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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
虞子期在外边等得不耐烦了,大喊道“找到机关没这要是个死扣,咱们老揣可就要歇菜了。”
“你留点口德,好好看着他。我就快摸着门道了。”我沿着石套的四周摸索了一圈,确定墙壁之间装有起重装置,心里稍微松了那么一口气。既然不是摆设,那肯定有用。我细心地敲打墙裙,很快找到了藏有开关的暗格。
“咯吱咯吱”的齿轮声伴随着大量的灰尘响彻献殿内部,我捂着耳朵躲在一旁,眼见沉寂了多年的梓牙城发出了低沉威严的嘶吼。石套缓缓落入地底,虞子期半拖着老揣飞快地闪进了门。
我搭起老揣的胳膊,发现他整个人已经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如果不是胸口尚存微弱的起伏,我几乎以为他已经翘了辫子。
属于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虞子期举着手电余乱地扫视大殿。这地方荒得厉害,除了灰尘基本没剩下什么东西。
“我操,这是被八国联军洗过啊,连个屁都没剩下。”他来来回回跑了几圈,悲愤道,“余学长,咱这趟血本无归,看样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别瞎扯,还有地宫呢。”我从大佛下来的时候就发现铜像中空,这么大的地方,下边必定有备。我绕着大殿内部又看了看,发现事情不像虞子期说得那么简单。这里确实遭到过洗劫,但时间隔得不长。有些地方存在明显的拖拽痕迹,深浅不一的灰尘清晰地说明了一切。
考古队早就验证了梓牙城的存在,当时的工程虽然停了,但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事后遭人捷足先登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联想到详细、精准的考古记录,我甚至认为,当年考古队已经深入过古城内部。从外部特征与地理位置来看,记录中那座地标性的黑铁塔,也许就是我们所在的这座嵌铁宝塔。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出现在我脑中。
如果他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资源,为什么隐瞒了考古发现难道当时有
什么突发情况,迫使考古队员们宁可被解散,也不愿意向外界披露梓牙城的存在想起小龚同志那张充满激情与愤怒的脸庞,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够阻断那群年轻人的考古热情。
“老余,你来看看,这里有壁画。”虞子期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合起记录本,顺着他的声音走了过去,可到了佛像下边根本找不到虞子期的人影。
在我疑惑之际,他的声音忽然从佛像后边传来。我凑到近处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在雕像与墙壁之间居然还留有一条窄小的缝隙,勉强可供一名成年人侧身通过。
“你他妈的真能折腾,这么隐蔽的入口都被你找着了。”我蹭着冰冷的墙壁,螃蟹一样往缝隙里钻。虞子期站在莲花座底下,缩着肚子、扬着脑袋说“这叫职业敏感。快瞧瞧,我看着眼熟,将军墓里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幅画”
壁画自上而下浑然天成,夔纹盘踞右角,五彩斑斓的巨夔呈现出一股摧城压顶的气势。中卷绘有祥云,卷尾则是我们熟悉的沙海斩龙图。
“上边好像还有,看不清了。”我高举手臂,几乎要超过头顶。但墙面壁画实在过于庞大,想看清全貌起码要爬到佛头的位置。
虞子期说“咱们又不搞科研,看不清就算了呗。咱们抓紧进地宫才是正事。”
“你没觉得这间献殿有点不对劲吗”
“当然不对劲了,这么大的地方,一件古董都没有。你不是一直说梓牙在古代属于重工业城市吗我怎么瞧不出它有哪点繁华的样子。”
“钱串子脑袋,就不能想点别的,没发现这壁画一点都不对称吗”龟兹文化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中土影响,特别在庙、寺、殿这种具有深层寓意的建筑铺排上,尤其讲求章法,以对称为美。大佛背后的壁画斜对着大门,怎么看怎么别扭。我绕到佛像前边,伸手指着对面的空墙解释,“照理说这片不该留白。”
