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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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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不成是她暴露本性,吓到他了

    她这样确实不像是温柔师母啊。

    江连星觉得自己举止实在是逾越,正要撑起身子,羡泽松开了放在他后颈的手,摸了摸他脑袋,叹气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是说你两句,你便撒起娇来了。”

    江连星没想到师母就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是因为他“撒娇”吗

    他前世从来不敢跟她太亲近,但当下看来师母似乎是很喜欢他这样。

    江连星僵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挪动,嚅嗫道“师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羡泽思索了片刻,说了真话“悲问仙抄引来了他们的注意,陆炽邑今天是为了试出来我是否真的会悲问仙抄。”她也是试探他的反应。

    江连星抬起头来,他的疑惑是真实的“可悲问仙抄也不像是什么神仙功法啊。而且如果真的如此神秘,为何他们明心宗的人会认识”

    羡泽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她忽然道“你还有什么事在瞒我吗”

    江连星一愣,羡泽慵懒地靠在圈椅中,低头看着他“心法内功的课,你有两次没去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连星抿了抿嘴唇“没有,是我自己在经楼中,看书忘记了时间,错过了课。我之后一定会准时去的。”

    是吗江连星是每日天不亮就会起来练剑的类型,他如此上进,怎么会轻易缺了课

    但他头上进度条没什么变化,羡泽也没有多问。

    到夜里的时候,羡泽睡不着,又坐起来运转心法,感受自己筑基后的灵海。

    她的灵海,比之前更广阔。

    但相应地,灵海上那些会把灵力漏出去的洞,也随之扩大了。

    也就是说,修炼满了之后漏完这些灵力,也差不多是一个时辰。她像是个升级之后还在疯狂掉电的电池,容量增加了,续航并没有增加,只是瞬时放电的能力,比之前更提升了。

    羡泽服下几颗慈悲,感受着灵力从自己的经脉之中奔涌流淌。四下无人,她默默运转着悲问仙抄,像是水流奔涌在本属于它的河道中。

    灵力澄澈纯洁,滋养着她破损的经脉,隐隐有为她缝补经脉、灵海破洞的趋势,只是缝补得太慢了。

    修补得虽然慢,但运转的速度倒是很快。如果她运转其他功法,与旁人相比是开了三倍速;那运转悲问仙抄,就像是开了十倍速。

    九洲十八川最不缺的就是水,南方多雨,水汽无处不在,羡泽发现自己闭着眼睛,却像是已经能看到周围所有浮动的小小水珠,而她的灵魂仿佛能在其中徜徉。她耳边隐约能听到水流声波涛声,仿佛自己在云端在冰海中

    若是有人此刻推开门,就会看到房间内满是海边浓雾般的水汽,而有细窄的水珠水流正在房梁下游走,或化作鱼群,或凝成水刃。她对于水的操控力,已经比之前在夏霖洞天时,更加随心所欲了。

    羡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床帐被褥湿漉漉的,还以为自己体虚出了汗,下地才发现地面上也是凝着霜露,墙壁上像回南天般挂着水珠,她连忙开窗通风。

    运转起灵力挥挥手,那些水汽蒸腾而起,有些不舍似的朝屋外而去,房间内很快便干燥舒适起来。

    羡泽今日又是陆炽邑的武艺课,她暂时可不想见到陆炽邑那张脸,便告假没去。却发现本来应该去上课的好几位弟子,也都没去。

    她这才知道,陆炽邑之前几次上课已经引起了公愤,在羡泽跟傀儡对战受伤之后,好几位弟子闹起来,认为陆炽邑毫无师德,不愿意去上课。

    明心宗确实多年没有招收这么多弟子,也没有开课的经验,宗主钟霄知道此事后,把匣翡和陆炽邑都叫来问话。

    “所以这件事的导火索,是因为你对一个弟子痛下杀手”

    陆炽邑加入明心宗,就是因为当年被钟霄打服了,此刻面对钟霄那张严肃的脸,他也有点没底气“我没痛下杀手,这都传成什么了我就是自己操纵傀儡跟她干架的,顶多就是想给她剃个大光头。”

    钟霄皱眉“她不过是个新入弟子,你何必对她如此苛刻”

    陆炽邑跟匣翡对视一眼,匣翡轻微摇了摇头。

    陆炽邑本来是想说此女可能会悲问仙抄,但至今没有逼出半点端倪,他就只好道“只是看她不顺眼罢了。”

