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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从宁市开车去香港的一切细节向斐然都记得清楚。
这座潮湿的南方城市刚结束了一阵漫长的梅雨,从一次连续数日的回南天中解放出来,不过四月初的太阳已有了盛夏的气势,明亮无遮挡地倾泻在挡风玻璃上。
三十二摄氏度,百分之七十的湿度,港珠澳大桥两侧深蓝无尽头。
正式上门拜访的日子早已定了,虽然商明宝再三表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家宴,但向斐然还是从日程敲下的那一秒就开始紧张起来。
同父异母的妹妹闪闪生日宴,四岁还是五岁了,向斐然记不清,只觉得小孩子长得快。他代向联乔出席,也算是给这小孩面子。郑奥一直哄闪闪从他怀里下来,但小朋友打死也要粘在他身上,连切蛋糕都骗不走。
因为多了一双小耳朵,向微山找过来跟他说话时,父子两个都有所收敛,竟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我在你这个岁数时,你已经比闪闪还大了。”向微山说,“闪闪不比你的天赋,你一眼能看出思路的奥数题,她要想很久。”
向斐然偏过脸,看到伏在他肩头的闪闪睁着圆眼睛,手还戳在嘴巴里,糯糯地抿着。先前听郑奥在宴席上聊起,说小朋友前两个月才硬被戒断了咬奶嘴的习惯。向斐然难以想象一个咬奶嘴的小姑娘坐在书桌前做奥数的模样,而她的父亲已经对此有了对比和失望。
“人来一世,不是为了做智商和算力挑战的。”向斐然盖住了小孩的耳朵,连同她圆滚滚的后脑勺。
向微山无意与他辩论,只看着他偏过脸听闪闪说他坏话时的神情,过了会儿,忽地话锋一转,说起陈年往事。
“我记得,我第一次去谈家时,坐在那张会客沙发上聊了两个小时,直到他们家佣人来请吃午饭,我站起来走动,才觉得腰快断了。虽然我和你妈妈家世相当,但谈家实权高,我又是一个人尽皆知的被路边抱养回来的,心里就像全世界那个年龄段的男人一样,既不可一世,又恨自己还不够年轻有为,不是各方面都更高一级的人。”
他与谈说月的往事,被他封之于口十几年,忽然再度提起,连他自己都沉默了一会。
“我怕谈家不愿意把她嫁给我。”向微山笑了笑,在这一秒里连霜寒般严酷的脸都变得柔和了一些。他这样的人,靠严酷的灵魂支撑皮囊的坚毅,也靠皮囊的坚毅来支撑灵魂的权威,因此一旦柔和了,反而显出一丝力不从心的衰弱苍老。
“后来我渐渐地放松了,因为我察觉到你妈妈是那么爱我,她只看我,只说我的优点和我对她的好,对我的学术成果头头是道,将每一个教授对我的认可都用一种水到渠成的方式讲给父母听。”
那时他觉得他赢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只觉得自己赢了,为胜利而在心底暗自发奋喝采。直到出走半生,梦里回首,他才看到一个女人的爱。
向斐然冷淡地看着他“你想表达什么”
向微山却不再说了,张开手要接闪闪。闪闪显然是怵
他的,不敢撒娇耍痴,乖乖地从向斐然肩上挪了个身,挂到了向微山那儿。
直到他走了,向斐然才后知后觉,他也许是想教给他一些人生经验,比如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身边人爱他,那是一个男人无所不能无往不利的底气。但这样的经验从向微山这极务实的功利主义者口中说出来,既变了味道,也受了污染。他或许自知这一点,便不说透了,事归事,道理便请有情人自悟吧。
临行前夜,向联乔也找向斐然谈天。
他这辈从政的人是真能沉得住气,玉壶大的心里能藏海一般大的事。直到向斐然要去香港了,向联乔才轻描淡写地提起“早在几个月前,商家就来过了电话,要我找个时间跟他们见一见。”
他卖关子,故意顿了一顿,才续道aaadquo谈谈你们两个结婚的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向斐然“”