“言之有理”虞子期走到白墙前,什么都不问,用力抹了一把,“老
余,外面刷了石灰粉,有人把墙面给涂了。”
“剥了。”我对被掩盖的壁画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好奇,说不定它能够为我们解释深藏在死城中的秘密。
“难度忒大了点。”虞子期抬手比画道,“少说也有二十来米,怎么剥”
“蚊子再小也是肉,从底下的开始,先把咱们眼前这片收拾出来。”手头没有工具,只好就地取材。我跺了跺脚下的石砖,举起铁铲碎了一块。两个各自挑选了锋利尖薄的碎片,开始清理被石灰涂抹过的墙面。
因为年月久远,很多地方早已干裂,一副即将剥落的模样,刮墙需要极大的耐心,我浑身是汗,半天才清出小半张图面。壁画色泽艳丽,笔锋奔放,与以往发现的龟兹壁有着明显的区别。这些壁画丝毫没有受到石灰腐蚀,虽然无法看透全貌,但联系前后,隐约能看出壁画所描述的是一处祭拜时的场景。祭台高悬于半空中,座下跪有两排金衣僧人,垂首闭目,个个神色肃穆,透露着悲凉之意。虞子期后退了几步,撂下砖片说“再往上,够不着了。他们拜的是什么玩意儿,一个个跟死了爹
似的哭丧着脸。”
“蛇龙国的宣道僧,”我在薛杨老师的藏书中读到不少文献,蛇龙国又叫呾叉始罗,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位于现今的巴基斯坦附近。在诸多蛇龙国的传说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关于镇群子期屠蛇的故事。镇群子期的爷爷死于毒蛇的利牙。为了复仇,他举行了全国范围内的蛇祭大会,誓要斩尽呾叉始罗内所有的毒蛇。“他们远道而来,是为了弘法诵经,至于画中祭台上所供奉的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你说,是不是他们把本国的蛇杀光了,所以那个虐蛇狂人镇群子期就把他们给派出来,去别的国家宣讲蛇害。”虞子期推敲说,“你看啊,梓牙,镇群,就差了一个字。傻子都能看出来,两者之间肯定有联系啊”
“镇群、梓牙都是音译词,做不得准。但考古队发现的怪骨或许真与呾叉始罗的蛇患有关。梓牙周围出现的巨蛇很有可能是宣道僧带来的入侵品种。这里的沙漠环境与它们的故乡出奇的相似,经过物种杂交后,凶猛的蛇群迅速繁衍,有如天降,眨眼间给梓牙百姓带来了冲击性的灾难。”
“果然如此,哲科兹瑞尔将军可不光是民族英雄,该给他换个墓志铭爱国斗士。”虞子期试着跳起来,打算抠掉覆盖在墙壁高处的石灰。我对祭台上供奉的物品也充满了好奇心,蹲下身拍了拍肩膀,让虞子期踩上去。
我扶着他的小腿,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虞子期一手顶着墙壁,一手举起砖片,小心翼翼地刮开了高处的石灰层。白花花的石灰粉不停地撒下来,我只好低下头,迫不及待地问他上面到底画了些什么。
“嘿,邪乎了。这台子要通天啊”虞子期低头对我说,“还是柱子,没到顶呢。”我放下虞子期,连退了好几步才看清新刮出来的墙面。本以为祭台上端应该奉有物品,不想壁画中露出来的依旧是笔直的柱子,祭台仿佛没有边际的金箍棒,一路冲上了房顶。
我想了想,献殿整体高度在二十米左右,壁画中的祭台再高也该有个限度,实在不行可以通过后面的铁塔,落到屋顶上,直接揭开墙面顶端的石灰层。可眼下,我无法确定画中的祭台到底有多高,最糟的情况就是正好卡在半空中,我们手头没有称手的绳索,那种上下不能的位置,根
本接触不到。虞子期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整个墙面刮开,一劳永逸。
“算了,考古研究不是咱们的工作,老揣躺着呢,先进地宫,救人要紧。”我不想继续耽搁下去,扛起老揣,将他安置在大佛身后的缝隙中。
虞子期看着老揣,忍不住对我说“老余,容我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连要找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真觉得他还有救吗”
我发愣了,虞子期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往往直指要害。我们在找什么
灵丹妙药
一只黑瓶
一捧黄沙
一封几十年前的遗书,当真能救活一条人命
这些我都不确定,我从出发的那一刻就拼命试图无视这些问题。如今老揣就躺在面前,看上去与死人无异。想到这些,我甚至没有勇气去确认他是不是还在喘气。巨大的无力感包围了我。我忽然觉得又回到了多年前,回到了戈壁荒漠,回到了龟兹古城,那时候的我与如今一样,信心满满,却眼看着一条条人命被夺走,到最后谁也救不了。
