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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苏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天光大亮。段瑞金早已起床, 买来了早餐,放在电视柜上说
“楼下只有一家卖西餐的店,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点,你看看爱不爱吃。”
“西餐?早上也有西餐店开门吗?”
阮苏嘀咕着凑过去看了眼,差点笑出声。
她举起一根炸鸡腿, “这就是你说的西餐?”
段瑞金表情困惑, “他招牌上写得是英文,难道不是吗?”
阮苏忍俊不禁, 起身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你真可爱。”
段瑞金面不改色, 却从她亲过的地方开始,慢慢晕开了一圈红意。
阮苏刷牙洗脸,换了身衣服出来吃饭。
段瑞金问“你今天去上班吗?”
“去。”阮苏说“不过我打算辞职。”
“辞职?”
“以前我什么也不知道, 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如今想起来了,当然得去找找他们。安安、音音、赵祝升、小曼……活到现在应该也有八九十岁了, 不知道见面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她回想起自己咽气时众人的模样, 兄妹俩已成人,赵祝升是个事业有成的中年企业家,小曼儿女双全,生活美满。
要是他们见到她,还认得出来吗?
“我陪你一起。”
段瑞金说。
“好啊……对了,你之前那些部下朋友什么的要不要联络?他们要是还活着的话,身份都挺了不起的吧, 肯定能帮你不少忙。”
他摇头,“不联系。”
“为什么?”
“我跟你不同,你在这里出生长大,一切都有迹可循。而我死了那么多年,突然从庙里蹦出来,去找他们岂不是等着被人抓去研究?”
阮苏拍了下脑袋,“还真是,我简直睡糊涂了。”
二人加快吃饭速度,很快就收拾出门,来到了公司。
她让段瑞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她则去经理办公室打辞职报告。
当段瑞金被同事们团团围住问是不是明星时,她正对经理说出辞职原因。
“我怀孕了,身体不好。”
“你入职也有这么久了,工作干得还不错,给你放长假行吗?非得辞职?”经理道“按照你这种情况,最后一个月工资是拿不到的,也没有任何离职补贴。”
阮苏来之前想得很清楚,以前她是家中独生女,家境还不错,父母又宠爱,对她的要求是开心就好,所以干这份钱少事少没前途的工作赚赚零花挺不错的。
可现在段瑞金回来了,她要跟他互相扶持,这种工作就显得不太够用,留着也是浪费时间。
“多谢经理提醒,我已经想好了,辞职。”
经理惋惜地摇了摇头,“那好吧,我去跟上面说,你把工作交接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二人一起往外走,经理远远地看见她位置上的段瑞金,惊问“那是你男朋友?你怀得孩子是他的?”
“嗯。”
“好啊,我说你辞职这么利索呢,原来是找到这样一个高富帅。”
“没有啦,他就是个穷光蛋,光有一张好看的脸而已。”
阮苏红着脸吐了吐舌头,推她道“你忙你的去,我会交接好的,放心吧。”
经理捏捏她的耳朵,踩着高跟鞋开会去了。
接下来阮苏用了一整天的时间跟同事交接工作,段瑞金全程搬张小凳子坐在旁边,乖宝宝似的看着,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下班之后,他抱着阮苏装东西的大箱子,与她走在街上。
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阮苏靠着他的肩膀,心中无比踏实。她转头想跟他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大招牌,好奇地跑过去。
售票人员热情地介绍“今晚本博物馆正在展览开国十大将军的遗物,还有全息影片可供欣赏哦,要进去看看吗?”
开国十大将军?
阮苏回头看向段瑞金,小声问“你留下了什么遗物?”
