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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巷离富察府并不远,但却隔着一片荒林。
傅恒从没来过东巷,不熟悉方位,尔晴在林子里晃荡一会,就瞧见了不远处跌跌撞撞的身影。
他体力被尔晴毁了大半,如今差不多是久病的女子。每走过几棵树,就须停一会。现在正是在林子中央,也不知是他如何撑到这的,但确实是极限了。他踉跄了几步,停在一树干边,上半身弓着直不起来。
将匕首上的血在树皮上蹭了蹭,尔晴晃着刀不紧不慢地抬步上前。
昏暗的树林中,只有稀薄的月光和时有时无的流风。
她的脚步没有声音,直到从身后将匕首贴上他脖子,撑着树的人才猝然顿住。
馄饨摊只是恰好,那一点醋用完,便是没有了。
他身子僵直,没有挣扎,但原本的喘气声却是静下来。
冰凉的刀缓缓滑动,剩下的血液一点点染红了他的脖颈,血腥味在微风中扩散开来。
静默半响,尔晴方在他肩边道“你跑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吗”
女子确实是世上最为奇怪的生物。爱你时能把命给你,恨你时也能毫不留情要了你的命。
只一瞬,那匕首便移至他下腹插里进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所以不会把你怎么样”语气不是以往的调笑和虚伪,冷漠至极。
她切得巧妙,没有用眼睛也精准地只插进半寸,恰恰割开皮肉。
她并不想杀他,但确实想折辱他。
没有人可以这般对她,傅恒也不行。
撺住他的衣服,以防他跌倒。
尔晴手上的刀再次拧了半圈,原本平整的伤口被剐出一块肉,本来就血流不止,这会更是一派汹涌。
傅恒脸上渐渐惨白,额角也挂着冷汗,定然很痛。但他却生生咬唇忍住了喉咙中的痛喊声。已经很是耻辱了,他就更不想在这种人面前露出半点令她兴致高涨的怯色。
刀子贴着伤口被缓缓拔出,尔晴将手指在那窟窿边缘按着,顿时又是冒血。
“我狠得下心的。”
上辈子她可以做出通奸的事,这辈子更不可能只是捅几刀。傅恒没有轻易死在荒林中,被草草治好腹部的伤,便被扔在春苑边的路口。
春苑声名远扬,洁身自好的人都会绕开这个路口。能经过的多半不是卖身的就是买身。
夜黑风高,灯火幽暗,再是好看的人都是难辨颜色,但常年逛风月之地的人确实养出一双慧眼。来来回回走了三趟人,终究有几个熏心的酒鬼靠了过来。
傅恒长得一副阴柔的面貌,正是那些喜爱养男倌的人所欣赏的。他失血过多,除了眨眼和呼吸,没有任何可做的动作。一个矮小的男人踢了踢他的背,见他没有反抗,便招呼着后面的人上前抬人。
世上比死还难以承受的事有很多,有时候死反而是解脱。
尔晴隐在墙边,静静瞧着。
傅恒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却是直直看着她。里面不是求救,也不是怒气,而是一潭死水。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了,甚至连第一次见他是在几岁都记不清了。她喜欢他胜过许多人,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凭什么这些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半点不识人间疾苦呢
她脏,他也别想当光风霁月的君子。
那些人拖着他进了春苑。苑里寻欢作乐的老爷们侧头看过来,上下打量一番,脸上挂着恶心的笑,和同桌的男倌交头接耳。
在他们上楼时,尔晴终究开口“你求我,我就救你。”
居高临下的声音,用传音遥遥传进他耳中。
他却笑了,很是嘲弄。
他嘴角动了动,因为没有力气,微弱的气音跟蚊子叫差不多,但尔晴却听清了。
“求你去死啊。”
求你去死啊。
求你去死啊。
傅恒可能这辈子也只说过这一句还算恶毒的话。
她笑了,也隐身走了进去,却真的是眼睁睁看着他被摔到厢房的床上。
幽暗的屋子里,只点着一盏烛灯,隐约能视物,窗前是一张宽敞的桌子,上面依次摆着蜡烛、鞭子、铁器、绳子、药酒。床后的屏风内则还有一个浴桶。样样齐备。
一个男人将他四肢绑在床脚,另一人便拿过那酒灌进他嘴里。短短一刻,他们自是不会一见钟倩,而慢吞吞做那虚伪的表面功夫,都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一些酒直接倒在他脸上,流入眼中,火辣辣地烧着。
眼瞧着他衣衫凌乱,眼瞧着那些人拿起蜡烛。
尔晴都沉默地立在一旁。
她确实狠得下心,明明这人是心上人,却能淡漠至此。不过上一世,她对自己都下得了手,喜欢的人又算什么。
不喜欢她的人,她为什么要把他当菩萨一般供着。
他就是应该受尽苦楚,就是应该跪着向自己认错。
