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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瓷的灰衣小孩愣了愣,半晌才在温浓万分期待的目光里回答“不是,我是你捡到的。”
温浓瞬间蔫了吧唧,心头说不出的失望,随后又尽量温和地否认“娃,那你是搞错了,我没有父性大发捡小孩的习惯,你是不是和你干爹走散了”
小孩低着头走近他,冷不防地撩起了凌乱的头发,把一张脸暴露在他面前,磨着牙要哭不哭地看着他“你仔细看看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温浓瞳孔一缩,那是之前在海上,在他怀里消散成烟波、和自己六七分相像的脸。
是那条角龙。
温浓往后踉跄一步,指尖不自禁发起抖来“你、你”
小孩脸上依稀有污渍,顶着一张和温浓小时候差不多的脸,幽怨地盯着他“爹,我们相伴四百年,你就这么把我忘了”
“你说什么科幻小品呢”温浓目瞪口呆,吞了吞口水难以置信地掰手指“我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大好的青年哪来四百年”
小孩不说话,握住他的手,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温浓的脑壳突然疼了起来,像有什么东西不停钻着他的脑子,要像燧人氏钻木取火那样从他的脑子里钻出满意的火花来。但这火花一旦迸溅,燎到的只是他自己。
“你捡到我时,我不过是尾水虺。你说要陪我化蛟,化龙,直到脱妖为仙,升而为神你说过的。”
“你真认错人了”温浓甩不开他的手,只能按着头艰难地辩解,但是脑海里光速闪过一些片段,针一样穿过神经,痛觉慢慢成倍累加。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小孩上前抓住他,悲愤地大吼着,“你为什么出尔反尔我不好吗他比我强什么了我陪你度过大战大劫,他呢他把刀锋转向了你”
转瞬即逝的画面停格在其中一张,他错愕地看着小腹上的寒光,血滴落在云层上,开了鲜艳的罂粟。
温浓本能地掐灭这一帧,但依然不可避免地看到随后的高空坠落,长久噩梦。
他喉咙里发出呜咽,双腿脱力地跪下。
小孩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长大,抽成了青年模样,亦跪在温浓面前,轻轻拥住他,用着温浓少年时的温润青稚声线哄道“你看,天上地下,神魔熙攘,只有长易不会负你。我等了你几千年,为你尽职,为你长守。”
一段记忆涌入他脑海,他踩在水上如于陆地行走,脚下只有潮纹微起。
身后有水声,一只小手攥住他衣袖,稚气地叫住他“爹,长易走不动了。”
记忆里的他转过身,看见一个脚裸陷进水中的小豆丁,便蹲下去道“上来,我背你。”
温浓头痛欲裂什么情况这真的是我的记忆
然而那个小豆丁已经变成个诡异的大家伙,在他耳边说个不停,越说越离谱“这天地间唯有我真心爱你,只有我。我的爱至死方休,他却只会伤你。他戾气深重,残暴贪婪,他能给你什么你在他眼里和一块点心有什么区别他不配,根本不配站在你身边。”
温浓手心发冷,识海里一锅大杂烩,角龙说的每个字都在脑海里扩音,震得他浑身起了细密的颤栗和冷汗,额头边上崩出了一个圆润的小犄角。
饶是如此,他从舌尖吐出的还是那个他的名字“路刀不是”
他才不是那样的。
角龙伸手去触碰他的犄角“温浓,不用再自欺了,他三翻四次想要吞了你,那些暴行你也想美化吗”
温浓原本在试着调动灵脉里的融灵,却在角被触碰的瞬间灵脉剧痛,活像抽筋似的。
角龙又说“路刀不配拥有你。”
温浓受不了了,抬手抓住了角龙的手,脸上冷汗泪渍交加,眼神有些迷糊,意识也因识海里乱炖的闪现记忆聚不起来。
但是有些东西是可以肯定的。
他抓住角龙的手腕,混混沌沌地迸出一句话“不准你再说他坏话。”
勉强赶路的路刀和温浓以融灵交谈完,御灵绕开一个小山丘,一转身,整个人就呆住了。
他看见在断山之间一条白龙盘踞在巨大的锁链间。
路刀的第一反应是幻觉,但是那龙实在太真实了。每一片龙鳞都和他记忆中的如出一辙,就连它闭眼睡觉时嘴边吐出的小泡泡直径也分毫不差。
路刀头脑空白,巨大的辛酸与喜悦涌上心头,瞬间回到了少年时的孤独闭塞状态,遇见了唯一一个可以依赖撒娇的存在,鼻音都出来了“白龙”
