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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弟弟被丢进马车。
凌凤箫先上了一步,然后护着林疏进马车。
林疏身为渡劫期的剑修, 日常中接受的却还是生活不能自理之人的待遇, 他一抬眼, 就看见那两兄弟嫉恨的目光。
自古以来, 弟弟都仿佛对姐夫抱有敌意, 即使是远房堂弟萧瑄也是如此。
林疏不仅没有因此感到难过, 还感到些许的期待。
姐姐被姐夫抢走,和姐姐根本就不是姐姐, 还是后者带来的痛苦会大一些。
马车辚辚向前, 往南, 进入凉州地界,继而上凤凰山,停在凤凰山庄的界碑前。
凤凰山庄还是那样巍峨美丽, 红与黑的建筑基调,苍郁庄重, 倒比南夏王都还肃穆几分。
凌凤箫玩着林疏的手指,道“许久未见宝清几个了,颇为想念。”
林疏想起凤凰山庄那几个活泼的姑娘来,也感到许久未有她们的消息了。
她们几个是凤凰庄主的亲传弟子, 是出身四海的孤女,与凌凤箫没有血缘关系, 但从小一起长大, 更胜血脉亲人。
下马车, 入山门。
凤凰山庄大殿前的空地是石质的, 通体沉黑色,其上雕刻着朱红的凤凰图腾。
图腾里是一只凤凰振翅游于九天,周身缠绕云霞烈火。据凌凤箫说,这样的图腾遍布凤凰山庄的殿中、梁上、墙壁,山庄建筑绵延数十里,每三丈之内必有一个。
一眼看去,图腾朱红的色泽仿佛在流淌,像流动的鲜血或丹砂。
凌凤箫微蹙了眉,俯身在图腾纹路上划了一下,指尖便沾了红色的液体。
他制止萧瑄与萧灵阳也想观察的傻孢子行为,把手指给林疏看。林疏用指尖挑了一点,朱红的颜色,闻不出是什么,很古怪,或许是颜料。
他们带侍从继续向前方行进,宫阙巍峨,给人沉沉的压迫。
凌凤箫微蹙了眉,对林疏道,有些不详预感。
修仙人的预感,尤其是到了凌凤箫这种境界,不得不重视。林疏便与他一起列举在凤凰山庄内,可能遇到什么危险。
北夏暴起攻击不可能。
皇后与凌凤箫决裂,这倒是有可能的。
凌凤箫沉吟一会儿,对林疏道“若在山庄内,有人欲以羿日神箭攻击我”
羿日神箭现在在皇后的手里,凌凤箫这样说,就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林疏“嗯”
“到那时神箭射来,你万不可以下意识去挡。”凌凤箫道“我自会保全自身,不会死。”
林疏想了想,点头。
他最近一直在体悟“平生心事”,知道有些时候,护着一个人,或救一个人,会成为本能,成为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即使这举动会给自身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他不知护凌凤箫有没有成为自己的本能,但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不能给凌凤箫添乱或拖后腿。他得谨记时刻相信凌凤箫。
说完了这个,凌凤箫才似乎稍稍安心了些,他们继续往前。
几个凤凰山庄的弟子行礼,道了一声“大小姐”,接引他们只是林疏瞧着山庄的建筑和建筑里的红衣弟子们,总觉得今日的山庄比他上次来空荡了许多,弟子也少了许多。
北夏的老皇帝已近天年,行动不便,又兼有病缠身,不能亲自前往,故而是使者捧文书、玉玺前来。
南北对峙这么多年,从没有想过议和投降,归为一体的时刻,会来得这样快正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个人的力量,竟然能左右一场战争的成败。
与北夏使者见面的地点是山庄中央区域的祭天台,凤凰庄主已经等候多时,南夏重臣、几个仙宗的宗主也俱已到位。
北夏使者的阵容亦是给足了南夏面子,有北夏的股肱大臣,甚至还有原大巫的护法。