向联乔眨眨眼“你怎么想呢我老人家依稀记得,我孙子好像是个不婚主义。这让我怎么答复只好委婉地说”
向斐然脱口而出“你别乱说。”
现在警告有什么用,要乱说也早就说了。
向联乔笑眯眯地欣赏了一番他这么难得有波动的一面,向联乔笑了一笑“我说你现在腿脚不便,小小跟腱养了几个月不见好,说不定就是个瘸子了,该慎重考虑。何况这么重要的事我也不曾听你跟我提过,我虽然是你爷爷,但事无大小都没越俎代庖过,这件事,我也得等你亲自向我开口啊,否则,岂不成包办婚姻了”
老头太会聊天,一句话里不知道明的暗的埋怨了揶揄了多少事,又情理俱在的,直把向斐然揶揄得哑口无言。
“腿的事是我隐瞒,实际伤得比我交代的更重,现在反正已经好了,你别跟我计较。”向斐然只能老老实实一桩一件地交代“不婚主义是我的观念,我想娶商明宝,也是我的意志。”
向联乔默默地听着,脸上笑纹松动“你话是越来越多。”
向斐然一怔,勾唇无奈“以前心里也有话,只是懒得出口,或者觉得没有出口的必要。她爱听,不需要我再删删减减的了。”
奔驰车过了关闸,打双闪在路边停靠。桥上的风骤然变为带有城市喧嚣的热浪,安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拉开一罐功能饮料,顺便点了支烟。
向联乔选择在昨晚上说这件事,也许是为了让他放宽心,前路既明,不必紧张。但向斐然反而辗转到了三点多,因为太清醒,干脆起床将积攒未审的期刊投稿给一并审了。刚刚在桥上被千篇一律的景色弄得昏昏欲睡,纯靠跟商明宝聊电话才硬撑下来。
大小姐比他舒坦,睡到了八点多自然醒了,躺在床上听他声音,问他昨晚上睡得如何。
向斐然“好极了。”
商明宝掩唇打了个哈欠,又没人偷听,偏偏拉过被子小声说“只有我在紧张吗两点多才睡着呢。”
向斐然扶着方向盘,浅笑了一声“又不是你见,你紧张什么”
商明宝
心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商檠业当年对你有多怒火滔天
偌大的深水湾静得听不出动静,商檠业已套上西服打好领带准备去公司一趟了,却被温有宜一把拉住。
“怎么”
温有宜“不准加班,不准临时有事,不准多讲两句再走,不准带着跟董事会吵架的气回来。”
商檠业“今天是有关佰诺收购案的第五次会议。”
这是一家位于匈牙利的新能源工厂,商檠业是力排众议作主收购的那一个,为此已吵过了四轮会议,他今天就是奔着拍桌子去的,要他不吵架动气,那不是让他在会上当砧板鱼吗
“一群老顽固。”商檠业抬腕看表,有种快事快办的果决“放心,吵完就回来。”
放心得了才怪了
温有宜推他出门“你就当今天给自己放个假,钓钓鱼或是打打高球,董事会那边交给阿邵来主持。”
商檠业面无表情“他是反对的那个。”
温有宜“”
商檠业一句话断成两截说“虽然是在唱戏,但还得唱下去。”
温有宜白他一眼“休战了今天世界和平”唤道“升叔,去拿渔具。”
升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观风向半天,被商檠业睨了一眼“愣着干什么”
升叔赶快低头走了,不知他是去那处庄园还是出海,便吩咐佣人将两套钓竿都取了,放到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备箱。
商檠业一时没脱身,温有宜抱着他温声软语“你答应我,好好修身养性半天,带着好心情回来。”
商檠业身形高大,垂眸睨下时却带一丝受伤“有宜,你对我不公平。”
温有宜立刻松开手,发誓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daddy一定会表现得很好的,对不对”
商檠业“”
谁的这套他都不吃,只有温有宜的他吃得哑口无言偏又心甘情愿,且一吃就眼看着是一辈子了。
上了车拧松领带,吩咐“去公司。”
升叔早料到这一出,劝也没劝一声。
商檠业倒有意见了,一反常态地没将挡板升上,问“不劝我”
