警察就上门了,根本不给人反应机会,这是蓄谋已久了吧”
“谁知道,做事还是要小心点,保不齐得罪了什么人,也落得这种下场。”
温蓝握着保温杯的手顿了一下,水差点满溢出来。
她忙关掉取水键,心情复杂。
忽然想起之前去找他时,在门外偶遇沉默的事,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手笔。
倒是挺像的。
他从来不说软话,也不手软。
晚上7点,温蓝回到住处,却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江景行还没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犹豫了会儿,不知怎么就点开了手机。这件事挺瞩目的,因为牵涉众多,在圈内掀起了一阵浪潮。
不过都是正经报道,直到她点进某私密论坛才刷到一个小视频,是陈默跳楼前被拍到的,镜头晃得很厉害。
他对着镜头吼着“你们说我咎由自取他又是什么好人了我跟着他四年了,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为了rs我背叛了我上一任老板现在,他为了收拢国内市场的集权,随便找了几个理由就要踢了我”
“我召开记者会曝光有什么错我就是想给我讨回个公道他倒好,干脆连抚恤都不给了,直接要把我送进监狱里去我都这把年纪了,去牢里待个几十年我还活着干嘛跟他比起来,我干的那些算什么”
“别以为他长得清心寡欲就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的血都是冷的垄断兼并,栽赃陷害,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什么都干。不信你去问问那些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的企业老板,问问那些跟我一样被他用完了就扔的可怜虫,有几个不是对他恨之入骨我就等着,看他能有什么好下场”转头当着众人的面跳了下去。
“砰”血肉模糊,四肢扭曲,面皮一般瘫在了地上,像一只从高空抛下,砸得稀巴烂的西瓜。
温蓝愣在那里,四肢僵硬,不能呼吸。
斜侧里伸过来一只手,不由分说夺过了她的手机,关掉了,搁到一旁的沙发里“别看这种血腥的视频,晚上会做噩梦。”
温蓝停顿了会儿才抬起头,看着他。
过了会儿,她又垂下头,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他也没催她,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点水,你手好冷。”
她无声地捧过杯子,半晌,终于问他“是不是你”
“是。”他在她身边坐下。
温蓝很意外他这样坦诚,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他偏过头看她,手微微拢在膝盖上,解释“他逼得我太狠,如果我不解决这件事,我会一直被人缠着勒索。”
“他勒索你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商业人情往来,算不上什么把柄。只是,对我在业内的个人形象会有影响。”多的他不说了。
温蓝也不想问。
她也不是幼稚园小朋友,很多事情行业内心照不宣,没必要刨根究底的。
“虽然视频被和谐了,但是,他在媒体面前那么说,对你的影响肯定也不小,你自己注意。”
“好,谢谢。”他笑了一下,单手扶住她的面孔,似乎想要亲吻她。
温蓝下意识侧了一下,避开了。
真的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她自己都楞了一下,随即就有些尴尬。
江景行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渐渐浮起一丝讽意,语调倒是挺平静“口是心非的女人,其实还是怕我。”
温蓝徒劳地想要替自己辩解一二,却不知道要如何说起。
真不是他说的那样,但是,刚刚看过那个视频,心理上的冲击性确实很大。
而且,心里也有太多疑问。
“我没冤枉他。”仿佛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他站起来,信步走到窗边,高大的身影定格般伫立在那边。
身上,似乎也沾染了窗外寒夜的凛冽气息。
“都是他咎由自取。”
温蓝不知道他说的是“陈默”,还是“凌旭”。
亦或者,两者都是。
“不过,凌旭的事情是个意外。我虽然小心眼,但没那么斤斤计较。”他笑着回身,转回她面前,弯腰拉起她的手,“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和陈默私底下也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只是意外被牵扯进去。”
温蓝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他可能不知道,他一般不会解释这么多。,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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