“老余老余”我的脸颊忽然一阵麻疼,抖了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虞子期连甩了我两个大耳光,满脸忧愁道,“你他妈的又在瞎思考什么,老子随便问问,你还当真了。”
“有水吗”我伸手掏水壶,发现已经空了。
虞子期趴在老揣胸口上听了一会儿“怦怦直跳,坚挺着呢。你想好了吗,怎么进地宫”
“入口一般都在后殿压着,我看过这里的风水,咱们去后边,地宫入口应该在嵌铁宝塔底下。如果我看得没错,那地宫与献殿的格局相同,两者以铁塔为轴线形成一个直角镜面,地上地下一阴一阳。”
“那还等个屁,走啊,进塔。”
“我还担心另外一件事,戴绮思一直没有出现,依她的性子,怎么着也该留下点信息。”
“要不我先下去,你在外边继续等她”
“不,还是一起走。”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和虞子期一起行动。戴绮思如果平安抵达集合点,见了眼前的情况自然会下去找我们。根本没有必要浪费人手特意留在外面等她。
决定进塔之后,我们一刻也没耽搁,立刻转身离开献殿。我心中对壁画中隐藏的秘密始终留有牵挂,没弄清祭台上到底陈列何物,心头就像被猫抓了一样,十分不痛快。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就在这时,墙面忽然模糊起来,大量白色的石灰粉唰唰地往下掉。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虞子期抓住我大喊“地震了,房子在晃”
我反握着他,两人稳住了身形,耳边传来了嘈杂的轰鸣,我仔细辨听立
刻反应过来不是地震
持续性的震感虽然谈不上多剧烈,但在一座千年的死城中忽然产生如此大规模的动静,实在叫人匪夷所思,再加上从外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轰隆隆的机械声,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思考,扶着墙一路晃晃荡荡地冲到了门口。我和虞子期分作两边,藏身献殿大门左右。大殿外头灯火通明,滚滚黄沙如同海面上的巨浪不断地翻滚,朝着大殿一路呼啸而来。巨大的轰鸣声吵得人脑仁生疼。
“操外面怎么回事”虞子期转过身去,惊恐地看着我。
我弯起胳膊挡在面前,继续探头查探。外面虽然依旧黄沙盖天,但我心里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惊慌,看得更加仔细。雪白刺眼的灯火来自沙暴背后的黑影,瞧轮廓有点像火车头,我大致数了一下,起码有一年台这样的庞然巨物正有条不紊地朝着献殿驶来,难怪会引起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不知何时,虞子期也站了出来,他单手撑在门柱上,努力保持着平衡,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对我说道“还看个什么劲儿,咱们撤。”
“不急,看看什么来路。”能在南疆老林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显然是有
备而来,说不定和栅栏营地里的盗墓贼有关。
虞子期急了,顾不上风沙,拉着我一路往里跑“还来劲了,瞧那架势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咱还带着病患。有多远跑多远,先进地宫躲一躲。”
他说得有理有据。我不敢托大,急忙冲到了铁塔底下,开始寻找地宫入口。我沿着大佛边缘摸索敲打,果然找到了中空的地砖暗门。我竖起工兵铲,用边角照着接缝处死命插了下去,虞子期接过手,又连撬了好几下,险些把虎口给震裂了,两人合力之下,总算打开了暗道的一角。这个时候,外边轰隆隆的鸣响逐渐停止了。我心说大事不妙,那群孙子已经到门口了。
“继续挖呀,找到了洞口了,还等什么。”虞子期推了我一把。我看着漆黑的暗道,犹豫了。
“快走”我拽起虞子期迅速地挤进了大佛背后的缝隙。
“你疯了地宫就在眼前,这不是便宜别人了吗”虞子期急得握起了
拳头,估计下一秒就该揍人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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