    钟霄有些无奈地看了陆炽邑一眼“你已经是脉主了,切忌再像当年那样胡作非为”

    陆炽邑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但他抬眼看了钟霄一眼,垂头偃旗息鼓了。

    钟霄身材瘦小,说话却掷地有声“改变一下你的授课方式,这么多年你手底下没有长老没有弟子,门内也没几个人愿意跟你相处,也该改改性子了。你若是觉得自己强就可以欺负弟子,那你且等着被我打断腿吧。”

    钟霄离开后,陆炽邑越想越气,忍不住道“匣翡,你说一个刚筑基的弟子,有可能传音入密到周围成丹期的都听不见吗”

    匣翡“不大可能。怎么了”

    陆炽邑抱着胳膊,那头顶的马尾都气得乱抖“我分明听见那个羡泽骂我。”

    匣翡心里不信,那羡泽一看便是温柔性子,遇上刀竹桃都没有说过难听的话,怎么会骂人。她斜了斜眼“如何骂你”

    陆炽邑憋了半天,只捡了最脏的说“她说要在我头上拉屎”

    匣翡“”

    陆炽邑“真的她还说要把我辫子铰下来塞、塞”

    匣翡“陆炽邑,你是不是在虺青涧太多年,脑子坏掉了。这些话,只像是你自己骂得出来的。”

    陆炽邑呆住“什么意思”

    匣翡不想搭理他了,随口道“当初你在虺青涧不就是沾了太多魔气吗说不定是你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出了幻听,在心里骂自己呢。”

    陆炽邑“哈”

    什么意思,他遇到羡泽就心魔翻涌,然后魔气入脑,自己骂自己

    陆炽邑跟匣翡告别之后,思来想去还是想找垂云君,让他帮忙看看是否入魔。

    垂云君作为明心宗师尊,常年闭关不出,但因为陆炽邑做了很多能帮他端茶倒水、跑腿取物的傀儡木偶,二人关系不错。

    垂云君的洞府在明心宗最深处的翩霜峰上,长年雨雪,山路冻结,树满雾凇,一片与明心宗所在的南方绝然不同的银装素裹。

    他所在的楼阁连廊,常年挂霜结淩,内外挂满了白色厚重绢帷,都是为了遮光蔽日。垂云君闭关也就在翩霜峰山下深处,几乎是几十年不离开此地。

    陆炽邑看不惯这儿,私底下都叫“垂云大灵堂”。

    说他病死的那天,甚至不用挪地抬棺,原地就能出殡。

    陆炽邑从来不被允许进入绢帷,只能在楼外跟垂云君说几句话,这次他在外头喊了半天,惊起雪林中的飞鸟,才看到一个小傀儡手持宣纸走出来,上头只有一行字。

    “近日头痛气喘,不宜见客。咳咳咳。”

    咳咳咳几个字还是写下来的

    陆炽邑翻了个白眼,猜也知道他又犯那不爱见人的毛病,将那宣纸点着,下山走了。

    之后几日,羡泽听说弟子们想要集体罢课。当然是要罢陆炽邑的课。

    甚至有几个年轻男女也来拉拢羡泽,意图让羡泽当他们集体罢课的领头人。

    她正在食堂用饭,看见许多年轻脸庞挤过来,本来修仙之人就要比浑浊红尘的同龄人,要更天真更单纯些,他们脸上也都是藏不住的气盛。

    但羡泽这种面热心冷的人,肯定不会参与,便笑道“我这些日子确实不能去陆脉主的课了。毕竟是刚刚筑基,真气冲撞,还需要闭门修炼一些时日。而且上次受了些伤,现在身上还在疼呢。”

    食堂是四面开景的雅阁,外头有树木廊庑,日光透过树梢有点点碎金落在她身上,再加上那神仙容貌,是说不出的娴雅温柔,许多年轻孩子都捧着脸看痴了。

    她目光含笑扫过其他人,继续说鬼话,笑道“陆脉主是年轻气盛了些,但本事上足够做咱们半辈子的师长了。不过大家心中若有不满,也不该藏着掖着,他若是听不进去,便想法子和匣翡脉主、宗主恳切谈谈,想来也是能改的。”