升叔扶稳了方向盘“您有您的打算。”
“我很吓人吗”
升叔答“只是不苟言笑了些。”
商檠业就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实话,待车驶下深水湾顶,他倏尔问“小岛今天是不是也来”
向斐然初次登门,商家人到得跟春节一样齐全,连远在波士顿的明卓也被召唤了回来。柯屿和大嫂应隐当然也到了,应隐和商邵刚度了蜜月,昨晚两人正是在深水湾过的夜,柯屿和商陆则从澳门那边过来。
升叔答是,并说“已经到香港了。”
商檠业吩咐“让小岛来见我。”
升叔眼中滑过诧异“在公司么”
他知道商檠业的规矩,除了温有宜外
,他从不在公司进行任何私人会晤。
商檠业闭目“去钓鱼。”
升叔来电话时,挂三地拍照的阿斯顿马丁刚过了桥头,商陆一手扶着方向盘,将电台声音调轻了些。等柯屿前所未有恭敬客气地答完后,他才睨过去一眼“谁的电话”
柯屿握着手机,神色里显然也有点搞不清状况“升叔让我过去,说爸爸要见我。”
商陆问了地址,要将车汇入左转车道,却被柯屿拦住“爸爸说只见我。”
商陆“”
阿斯顿马丁将人送到了目的地,商陆一脚刹停,没下车,抱臂环胸一脸难测地坐在车里等。
岗亭管理处核对了半天,终于核对出这是二公子名下的一块牌,忙请他到里面休息。商陆咬着烟冷笑一声“别,商檠业没欢迎我。”
保安“”
保安难为。
这一处淡水库位于西贡,连着一片高尔夫庄园,不对外开放,乃是商檠业用来招待合作伙伴的会所之一,他自己也偶尔会来散心。进了岗亭,柯屿被人用高尔夫球车送到了水库边,见商檠业在遮阳篷下坐着,离岸边钓竿好几米远。
很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看到浮标的动静。
这样的话也就是腹诽,到了遮阳篷下,柯屿心里定了一定,方喊“爸爸。”
他刚改称呼没多久,是自商邵和应隐大婚后改的,至今没两个月。以他的身世,“爸爸妈妈”只在电影里叫过,是陌生的上下唇碰撞。不习惯,出声前总要作一番心理建设。
凡是人生大事要事,温有宜总要着人算日子,柯屿改口一事却很突然。只记得那天夕阳好,他请他们两位坐高堂,商陆的管家明叔端茶侍立一侧,眨眼之间便奉茶礼成了。这一口改口茶喝得温有宜五味杂陈,一会说“忘记算日子了。”
柯屿答“吉日,吉时。”
温有宜又懊恼“红包也来不及准备。”
商陆答“一家人别见外。”
温有宜惋惜“可是他们都不在家,连个观礼的都没有。”
商陆才不给兄妹几个当西洋景“谁缺几个起哄的了”
话虽如此,等到下一次聚会,柯屿改口一事也就公之于众了,惹来一阵愤怒的大呼小叫。应隐拿指尖点点他心口“你今天等着输钱吧。”
鬼知道是她财神爷护体还是怎么,当天开了两桌麻将,竟真就只可着柯屿和商陆输了。
西贡很少不见好天气,总是蓝是蓝绿是绿的,白团的云在山坳上投下随风漂移的影。
不等商檠业吩咐,自有人为柯屿拉开椅子请他入座,又另有人去为他取一副趁手的钓竿。
商檠业也免得他猜,开门见山地问“第一次见我,感觉怎么样”
没头没尾的,柯屿却瞬间意会了他在意着呢,怕吓到向斐然。这样的问题问应隐不妥,她毕竟是女孩子,感触不同,商檠业只能来问他。
柯屿极不动声色地跟升叔交换了个眼神,略笑了一下,不疾不徐地答道“第一次见,拘谨多;在柏林见,局促多;第三次在深水湾,忐忑拘谨和紧张都一起来了。”
商檠业偏过脸来,脸孔上看不出喜怒“拘谨,局促,生畏我不记得你有这些表现。”
柯屿实事求是“我毕竟是电影演员,受过基本的训练。”
商檠业环搭着的手指在臂膀上点了点,若有所思了一阵“那你觉得,我这么笑怎么样”
他调动那些不太熟的脸部肌肉和神经因不常打交道,给了柯屿一个微笑。
柯屿“”
不怎么样。
早知道不来了。
早知道死活也要拖着商陆一起来。
三个念头直接把脑袋干废,柯屿捏紧了矿泉水瓶,调动出毕生的情商才给出了一个缓兵之计的说法“很不错,但”
“但”
柯屿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但可能是我没看习惯,还需要多看看升叔,你觉得呢”
