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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从香炉花格镂眼中袅袅逸出, 细细缭绕,祠堂里半天没人说话。
周百药额前爬满细汗,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冷漠的, 鄙夷的, 讥讽的。
他挺直胸膛,因为激动和愤怒,脸皮轻颤,嘶吼道“我没错错的人是他是这个和尚故意隐瞒”
雪庭淡淡扫他一眼, 移开视线。
“心虚了”周百药冷笑,“试问天底下的男人,谁能忍受自己的娘子和人私通我也是被瞒在鼓里的”
九宁慢慢站了起来,眼神示意亲兵动手。
亲兵应是,伸手抓住周百药,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拽到香案前,按着他跪下。
周百药怒气冲天, 不住挣扎。
九宁站在他面前,眼眸低垂, 俯视着他。
周百药怒吼“当时证据确凿, 我怎么知道她没做和人私通的丑事”
九宁看着他, 眼神冰冷。
“当时我也不知道。”
周百药一愣。
九宁扫一眼沉默不语的周使君和周嘉言, “当时所有人都怀疑我姨母的清白, 周家各房、周使君、周嘉言这些人全都以为姨母和人私通了就像你说的, 这确实不能怪他们”
周百药嘴巴张大,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赞同自己的话。
她不是来报复周家的吗
门口边的周嘉言也呆住了,回头去看周使君。
周使君望着九宁,眉头紧皱,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九宁停顿了一会儿,神色一冷。
“可你不一样,你是姨母的丈夫。”
周百药脸上现出几分狼狈,嘴唇哆嗦。
九宁接着道“当初只是一场交易可姨母下嫁于你后,没有怨天尤人,她尽了为人妻的本分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她答应放二哥和他的母亲离开,替你扛下欺凌庶子的骂名周百药,你扪心自问,我姨母可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崔氏故意用自己的高傲和愚蠢转移那些追杀崔贵妃的人的视线,但她一直谨守本分,没有做过无故欺凌别人的事。
她只是刻意以高傲清高之态示人罢了。
但凡她身上有什么污点,江州世家岂会轻易放过
他们恨崔氏目下无尘,恨她总是一派高高在上的样子,恨她吃穿用度、礼仪规矩都和江州格格不入,但就是没法从她身上找到品格上的缺陷,所以他们只能暗暗发酸。
周百药是崔氏的枕边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第二位夫人高贵端庄,常常让他觉得自惭形秽。
他扭过脸,避开九宁的直视,无话可答。
九宁给亲兵使了个眼色。
亲兵拔刀,刀刃贴在周百药的脸上,强迫他抬起头。
周百药冷汗涔涔,羞愤欲死。
九宁看着他,“那时候你不知道真相,我也不知道真相,你是姨母的丈夫,我那时是她的女儿。虽然我对姨母没有什么印象了虽然所有证据都表明我不是周家的血脉,可我不相信姨母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她会用这种办法把我留在周家。如果她嫁入周家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那她不会瞒着,她会在嫁给你之前和都督说明真相。就算她一开始担心周家要除掉我而顾虑不敢说,那她临终之前肯定会想办法将我送走,或是和都督坦白姨母那样的人,怎么会让我以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留在周家养大她就不担心将来我的身份被人发现以后周家人会怎么对我不怕我长大以后知道真相,无法面对养育自己的亲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崔氏真的做了有违夫妻情义的事,她不会丢下自己的女儿在周家,哪怕将女儿送到田庄去养大,也不会将女儿丢在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周家。