锁链上酣睡的大白龙眼皮动了动,眨了好几下才清醒过来。它低头看见了黑衣的少年,龙瞳微微竖成线,抖抖长须发出一声浑厚的咕哝,爪子顺着锁链慢吞吞地爬下来,银色的龙瞳始终温柔地注视着他。
那姿态与神色与从前别无二致,仿佛他们只是片刻不见,打个盹便又回到了安然清欢。
路刀鼻子猛酸,三两步就往它跑去,却因太过着急绊住自己的腿往前一栽。
白龙立即把脑袋往前伸,顶住了路刀的上半身,又咕哝了一声,又是无奈又是宠溺。
路刀顺势在它的龙身上摩梭,又摸了它左边的龙角,确认角上有断裂的痕迹,便再也忍不住,抱住它沙哑地抱怨起来“大长虫,你跑哪里去了走之前不能和我道个别吗跑哪里不行,怎么往灵吾山里拱你太过分了,存心要让少主惦记对不对”
白龙蹭了蹭他胸膛,发出了疑似笑声的浑厚嘶鸣。
路刀抱了它一会才松开,扳着它的大脑袋想说个唾沫横飞,但尽数咽下,只说“跟我走好吗我要去接我媳妇,你还没见过他,他特别好,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白龙的长须在他手背上绕了绕,嗡了一声,意思是不走。
路刀急眼了“你有什么束缚吗交给我,我能让你自由”
白龙贴在他掌心里,闭上眼传音。
这里就是世外桃源,我喜欢这里,打算在这颐养天年,不走了。
路刀更难抑难过了“魔界不好么我家不好”
白龙从鼻孔里喷出热气,像是叹息。
我不是魔体,魔界不是长居之地。
路刀眼睛有些发红。
从六岁到十六,他和一条龙待了十年,师友长辈之感都有,情谊甚至比常年不见首尾的不着调老爹还深厚。乍然分开的时候,少主第一次品味到五味里的苦,这才急吼吼地踏出天地一裂,把魔界翻来覆去搜刮了两年,空欢喜了许多次,连片龙鳞都没捞着。
他在空空荡荡的长黎殿里面壁修炼,攒着几肚子的话无处可说,心里一直盘着一条白龙,养了一只獙獙也不见好。
直到温浓来了,孤冰才消融。
在这世上,有一条龙和一个人,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的。
白龙像是看出了他的所想,偏了偏头,银瞳里映着他的轮廓,传给他一句话或者,你留下来。
路刀怔忡。
我知道你过得并不轻松,放下魔界那些看不到边际的琐事,你和我一起留在这桃源里。不必再过问超乎所想的重任,也不必肩负透支身魂的重担。你留下来,这里是极乐,是净土,没有束缚和顾虑,只要你留下来。
那低沉温润的嗓音在识海里徐徐点开轻柔的波纹,抚去了天地戾气扎营带来的无尽厮杀,极尽安抚和蛊惑。
背着山岳行走的人也想要直起腰来呼吸呼吸新的空气,如果有个桃源能让负重人卸下肩背上的山阿,一头扎进去安乐快活,喘口气甚至直接当个逃避的埋头鸵鸟,那诱惑的力度确实足够大。
但当白龙说到后面时,极乐和净土挂了钩,他的识海里就莫名其妙地播放了某个人时不时会哼几句调子的魔性旋律
路刀哭笑不得,识海嗡鸣,片刻的动摇如潮浪退去,露出搁浅的荧光海沙滩。
波纹里除了一条白龙,还有他的温哥哥。
温浓喜欢魔界,喜欢守着魔界的他。
他收回手,看着龙瞳里的自己,摇头“我不能。”
白龙的尾巴动了动,咕哝一声不再想想
路刀又摇头,摸了摸它的龙鳞,手滑到它下颌的地方轻轻摩挲,他知道它是一条没有逆鳞的龙。
路刀低头和它相贴“白龙,我不能依赖你了。”
龙吟悠长,它蹭了蹭他,并没有出声。白龙的体温总是略低,路刀焐了它一会,眼睛里浮起荧光“能再见到你,真好。”
他找了那么久,都要以为它羽化了。
路刀最后撸了撸它的长须,倒退了几步,道了声别,转身走了。
走出不远,他忍不住回头,白龙抬起爪子挥了挥。路刀也用力地挥手,忍着酸意回头御灵飞走。
飞出不远,刚才一直平和的灵脉像过了麻药的药效似的,反射弧超长地传回了猛烈的动荡。
路刀差点从半空掉下来,脸色瞬间白了。
就这么一会,他的温哥哥的灵流微弱到近乎零的地步。
路刀一口气缓不过来,火力全开飚起来。
他穿过第五层撞了进去,掐住灵脉里温浓最后的一点灵流定位飚过去。
灵流熄灭,融灵消失,他一个急刹车,眼睛里瞬间浮出了赤影
最初偷袭他们的那个灰影正贴着温浓的额头,迅速吸走他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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