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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尚未亮,失眠了一晚上的赵郗,就独自骑马,进了宫。
凉秋院的赵宜安并不知道此事,她睡至巳时,打着哈欠进了厢房。
在床榻躺了一个多月,宣荷闲得快要开花。
赵宜安跨过门槛进去的时候,她正拄着拐,绕着桌子转圈。
“还不安生些,这时候不好好养,以后就晓得坏处了。”
宣荷连忙停下,福礼道:“公主。”
赵宜安摆摆手,行至窗前坐下,瞧见小桌上有一幅还在绣的绣物,上头是才完成了一半的莲叶。
一边的宣荷便羞道:“奴婢绣得不好。”
莲平擅绣艺,而宣荷不过中上。
伸手摸了几下,赵宜安笑:“也很好了。”又对她招手,“坐下罢。”
“公主可用了早膳了?”
赵宜安摇头:“我才起呢,忙不迭就来看望你了。”
宣荷在对面笑:“劳公主费心记挂。”
“不费心。”
正说着话,金缕领了几个丫鬟,端着早膳进门。
“娘娘想要摆在何处?”
赵宜安偏了偏头:“就放在这儿罢。”
金缕应下,着人将膳食摆放在小桌上,又躬身退至一旁。
赵宜安慢慢进膳的时候,宣荷就坐在对首,低着头,继续耐心绣莲花。
等她漱了口,宣荷忽然道:“上回未编完的络子,公主还要接着编么?”
“嗯?”赵宜安想了想,“编罢。”反正她还有些时日。
宣荷倾身替她找寻出来,交至她手上。
被摧残了几回,丝线带了些印记。赵宜安有些懊恼,索性拆了重做。
见状,宣荷出声问:“公主要新做么?”
才点头,便听见宣荷轻声提议道:“打个同心结罢。”
赵宜安抬起眼睛,瞧着宣荷放下手里的绣线,另寻了打络子的丝线,起了个头。
她神色平静,手指捻着丝线轻绕:“公主看奴婢打上一段,马上就会了。”
赵宜安并不说话,只望着宣荷,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点头:“好。”
养心殿。
将手里的清单合上,赵郗啧了一声:“差不多了。照我说的布置,宜安一定喜欢。”
“多谢……四哥。”
大早上进宫,就是为了瞧瞧赵陆替妹妹办的生日宴准备如何。等金公公拿来清单,赵郗又好生改了一回,直到满意了,才点头放过满头细汗,执笔记录的金公公。
领了清单下去,一时间暖阁里只剩他和赵陆二人。
赵郗坐在下首,右手食指轻轻磨蹭着膝盖上的衣料,过了半晌,他才道:“湖嫔这个,不能留,你知道的。”
全程端坐的赵陆一凛,闻言轻点头:“知道。等再过几日,朝中就会有消息。湖嫔身子娇弱,又受孙氏覆灭一事打击,缠绵病榻多月,近日已归天。”
当初赵宜安是顶着孙家女孩儿名头封的嫔,如今不能再用这个身份。正好孙氏尽覆,此时传出湖嫔薨逝的消息,众人也不会多思。或许会有人以为是天子迁怒,但赵陆并不在乎。
闻言,赵郗颔首,又问:“那宜安的新身份,你有头绪了么?”
原先对答如流,问到这个,赵陆忽有些犹豫,他回道:“原先我准备让姚沐认下宜安。忠勤伯府在除孙时立了大功,又有沈家军作为依仗,出一位皇后,也不足为奇。”
但这会儿赵郗回来了,他必定不喜妹妹归在他人名下。
果然,赵郗轻哼:“宜安可不会喊别人哥哥。”
赵陆努力宽慰他:“只是借个名儿……”
赵郗又哼:“姓姚也太难听。”他默了一会儿,忽然喊了座上人的名字:“赵陆。”
“借我样东西。”
送走了赵郗,原本该去皇子府报到的姚沐,倒火急火燎进了宫。
“我听说赵郗来过了?”
笔尖微顿,赵陆瞥他一眼:“礼数。”
才训完军,姚沐大汗淋漓,坐在椅子里直喘气:“他说了什么?”
可不能错过热闹。
手中笔未停,赵陆一面仔细写下字,一面回他:“同我商议了生日宴,还有湖阳的身份。”
“身份?”姚沐愣了一瞬,不是早摊开来说了么?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摸着下巴笑嘻嘻:“我要多个做皇后的妹妹了?”
赵陆与他提起过此事,所以姚沐并不多奇怪。
哪知宝座上的人却摇头,认真道:“不是你,是定王。”
姚沐微怔:“定……?”
大周什么时候有这个封号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赵陆搁下笔,又挪开镇纸,提起纸面轻晃:“他向我要了一道旨意。”
这道旨意去年就该颁下,但昭帝宫车晏驾,事未能成。
墨迹渐渐干涸,赵陆望着纸上语句,记起方才赵郗强作凶狠,对他说,若赵陆对他妹妹不好,他就让妹妹做长公主。
轻笑一声,赵陆又恢复沉稳神色,解释道:“一会儿旨意下去,赵郗就是定王了。明日起,他就同你一起去沈家军。”
姚沐绕明白了,他小声嘀咕:“去沈家军?你不怕他心有不轨啊?”
抚平纸上皱褶,赵陆神色淡然:“不会。”
赵郗前脚进皇子府,后脚金公公就揣着圣旨,笑眯眯进了府门。
听见旨意,赵宜安微讶:“你对小陆做了什么?”