“我当时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不相信,我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所以我要找到雪庭,我要去长安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九宁一字字道,“不管真相是什么,不管我亲生父亲到底是谁,我都要为姨母查清楚。不单单是为我,更是为了姨母。”
周百药唇色发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你呢”九宁神色轻蔑,“你身为姨母的丈夫,从头到尾都没有质疑过这件事,你甚至没有费心派人去查光凭周嘉言的几句话,你就认定姨母和人私通其他人怀疑姨母,情有可原,他们是不相干的人,谁管他们在想什么”
“直到现在,你还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她顿了一下,冷笑,“周百药,你错的不是被瞒在鼓里而不知,也不是扣下我姨母的陪嫁、拿我去换十几座城池,而是你从始至终根本没有去求证真相。”
她指着刚才打开给周百药看的箱笼。
“你知道姨母的女儿一出生就夭折了的时候,有没有一丝痛惜你问都不问一句,只惦记着为自己辩解。”
周百药哑口无言。
九宁并没有这么简单地放过他。
她转身从香案上拈起一份绢帛,掷到周百药面前。
周百药颤抖着捡起那份绢帛,看到上面写的文书,神情骤变。
“你”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你没有这个资格”
周围的人神情也变了,视线纷纷落在周百药紧紧攥着的那份绢帛上。
上面写了什么
为什么周百药反应这么奇怪
九宁神色不变,俯视着周百药。
“其实周嘉言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女儿时,你很高兴,是不是”
周百药浑身发颤,一言不发。
堂中众人一呆,都有些诧异。
九宁直视着周百药,继续道“姨母出身高贵,蕙质兰心,是崔家的嫡出女郎,若在太平时候,就是皇族宗室求娶,她也未必肯嫁可她落难江州,不得不嫁给你你很得意,江州所有郎君都羡慕你,你娶了五姓七望嫡女。世家女又如何,还不是得尊重你,服侍你”
她一笑。
“后来你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姨母身上,他们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面对崔氏时,周百药既自卑,又极度自傲,他为自己娶了个名门贵女而沾沾自喜,又清醒地明白自己配不上崔氏,要是没有周都督这个父亲,他连靠近崔氏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崔氏病逝后,他迫不及待急着续弦,丧事都没办完就请人说媒,因为他想告诉其他人他根本不在意崔氏。
事实上是,他在崔氏面前小心翼翼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高贵的、让他觉得抬不起头的妻子,居然做了那样的丑事
听周嘉言说九宁身世存疑的那一刻,首先占据周百药心里的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复杂的,微妙的,让他倍觉轻松的释然。
他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崔氏那样的世家千金,怎么会老老实实和他相敬如宾呢
高贵的妻子终于有了污点,妻子并不是那么完美的,他没有配不上崔氏的地方
说到这里,九宁停顿了许久。
“我很小的时候,你就讨厌我我没有做错什么,你轻视我,看我一次次因为你的冷落而伤心难过,你很高兴,这正是你想看到的,不管我的母亲是谁,你是我父亲,我得仰望你,想方设法讨好你,才能从你那里得到父亲的疼爱。越不在意我,恰恰说明,你心里越自卑。”
她笑了笑。
“周百药,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就是配不上我姨母。”
周百药呆坐在香案前,攥着那份绢帛,失魂落魄,眼神呆滞。
是啊,不管他怎么欺骗自己不管他怎么故意装作不在意崔氏他就是配不上她。