升叔哆嗦了一下,有种击鼓传花轮到他死的感觉,心想我觉得什么我有什么好觉得的
回道“让人耳目一新。”
柯屿神他妈耳目一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也不知商檠业听了几分信了几分,只知道他一时没说话,抄起茶几上的烟盒,咬进嘴里的动作染着几分烦躁“我就差白纸黑字写保证书了,看有宜和明宝的样子,好像我这个东道主请的是鸿门宴。”
肯说笑就说明心情好,柯屿松了口气,笑道“因为爸爸对明宝的溺爱我们都看在眼里,斐然要娶明宝,当然天经地义的要先过了您这关。”
商檠业脸色稍缓,将烟夹在指间“我不是只溺爱她,只是她最小,又吃了很多苦。何况,我早就松了口。要不是同意他们两个,难道我还特意做场戏来摆摆样子”
烈日下,水面青铜碧绿,偶有落叶飞虫,点起数圈涟漪。谁都没留意着秋毫动静,唯有商檠业眯了眯眼“鱼咬钩了。”
忙有专人去收线,两手托握着这活蹦乱跳通体乌黑的一条,扬声汇报“精神是条黑皖。”
柯屿懂行“恭喜发财。”
纯黑的野生黑皖在南方有聚财纳福的寓意,一条二十多斤的售价可以达到二三十万。别说在野外钓到,许多老板是专门收购也要养一条的,就跟门前栽罗汉松是一个道理。商檠业能钓到,不正是有福临门的兆头
商檠业唇边的笑稍纵即逝,抬抬手指“放了吧。”
扑通一声,那鱼跃回幽静水中,摆尾不见。
升叔为柯屿解释“黑皖寓意好,这片水里少说有上百条,是董事长特意养的。”
故而无论哪个合作伙伴来,都十有八九能钓上一条。吉兆当前,这生意不成也得成,心情不好也得好。至于都放水到这地步还钓不上的,则一
律被商檠业断为此人运势不佳,从玄学层面上被out。
谁敢说没道理呢
商檠业将烟灰掸了掸,垂眸的脸上波澜不惊,一开口却老惊悚了“这样,明天请他来这里钓鱼,钓不上的话”
柯屿“”
你是魔鬼吗
这庞大堂皇的建筑群接待过数不清的贵胄名流,无人不为之仰目张唇,赞叹写在脸上。但那些客人到访的日子,都算不上大日子。
只有家人回家,才是深水湾和温有宜的大日子。
回望过去数年,每一年的大日子温有宜都还历历在目。
第一次,该是商陆和柯屿从圣海伦纳岛回来,她小儿子还瘸着呢,拄着拐杖。车轮在花圃前的白色步道上擦出一阵悦耳动听的声响,那时她独自一人迎在廊下,看到喷泉环岛的罗马立柱上,一只绿色羽翼的小鸟轻盈地起落。
第二次,当然就是商邵带应隐回来的日子了。那天天暖风轻,有整整一天的日子供他们几个兄妹说笑、玩闹,温有宜抱着白色的陶瓷双耳花瓶,自花厅外的玻璃门前经过,自己的身影映在那郁郁葱葱的绿意和孩子们或坐或立、或笑或侧耳倾听的身影上。
温有宜常觉得人生是重复,她尚在做女儿时,也有这样与兄弟姊妹笑闹的好光景,只是抬眼错落,韶华易逝,画中人变画外人了,所幸那画从不会褪色,总有新的年轻人活在画里。
每一次的大日子,挑选花材是温有宜最喜欢的环节。
以温有宜的喜好,当然是以欧月插瓶为宜,当然此时正值四月,芍药也佳,国色天香且典雅。但听闻向斐然和他母亲都曾研究龙胆科,今天满屋的花材便以龙胆科下的各式洋桔梗为主了。
“听明羡说,上次在陆陆生日会见到,她让斐然认花园里的植物,他什么都认识。”时间还早,温有宜修剪着花枝,陪商明宝用早餐。
商明宝披着晨袍,头发蓬乱着,正往面包片上抹橘子果酱。
“他妈妈比他还厉害。”在咬下面包前,商明宝心绪和动作都定了一定。
只可惜她没见过。如果谈说月一直在世,那年夏天她去见到的向斐然,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那天检索了龙胆科相关的论文,是分类系统和演化这样的关键词么”
“嗯。”
“他和他妈妈的名字是挨在一起的。”
商明宝怔了一下,听温有宜徐徐地说“这是个冷门的类群,他和他妈妈的两个名字、所做的工作,贯穿在这个类群学术研究的历史中,他们一起奠定了国内这个类群的科研基石。”
温有宜放下一枝修剪好的花,脸上的笑容宁静而柔和“很浪漫。”