繁复的虚礼过后,宣读降书。
林疏的文言文水平不算低,但根据领域的不同有很大的起伏。仙家晦涩典籍,他读得通,而这些政治文书就一头雾水了。
只听使者读些甚么“开示门户,大义炳然”,甚么“而否德暗弱,窃贪遗绪,俯仰累纪,未率大教”,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直到“天威既震,人鬼归能之数,怖骇王师”与“神武所次,敢不革面,顺以从命”之类的言语,才直观体会到中心思想。
他努力听懂文言,却见身边的凌凤箫挑了挑眉,传音过来“宝宝。”
林疏也面无表情传音“嗯”
凌凤箫道“宝宝,你说西疆听从北夏,今日北夏投降,玉玺交接,天下大统,算不算气运归一”
林疏“我觉得算。”
凌凤箫“我本已代持南夏御笔,今日再接过北夏传国玉玺,岂不是要短暂当一遭人皇”
林疏“你恰好可以看看人皇气运是否会对凤凰血脉产生影响。”
凌凤箫“也可。”
投降书冗长无比,北夏官员面对着凌凤箫,读得战战兢兢。
然而,谁都不知道,一人可横挡百万之师,令人闻之色变的凤阳殿下,正和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神秘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剑阁阁主用传音叨叨叨叨叨叨叨叨。
凌凤箫说,要强迫萧灵阳去当皇帝。
林疏说那萧瑄呢。
凌凤箫觉得萧瑄不行,不想娶妻,当了皇帝亦没有用,下一代还是没有继承人。
林疏想了想,萧灵阳的性取向好像较之萧瑄正常一些。
但凌凤箫说,亦不能让萧瑄闲着给他封一个王,萧灵阳被皇后抚养长大,在处理前朝事务上有所欠缺,萧瑄却时常跟着他爹出入朝堂,正可以帮上忙。
怎么样让萧瑄心甘情愿给萧灵阳打下手呢不能告诉他这是原本就打算好的,要让他以为,自己不这样做,就只能去当皇帝了。
林疏为此人的一肚子坏水所震惊,暗暗腹诽。
却没想到他们现在正在神念传音,心神所想都会被传过去。
凌凤箫“”
林疏轻咳一声,移开目光,去看别处。
可怜那个正宣读文书的北夏官员还以为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更加战战兢兢了几分。
投降书终于念完,接下来是仪式。
庄严的乐曲奏起来,原北夏的丞相在凌凤箫面前跪下,手捧白玉盘,玉盘中乃是一尊铜玺,上刻游龙。
登基的仪式上,新帝往往要从德高望重的老臣手中接过传国玉玺,然后接受百官朝贺,换成投降仪式,也是如此,这一方传国之玺,代表的却是一个国家的威权。
北夏丞相道“忝据神器,愧矣。”
凤阳殿下冷白色的纤纤玉指接过玉盘,简单的交接动作,没什么刻意出奇之处却是,江山易主。
但听他道“敢不敬承。”
话音虽轻,其意却有千钧之重。
光阴似箭,人事如水,江河改道,天下分合,竟在顷刻间。
百官齐贺。
祭坛上已摆诸类祭天之品。
凌凤箫捧玉盘,林疏在他右侧,大国师在左,百官随侧。
但见一袭红衣缓步上高台,面向五色土之祭坛,道“尚飨,永吉。”
众人伏地叩之。
“尚飨,永吉。”
他们毕恭毕敬的神色,仰望敬慕的目光,让林疏觉得,即使凌凤箫是女身,在这一刻,要继承大统,也是没人会反对的。
叩毕,西方忽传来一声清越鸟鸣。
林疏惊觉,此刻西方漫天的云霞,光亮无比,照得半边天空都流转金红的色泽。
忽地,大片的鸟群自西边山里飞出。
不见麻雀、喜鹊、乌鸦之类寻常的禽鸟,都是羽毛鲜艳,体型中等,姿态优美的珍禽,细数来,种类竟有近百种。
百鸟盘旋至天空,一一种近乎首尾相衔的姿态缓缓飞动,在天上形成一个色泽绮丽的漩涡。
古人云百鸟朝凤,莫非如此
人群议论声起,纷纷说此乃吉兆。
