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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懂她眼底的惶恐是为何,但却下意识地捏紧了她的手腕, 在下一抹剑光闪过时抱着她转了个圈, 剑刃就嵌在他们身侧,寒栗的剑光闪烁在苍烨眼底。
姬临在玉微扑向苍烨时微微动了动身形, 看见他斜对面的隐渊稳坐如山时, 他再次慵懒地坐了回去,合格地扮演着一个被下.药, 无力动弹的人。
嗜功散对内力越是强大的人, 药效就越大, 便是苍烨日后追查起来,他因为武功高强,完全无法动弹也无可厚非。
玉微拥着苍烨狼狈地闪躲着黑衣人,冬日里,她的额头却是滚落一滴汗, 那滴汗落在苍烨的唇角, 滑进他的唇齿。
涩的。
刚避过剑锋, 黑衣人却似乎已经没有了耐心和两人耗下去, 直接弃剑, 运起掌风击向了滚落在剑侧的两人。
苍烨眼看着那道锋芒逼近玉微,却是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之前的闪躲费了他太多力气, 而且……
听着玉微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玉微就这般死了也不错。
下一刻, 他脸上溅上温热的血,脑海里那个念头顿时消散得干净,他压紧了舌尖,指尖扣紧玉微的手臂,声音里都有三分失控:“你怎么样?”
玉微眼底有一抹不可置信,怎么会不疼?
她垂眸对上了苍烨略带关切的眼,又看见了他脸上的血迹,她很肯定自己应该是被黑衣人伤到了,但却半丝疼痛都没有,蓦然,她想起自己扑向苍烨之前隐渊在她眉心点的一抹白芒。
玉微忽然反应过来,是隐渊。
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玉微紧紧拥住苍烨,手指几乎扣进苍烨的皮肉里,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般,忽高忽低的气息喘息在他耳畔:“哀家没事。”
苍烨听见玉微微弱的声音,又感受到她几乎掐进他皮肉的指尖,他的心完全无法沉静下去,像是被人高高吊起一般,他正欲开口说什么,却是忽然感到身上一松。
玉微突然站起身,最后回眸看了他一眼,唇角是一抹温婉却又决然的笑,像极了她嫁给他那日义无反顾的笑,而后抽起了地上的剑,刺向黑衣人。
苍烨的瞳孔骤然缩紧,她那一抹笑深深刻进他的眼中,耳边的刀剑嗡鸣声仿佛也消失不见,只剩下玉微纤细的身影,他甚至来不及唤她的名字便看见她倒下身去,他全身的力气像是突然回拢一般,直接反手劈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闪躲不及,被苍烨的掌风扫倒在地。
苍烨感受到内力的回归,顾不得身上的伤,与黑衣人交缠起来。
玉微躺倒在地,迷离的视线中,苍烨突然恢复了内力,她没想这次直接杀了苍烨,所以给他下的毒也很少,她又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血。
苍烨看见玉微唇角不断溢出的血沾湿了她明黄色的衣襟,瞬间猩红了眼眸,手下也毫不留情,不多时便解决了黑衣人。
眼见玉微已经快要没有意识,苍烨看着面前已经快要扭转的局势,不再犹豫,直接打横抱起玉微便往殿外疾步离去。
……
甘泉宫正殿
玉微苍白着脸色躺在龙床上吐血不止,苍烨坐在她身旁,不断地用锦帕为她擦拭着唇角。
从她唇角溢出的血染红了一张又一张的锦帕,她体内的血似乎要流干殆尽一般,争先恐后地从她唇角溢出,染红了苍烨的眼,他握着锦帕的手有几分颤抖。
他该期待她死的,但他始终对她最后那一抹温婉的笑耿耿于怀,她的身影仿佛在渐渐从澹台鸾颜身上剥离,再也不是依附在澹台鸾颜身上的影子,而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她。
她在他眼前似乎逐渐变得清晰。
苍烨扔掉所有染血的锦帕,抬手抚在玉微唇角,试图擦尽她唇角的血迹,手却是完全被从玉微唇角溢出的血迹染红。
一位位御医给玉微诊过脉后皆是愁眉不展,不敢看苍烨的脸色,踌躇着道:“陛下……”
苍烨凌厉的视线刮在御医身上:“陛什么下,立刻开药,为太后止血。”
御医们被苍烨凌厉嗜血的视线刮得不敢抬头,一个个皆是腿软似地跪了下去,对视片刻,皆是无奈摇头,须臾,院正叩首颤声道:“太后娘娘的伤,臣等实在束手无策。”
太后娘娘身上的伤,他完全没见过,不止他,在场的御医皆是没有见过。
而且太后身上还有皇上下的曼陀毒,本就已经是千创百孔的身体,再中毒,便是救回来了,也不过是偷得几日活。但这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皇上似乎很是在意太后时说。
苍烨指尖一颤,没能抹去玉微唇角的血迹,那鲜红的血便瞬间从她唇角滑下,滴落在她雪白的中衣上,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红莲,妖异刺眼。
良久,他像是突然从那刺目的红里清醒过来,怒不可遏地道:“庸医,查,立刻滚回太医院去给朕查。”