段瑞金含含糊糊道“不就是些衣服鞋子,没什么可看的,走吧。”
“不要,我想看。”
二人争执一番,最后达成协议——他带着东西在外面等,阮苏自己进去看。
阮苏买好票,与其他游客一起进去,进门前对他挥了挥手。
段瑞金张开嘴想挽留,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安静地等着,成为售票处一道亮丽的风景。
阮苏对其他人没兴趣,单刀直入找到段城的展厅,有讲解员正戴着麦克风为大家讲述他的一生。
“段城将军是开国十大将军里最独特的一位,不仅仅是因为他贡献大,他的私人生活也值得一提……”
阮苏听着讲解,目光从一件件遗物上扫过。
段瑞金出生商贾之家,落地起就没缺过钱花,虽然自己不怎么讲究,可吃穿用度上一向都是用最好的。
然而他这些遗物不是洗到发白的裤子,就是磨毛了边的衬衫,一只喝水用的大瓷缸也斑驳不堪,唯一一套还算新的衣物是他的军装,上面挂满各种勋章。
这样的遗物,实在无法与年轻时的他联想到一起。
根据讲解员所说,他自建国后一生都过得很清苦,尽管身居高位,从不铺张浪费,到死时住得房子都是建国时组织分给他的五十平米小一居。
阮苏想象着他生活中的模样,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闷得慌。
走到展厅中央,她看见一个玻璃罩里放着封破旧到看不出字迹的信封,好奇地问
“这是什么?”
讲解员道“将军终生未婚,也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起过恋情。据传他参军之前家里曾为其娶过亲,但是已无从考据。不过有件事可以肯定,他一定有爱过的女人,这封信就是证据。他死前这封信就压在枕头底下,据说前一晚还在看,因为看过太多次,上面的字迹都已经磨花了呢,导致后人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给他的。”
阮苏出神地看着信封,脑中想起当年在加拿大定居后,段瑞金寄信来她回过去的那一封。
难道是同一封?不至于吧……那封信是她亲手写的,可是没有任何保留下来的价值啊。
“能打开看看里面的信纸吗?”她问。
讲解员摇头,“不行哦,遗物都是仅此一份的,非常宝贵。而且纸张这种东西很容易损坏,工作人员放进去都要万分小心呢。”
“好吧。”
阮苏有点遗憾,放弃要求继续看下一个。
半个多小时后,她从里面走出来,拉住段瑞金的手就往前面走。
段瑞金试图解释两句,她却低声说“快走!我偷偷拿了一样东西!”
“啊?”
她没解释,一连穿过两条街,确定没人会追来了,才把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展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银色的钥匙。
段瑞金眯起眼睛,“这个是……”
“你遗物里的,讲解员说是花旗银行私人保险柜的钥匙,但因为没人知道密码,所以至今没有人动过,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么,钥匙当做遗物保留了下来。”
阮苏说完后问“你还记得你在里面放了什么吗?”
段瑞金凝视半晌,摇头,“我也忘了,别管它了吧。”
“干嘛不管呀?”阮苏道“我冒着被抓的风险特意拿的呢,要是里面是钱,现在可能用不了了,可万一放得是金银财宝之类的,就可以拿出来卖掉当你的启动资金啊。”
段瑞金抬手戳戳她的脑门,“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赚钱。”
阮苏嗔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个白眼狼。”
段瑞金从她手里接过钥匙,放进口袋里,“好吧,那我们就亲自去看看,里面放了什么。”
阮苏与他在酒店住了三天,然后陪他回了一趟庙中,从主持那里拿到他的身份证明——他仍叫段瑞金,户籍地也没变,但出生年月改成了1994年5月4号。
段瑞金叩拜道谢,还俗了。
回去后为节省开支,段瑞金没再住酒店,阮苏掏腰包为他租了个公寓,带他一起去办护照和签证。
办证时工作人员歪头打量他,“段瑞金?”
“是。”
对方点点头,没说什么。
半个月后证件下来,阮苏购买两张飞纽约的机票,谎称与同事出国旅行骗过了父母,和他一起登机飞往大洋彼岸。
纽约花旗银行的总部大厅里,两人给出工作人员一张死亡证明与遗嘱,声称他们是段城的远亲,段城死前把柜子里的东西送给他们。
工作人员对比了签名和指纹,验证无误,带他们进去时忍不住说
“你简直跟段城档案上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更年轻更英俊一些。”
段瑞金笑笑,没解释,把阮苏的手签得更紧了点。
工作人员带他们找到柜子,便退出去等待。
段瑞金输入密码,拿出那枚钥匙,对准钥匙孔,阮苏忐忑道“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钥匙还有没有用……”
他抿着嘴唇没说话,表情很严肃。
咔哒——
一声轻响,门开了。
里面有个小手提箱,拿出来放在台子上打开,金光闪烁。
阮苏定睛瞧了瞧,竟是一套纯金打造的婚嫁首饰,头冠、耳环、手镯,还有一枚至少十克拉的大钻戒。
几十年过去了,这些东西从未见过太阳,依然闪闪发亮。
她不解地问“你存这种东西做什么?”
