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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景洪二人在弘德殿聊天时,有人却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负责丧仪的礼部官员。
今天他们有件很重要的事,组织官员军民向朱景洪“劝进”,把人找齐并进行礼仪培训,同时还要在文华殿布置妥当,这都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
他们显然是要忙个通宵,而朱景洪夫妻二人闲聊一阵后,便在弘德殿小憩了一会儿。
不是他俩偷懒,而是如今大小事务,全都得他二人来处置,所以他俩必须保持足够精力,这也是对天下江山负责。
一夜没睡,稍加小憩,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二人再睁开眼时,外面天都已经亮了,朱景洪问了宦官才知已是辰初(早上七点)。
此时殿外,又有了极大变化,多了几百名和尚道士,已分列就坐诵经祈福。
再有一个小时,将会有一次祭奠,此时礼部官员正给他讲具体事宜。
朱景洪要做的很简单,只需跪着表达哀思即可,并在相应节点叩拜先帝,其他则由礼官和僧道完成。
走出弘德殿,门口是十几名太监,真正意义上的太监,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头头们,在这新的一天出现在了朱景洪眼前。
朱景洪的面前,没有一个人站着的人,唯有宝钗一人跟在他身后。
迈步走出大殿,沿途之僧道、文官、武将、宗室,尽皆跪伏于地不敢妄动,生怕冲撞朱景洪这位新君。
走进正殿,朱景洪来到神位之前,在礼官提示下行叩拜礼,而殿内众人也都跟着行礼。
僧道诵念祝祷,一番折腾下来,很快半個时辰过去。
祭礼结束,朱景洪仍跪在蒲团上,而其他人则是哀哭不已,此时没人敢不哭出声。
就连宝钗,此刻也抽泣不断,毕竟她也不能比旁人差。
在此期间,殿外诸重臣已陆续退出,接下来他们还有要事。
大概十几分钟后,司礼监掌印吕通进入殿内,跪在朱景洪身后禀告道:“启禀殿下,内阁、六部、五军府及京城军民耆老,皆至文华殿求见!”
这是劝进来了……朱景洪心中了然。
他可以去文华殿,也可以待在乾清宫隔空对话,为表矜持他决定留在此处。
盯着前方神位,朱景洪声音清冷道:“大行皇帝病逝,孤悲痛欲绝,无意见人,他们有事,可上本陈奏!”
“是!”
他这般应对以往有先例,所以当吕通把话传到时,这边准备劝进的几百号人,便拿出了一份联名奏本。
随后,吕通将奏本带回乾清宫,而后当众诵读起来。
“伏以古先圣哲,率惟元子之是传,天下臣民不可一日而无主,乃国家之常典,诚社稷之攸关……”
“敬惟皇太子殿下,天潢正派,圣学亲承,道足以探帝王之心,业足以继神灵之统,孝诚上格于重闱,令德彰闻于诸夏……”
“主器不容以久虚,中外臣民实切瞻仰,伏望殿下勉遵先志,少抑哀诚,思列圣创立之艰,顾今日缵承之重,早登宝位,永固皇图……”
“臣等俯伏阙庭,合词劝进,睹六龙于乾御如日方升,祝万寿之鼎来与天同久,臣等无任瞻仰,激切屏营之至!”
吕通朗声念完陈奏,而后低头聆听训示。
朱景洪不得不承认,官员们写这些花样文章,一个个确实都是好手。
沉默几息后,朱景洪答道:“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予哀痛方切,继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允!”
这些话,自然也是提前定好,所以在得了这句之后,吕通便起身往外走了去,要向劝进众人宣讲明白。
到此,劝进之事告一段落,下次就该是在后天。
又是几分钟后,司礼监秉笔太监程英进殿,禀告说内阁进呈今昨日章奏票拟,需要朱景洪前往处置。
他今天凌晨批阅的那些奏本,乃是前天就送来的票拟,昨晚朱咸铭熬夜都未批完,然后因太过劳累暴疾而逝。
随后朱景洪起身,便朝正殿门口走去,只是这次他并未出门,而是往右走向了过道,这里也可通往弘德殿。
至于劝进的官员们,则是各自返回了衙门,毕竟他们都有事情要做,得保证大明这庞大帝国运转。
且说朱景洪从侧门进到弘德殿,正好遇见起居郎整理文稿。
今日当值这人年不过三十,是今年科考之二甲前列者,方才留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承担起记起居注的差事。
今天是七月二十九,是皇帝过世后的第一天,也是朱景洪做皇帝的第一天。
换言之,今日起居注的内容,会在朱景洪“实录”第一卷。
“叩见殿下!”