    反正就是自己懒得掺和,但一点也不介意其他人去告状。

    其他弟子年纪小听不出来,只看她对上诘难不卑不亢,事后又平静宽和,很有阅见的样子,就很乐意与她说事,觉得她落了话就像是一锤定音般。

    七八个少男少女叽叽喳喳挤作一团,又说起那天羡泽打赢了傀儡,只觉得解气。

    个别消息灵通的弟子讲起来,说陆炽邑也不是没有弱点,比如他之前在虺青涧的时候,被宗主钟霄打败,钟霄将他暴揍之后他竟然坐在地上哭,说钟霄把他的玩具都给打碎了

    江连星是坐在对桌吃饭,弟子们挤过来的时候,也都堆簇在他身边,跟那些眉飞色舞的面庞相比,江连星显得八风不动,像个老僧。

    有几个同龄少年想跟江连星搭话,但江连星几乎是眼皮子都不抬,只简单应了一声就继续低头安静吃饭。

    羡泽觉出来反差了,平时江连星跟她话也不少,怎么到外头反而两脚踹不出个屁来了。

    正想着,却忽然有个小人儿跟游鱼似的挤进来,紧挨着她胳膊“要我说你们也是要把羡泽往火堆里推,她本来就跟姓陆的杠上了,你们还要她起冲突,是不是不想让她得罪人跟一窝贼老鼠似的,不安好心”

    羡泽一侧脸,就瞧见了刀竹桃,她个子小脸蛋娇,窝在羡泽旁边,脑袋就跟枕在她肩膀上似的。

    刀竹桃骂完了别人,转过头来就给她露了个大笑脸。

    那些年轻孩子,跟刀竹桃关系本就不好,听她说话难听,立刻就要吵嚷起来。

    羡泽吃饭正香,就怕他们吵起来掀桌,面上神色笑容不变,只是伸手护住盘里的炸肉肘子。

    而后就听见刀竹桃鄙夷道“连个敢做事的都没有,你们光不去上课,也不知道姓陆的也几日挂了告假,怕不是在屋里拉得两股战战,脑袋发晕呢”

    她言下之意,是说自己给姓陆的下了泻药,给羡泽报仇。

    这会儿,江连星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心里恼火不知道这刀竹桃安得什么心,竟是在羡泽面前处处露脸表现,当贴心小棉袄了。

    少男少女们也惊奇兴奋,全都说要拜见陆炽邑,看看他出丑去。

    这群人都散了,刀竹桃还紧紧挨着羡泽坐,羡泽这才发现,她头上也别了一支花冠似蝶的紫藤。

    跟羡泽头上的花一模一样。

    她没有太多首饰,簪了两次花都觉得好看,自那之后,江连星每天早上来请安的时候,都会从院中花圃剪几支花带给她。

    但前几日,江连星也抱怨,说特意给师母挑了个有花圃的院子,却没想到有人偷花,他只能用灵力滋养藤蔓开出新的花苞。

    罪魁祸首原来在这儿呢。

    羡泽真不明白,这学时髦讨欢心,怎么有学婆婆的

    真要是背影瞧见,还以为她俩是一家子呢。

    刀竹桃看羡泽还是怪能吃的,忍痛想把自己盘里的炸肉也给她,江连星先寒着脸把羡泽的餐盘挪开了,冷言道“也不知道你粘过什么毒,她最近正养着经脉,不能胡乱吃东西。”

    刀竹桃立马瞪眼,但转转眼睛,软化下来偎着羡泽“午后的心法课,我跟您坐一桌子吧,我以前那同桌脾气忒坏,非要掐死我宝贝蟾蜍”

    羡泽没搭话,放下饭食准备去上课。

    平日都是江连星跟她一路走,江连星总比她慢半个脚步,刚好出现在她余光里,接上几句话。而这次,刀竹桃挤开江连星几乎贴着她走,好几次蹦蹦跶跶到她眼前,跟个螃蟹似的侧着走跟她说话。

    到了课上,果然她紧紧赖着跟羡泽一桌,还回头跟胜利者似的盯着江连星。

    但江连星毕竟是跟她辈分有别,课上从不坐一桌,都是坐在她后头一排。刀竹桃越是挑衅,他越不搭理她。

    匣翡算是顶好的先生,在课上诵读细讲心法要诀,让弟子们跟着运转周天。

    她特意在课上着眼瞧过羡泽,想要看看她身上是否有悲问仙抄的端倪。

    但越看越是胆战心惊。

    跟陆炽邑对她的惊艳不一样,匣翡看她的周身,好比是烂绳悬大钟、破布裹沙袋,人都跟拆了的肉重新拼成的似的,活着都是奇迹,怎么还能修炼呢。

    这破破烂烂的肉身,倒是让匣翡想起了一个人垂云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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