心潮静得诡异。
她以为自己能在这里看上一晚。
但在那些人往他皮肉上拧出痕迹的时候,在他毫无表情的时候,那股子怒气却腾然爆发。
“下贱。”她拿起桌上的鞭子,向前甩出。“啪”一声,傅恒身上就多出一条血痕。
那几个人早就昏倒在地,她走到床边拿鞭柄抵在他下巴处,目眦欲裂。
“你是不是找死啊”
为什么不求她呢这般被玩死都比求她好
他没有看她,就仍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说话。”尔晴是真的恼羞成怒了,眉头紧紧皱着,鞭柄没有轻重,猛地敲上他的胸膛。
床上的人直接吐出血来,嘴角殷红,但也终于有了反应。
“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他不停地咳着血,脸上却陡然是笑意。那些对她虚伪的温柔和妥协都消失得干净。
“后悔”
“娶你这种卑鄙小人。”
他一说完,便挨了重重一耳光,口中的血直接洒在床铺上。
他总是能一击打中尔晴的痛点,她眸光沉下来,“不知悔改。”
绳子松开,她撺住他的松散的衣领,直直向屏风后拖去。
一阵水花声后,傅恒整个人便栽进桶里。本能地仰头,尔晴却按着他的后颈,狠狠往下。
浴桶内的水已经是冰凉,傅恒那一瞬的反应后就没有再挣扎,似乎是觉得这般痛快地死了也好。
但几乎溺毙时,她将他拉出水外。
“你服不服”她问。
傅恒呛出一口水,脑子昏沉却仍是摇头。
“呵。”尔晴的手陡然松开,“找死。”
她脚猛踏向他的背,男子便倒着上身深深沉进水里。
如树林中一般,他已经准备好淹死在水里,却生生被拉了回来。再次睁眼,他身上无伤,正对着的是尔晴的脸。不再是血肉模糊,脸上的伤已经消失不见,又是那副艳丽而令人生恶的容貌。
他甫一睁眼,她就钳着他的下巴,逼迫着将药灌进他嘴里。
尔晴不是那般苦苦等着夫君回心转意的痴心女子。比起傅恒,她更爱自己。她没有痴心到能在被扇了一巴掌,再笑着伸出另半张脸。她若是不喜欢他,他在她眼里就什么都不是了,连这里的男倌都不如。
傅恒猛烈地咳嗽着,未几,身上就是赤红一片,清明的眼睛也是浑浊起来。
“你”他体力恢复不少,可喉咙却口干舌燥地说不出话。
没有任何解释,尔晴转而去解他衣服上的剩下的几个盘扣。
她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扔了他,不干净的东西,她没必要留着碍眼。
迟了千年的洞房花烛是在春苑的一个偏僻的房间,冰凉的地板上因为方才洒出的水还带着潮,屏风后还有几个不省人事的寻欢男子。
“叫啊。”昏暗中,是女子的声音。
“是不是被那些人弄你才兴奋”尔晴掐着他的脖子,满口折辱人的话。
“你真的是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恶心至极。”
但自始至终,傅恒除了咬唇毫无回应。这种冷淡一点不曾纾解她心底的恨意,反而更是恼怒。
她面色一直沉着,半点不是圆房时该有的表情。直到一男一女的画面掠过脑际,她今晚方第一次有笑意。
她趴在他胸前,不怀好意道“你猜猜,今晚魏璎珞在做什么”
一直愣怔的人听见这人名,终是缓缓有了反应,赤红的眼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一个深陷黑暗的人,却突然撞见一抹亮色。那是她喜欢的姑娘。
然而不待他有所言语,尔晴便冷冷插刀“今夜,她已经是令妃了。”
半空中显出幻镜,里面赫然是魏璎珞的身影,伴着男女欢好的声音。
那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直直戳进人的心房。一如那晚尔晴听见傅恒离京时的疯魔。最爱的女人和敬重如兄长的人勾在一起,怎么都是在人心里捅刀子。
若说上辈子傅恒知晓后只是一时悲切和懊悔,而这次,不堪的画面直接浮在眼前,简直是将那心捅完,再捧到他面前,还问他疼不疼。
眸子里的那道光灭了。
尔晴痴痴笑着,更是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侧头看着幻镜,“看看,叫得多好。这就是你说的心底善良的姑娘,这就是你说的正直的姐夫。”
对于傅恒这种人,最狠的不是皮肉上的痛苦,也不是那种践踏尊严的侮辱,这种背叛才是最让人心痛欲绝。
药酒能勾人兴致,也让人气息极度不稳,只不过才几眼,床上的人已是气血上涌直接吐出一口血。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更是如此,但此时那笑容却极为苦涩。
后来,尔晴咬上他的唇,他也再没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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