他盖上箱子冷淡地说“忘了,我们出去吧,找地方卖掉它。”
“喂,等等。”阮苏追上他的步伐,难以理解,“你存些金银珠宝很正常,可这分明是为了结婚而准备的啊,你之前打算过要和谁结婚吗?”
段瑞金被她问得避无可避,停下说道“这不是我的,这是你的。”
阮苏更加一头雾水了,“什么意思?”
“阮苏,都是过去的事,不要问好吗?”他看着她的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央求。
她见状松了口,但心底仍然念念不忘。不过等他们找到一家拍卖行,打算把这套首饰进行拍卖,对方检测后给出估价,超乎预料的价格让她将那些不重要的烦心事抛之脑后,惊讶地问
“四百万美金?”
换算成人民币差不多三千万了,一套首饰而已,确定没算错?
拍卖行工作人员说“这枚钻戒是钻石中的珍品,切工净度都非常好,质量难得一见。而且你们看它背后的刻字,sa,史蒂芬阿朗。他是十九世纪很杰出的一位珠宝设计师,天资聪颖,留下过许多精美绝伦的作品,可惜有许多都因为战争不知去向。这枚戒指就是他的作品之一,如今的投资市场上很多人都喜欢他的。
再看这套黄金首饰,采用的是一种几近失传的细花工艺,除装饰价值外更有收藏价值。因此两样东西拍到四百万美金应该不难。”
阮苏看向段瑞金,后者道“好,拍卖吧。”
工作人员递来合同,他们看了一番,比较重要的一条是拍卖行会收取成交价百分之五的手续费,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四百万美金拍卖出去,他们要出二十万的手续费,换算成人民币得一百多万。
“好贵啊。”阮苏咂舌。
“以后赚得回来。”
段瑞金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周后,首饰参与竞拍,最后以413万美元的价格成交。
他们拿到钱,马上订了去加拿大的机票,打算去阮苏生前居住过的小镇看一看。
阮苏死时安安仍在镇上生活,音音因工作忙满世界飞,但也会挤出一切空余时间回镇上陪安安,不知道两人现在是否还住在那里。
她登机前有上网搜索过他们的信息,音音完全找不到资料,安安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二十世纪末时举办了最后一次画展,宣布封笔,之后不知去向,连艺术界的同行们和他的粉丝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甚至还有人专门拍摄了一部纪录片,探讨他的结局。
网上查不到,那就实地去看,可谁知飞机落地后,他们租了辆车前往小镇,房子还在,门却是锁着的,看起来洁净如新,只是没什么生活气息,仿佛很多年都没人住过。
周围的邻居也换了一茬儿,没人认识阮苏。她找了个年纪稍大些的询问,这位从法国移民过来的老人用不甚流畅的英语告诉她,以前住在这里的兄妹俩早就出国了,但是雇了人定期打扫这栋房子。
他们若是要找原房主,不如直接去找那个打扫的人,他就住在这条街的最西边。
阮苏道过谢,拉着段瑞金打算去找那人,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那栋房子。
晚秋的暖阳下,它孑然而立,浅蓝色的屋顶宛如融入天空里,院里盛开了大片大片的翠菊,颜色各异,姹紫嫣红,争相斗艳。
阳光照进玻璃窗,隐约露出餐桌的一角。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当年自己在厨房里做饭的模样。安安在楼上画画,音音在外面跟朋友疯跑。
日子就像小溪里的水,汩汩流淌,清澈平静。
“走吧。”段瑞金道。
她在心底轻声说了句再见,牵着他的手继续向前。
在街道的末端,他们找到邻居所说的人。对方听明白他们的来意后,起初不肯给联系方式,直到阮苏声称自己是兄妹俩母亲的远房亲戚,并且拿出照片做比较,他发现两人的确长得非常相似后,才说道
“我并没有他们的电话,只是每个月他们都会按时打钱过来,偶尔有事会信件联系,你们若是需要,我可以把信上的地址给你们。”
阮苏道“那就再感谢不过了。”
对方让他们在院中等,走进屋里拿地址,出来后把一张纸条递给她,忍不住问
“你真的只是她的远房亲戚吗?我刚才看了祖母与她刚搬来时的合照,你简直跟她一模一样?不是她的孙女?”