凌凤箫亦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林疏想,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若凤凰再飞来,对着凌凤箫乖顺俯首那么不论是萧韶还是凌凤箫,不论究竟是男是女是人是鬼,立刻就可以宣称自己是承天景命的帝王,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命不可违,立地登基。
前提是这人想当。
林疏想得不错。
下一刻,那只尾羽像晚霞一样艳丽,色泽像朱砂一样鲜红的凤凰残破,果然带着飘渺的光晕,自西边天际徐徐飞出了。
众人惊叹。
唯独林疏知道,这并非甚么天兆,而是皇后在凤凰山庄的某处,吹动了引凤箫,引来了它。
凌凤箫却面无表情。
礼官接过了传国玉玺的玉盘,凌凤箫则面无表情牵了林疏,欲往祭台下走去。
态度很明显,此时与我无关,我不合作。
那凤凰果不其然地朝他飞过来了,看似飞的极缓,实则俯冲得极快,几乎是片刻间,就悬在了凌凤箫的正上方。
它的眼睛是黑色的,有些温润的光泽,注视着凌凤箫,愈飞愈低,然后朝他温驯地低头,递出鸟喙。
林疏能感受到凌凤箫身体的紧绷。
凌凤箫本该伸手抚上鸟喙,接受它的顺从,可他却没有动,只是与凤凰冷漠对视。
凤凰低低叫了一声,似乎在催促。
众人已经看呆了,连大国师都不能免俗“这”
林疏忽然心神一动。
他蹙眉,伸手,青冥洞天所化的那枚青铜骰出现在手中,疯狂乱颤。
林疏不知这东西抽了什么风,神念探进去,看见那面因果镜子在洞天内激烈地左冲右突,撞上墙壁,将青金石的墙面都撞出深深的裂缝,似乎极力想要出去,师兄则飞快追赶,试图制住它。
这令林疏想起昨夜这镜子幽幽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心神极其不安,握住青铜骰,看向身侧极近处的凌凤箫,思索是否该告知他此事。
就在这一刻,他心中的不安猛地放大
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呼吸也无以为继,他心脏停跳一拍后,忽然狂跳起来
他瞳孔缩了缩,一股强横的天地威压锁住了自己,令他不能移动半分,而这感觉无限放大,他眼前甚至出现五彩缤纷的杂乱虚影,像是濒死之时的幻觉
远方,似乎有一道飞光朝自己射来,如白虹之贯日,不可阻挡。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的发生,就在顷刻间。
他眼前红影一晃。
一声沉闷的声响。
五音五色五味,刹那间仿佛都离林疏而去了。
下一刻,他意识渐渐回笼。
凌凤箫站在他前面。
一个险恶的,苍白色,仿佛骨质的箭尖,从凌凤箫左边背上,穿了出来。
意味着有一枚箭,穿透了凌凤箫的左胸,心脏的位置。
是什么箭
自然是羿日神箭。
凌凤箫的身形有些不稳,林疏抱住他,看见一枚细而长的骨质长箭,死死钉在凌凤箫的左胸上。
凌凤箫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左手缓缓握上箭尾。
林疏在那一刹那忽然窥见了这枚箭背后的险恶用心。
若它朝着凌凤箫而去,或许会奏效,或许不会。
但若是朝着林疏去,凌凤箫会去挡。
不是用术法防御,不是抽刀出鞘与之相挡。
生死关头那弹指的一刻,下意识里,他会挡在林疏的前面。
不是幻身,不是虚无缥缈的血雾,那一刻,他或许什么都忘了。只有直觉中一具血肉之躯,可以挡住刀光与剑影。
林疏手指微微颤着,去试凌凤箫的脉。
他们上山时约好的,箭朝着凌凤箫去,林疏不要去挡。
却没有提及,当这必死之箭朝着林疏而去的时候凌凤箫下意识里,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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