“我也很浪漫呀,”商明宝挨着桌子的模样有种小孩子的情态,“我也在做妈咪喜欢但没有完成的事。”
温有宜不由得笑叹了一声,胳膊越过去摸了摸商明宝的头发。外头佣人通传,说大小姐过来了,过了
会儿,商明羡的声音和影子就一起转过了屏风,“吃个早饭也这么高兴,聊什么呢”
佣人端上她爱吃的那套早餐,将碗碟杯筷一一摆好。商明羡往咖啡里倒了整整一罐的牛奶,又“坏了”一声,“最近戒糖呢。”将杯碟递到了商明宝跟前“你来。”又说,“不行,你也要戒糖。”
商明宝接咖啡的手举在半空,莫名其妙“我戒什么糖”
“因为你要当一个容光焕发的新娘。”
商明宝的脸蓦地红了,小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八字没一撇呢。”
“哦,八字没一撇。”商明羡将咖啡顺手搭到了佣人的托盘上,笑吟吟地说“等下斐然来了我就这么说。”
商明宝轻盈地从椅子边跃下“不理你了,我走了。”
商明羡顺手抄起温有宜修好的一朵花,递过去“回见,一看就没睡好的小新娘。”
商明宝这回真脸色涨得通红,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你不许再开玩笑了,事以密成,等下你给我讲坏了。”
商明羡憋了一声笑,向她告罪。温有宜只管修剪花枝,不管她们姊妹间的笑闹。等明宝下了楼,明羡将一双笑眼转过来,撞进她母亲似笑非笑的注视里,心底才响了警铃一声。
温有宜果然问“你就没点打算”
商明羡就知道躲不过这遭,索性摆出满不在乎的态度“反正胚胎早就冻好了,男人嘛,不一定要追求天长地久咯。”
她在美国一家医院里冻了一次卵子和两次胚胎,卵子当然是取自她体内,精子则来自先后两个不同时段的男友。至于到底ick哪一位的基因则以后再说也有可能谁都不ick,选精子银行里的。
从个性讲,明羡是商家最有风险意识善于未雨绸缪的人。假如真生了,又假如生父听到风声找上门来,为免不必要的纠纷,明羡已打定主意跟a男说用的是b男的,跟b男说用的是a男的,主打一个孩子跟亲爹死生不复相见,去父留子。
温有宜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基因、家境、教育,竟养出了如此迥然的五个子女五种个性。
她倒也不急催明羡定下来,总之一生还长。富贵人家的人生节奏总还算握在自己手里,不必像普通人一样紧赶慢赶,一生都是关键时期,一生都在赶进度。
“要是有机会体味天长地久,那也是一种美好的体验,你倒不用急着往外推,好像笃定了自己找不到所以先摆出潇洒的姿态一样。”温有宜点到为止,“以前我跟你聊这些,你总推说大哥都不急你急什么,现在好了,你大哥结婚了,现在最小的妹妹也要结婚了。”
商明羡简直想立刻逃回去上班了,心想该死的明卓怎么还没起床,害她一个人在这里被谈心。
“大哥是火箭速度,babe又是少年情意,怎么比”
“一眼万年和念念不忘不比你简简单单谈个恋爱难得怎么更难的反而成了,普普通通的反而不成呢”
“那么爱情就是这样,
要一点忘我忘生死,要一点孤勇和执念,只有我们普普通通的恋爱,凡尘中的饮食男女,要计较长短,要比较真心,又要推几及彼,所以才难成咯。”商明羡歪了下脸,循循善诱地反问了温有宜“你说对么,小温靓女”
温有宜笑着摇了摇头“好了,随了你了。”
直到下了楼,商明宝脸上红潮才退,遇到她大嫂应隐。
应隐一脸的匆忙,手机贴面,语气很轻地埋怨“都让你叫我起床了你倒好,还让他们别打扰我啊,babe,”她止步,“早上好。”
商明宝多余这一问“大哥吗”
应隐点了下头,收了线“不重要,挂了。”
“不重要”的男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无奈地笑一声,听着身后秘书的叩门声“邵董,董事局都齐了。”
商邵先回了给应隐的信息,给她支招让她找明卓一起,继而才从落地窗前转身,黑色西装下的身形清隽修长,迈步沉稳。
“董事长今天真不来”秘书问,“会议室气氛不太好。”
商邵勾唇,只笑了一瞬即敛了“不妨碍。”
