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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这天, 陆湛拉着沈晚出了门。
昭国京都在这天并不禁夜, 白日里因下雪而没什么人的街道, 到了晚上却显出一派热闹的景象。无论是宅院还是商铺门前都挂上了灯笼, 被明晃晃的灯火一映, 便是做工粗糙的灯盏都多了一种可爱的味道。
陆湛和沈晚没坐马车，两人都换了身相对朴素的衣裳，跟着人潮慢慢地往前走。王府的侍卫和暗卫们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连同栀初和青苏都知情知趣地躲远了些，谁都没去打扰两位主子难得的相处时间。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沈晚一开始还能勉强克制住心里的雀跃，后面被周围欢喜的气氛一影响, 骨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活泼便像是刚被春雨洗礼的笋, 怯生生地露出了嫩生生的芽。
陆湛一直牵着她的手护着她, 几乎沈晚脚下的步子刚多了点连蹦带跳的味道, 他就立刻察觉到了。陆湛没作声, 默默地观察了她一会儿，好半晌沈晚才从兴奋过头的状态里冷却下来，注意到他的目光。
“我脸上的妆花了”出门前在栀初和青苏苦口婆心的双重魔音劝说下，二人都稍稍伪装了一番, 此刻被陆湛这么一看，沈晚下意识就摸了摸脸。
陆湛眼里漾出了丝笑意，轻轻地摇了摇头。
沈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正待追问, 前方却突然一亮, 一朵漂亮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沈晚顿时顾不上再问这些，连蹦带跳地拉着陆湛就往前走，帽沿上缀着的雪白狐狸毛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扬，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兔子成了精。
陆湛露出一个无奈却纵容的笑，将兔子精重新拉回怀里，小心地护住了。
沈晚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
周围有人循声看过来，见两人一副温情甜蜜的模样后不由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就连路边缩着手卖灯笼的老翁都跟着打趣了一句“公子，给夫人买只灯笼吧”
这句话可算是戳中了陆湛的心思，他拉着红了耳朵又红了脸的沈晚，穿过行人来到摊位前，认认真真地看了所有的灯笼，目光在一只兔子灯上多停留了片刻旋即又移开“喜欢哪个”
老店家在一旁乐呵呵地笑着，苍老的眼里满是过来人的善意，沈晚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立刻拉着陆湛走，便随意一指。
陆湛微微皱了皱眉。
沈晚指的是一盏蟠螭灯，也可以叫走马灯，只是这灯笼各面上画的不是武将骑马的画面，反而是阳春三月，莺燕还巢的景象。漂亮倒是很漂亮，尤其在老店家善解人意地用火折子将里面的灯烛点燃，这蟠螭灯缓缓转起来后更是显出一种额外的趣味，就更漂亮了。
陆湛耳力好，甚至都听到了其他人的低呼。
眼见沈晚也是一副惊艳喜欢的模样，陆湛摸了摸袖子里可怜巴巴的一小块碎银子，几乎是硬着头皮地问出了从未关心过的事情“多少钱”
沈晚一怔，反应过来之后险些笑出声来。
虽然年关已过，又到了元宵，但昭国京都的天气却依旧十分寒冷。沈晚贪恋屋里的温暖，陆湛拉她出门的时候便随意扯了谎，说成亲之前那一次青枫庄之行太过铺张浪费，她不想再体验一次。
陆湛却干脆应了，甚至承诺只会带一小块碎银子，且全程都不会超出这个数额。
沈晚无奈之下只得应了，却也当陆湛是随便说说，不会照做，但看眼下陆湛一副囊中羞涩的模样，许是真的依照承诺只带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
这种每句话都被对方重视对待的感觉极好，沈晚心中有些感动，却抵不住占了更多数的情绪是好笑。她弯起眼睛，也不羞窘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盯着陆湛。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湛捏着那碎银子的指尖不由紧了几分。纵然没亲自采买过这些东西，单看这花灯的精巧程度，陆湛还是隐约升起了一种他买不起的感觉。
老店家伸出了两根手指，笑得眼角都挤出了清晰的纹路“公子，这灯要二两银子。”
陆湛眼前一黑，从来没为钱财发过愁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囊中羞涩的感觉。
其实二两银子并不多，尤其在繁华的昭国京都，在大街随便抓一把估计都能立刻拿出来。可惜陆湛为了哄沈晚出门，将后路堵得太死，只拿了一两银子出门。