阮苏抿唇笑笑,“当然不是,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国呢。”
“好吧,世上的事可真是够奇妙的。”他依旧感慨不已。
阮苏决定离开,想了想又拿出些钱,交给他拜托道“那是很漂亮的一栋房子,请你务必照顾好。”
对方受宠若惊,连声承诺。
阮苏看着他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远了。
接下来又是一番颠簸,他们赶往纸条上的地址——多伦多郊区的一套独栋别墅。
因路途不算太远,二人租车前往。
阮苏怀疑到那儿以后就会看到兄妹俩,路上一直在纠结,自己该不该露面。
段瑞金不太理解她的担忧,问“你难道不想见他们吗?”
“当然想见,可是现在他们应该也老了,已经放下当年分开时的痛苦。我突然再冒出来,不是又扰乱了他们的生活吗?”
阮苏靠在他肩上,愁眉苦脸地玩着他袖子上的纽扣。
段瑞金摸摸她的头发,“我问你,之前你来见我的时候,担心过我的出现会扰乱你的生活吗?”
阮苏摇头。
“那就是了,你都不担心,他们那么爱你,又怎会讨厌扰乱?高兴都来不及。”
段瑞金淡淡地说“我们都是活过两辈子的人,悲欢离合见得多了,有什么比所爱之人还活着更开心的事呢?”
阮苏经他一点拨,心中的纠结烟消云散,振作起来道
“好,我见他们。”
段瑞金目光宠溺地看着她,仿佛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一往如初,亘古不变。
汽车行驶了几个小时,穿过城区抵达目的地。只见漫山遍野的红色枫林中,一栋白色房屋静静伫立,犹如点缀在罗裙上的宝玉。
司机把汽车停在门口,阮苏与段瑞金下了车,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总算鼓起勇气按下院门上的门铃。
“汪汪——”
随着两声狗叫,三条黑白相间的边牧跑出来,摇头晃脑,好奇地打量他们。
紧跟着走出一个穿花裙子的金发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抱着一把网球拍,发现门外站的人不认识,问道“你们找谁?”
阮苏努力辨认了一下,看不出她长得像谁,便说“请问这里是段长安和段妙音的家吗?”
“段长安,段妙音?”小女孩摇头,“我不认识他们,你可能找错了。”
“是吗?”阮苏拿出地址看了眼,连门牌号都一模一样,并没有找错。
莫非他们又搬家了?
她正疑惑着,门内传来老人的声音,“爱玛,有客人来了吗?”
“是啊奶奶。”女孩高声道。
门再一次打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蹒跚地来到院子里,边牧在她身边上蹿下跳,她歪着头看阮苏,好半天后突然用力揉眼睛,揉完继续看,惊问
“你是谁?”
阮苏不认识她,但也感觉她的气质有点眼熟,就像……就像……
老奶奶先叫出声,“你是阮苏阿姨???”
她也终于想起她的名字,“索菲亚?”
索菲亚乃小曼的女儿,建国前便出生,她后来又生了个儿子,叫罗伊。罗伊出生的时候阮苏还特地奔赴法国陪了小曼好几个月,之后两人也经常往来,两个小孩与她很熟悉,她咽气时也陪在旁边,差不多是大学毕业的年纪。
最后一次见面时索菲亚还青春洋溢,光彩照人,眼下却白发苍苍,皱纹密布,腰也变弯了,叫人感触极深。
阮苏还在惊讶着,对方已经问了起来。
“你真的是她?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拿出先前就编好的幌子。
“我不是阮苏,我是她的远房侄孙女。”
“侄孙女?”索菲亚半信半疑,“可你真的跟她长得太像了……”
段瑞金插话道“她的确像,但也只是像,已死的人不可能复生,更不可能时隔几十年重新活过来,不是么?”
索菲亚顿时被说服,问“那你前来有什么事吗?”
阮苏往里看了看,“我想来找段长安和段妙音,地址是镇上那个负责打扫的人给我的,请问是你雇佣了他吗?”