崔氏呢她在意过他吗
鸦雀无声,香炉镂眼发出淡淡的火光。
九宁不再管周百药,抬头,看向周嘉言。
“你一直不喜欢我姨母,所以也厌恶我。周嘉言,我只问你一句,我姨母有没有虐待过你”
周嘉言铁青着脸,没吭声。
崔氏当然没有虐待过他,她不屑做这种事。
他们之间确实有过几次争执,但那并不是虐待。他之所以恨崔氏,是因为崔氏取代了他的生母。自从崔氏来到江州以后,所有人都把他生母忘了,人们提起周家,提起周都督的儿孙,就会提起崔氏,提起崔氏生下的九娘。
九宁眼帘抬起,看着周使君。
“敢问使君,我姨母嫁入周家后,可有欺负妯娌可有做过对周家不利的事可有用过周家的一分一文”
周使君看她半晌,缓缓地摇摇头。
九宁视线越过他,望向祠堂外,“你们呢我姨母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
周使君心里一动,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乌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各房男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亲兵放进来了,他们站在院外,脸上神色各异,显然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
九宁刚才说的那番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族老们神色不善,脸色或青或白,年轻郎君们则个个一脸震骇。
他们没有回答九宁的话。
因为崔氏没有做过仗势欺人的事。
沉默中,众人一动不动,宛如泥胎木偶。
九宁收回视线“那事情就简单了。”
当年的一切都源于一场交易,一场崔氏和周都督之间的交易。
崔氏嫁给周百药,帮助周家成为江州一流世家,而周都督会庇护她和崔贵妃。
周都督完成了自己的诺言,崔氏也完成了她的。
现在已经没法去评价这场交易,唯一能做的,就是来一个了断。
“不”
呆坐着的周百药忽然吼了一声,死死抓着那份绢帛,目眦欲裂,“你不能”
九宁看着他,“我能。”
周百药连连摇头,双眼发红,“她是我的娘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周家的鬼她已经死了”
九宁看也不看他一眼,面对着香案。
“姨母临终前有个心愿,若将来天下太平,要老仆送她的灵柩还乡现在是时候了。”
“你休想”周百药踉跄着站起来,“她嫁给我,就得在我们周家呆一辈子死了也得葬在周家”
九宁一笑,站在香案前,负手而立。
“那便和离罢。”
众人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和离
死了的人也能和离吗
周百药神情狰狞,状若疯狂,“你是什么人你说了不算”
“对,和离我说了不算。”九宁没有回头,“这不是和离,是义绝。”
和离需要夫妻协商,还得拿到丈夫亲手写的放妻书。
义绝不需要这些。
一名崔家老仆走上前,朝众人拱手作揖,再看向周百药,“文书郎君已经看过了,是我家七郎君为娘子写的,七郎君是娘子的侄儿,代表我们崔家,文书上面盖有玺印,有长安世家的私章,周郎,从这份文书盖上玺印的那一刻起,我家娘子和你们周家再无瓜葛,彻底义绝。”
众人呆了一呆,反应过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祠堂外一片哗然,族老们脸色阴沉。
崔家老仆目中含泪,“我们伺候娘子几十年,娘子已经病逝,我们要送娘子和小娘子回乡,让娘子母女和亲人团聚。”
至于周百药,从来没有关心过娘子的女儿,没有想过为娘子洗刷冤屈,根本不配被称为娘子的家人。
他抹抹眼角,走到周百药面前,拽走那份绢帛,整理好,送到周使君跟前。
周使君眼皮撩起,看向九宁。
“我要送姨母和她女儿的灵柩归乡,江州此后不会被战火波及从此以后两不相欠。”九宁淡淡道,“使君觉得如何”
周使君手指微微发颤,接过绢帛,目光落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私章印戳上,闭一闭眼睛。
这么多世家公卿的印戳,还有玺印这不可能是二郎周嘉行弄来的,虽然他已经能威胁到李元宗,但世家向来清高,对他还有所保留。