应隐捏着手机,试探地问“你们都用好早餐啦”
商明宝早猜到她在懊恼什么“没呢,大姐刚去,二姐比你还晚,小哥哥和小岛哥哥还在路上。”
应隐深呼吸。度完蜜月刚回来小住的第一天就起晚了,虽然没人会注意到这一件小事,但她心里已经率先自责起来。怪商邵。
商明宝支的招跟她大哥一样“你陪你去找二姐,二姐跟你一起你就不显眼了。”
商明卓过的是美国实验室时间,白天不见人,晚上眼里冒绿光。见应隐似乎不好意思打扰,明宝莞尔,看了眼腕上细细的女士方表“没关系,她今天本来也没空睡懒觉。”
明卓的那栋藏得深,七拐八绕的,明宝带着抄近路,笑说“其实我都不知道你紧张什么,想睡到几点都不要紧。”
“我知啊,但是”应隐讲粤语有股蹩脚的可爱因为不会。
“我明。”商明宝这回用粤语回了,带笑乜了她一眼“你怕大家误会。”
应隐一本正经“误会我作息不好,。”
明宝忍笑,正色“嗯嗯”两声,问她蜜月如何,问今年春天杀青的电影。
“听说,戛纳和威尼斯都邀请你们去主竞赛”
“戛纳来不及,可能去威尼斯。”
“那你接下来有得忙了。”
涉步汀,正遇佣人从花房鱼贯而出,手上捧着要点缀到各处的花瓶和插花。白的绿的紫的粉的,花材的搭配丰富而高雅,但都没有夺去作为主材的洋桔梗的风采。
应隐想到今天唯一的主角“向博”
明宝脚步缓了一缓,提起注意力和眸光看过去“嗯”
“该叫他斐然好,还是向博好”应隐问。
“都行,看你喜欢啦
。”
应隐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商明宝耐心等待着。
应隐莫名悄声“他会讲粤语吗”
“当然。”商明宝不假思索地回“他是宁市长大的呀,讲得很动听。aaardquo
应隐aaadquoaaaheiaaaheiaaardquo
漂亮的眉心蹙了起来aaadquo怎么还是只有我不会粤语啊aaardquo
商明宝呆了呆aaadquoaaaheiaaahei大嫂来aaa看最新章节aaa完整章节,你关注的细节挺抽象的。”
到了明卓的地盘,两人直上三楼,商明宝掩手附耳,轻轻地一字一句“二姐,你实验室炸啦。”
从摘眼罩耳塞到起身落地把自己发射到卧室门口,商明卓只花了两秒。
身后两人早已笑得东倒西歪,商明宝拿着鸡毛当令箭,要她快快洗漱后陪应隐去吃早餐,说这是大哥的吩咐。交代完一切,她回自己那边换衣服化妆,打开运动步数一看,怎么就五千了
向斐然在桥头安静抽了半支烟,精神稍济,将烟蒂塞进易拉罐里。海风喧嚣,为了打电话,他把车窗升了上去。
香港够热,只是一江之隔而已,炎热之意却旺盛地从柏油路的每个毛孔里蒸腾出来。拨出电话后,向斐然将空调温度打低了些。
“刚到香港。”他汇报,修长的五指微张在出风口,借里面沁心的冷意驱逐体内热躁。
日头好,斜角晒入,晒得他皮肤筋骨都玉一般。
商明宝“呼”地一声舒了一口长气,也汇报“刚吃完早饭,现在在化妆,等我。”
向斐然“嗯”了一声,唇角不自觉勾起“够晚的。”
商明卓也吐槽,这些从欧洲那边流传开来的早午餐会习惯十分消耗光阴,吃吃喝喝聊聊天,一个半天就过去了。可转念一想,老湾区人喝个早茶不也是慢慢悠悠地虚度三两个小时,偷得浮生半日闲,闲的是份心境。
快速地画了个清淡的妆后,商明宝套上裙子,开自己的保时捷911下山。
她跟向斐然约在了山脚下碰头,向斐然比她早到,黑色奔驰车打双闪停靠路边。商明宝将车在一旁露天停车场泊好,将钥匙交给管理处,交代说之后会有谁来取。
从后视镜中倒映出了驾驶室的一隅,身穿淡蓝色衬衣的男人手肘搭着窗沿,另一手拿着手机,垂眸,招牌的既专注又微微走神的模样。
在玩数独。
那股紧张感在这条主干道上被推到了顶,看文献是看不进去的,向博士现场搜进了数独小程序,十分耐心地玩了半个小时。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巧合,也许是心上人的靠近总能引起涟漪,向斐然抬眼,自后视镜里捕捉到商明宝由远及近的身影。
她穿了一条金属肩带的淡粉色修身长裙,完全不花里胡哨的款式,只靠颜色的恰到好处而夺睛尤其是穿在她身上。