“不不,是他们两个雇的,钱也是他们两个留下的,我只是按时打过去而已。这栋房子是他们死后通过遗嘱赠送给我母亲的,因为她年纪太大了,一个人没办法生活,所以我搬过来照顾她。”
“他们死了?”阮苏心中大惊。
她来之前也不是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两人要是活到现在也有八十多岁了,若身体不好得病去世再正常不过,可是作为母亲,陡然听闻这种消息,心里还是很难过。
索菲亚道“他们十几年前就走了,长安哥哥因为肾衰竭先走一步,妙音姐姐随后也服药自尽,临死前将公司变卖,钱全部捐了。”
阮苏努力压下心中的悲痛,问“你妈妈也在这里吗?我可不可以见见她?”
索菲亚打开院门,“当然可以,不过她七十岁时就得了阿兹海默症,这两年病情越发严重,经常连我也不认识,恐怕没法跟你正常交流。”
“没关系的,我看看她就好。”
阮苏随她进去,趁无人注意时偷偷擦了擦眼角。
众人穿过客厅,来到后院,院中有一个泳池,泳池旁边是遮阳棚,一位老人坐在棚里看池水,膝盖上蹲着一只猫。
她头发极白,简直像顶了满头的雪,五官都被皱纹给掩盖了,只从缝隙中能辨认出一点还算活泼的气息,让人知道她是小曼。
外曾孙女爱玛带着三条狗跑过去,冲她道“奶奶,有人来找你了。”
她宛如一只老蜗牛,慢吞吞地抬起头,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索菲亚,你又染头发了,黑发不是很美丽吗?”
“哎呀奶奶,我是爱玛。”
“索菲亚,去叫弟弟来,我带你们钓鱼。”她笑眯眯地望着泳池,声音缓慢又苍老,“你瞧这些鱼,多大啊,要是送到百德福去,让厨子做碗汤,能卖个好价钱。”
阮苏突然听到这三个字,鼻根涌出酸意,连忙捂住了脸。
偏偏索菲亚把她拉到了小曼面前,对着她的耳朵大声说“妈妈,有人从国内来看你了!”
小曼那双浑浊的眼睛眨了一下,移向阮苏。
阮苏不想在她面前哭,很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许久都没说话,要不是眼睛还睁着,几乎是睡着了。
“小……”阮苏想叫她,刚开口就觉得称呼不合适,想换一个符合远房侄孙女这一身份的称呼。
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猛地往她怀里一扑,抱着她的腰嚎啕起来。
“太太……太太……”
索菲亚笑道“您认错人了,她不是太太,是太太的侄孙女。”
小曼根本不听,只顾抱着她哭。
阮苏心中酸涩,轻轻抚摸她的背脊,鼻间嗅到她身上苍老的气味,脑中想起的则是当年那个活泼又狡猾的漂亮小姑娘。
“小曼,我上辈子能跟你姐妹一场,不遗憾。”
她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
小曼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她身体不好,索菲亚不许她情绪起伏太大,很快就把她送回房间里,让爱玛陪着她。
阮苏触景伤情,也想回酒店早点休息,跟她交换了电话便告辞离开。
走之前她想起一人,问“对了,你可记得赵祝升?”
“赵叔叔?记得呀。”
“他现在何处?”
索菲亚又是一声叹息,“赵叔叔是个痴情种,爱了阮苏阿姨一辈子。她死后他很努力的过了两年灯红酒绿的日子,可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第三年就把公司交给了妙音姐姐,自己环游世界去了。”
“环游世界?”
