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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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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防盗比例50,,多谢小仙女们  元瑾却看了眼薛老太太, 方才薛家发生的事,肯定让老太太很不高兴, 甚至说不定,定国公老夫人都对薛家低看了几分。古来兄弟阋墙是最被忌讳的, 更何况是薛云涛这种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按齿序, 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 我倒是好奇了, 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 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 大的没什么才气,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十六岁就中了举,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 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 爵位却是世袭的, 只要不出现败家子, 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求保此事平安顺利,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萧灵珊虽然普通,但这丹阳县主萧元瑾的身份可不一般。她父亲是名震边关的西北候,姑母是当今摄政太后,她自小就由太后养大,身份贵重,就连皇帝也不会轻易得罪她,只能劝徐贵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徐贵妃离开后,元瑾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

    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她心里正是生气,便瞧也不瞧薛灵珊。

    灵珊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小声地哭。

    元瑾没有理会她,而是放下了汤盅,示意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

    宫婢们半跪在地上,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元瑾分好了折子,才问灵珊“这次的事,你可知错了。”

    “灵珊何错之有”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若不是她挑拨再先,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

    元瑾听到这里更气,她怎的这般倔强,她语气一冷“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

    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气焰顿时小了不小。

    元瑾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护着你。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也不能因平白动手,伤了人家的脸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我怎么给你兜得住”

    元瑾当真是生气,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匆忙地赶过去。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

    砸得真是狠,若是再用些力,怕就不是破相,而是毁容了。

    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

    “但她实在刁钻刻薄,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我听了气不过”灵珊仍然觉得委屈,声音却小了很多。“姑姑这般的好,长相貌美身份尊贵,喜欢姑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您”

    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元瑾也是有些无言。

    原来还是怪她那桩亲事。

    她自小就有个婚约,是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定下的,定的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母亲虽然去世了,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

    后来这位世子长大不仅俊朗出众,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升为了都督佥事。太后见他如此上进,就准备将元瑾嫁给他。

    不想在太后提起时,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要废了这桩婚约。太后震怒,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进宫给她请罪,让她不要生气,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

    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她非顾珩不嫁,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

    再后来元瑾听说,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为了她一直不娶,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这事越传越远,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

    太后一怒之下,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元瑾想起这件事也很无奈,毕竟灵珊是想护着她的,只能教育了灵珊一通,让她含泪认了错,才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

    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看着县主烛火下玉白的容颜,略薄的唇瓣,低垂的长睫微微地动。只是脸上略带疲态,却也有些心疼。

    县主这般貌美,倘若那魏永侯爷看过,必不会再反对,定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县主过门。

    珍珠道“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

    元瑾却摇头说“今日靖王回宫。姑母怕是有的忙,我得为她看着些。”

    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皇上慵懦无能,故仍是姑母主持朝政。

    但朝中礼部尚书、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且皇帝非太后亲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他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西北靖王。

    靖王是个极有才华和能力的人,所在的封地兵力强大,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如此强横的藩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惹得姑母大为忌惮。

    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但还没等接近他,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靖王表面温和,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这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珍珠看她劳累,有些不忍心。不论县主如何聪慧,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还是她外家,保定傅氏的指望。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身份尊贵,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

    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是三皇子朱询来了。

    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袍,长相英俊,有种龙章凤姿之感。

    “姑姑。”他先给元瑾行了礼,声音低沉。

    朱询的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是元瑾见他可怜,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

    元瑾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灵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您。”朱询看到药碗未空,便眉头微皱,“您怎的药也不喝完”

    他将药碗端了起来,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

    朱询笑容一僵,元瑾才顿了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

    朱询便只能笑笑,放下碗说“灵珊虽然蛮横,做事却不无道理。谁敢对您不敬,必得让她好看才行。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是他背信弃义,姑姑难道就此放过他不成”

    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

    她淡淡地道“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大同是父亲的任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与我无关。”

    朱询微微一笑“还是姑姑思量更远。”

    他看着她的侧脸,朦胧的光晕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清冷而妖异,竟隐隐有层如玉光辉,那真是极美极美的。

    他不由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不过姑姑不必愁心此事,是他配不上您。”

    元瑾转过头,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一时极深。直到她看他,他才别过头。

    元瑾才道“不说这些了,你去给我拿书过来吧。”

    反正是人家不愿意娶她,她还能怎么样,她又不能杀了她。

    朱询将放在旁边的茶递给元瑾。“姑姑先喝口茶吧,我去给您找。”

    等到他拿着书过来,元瑾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他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她的脸。又伸出手,将元瑾脸侧的乱发理好。

    姑姑这样容貌的女子,本应该被人保护疼爱,而不是适合这些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她倘若不是县主,不是如今尊贵的身份,怕是会沦为某些权贵的禁脔。自然,若是她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将说这种话的人乱棍打死。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又让人敬畏。

    宫婢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立刻就要请安,朱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不必”。

    随后他跨出了宫门,侍卫正等着他。

    他披上了鹤氅,与面对元瑾的时候不一样。此刻他面无表情,透出几分冷意。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侍卫低声说。

    “知道了。”朱询淡淡道,“我在县主的茶中放入了安神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记得派人守在慈宁宫外,定要护住她。”

    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对太后来说有多重要,大家心里都有数。她如果在,这件事会非常棘手。

    而且他也怕她会因此受伤,毕竟她已经无力改变局面了。

    侍卫有些犹豫“殿下既疼惜县主,何不告诉她此事。以县主的身份,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

    “告诉她她对太后极为忠心。发生了以后还能慢慢接受,若是知道了,只能等她和你鱼死网破了。”朱询语气冷淡,“太后对我极为戒备,议储一事提也不提。若不是如此,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主东宫了。”

    只能暂时对不起姑姑了。但只要他登大宝,一切便都由他的心意了。

    朱询走了之后,元瑾睡了很久才醒。

    屋内烛火跳动。四周格外寂静。元瑾揉了揉眉心,竟没察觉自己睡了这么久。

    门帘一挑,珍珠同伺候太后的太监刘治进来了。

    刘治行了礼说“县主,您醒了。”

    元瑾洗了把脸,这才彻底清醒,看了看周围“”姑母可回来了怎么这宫中如何安静。”

    刘治低声说,“太后仍在乾清宫和皇上商议政事但方才传来消息,说靖王进入午门后,径直带着人朝着乾清宫去了,奴婢觉得似乎有蹊跷。”

    元瑾皱了皱眉。太后怎么会与皇帝商议到这个时辰,又怎会让靖王闯入

    此事定有古怪

    “你随时注意乾清宫,有异动就来告诉我。”元瑾吩咐了刘治。她这心中难免忐忑起来。

    她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元瑾面色凝重,坐在了太师椅上等着。

    另一个宫女则给她端来一碗芝麻汤圆,汤是蜜枣、枸杞炖出来的,香甜可口,让人非常有食欲。“县主吃些罢,您方才睡着,连晚膳都没吃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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