商明宝很快便也看到了他自后视镜里投过来的视线,到了车身旁,不上副驾驶,反而在驾驶舱这处俯下了身,两道光洁的胳膊伸探
进去。
粉裙子和黑benz相配,香港的车速快,唰的一声过,没打扰到商明宝心无旁骛的闭目。
热浪下,十足温柔的吻也引起了身体的细汗。
吻够了,她才低语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想的是你穿冲锋衣坐在车里。”
向斐然揉她水光潋滟的唇“想热死我”
商明宝因为紧张而变得神经兮兮“因为穿冲锋衣最帅最酷,最与众不同。”
她为向斐然开发出了独一无二的赛道跟商邵比少年感,跟商陆比酷,跟商檠业比情绪稳定,大获全胜
“行,”向斐然从从容容地说“那下次就只好委屈他们去野外见我了。”
商明宝拉他手“你下车。”
“干什么”
“抱一下。”她既撒娇也认真,很当一回事,“你好几天没抱我了。”
向斐然便下了车,靠在锃亮的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车门上,长腿斜立,牵着商明宝的两手手尖。
他的衬衣一眼便知料质极好,高级的淡蓝色,并不商务,勾勒出的身段倜傥,气质却沉稳。
商明宝挨上来“对不起,我有眼无珠了。”
“嗯”
“好好看”她咕哝,“我心脏跳得好快。”
“”
商明宝是有备而来,上车后打开奶白色的铂金包,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
“什么”
商明宝回“资料。”
她开始展示并讲解
“这个是我爸爸,看上去凶凶的实际上也凶凶的,但是很好拿捏,总是嘴硬心软;
“这个是我妈妈,你先叫她阿姨,接着她就会让你叫她英文名tanya或者小温,总而言之夸她年轻就对了;
“这个是我大哥,你见过,ass;
“这个是我大嫂,应隐,她的公众形象很美艳大美女,其实性格很小女生很可爱;哦对对,她不会讲粤语,所以她在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讲普通话,你待会儿不要觉得奇怪;
“这个是我大姐,你见过,ass;
“这个是二姐ass;
“这个是小哥哥商陆,嗯你虽然见过但不了解,他老是欺负我个性骄傲,跟你一样是天才,话不太多但会吐槽。”
商明宝指腹摩挲过纸面上商陆的面孔,“小哥哥对我最好了,骗过爷爷的那几条特效视频和配音,都是他帮我的。”
纸面上,赫然印着一张他小哥哥本人觉得最丑直接拉黑的杂志照。
商明宝重振一口气
“这个是小哥哥的伴侣柯屿,你也见过,我叫他小岛哥哥或者柯老师,他跟应隐是好朋友,他们两个人都很好;
“哦哦忘了说了,小哥哥商陆和大嫂应隐经常互呛,没关系,是因为一些不存在的陈年烂醋;
“超话c相关问题绝对、绝对禁止尤其是银鱼c指的
是大嫂应隐和柯老师的c你不要这个表情,对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有一百个问题呼之欲出,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总之记得这是禁区,如果聊到千万不要好奇追问”
向斐然以为她说完了。
但是商明宝喘了口气,喝了口水,哗哗往下翻
“这个是小来,我妈妈的贴身助理;
“这个是升叔,我爸爸的第二任管家,第一任已经退休了;
“这个是康叔,我大哥的管家;
“这个是明叔,我小哥哥的管家;
“这个是燕姐,我大姐的管家”
向斐然“”
谁谁还有谁
商明宝“这个是慧姐,我二姐的管家;这个是俊仪,大嫂的助理,今天不在;这个是缇文,我的小表姐,大嫂的经纪人、合作伙伴,今天不在;这个是”
向斐然按住她的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波澜“还有”
到底要见多大一家子人
商明宝“没了。”
翻开一页。
“这是房子俯瞰图。”
向斐然“”