拿起稿纸,朱景洪翻看着今天的记录。
“癸巳,卯正二刻,礼部引僧道合计三百名,入禁中……”
“辰正一刻,皇太子行祭礼……”
“巳初二刻,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人等奉笺劝进,其词曰……”
但也因其记载太细,让朱景洪想起了昨晚的事,于是问道:“昨日之记录,在何处?”
“回禀殿下,昨日记录在
没理会地上的的起居郎,朱景洪自己找了出来,粗略一数竟有十来张纸。
翻看之后,昨天的记录完全属实,但却太过于属实了些。
比如其中,就记载了朱景渊的事,以及他不该说的那些话。
放下记录,朱景洪平静道:“有关恭顺王之事,全部删去!”
“臣遵旨!”
虽然朱景洪还不是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小小翰林院庶吉士,哪敢说半个不字。
此刻跟在朱景洪身后的,乃是司礼监三位大太监,他们自会着重关注此事,若这小小翰林胆敢敷衍,他们必将此人好生磋磨。
这边朱景洪开始批阅奏本,而另一头的乾清宫正殿,枯跪一会儿的宝钗也起了身,往一旁的暖阁内去了。
她走开去小憩,对旁人来说也是好事,否则她在大家都别想休息。
在宝钗起身时,青阳王妃徐氏和静海王妃赵氏跟了上去,迟疑片刻后嘉贵妃也跟了去。
西暖阁内,这里已重新被布置过,宝钗坐在榻上,身前是徐氏和赵氏候着。
“你们也坐吧,跪了大半天了!”
徐赵二人答道:“多谢嫂子!”
这俩人随即落座,她们跟宝钗极为熟络,所以也没有太过拘谨。
几人才说了几句话,这时嘉贵妃从外面进来,才坐下的徐赵二人便又起身,这是作为晚辈该有的礼节。
何况此时,连宝钗也起身了。
“贵妃来了,快来坐!”
宝钗亲自将嘉贵妃引到榻上,嘉贵妃道谢之后便坐下了。
随后几人闲聊起来,但主要话题都是说,皇帝崩逝如何人心如何震动,往后这天下得靠太子支撑这类话……
众人聊了十几分钟,这时暖阁内又进来两人,是朱云笙和章悼太子妃元春。
至于陈芷,昨夜朱景渊“晕厥”后,她便陪着一道回去了。
进殿俩人,宝钗再度看座,聊天气氛依旧很好。
大概半个时辰后,又到了要举哀的时候,众人便陆续起身往屋外走去。“嫂子……昨夜六哥晕厥,今日只怕也好了,可否传他到乾清宫来,于大行皇帝灵前尽孝!”
听到这话,周围几人都有些担忧,毕竟此时提老六很不合时宜。
朱云笙当然也知道,可她还是选择了说,只因希望父亲丧仪家人能到齐,作为皇嫡子的朱景渊也该到场。
宝钗久历风浪,控制喜怒已成为本能,即使她此刻不舒服,也依然平静答道:“他身体不大好,在家里尽孝也可以,大行皇帝慈爱,想来也不愿见恭顺王受苦!”
朱云笙很失落,可也没有再多说,毕竟刚才的举动已经很出格。
这时宝钗当先离场,嘉贵妃叹了口气后跟了上去,徐赵二人本想说点儿什么,可最终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唯有元春留了下来,她身份贵重且对朱景洪没威胁,所以她比旁人就要从容一些。
所以她没那么多忌讳,此时留下只是想安抚朱云笙,因为如果朱景源还活着的话,她相信朱云笙也会为四哥说话。
“三妹啊,你这是何苦!”元春叹道,她不觉得朱云笙是蠢,所以对她非常怜惜。
“我去找十三哥!”
眼见朱云笙真的要去,元春连忙伸手拉住了她,此刻她的目光满怀焦急,同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
“你为此事去找太子,岂非更让你六哥日子难过?听嫂子一句劝,你六哥不到是好事,别再理会此事了!”
“还有,以后若无要紧的事,少去找你十三哥,他是皇帝……是万民的君父!”
“往后……多与你十三嫂走动,才是正理!”
类似的话,元春不是第一个跟朱云笙说,这些道理其实后者明白。
可她就是难以接受,一母同胞一起长大的兄长,会跟自己生分到那般地步。
不管怎么说,想到元春都是为自己好,朱云笙还是答道:“多谢四嫂!”
“一会儿到了正殿,去跟太子妃认个错,就说刚才是思虑不周,她不会放在心上!”