周使君长叹一口气,神情颓然。
“义绝已成崔娘子从此自由了。”
老仆极力控制,还是压抑不住,顿时红了眼睛,低声呜咽。
娘子,我们能回家了
周家族人愣在原地,久久没反应过来。
九宁早已经在亲兵的簇拥下走出祠堂,头也不回地走了。
崔家老仆收拾好东西,和她一起离开。
迁坟的事早就准备好了。当初周百药以为崔氏对他不忠,一怒之下要毁了崔氏的坟墓,族人中也有很多人认为崔氏不配葬在江州,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崔家老仆为保护崔氏的墓,早就悄悄将灵柩换了,周家人还不知情时,他们已经安排好迁坟的事。
崔氏和夭折的女儿葬在一起,崔贵妃在不远的地方。
灵柩送回北方后重新下葬,崔氏葬入崔家祖坟,崔贵妃可以和她心爱的男人武宗长眠在一处。
祠堂内,周百药疯疯癫癫地闹了一会儿,追了出来。
“你凭什么迁走她的坟她死了也是我的娘子”
他高喊着,刚跑出几步,身后几个周家仆从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周百药大骂仆从,不停挣扎。
“愚蠢”
一声喝骂,随即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声。
众人吓了一跳。
因为打周百药一巴掌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脾气温和、从来没有说过周百药一句重话的周使君。
周百药也吓住了,一脸茫然地看向周使君。
周使君神色沉重,苍老的眼睛黑沉沉的,又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涌动着怒火。
“你知道那份文书是谁写的上面盖的戳印是什么人的私章那不是一份简单的文书,背后有皇帝、卢公、长安的重臣、世家公卿雪庭是高僧,在长安长大,他为什么宁愿让我们误会崔氏也不敢冒险暴露九宁的身世九宁叫崔氏姨母,她生母也是崔家女,她生父必然也是世家子弟,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崔氏的陪嫁全部赠给崔氏后人,她说很快就会天下太平,她可以指挥精骑,所有亲兵对她恭敬有加”
她为什么这么笃定天下将迎来太平
因为现在的她很可能可以左右天下局势。
周使君双手发抖,忽然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在拿九宁去换那十几座城池时,他曾和九宁说过,九宁这样的小娘子,不管在什么地方,肯定能有一番作为。
他欣赏九宁,但是却没有想到,九宁远远比他想得要出众得多。
她身份不一般。
很不一般。
所以,周家拦不住九宁。
他的这些话,不只是说给周百药听的,也是说给周家其他人听的。
谁还想利用九宁的美貌为家族牟利,恐怕还没出手,就枉送性命。
众人沉默下来。
十一郎跟在九宁身后走出刺史府大门,神色惴惴,好几次欲言又止。
九宁翻身上马,骑马走了好一会儿,慢慢平复下来,回头白一眼路上抓耳挠腮、在马背上扭来扭去不肯安生的十一郎,“到底想说什么”
十一郎犹豫了一会儿,骑马追上她,哭丧着脸道“九娘,你和周家断绝关系了能不能不算我啊我不想和你恩断义绝。”
九宁失笑,拍拍他的肩膀。
“你永远是我的十一哥。”
十一郎立刻转忧为喜,嘿嘿傻笑。
一旁和九宁并辔而行的周嘉暄看了过来。
九宁扭头和他对视。
周嘉暄朝她笑了笑,揉揉她头发,“三哥明白,这是你和宗族的事,不管怎么样,三哥永远是你兄长。”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九宁微笑,眸光盈盈,露出一对甜甜的梨涡。
周嘉暄许久没见过她这么笑不,应该说几年不见,不管她欢笑还是烦恼,他都看不到。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想不想见阿翁想见的话,我带你去。”
九宁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亲兵几句。
亲兵应喏,转身跑开,不一会儿带着纸笔文具回来。
十一郎反应过来,弯腰背对着九宁,“就在我背上写吧。”
“十一哥受累。”
九宁笑笑,信纸铺在他背上,匆匆写下几句话,交给周嘉暄。
“把这个给阿翁,阿翁看了就明白了。”
周嘉暄答应下来,收好信。
他们继续骑马沿着长街出城。