而为了展示他绝对说到做到，陆湛甚至还当着沈晚的面让护卫和暗卫们都不许随身带银子，以至于陆湛现在想找人接济救急都做不到。
沉默了片刻后，陆湛磕磕绊绊地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砍价“能不能便宜些”
沈晚死死绷着的笑意，顿时从高高扬起的嘴角流泻了出来。
陆湛虽面对着店家，余光却是一直留意着沈晚动静的，见她这幅模样不由有点恼地捏了一下沈晚的手，试图给她一点警告。
沈晚却早就清楚了陆湛的脾性，清楚他眼下就是一只纸做的老虎，根本没半点威胁，笑意非但没有敛起，反而像是涟漪向外扩散一般蔓延到了眼里。
老店家就是在这时候接的话“公子想花多少银子”
陆湛一顿，半晌才轻声开口“一两”
沈晚从未听过陆湛用这么没底气的语气说过话，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不忍，探手就去摸荷包。但她的指尖刚碰到荷包，老店家就笑眯眯地将那正在徐徐转动的漂亮灯盏取了下来“卖给你啦卖完我也该回家去找我家老太婆了”
陆湛和沈晚同时惊异地眨了眨眼，看起来默契协调至极。
老店家取了陆湛手里的银子，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哼着小曲开始收拾起摊位上剩下的花灯。
沈晚下意识看向陆湛，不出预料地在他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笑意。两人对视一眼，陆湛自然而然地从沈晚的手里接过蟠螭灯，两人又随着人潮慢慢地往前走。
等猜了灯谜，赏了花灯，看了烟火，他们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时，天上又下起了小雪来。细碎的冰碴落在脸上带着点凉意，融化后又凝成一股子湿漉漉的水汽，沈晚被陆湛护着倒是没怎么受影响，陆湛脸上的妆却花了大半，一眼看去，格外喜感。
沈晚笑了一路，陆湛也纵着她。
两人相携着走进王府大门，一抬眼就瞧见老管家正一脸牙疼的模样看着他们。即便被发现了，老管家也只是收敛了一点，大体的面色却没变。
陆湛一皱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拉起沈晚的手就往内院走。
刚绕过前院的小花园，离内院还有一段距离时，陆湛就瞟见内院的上空被映得微亮。他心里一定，脚下的步子有多了些不徐不疾的从容。
沈晚没注意他的异常，也望了那微亮的上空一眼，眼里多了点笑意。
但等真的走进了内院，看到院子里的场景之后，两人都愣在了原地。两人住的院子是后宅最宽敞也最精致的一处，从院门进去有一条石板路，路两旁种满了各色的树木。
此时树枝上却挂满了花灯，将空气里纷纷扬扬掉落的小雪花映得格外清晰，一眼望去倒是多了点雨幕的感觉，显得格外漂亮。
沈晚闻着空气里清浅的梅花香气，略带迟疑地出声“这些灯你找来的”
陆湛看了一眼左侧各式各样的走马灯，又看了一眼右侧有点眼熟的、似乎在那老人摊位上刚刚看到的花灯们，一时竟沉默下来。
青苏和栀初则各守着一侧，似乎红了眼的斗鸡一样瞪着对方。半晌栀初终究没忍住，对着沈晚开口小声告状“主子，您刚才让奴婢折回去买下老翁的这些花灯，结果青苏半路杀出来，非要和奴婢抢。”
说完，栀初还委屈地扁了扁嘴。
青苏简直要被栀初变脸的速度惊呆了，但他不想栀初一样有沈晚护着，终究记挂着陆湛在不敢和她争执，只得小声反驳“那还是殿下让我去买的呢”
栀初顿时炸了毛，转过头就开始掐架“主子让我去买花灯就是为了给殿下一个惊喜你懂不懂你自己说说殿下看到主子准备的惊喜后会不会更高兴”
青苏哑口无言，半晌忿忿地憋出一句“你居然忘了自称”
栀初气死人不偿命地反驳他“你不是也没说活该你只能去别的地方买走马灯”
两人吵架，硬生生吵出了十个人的架势。沈晚看得颇有些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劝上几句，就被陆湛冷着脸拉走了。
沈晚借着路旁的灯光瞧了他几眼，觉得陆湛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其实她自己也有点哭笑不得，毕竟在偷偷地让栀初回去买灯准备惊喜的时候，沈晚根本没想到她居然会和陆湛想到一处去。
思量间，陆湛已经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屋里。挥退下人之后，陆湛动手解开两人身上半湿的披风，拉着沈晚坐在了桌旁。
灯光下，陆湛的眼里满是认真之色。
沈晚下意识坐直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着陆湛接下来的话。
陆湛没让她等太久，轻声开了口“晚晚，你觉得把青苏许给栀初怎么样”
沈晚一怔。
什么叫把青苏许给栀初青苏嫁，栀初娶吗就算不谈这点，光看刚才两人斗嘴青苏稳占下风的模样，真的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迷茫间，沈晚对上了陆湛认真的双眼，旋即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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