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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原来赵元徽真的没有死。
宣和帝心中五味杂陈。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亦或是有些颤栗。眼前这个人, 与那个傲气又天真的小侄子完全不一样。
宣和帝几乎是看着赵元徽长大的。既忌惮赵元徽的身份, 又喜欢他的天资, 便可劲儿捧着,把他往废了养。以前的赵元徽不喜欢别人说他长得美,本性不错,脾气却不怎么样, 动不动摆脸色、怼人。不管他得罪了谁, 宣和帝只管捧着赵元徽,对他的关怀远远胜过自己膝下的其他皇子。
如果自己的皇子继位,赵元徽下场会如何
曾经的宣和帝不敢细想。
那时惊闻赵元徽逝世,哀痛过后, 反而释然。
如果赵元徽真的死了,也是不错的结局, 没有被折辱。
如果他没死, 做个富贵少爷, 更是安逸快活。
宣和帝想不到赵元徽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肖似上一位皇帝哲宗。
又比哲宗更沉稳锋锐。
像开了锋的利剑,久经淬炼,变得沉敛,剑锋被锤成了圆润无缺的弧度,看起来不打眼,杀伤力较之前尤有甚之。
宣和帝想说些什么, 喉咙堵得厉害, 卡了半天,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赵元徽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施施然起身,坐在上首,冲宣和帝温和一笑,宣和帝顿时如受了惊的飞鸟,有些悚然。
“你你们”
比起赵元徽,宣和帝说不清自己在童贯面前有几分优势。
他曾想过要害赵元徽,也曾想过要夺童贯的权柄。
“太子殿下,圣旨已写好,只缺印玺。”
姬缘呈上明黄卷轴,交予赵元徽。赵元徽看完,又递给宣和帝看。上面文采飞扬的传位诏书,正是宣和帝的字迹。
就算是宣和帝自己,也看不出差别。
笔画、笔力,行文习惯。
与他本人一模一样。
姬缘和赵构交流了那么多次书法,终究有些收获。
凭借超出常人的目力一寸寸看过宣和帝的亲笔,慢慢分析,仿写,学得差不多了,再体验了一把书写圣旨的快感。
“逆子逆子你也是要夺朕的位置吗”
“陛下,太子殿下是您亲自赦封的,何来夺位一说。”
童贯说完,不动声色示意亲信守住大账。
宣和帝环视一圈,营帐内的护卫皆面无表情,对眼前发生的事,视而不见。
“护朕者,封一品大将军。”
那些侍卫对宣和帝依然视若无睹。
他们效忠的天子,是仁厚勤勉的赵元徽。
凡是真定府的士兵,都见过赵元徽。
不是在什么华贵的地方觐见。
而是在大雪里,马厩里,农田里,疫病隔离区
赵元徽身为天潢贵胄,诸事亲力亲为,爱民如子,连自己的安危都置之度外,获得了将士们的认同。
“斩杀叛逆者,朕亲封为异姓王。”
宣和帝把目光投向姬缘。
上一回与金国时臣议和的时候,不是还忠君爱国吗
怎么如今就不动了
他自认为没有亏待过潘六郎一分一毫。
甚至赠送字画。
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姬缘见宣和帝仓皇的样子,心中有些异样,却更加坚定。
既然历史长河已经改了河道,就绝对不容许它再回到原来的轨道。
宣和帝依然不合适做一个皇帝。
“六郎”
“陛下盖章吧。”
姬缘再度呈上圣旨。
宣和帝脸色铁青,这一路行来的苦楚,唯一令他坚持的希望就是再登帝位,攻入京师,如今,这一丝希望也破碎了。
宣和帝掀翻身前的桌案,拳头握了又松,最后抬手指着赵元徽,双目充血,怒道
“就算是我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玉玺只有我知道在哪里,没有玉玺,名不正言不顺,你与那些逆贼有什么两样”