虽然朱云笙不太情愿,但也点头应了下来。
没一会儿,朱云笙出现在宝钗身侧,简洁而诚恳的承认了过失。
宝钗跪在软垫上,目光看着前方神位,徐徐说道:“三妹如今,也已为人父母,往后做事要沉稳些,很多事知其不可为,便不要做无用之功!”
跪在宝钗后侧,朱云笙只能看见宝钗侧脸,相距不过一尺却如隔千里。
“是,小妹明白了!”朱云笙应下。
父亲过世之后的变化,她已经陆陆续续感受到,她这位皇家嫡公主,如今也要靠边站了。
这其实都是些小插曲,转眼又是五天时间过去,时间来到了八月初三。
八月初一这天,大臣们搞了第二次劝进,这次朱景洪去了文华殿,但还是说悲痛愈增所请不允。
然后在初三,第三次劝进开始。
文华殿内,朱景洪已然就座,衔进奏。
“天子之孝与士庶殊,盖虽有哀慕之情,而尤以继述为务,其为轻重缓急必有择焉……”
“恭惟皇太子殿下,孝友英明,刚徤中正,至仁茂德,夙成豫教之功;嗣位承祧,特著弥留之命……”
“纵哀痛之方殷,岂继承之可缓?臣等交章劝进,未听俞音,众心皇皇,罔知攸措!”
“伏望殿下抑情徇礼,承志顺亲,使三灵百神有所亲赖,四方万国皆得依归!”
“此诚国家之大计,臣民之至庆也!”
赵玉山的进奏,可谓是言辞恳切,把气氛推动得很到位。
在他说完之后,殿内众人纷纷叩首,声音整齐道:“伏望殿下,抑情徇礼,承志顺亲,即皇帝位!”
现场声音个个恳切,而劝进的戏码到此也该结束了。
依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朱景洪再三忍痛,答道:“卿等合词陈请,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
“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
听得此言,赵玉山高声道:“天位已定,神器有主,臣文华殿大学士赵玉山,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随后众臣纷纷叩拜,对朱景洪的称呼,也从“殿下”转变成了“陛下”,“万岁”山呼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刻,朱景洪的内心非常满足,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同时也有奇怪的想法冒出,比如此刻他就在想,老头子当年继位之时,是否也会跟他眼下心情一样。
劝进之事已毕,随即朱景洪便退场,然后从文华殿返回了乾清宫。
因为要忙劝进的事,上午送来的奏本他还未看,所以接下来还有得要忙。
当然在干正事之前,他还是得返回乾清宫正殿,跟大行皇帝说一声做皇帝了。
然而在他跟大行皇帝叩拜之前,殿内之宗室众人纷纷叩拜:“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宝钗也在叩拜众人之内,只不过她跟朱景洪的距离最近。
这边事毕,朱景洪才返回红弘德殿,吕通就拿了一份草拟诏书,上面是朱景洪要下的第一道谕旨。
文辞是翰林院学士所写,内容主要是催促礼部,把先帝谥号、庙号拟定,当然还要把他的年号定下。
同时,谕旨还责令礼部会同钦天监,把他举行登基仪式的时间定好。
诏书辞藻华丽,朱景洪没看出什么问题,于是问向吕通道:“你都看过了?”
“回禀陛下,奴才看过了!”
放下草拟的诏书,朱景洪拿起旁边奏本,说道:“若无差池,那就如此吧!”
对引经据典这类事,朱景洪还是不太擅长,他也担心翰林院有人捣鬼,所以才让吕通帮着拿主意。
吕通这位司礼监掌印,世人谓之“内相”,其学识自然扎实无比,否则这个位置根本坐不稳。
事实上,司礼监的大小宦官们,除了身体有缺陷之外,学识方面比之翰林也差不了太多。
因为司礼监成长起来的宦官,那是从小就由翰林学士教导,且绝对的心无旁骛读书深造,天分差的早去酒醋面局搬坛子了。
“回禀陛下,奴才不敢妄言!”
“有什么就说什么,先帝既然信任伱,朕自然也信你!”
这话可不简单,听得吕通是安心无比,最近他的压力也大的很,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惯例。
“陛下信重,奴才感激涕零!”吕通跪地叩拜。
“行了,若此诏书无误,就拿去用印吧!”
“奴才遵旨!”吕通答道。
如果真有问题,他自然会提前告知,而不是等着朱景洪来问,所以这份诏书就定好了。
“去吧!”
“是!”
吕通退下之后,朱景洪便打开了章奏,开始了今天的正式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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