赵郗接下旨意,随口道:“能做什么?没做什么。”
又对金公公说:“要喝茶么?”
一向脾气倨傲的四皇子竟对自己忽然好声好气,金公公浑身一颤,硬着头皮婉拒道:“多谢定王美意。只是奴婢还需回宫禀明陛下。日后若有机会,一定……”
赵郗打断他:“没机会了。自己走出去吧你。”
金公公一怔,闭上嘴,躬身行了礼,要退出花厅。
略回身,就瞧见赵宜安弯着眼睛对他笑:“金公公别生气呀,我叫人给你拿点心。”
金公公哪儿会生气,忙摆手道:“多谢娘娘,娘娘不必费心。”
叫人抱了一个攒盒放到金公公的马车里,又瞧着金公公走出花厅,赵宜安才转身,对着赵郗笑个不停。
“笑什么笑?”赵郗有些闷闷的,又说,“我还跟赵陆提了,明天起,我就去沈家军,以后不能一直陪着你,你可别哭鼻子。”
闻言,赵宜安安静了一阵,又忽歪头道:“哥哥长大了。”
她立在镂空的围屏边,比围屏略略高出一些,脚边金光遍洒,是从绣金纱帘映进来的阳光。
只一眼,赵郗的心就倏然软下来:“都二十四了,早该长大了。”
从前有昭帝,有高皇后,还有太子赵郡,他们从不让赵郗和赵阮负担什么。一夕间顶梁柱都倒了,赵郗才惊觉自己这二十三年,过得是如何舒心痛快。
如今轮到他,也该像那时的父皇母后,还有赵郡一般,尽力护着妹妹。
“我才不会哭呢。”赵宜安摇头晃脑走近,“哥哥天天烦我,还是早些出门去。”
又踮起脚,凑近了赵郗,皱着鼻子道:“或者找个嫂嫂也可以。”
赵郗后退一步:“混说什么?”
赵宜安慢慢眨眼睛:“真的没有么?”
赵郗便捏住她的鼻尖:“管好你的小陆就行。”
“呜……”赵宜安捂着鼻子朝后躲,“我们可好了。”
语气愤愤,耀武扬威。
赵郗失笑:“好。”
等赵宜安的同心结做好了,赵陆替她补办的生日宴也备好了。
因是家宴,没有外臣,就放在玉禧殿里。
赵郗在军中待了一日赶回来,倚在妹妹房中望她。
赵宜安便侧头问:“哥哥不去更衣么?”
“我很快就好了,哪像你,要捣鼓半日。”
闻言,赵宜安拿绢花扔他:“再给你个说话的机会。”
赵郗扬手接住花,嘿嘿笑道:“锦上添花,锦上添花。”
仔细打量他一番,赵宜安忽一笑:“哥哥黑了。”
赵郗在太阳下晒了半个月,自然黑了许多。他摸着自己的脸:“这叫威猛。跟着我出去,都无人敢看你。”
他笑嘻嘻走到妹妹身后:“怕被威猛的我打一顿。”
“是被你的黑脸吓到了才对。”
赵宜安仰头要去看他,赵郗却压住她的肩:“别动。”
然后抬手,将绢花簪在妹妹的发侧。
“好了。”他轻轻松了口气,“我送你出去。”
金公公与金缕候在偏房,宫里来的车马已备下,只等着赵宜安。
听见赵郗的话,赵宜安笑他:“怎么像要哭了一般?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大婚的时候再哭也不迟。”
赵郗别过脸:“等你大婚我也不会哭。快去罢,我得换身衣裳。误了时辰可不好。”
赵宜安点头,忽然又从梳妆台前起身踮脚,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郗的额头:“乖乖不怕。”
这是她小时候哭闹,高皇后抱着她哄的话。
赵郗被她的动作惹出笑声:“不怕。走罢。”
环佩琳琅,赵宜安弯腰进了软轿,由金公公和金缕陪同,出了凉秋院。
赵郗站着望了一会儿,等人都没了影,他才慢慢转了身。
半月前,朝上忽然传出圣意,封了一位定王,又将修缮完毕的四皇子府改名,赐予其人。
百姓只知道京城多了一位定王,并不知其身份。朝臣倒是有知道的,但谁敢传出去?
封王之后,又说定王有一位倾国倾城的妹妹,与陛下年龄相当。近日或有大喜。
这会儿倒是无人猜到赵宜安的身份,只以为她是赵郗哪儿找来的赵氏女儿。
这一日,街市熙攘,花灯满道。
七夕到了。
定王府前列了好几队齐整的羽林军,个个面目严肃,静静等候。
不多时,自定王府里驶出一辆精巧的马车,车前挂着两盏琉璃绣球灯,一左一右,将前路照亮。
沿途的百姓从未见过这样精贵的灯笼,但只敢遥遥一望,等到马车驶近,便早有羽林军前来清道,将人挡开。
马车悄然离去,窃窃私语的声音便乘了上风。
“是定王的妹妹罢?”
“一定是,我看咱们皇帝陛下很快就有喜事了。”
有人感慨:“不知是如何的美貌,让天子堪配。”
“郎才女貌,要你操心这个?”
天渐暗下来,头顶的花灯一盏盏被点亮。小声议论的人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只观赏着满眼的灯火,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七夕快乐呀,宜安要和小陆过节去了。没过节的人留个言,我给你发包叭(当然我也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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