“完颜阿骨打即将亲征,若我等如你所愿,你待如何”
赵元徽摸摸放在一边的茶盏,见水还有些烫,就没有端起来。
相比较之下,他十分沉得住气。
倒衬得宣和帝像个不知事的孩童。
宣和帝见周围的三个人都脸色平静,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悲凉。
他们都不把自己当回事。
他们都没把自己当成至高无上的君王。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以接受。
向来手握天下权的君王,发现手里什么都没有。
他所爱的锦绣山水,从来都不是单薄的绢上画,因此,重如千钧。然后轻轻松松从他手中滚落,满地疮痍。
姬缘早早收好了圣旨,坐在一边喝茶。
微烫的茶水滚入喉咙,反而唤醒了冰冷躯体里的一丝暖意,熨帖无比。
这一场至关重要的戏,其实结局早已注定。
只不过是根据宣和帝的表现,决定处理他的方式。
“议和朕要议和金国南征,大宋不保灵初,你真要看这江山遭铁蹄践踏吗”
“你还是想不明白。”
赵元徽叹了口气,反问道,
“从古至今,议和有什么用”
“厚积薄发,等我大宋变强,自然可以一雪前耻。”
宣和帝振振有词。他和很多位古时君王,都支持这种手段,他不觉得哪里用错了。
“你根本不明白。”
赵元徽看着宣和帝,再无话可说。
如今这种情境,金国怎么会再给宋国强大起来的机会
议和这种模式能安然施行,两方必须维持着极端的弱强。
当一方为大国,便可以与边陲小国议和。
一方为弹丸之地,也可以向泱泱大国寻求庇佑。
其他时候,议和没有任何意义。
金国皇帝完全可以议完和,吃得饱饱再一口吞了宋国。
讲道理,这种事情,谁会讲道理
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没有信任。
姬缘转而想起来近代的一些事。
近代战争里,那些所谓的议和条约,都沦为了一纸空文,真正的自由、独立,是无数人以血肉铸成的。
不把对方撕得血肉淋漓,就没有话语权。
一国之君不能轻易卑躬屈膝。
大宋还没有羸弱到那种程度。
“你会把大宋毁掉的”
宣和帝看着赵元徽,只觉得这个一意孤行的侄子比儿子更麻烦。
赵元徽也不与他争论,到时候再用事实说话。
“皇叔且拭目以待。”
“你会后悔的没有玉玺,你”
宣和帝突然想到了赵构。
赵构算是个靠谱孩子,如今也有兵权,他要是去找赵构,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放我走,我把玉玺给你。”
宣和帝看着赵元徽,有些恳切。
“不必了。”
赵元徽从袖中取出大宋的传国玉玺,沾了朱砂,大大方方盖在圣旨上。
宣和帝看着圣旨上的章印,惊怒道
“你造假”
“不,这是真的。”
赵元徽盖好章又在宣和帝专注热切的注视下把玉玺收好。
以宣和帝专业的眼光,挑不出那玉玺的半点毛病。
这假玉玺做得可真逼真
那色泽那硬度
绝对出自大家之手
而且盖在圣旨上后,形状和宣和帝往常盖章时候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样的巧匠,怎么会被赵元徽笼络
明明他宣和帝才是最尊重奇人异事的人
宣和帝大脑放空,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也许也许那玉玺是真的
宣和帝在身上摸了又摸,摸到亵裤,又继续摸,最后从里衣夹层里掏出来一个烂萝卜头。
和玉玺的重量一模一样。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宣和帝把萝卜砸在地上,气得直跳脚。
“卑鄙无耻卑鄙”
他指着赵元徽,气得不行,手指不停颤抖。
姬缘低头忍笑。
时迁果然厉害,让她偷玉玺,真的偷到了。
来的路上宣和帝一直瘫在板车上,不起身不动弹。