“这是主体建筑,这是爸爸妈妈的,这栋是我的,这是大哥的,这是小哥的,这是大姐的,这是二姐的;
“这栋是书房和健身房;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主要的景观花园,这里有网球场,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游泳池;
“这里养着火烈鸟不要靠近你会嫌吵的但不可以当着爸爸妈妈面说,因为这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爱情信物记得不能投喂太多
“这里是会所,我们家宴和请客的地方;
“这栋是我妈妈收藏高定和珠宝的,还有嗯这里是车库,这里是直升机停机坪。别的别的那些不重要,我懒得说了。”
商明宝指着那些大大小小牵连复杂的建筑说,拍拍手“搞定呼”
一扭头,发现向斐然正扶着额头闭眼深呼吸。
商明宝“我怕你在里面迷路,柯老师和应隐都迷路过,你不能再迷路了这不是到我们家的必备节目”
向斐然“然后呢,下一个要熟悉的是不是就是机关陷阱了”
商明宝掩唇惊呼“你怎么知道有”
小声“我带你参观的时候会告诉你哪里有红外线摄像头。”
以免在那里接吻。
向斐然面无表情“我今天上门,其实是为了踩线,好准备去你家偷一份中情局克格勃和军情六处都想要的机密文件,比如核弹密码,对吗”
他的淡定中有一股已经碎掉了的平静感。
商明宝“”
噘起嘴“其实我们家很普通的,只是人多了点,房子多了点,摄像头这种东西谁家里没有我们家只是多了一点而已”
组成了一套安保系统。
“这么好的学习资料,”向斐然一字一句平稳吐息,“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商明宝诚实地说“忘了,昨晚上才想起来,比较匆忙,所以资料都很简单。”
向斐然当机立断截住了她的话头“简单好,简单很好。”
商明宝目光中充满着深深的信任“你记好了吗斐然哥哥以你的智商,肯定过目不忘吧”
向斐然“嗯”了一声,脸色淡定“只有一个小问题。”
“什么”
“我脸盲。”
“”
他接下来果然问了一个十分脸盲的问题“上次在你小哥哥求婚仪式上的那个女明星,是你这个大嫂吗”
商明宝捂脸发出尖锐爆鸣“不是那个是谢淼淼她跟应隐是死对头”
“”
商明宝一把抢回学习资料“好了,从现在开始当我什么都没讲过,清空,全部都先忘了,我们见到真人再说。”
向斐然情绪平稳地再次确认了一遍“这些只是生活在深水湾的商家人。”
“嗯。”
“所以,你有几个叔叔、伯伯、姑姑、舅舅、阿姨、表兄妹、堂兄妹,以及他们的配偶,和管家”
“”
向斐然“以后逢年过节,可以说我在国外开学术会议吗如果没有意外,我们真的结婚了的话”
商明宝眼也不眨“可以。”
因为商明卓也是这么说的。
说完了,明亮的眼睛仍没舍得眨“不是如果,不是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会结婚。”
向斐然笑了笑“习惯了。”
科研没有绝对的百分百,只有表意清晰的前提变量和支持率,总有一层“caseof”
商明宝摇摇头“我知道,可是这件事就是百分百的,你不需要为它留下容错率。”
那叠补习资料被向斐然扬向后座,雪花般纷扬,而他的身体越过中控,臂弯揽过商明宝的脖颈,如此自然笃定地吻上去“我准备好了。”
用百分百,换百分百。
黑色奔驰调转车头,从那竖着白底黑色“内部道路非请勿入”警示牌的路口驶入。
时间已近中午,为这位迟到了经年的客人所准备的接风午宴已准备妥当,光线笔直地穿过密林,将树叶照得箔白,风一起,起伏如远洋上银亮的哗浪。
比之更早的时间,劳斯莱斯幻影从西贡的高尔夫庄园驶出,上面坐着表演指导柯屿,以及练习时长一个小时半的微笑练习生商檠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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