她苦笑,“说是环游,但走后就再没传过音讯回来,我们联系不上,到处去找,到现在也没有半点消息,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在哪里定居下来了。”
“是么……”阮苏遗憾地垂下眼帘,又问“那你可否告诉我兄妹俩的墓地在哪里?我想在回国之前去看看。”
这个她倒是答得上来,“就在阮苏阿姨的墓碑旁边,还是妙音姐姐自己选的呢。”
二人再次回到小镇上。
自己去看自己的墓碑,这种感觉说不出的怪异。但是想想她连段瑞金的遗物都看过了,也就不难难接受了。
段瑞金陪她一起前去,怀中抱着两束花,二人身穿黑衣往山上走,鲜红浓黄的枫叶随风飘摇。
加拿大快入冬了,风变得有些凛冽,天高云淡。
站在山顶往下看,小镇被枫林包围,一栋栋房屋犹如动画片里的模型,可爱又漂亮。
他们抵达了墓地,找到三人的墓碑。
阮苏的墓碑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安安、音音,碑与碑之间靠得很近,宛如大手拉小手,母亲带着孩子。
两人碑上也贴了照片,他们是千禧年后才走的,照片应该拍摄于死前不久。
安安是个帅气的六十多岁的小老头,笑得很灿烂。音音是个漂亮的老太太,也笑得很灿烂,露出她那一嘴整齐雪白的烤瓷牙,还有二十一世纪初最流行的口红颜色。
照片下有各自的墓志铭,安安的是——这是我哥哥,音音的是——这是我妹妹。
阮苏墓志铭旁加了一排字——这是我们的妈妈。
照片上三人都在笑,生前所有的恩怨、烦恼、苦难,皆化为泡沫,随风飘散,留下的只有快乐与欢笑。
段瑞金看着自己并不曾了解过太多的一双儿女,突然间想通了。
他以为当年自己的抉择带给他们跌宕艰苦的一生,直到现在都在自责。可对于他们来说,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
恩怨使他们成长,烦恼使他们珍惜当下,苦难使他们坚强。他们从不曾软弱过,又怎会惧怕那一点风雨?
他们以最洒脱的姿态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他这个从未给过帮助的父亲,实在是自作多情了。
阮苏把花放到墓碑前,如同以前一样吻了吻他们的照片,起身时眼泪模糊了视线,嘴角却是上扬的。
“娘要回国了,你们在这儿好好玩,这儿的风景多美啊。要是将来你们看腻了,娘就把你们带回国内,再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好吗?”
墓碑自然无法回答她,但两人弯弯的眼角仿佛在告诉她——去吧,别担心我们。
安安有妹妹,音音有哥哥,他们从来没有孤单过。
两人下了山,赶往多伦多机场,乘坐当天最后一趟航班回国。
飞机上,阮苏靠在段瑞金身上看书,翻了翻书页忍不住问“现在咱们有钱了,你打算干点什么呢?该不会还像以前一样天天就想着报效国家吧?”
后者轻笑一声,“我已经报效一辈子了,该过点自己的生活。”
“比如?”
他摸了摸她的脸,手指上已无扳指,是一个纯粹且了无牵挂的人。
“娶你。”
阮苏心底喜悦,脸上却故意装出不满意的样子,撅着嘴道“可你当初答应我的话还没做到呢,我要十克拉的大钻戒,要豪车开道,要沿路撒珍珠,要穿水晶高跟鞋,要戴十对大金镯子……”
段瑞金垂眸看着她,忽然压过去问“你要不要我?”
阮苏佯装纠结,片刻后拍拍他的脸道
“看你长得还不错,我就勉勉强强收下吧,当个赠品好了。”
“收下了可就不许退货的。”
“不退货。”她搂住他的脖子,吻上自己心心念念的嘴唇,“永远不退货。”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全部完结啦,撒花~~
明后天会更新两章阿升和兄妹俩的番外哦,感谢所有陪我走到结局的读者小可爱,爱你们づ ̄3 ̄づ╭?~
这篇文写得太累了,下一篇打算写个轻松点的故事,十月就开文,感兴趣的戳专栏可看→《幼儿园同学争着要养我》
文案二十年前幼儿园一场大火,让阮秋葬身于火海,但她死前做了一件事,令七位同学成功获救。
陈暮生是她当年的同桌,长大后专心钻研仿生人技术,终于在二十年后成功把她的记忆移植到全世界第一位仿生人的身体里。
成果公布的第二天,阮秋就被人偷走了……
陈暮生!
苏醒后的阮秋,拥有成熟女性的身体和美丽容貌,心智与记忆却停留在五岁。
每天烦恼的是如何才能多吃一根棒棒糖?真的好讨厌喝牛奶!这个怪蜀黍又是谁?
因她获救的同学都成了大佬,大佬们每天打得不可开交,争着养这位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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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凯!你们奏凯!秋秋我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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