时迁自告奋勇,说一定能偷到玉玺,而且不让宣和帝察觉。
然后在一个深夜,时迁带着玉玺进了马车。
空留宣和帝缩在板车上做着甜甜的梦。
那个萝卜头装进去的时候还是新鲜的,一路上宣和帝都不敢拿出来检查。
为了萝卜不漏水,几人还特意用火烤过,本来想着天气冷萝卜不会坏,没想到宣和帝喜欢贴身放着,硬生生把好好的萝卜暖坏了。
“你们欺人太甚”
宣和帝眼泪都快落出来了,怎么这样,怎么会狡诈如斯
连他的底裤都不放过
“实属无奈之举,皇叔体谅体谅吧。”
见宣和帝情绪低落,赵元徽还拍着他的肩膀,劝慰了几句。
“逆贼”
宣和帝鼻头红红的,眼泪哗哗,依然指着赵元徽。
“皇叔,灵初也是迫不得已,若逼退了金军,日后定然奉皇叔为上帝。”
赵元徽拼命忍笑。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宣和帝这个样子他就有点忍不住。
真是太轻狂了,这样不好,不好。
“若是不退呢”
宣和帝也不想哭,但他太委屈了,实在太委屈了,根本憋不住。
童贯不管他,儿子们也造反,国内有邪教起兵,金国快打上来了,侄子偷走他的玉玺,传位诏书已经盖好了章
太委屈了
怎么能这样
“若金国攻来,你我一同殉国,南边还有九郎,大宋国运绵延,香火不断。”
这里的九郎,说得是赵构,这位“赵跑跑”,行九。
赵元徽打算的很好。
如果他死了,必然会把金国拖下水。
到时候金国实力大损,赵构继位名正言顺,再修身养息一段时间,必然可以重立大宋。
那是最差的情况。
如果顺利,赵元徽这边打了胜仗,再一路南下,收复皇宫,剿灭叛军,继位,完美。
“殉国”
宣和帝看着面容平静的赵元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疯子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疯子。”
世界这么美好,宣和帝实在不明白,赵元徽为什么偏偏不肯安生,他虽然没多少年好活了,但也不想死在荒芜的北地。
就算是死,也该埋骨江南山清水秀处。
平白无故把头送到金国马蹄子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今的形势,赵元徽还看不清楚吗
完颜阿骨打以举国之力,来攻大灾后的宋国。
别说大宋有五成胜算,三成宣和帝都不敢信。
赵元徽不喜欢宣和帝胳膊肘往外拐,便反问道
“安知不可以弱胜强”
“除非先祖显灵。”
宣和帝十分倔强,看出来赵元徽不想要他的命,胆子也肥了很多,翻出来的白眼又大又圆。
赵元徽叹了口气,让宣和帝好好休息,安心住着。
摊上这样的叔父,还能怎么样呢
见赵元徽等人要出去,宣和帝又轻飘飘说了两句。
“你父亲的死不是我干的。”
“你母亲,是我没有照顾好。”
赵元徽回头,只看见宣和帝瘦了不少的背影,头发也白了很多。
宣和帝还挺看重亲情的,这个人太矛盾。
他有多少真心赵元徽也不知道。
但一直厚爱他的叔父确实是眼前这个人。
多年相处,都是真切的温度。
免得宣和帝自责,赵元徽就淡淡说了句,
“她没死。”
“混账”
宣和帝眼看就要冲出来,又被人拦住。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都骗我”
“混账”
赵元徽已经走得远了,还是没躲过宣和帝丢来的靴子。
“太子殿下,要不要”
童贯看了一眼那个又哭又闹的宣和帝,总觉得这位才子皇帝陷入了魔障,因此比了一个斩首的姿势。
“不必了,他是长辈。”
赵元徽把那靴子丢回去,十分无奈。
这次这么顺利,还是要感谢宣和帝冒着风霜雨雪,艰难跋涉赶来真定府。
以后再封他做个太平王爷吧,安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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