城门方向响起一阵急雨似的马蹄声,几匹快马飞奔而至,马上之人皆披白氅,戴红抹额,看到马上的九宁,一勒缰绳。
骏马嘶鸣,骑手纷纷下马,跪倒在地,朝九宁行礼。
“贵主,长安来信。”
九宁坐在马背上,淡淡嗯一声,气度雍容。
骑手站起身,双手平举信件,递到九宁手边。
她接过信,没有拆开看,扫一眼十一郎。
十一郎饶有兴味地盯着那几个骑手身上的白氅看,似乎在好奇他们的身份。
九宁收好信,眼帘抬起,再看周嘉暄。
周嘉暄诧异地望着她,眸光深邃。
他比十一郎心细,留意到骑手恭敬的姿态和称呼,反应过来了。
“观音奴”他低声问,“你亲生父亲是谁”
九宁刚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嘈杂声响。
尘土飞扬,刺史府的方向隐约飘来车轮轧过坑坑洼洼的地面时发出的吱嘎响声,鞭响和车夫大声催促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家的人追过来了。
族老、各房子弟,后面还跟着女眷们乘坐的牛车,一眼望去,黑压压滚滚而来,如黑云压城。
只能容几辆马车并行的长街被挤得满满当当。
跑在最前面的是骑马的兵士,他们快马加鞭追上九宁一行人,高声道“三郎,使君有话和九娘说,请九娘稍等”
周嘉暄眉头轻皱。
路上行人早就被兵士赶走了,车夫不停甩鞭,周家马车如风驰电掣一般卷过长街,所过之处,沙土飞溅。
不等马车停稳,兵士掀开车帘,正想伸手搀扶,白发苍苍的周使君推开他,掀起袍角,自己跳下马车。
他满脸油汗,披头散发,气喘吁吁,望着马上的九宁,声音发抖。
“九娘你你父亲是什么人”
九宁背对着光,神情模糊。
周使君脸上皱纹紧紧皱成一团,目光沉痛,不止声音在抖,双手、双腿也在不停发颤,整个人歪歪倒倒,一副随时可能一口气接不上来的样子。
族中子弟吓得心惊肉跳,怕他有什么好歹,上前几步,想搀扶他。
周使君一把推开他们,踉踉跄跄往前走几步,下巴微颤“你父亲你父亲是不是武宗皇帝”
他怀疑九宁的亲生父亲身份贵重,但并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直到刚才他打发走周百药,从祠堂走出来,听到几个经过长廊的仆从低声议论,说府里的紫笋茶没了,九宁以后不再是周家人,周家可能买不到这样的好茶了。
紫笋茶是贡品,每年送去长安的都有数,周家没有紫笋茶,周使君吃的茶叶,还是九宁送的。
周使君当时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心跳骤然加快。
九宁喜欢吃紫笋茶,所以雪庭每年会送她茶叶。
他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喜欢紫笋茶,每次贡茶送入宫,那个人总要先荐宗庙,然后分赐诸大臣,大臣们都以收到茶叶为荣。
那个人,是武宗。
是曾经笑着递了杯茶给周使君,让他念念不忘,记到如今的武宗是励精图治,试图力挽狂澜,为朝政鞠躬尽瘁,奉献一生的武宗
九宁的母亲姓崔,武宗最宠爱的妃子,也姓崔。
周使君这一句问出,像暴风雨前沉闷的宁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九宁神情平静,看着周嘉暄,道“阿兄,我正想告诉你。”
周嘉暄表情变了变,没说话。
一旁的十一郎终于反应过来,嘴巴张得老大贵主,崔氏贵女,武宗,传说中倾国倾城的长公主
还有,周嘉行想求娶长公主他把九娘看得这么牢,想来也没心思再去追求长公主。除非长公主和九娘是同一个人。
十一郎脸色煞白,手中的鞭子落在马蹄旁,啪嗒一声脆响。
其他人更是惊骇,曾和周百药一起指责九宁的族老吓得更甚,直接软倒在地。
怪不得使君突然发了疯一样非要追出来原来如此
他们送出去交换城池的九娘,居然是长公主
寂静被打破,一脸骇然的众人慢慢缓过神。
人群中响起嗡嗡嗡嗡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九宁没有理会众人,拨马离去。
亲兵们跟上她,长鞭一甩,几声利落空鞭响,二十几骑绝尘而去。
他们身后,周使君呆立在原地,似哭似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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