“微臣立刻去查。”御医们纷纷低眉顺眼,颤着身子退出了寝殿,只有两三位御医留在寝殿内候疾。
苍烨突然抬手去擦玉微雪白衣襟上的血迹,那鲜红色的血迹太碍眼,他不想看见。
蓦然,他又顿住了手,侧目看向安静睡着的玉微,触电一般收回了手,捏紧了手心,血从他指缝滑落,滴落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
苍烨垂下眼眸,这才惊觉自己的龙袍被血湿透,他如恍然回过神一般,眯起了眼,他方才似乎为玉微乱了心智。
他站起身,冷眼看着躺在宽大龙床上的玉微,沉默片刻,转身走出了寝殿,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又折身返回,吩咐跪在床榻前的御医:“好好照顾太后。”
而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
玉微的意识一直清醒着,清醒地看着苍烨偶尔复杂地望着她,清醒地看着苍烨抓不住刺客,甚至查不到刺客的怒不可遏。
直到十多日后,她才慢慢悠悠地睁开了眼,入目的便是苍烨有些怠倦的容颜。
苍烨是大晏新帝,她虽是他的嫡母,但终究不是生母,他把她留在甘泉宫十多日,惹起了太多朝臣的非议。
苍烨登基本就诸多非议,如今朝堂上下更是议论纷纷。
厌倾端着药碗走进内殿,看见玉微醒了过来,顿时大喜过望地疾步靠近床榻:“娘娘你醒了……”
玉微病重十多日,御医甚至隐晦地暗示过陛下,说娘娘可能不行了。最终却是被陛下吓得再不敢提起,好在娘娘最终醒了过来。
玉微迷离的视线逐渐聚拢,抬了抬还有些乏力的手,她分明完全没有受伤,那么多血到底是怎么吐出来的,而且还昏睡了十多日。
苍烨垂眸看见玉微醒了过来,抬手就接过了厌倾手里的药碗。厌倾对苍烨守在玉微床榻前,并且抢她服侍玉微的事情已经麻木,苍烨接过药碗后,她便垂首立侍在一旁。
玉微任由苍烨扶她靠坐在床榻上,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身在甘泉宫一般:“哀家这是昏睡多久了?”
苍烨熟稔地捻起调羹,搅了搅汤药,而后才盛一勺递至玉微唇边,缓缓开口问道:“今日已是十六,母后现如今感觉如何?”
玉微昏睡这些时日,他清醒下来后想过很久,最终停了她的毒,他很清楚曼陀毒的毒性,便是他不再继续下毒,她的身子也熬不过今年。
苍烨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今年,似乎有些短,又似乎恰好。
玉微莞尔一笑,配合地含下了送至唇边的药,又衔了一口腌制的梅子吞下后才道:“好多了,皇儿不必担忧。”
看样子,苍烨是想装作完全忘记了除夕宴之前的那些事情,又和她装一对母慈子爱的好母子。
“那就好。”苍烨轻应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服侍玉微喝完药之后便扶她躺下,并没有多的言语交谈。
苍烨转身欲走,玉微却是握住了他的手:“皇儿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苍烨被玉微抓住的手一僵,垂眸看了眼脸色还有些苍白的玉微,缓声道:“已经不妨事了。”
他受的伤都是皮肉之伤,且并不伤及要害,包扎数日,几贴药服下,早已经没有大碍,只除了腹部的伤痕有些深,还未消。
玉微点点头,似安了心,便松开了手,阖上眼睡了过去。
苍烨感到手腕上的力道一松时仿佛心间也莫名空了一块,他垂下手,宽大的广袖顿时掩盖住了他绷直的手。
玉微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娇小的身子在诺大的床榻上几乎完全没有存在感,精致的脸庞在明黄色被褥的映衬下尤显苍白。
苍烨折身坐回龙榻,拧起眉心看着玉微,他对她,终究还是犹豫了。
……
一连将近十日,玉微都留在甘泉宫修养,苍烨也仅是每日侍奉她喝药便不再停留,倒是夜里有时会站在她床榻前,一站就是将近一个时辰,玉微每次都是装作不知。
将近一月底时,玉微的身体似乎恢复了几分,在她的坚持下,她终于从甘泉宫移回了清华宫,她离开甘泉宫那日并没有看见苍烨。
就连回到清华宫将近十日都没看见他,他似乎特意在避开她。
是夜,苍烨独身一人负手立在御花园凉亭中,南湖已经完全被冰雪封住了湖面,一月的夜里,依旧是风雪肆掠。
少顷,苍侍抱着披风,踩着夜色走近苍烨:“陛下,风雪大了,回罢。”
“嗯。”苍烨微颔首,转过身正欲往回走,凉亭外的梅树树下却是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似乎是宫女在闲谈。
苍烨不欲多加理会,正想折身回甘泉宫,却是听到宫女交谈的对象是玉微。
他扬手示意苍侍停下。
……
两人没有提灯笼,后花园虽是有不少宫灯,但在夜里也显得影影绰绰,根本看不清树后的凉亭中还坐着两个人。
朝野上下早已经因为玉微留宿甘泉宫而议论开了,人多嘴杂的后宫最是喜欢议论这等帝王之家的辛密。
浣月和百央一同进宫,但并没有分配到一个宫里,也仅有得闲时分才能在一起聚一聚,浣月把灯笼搁在一侧,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你听说太后娘娘和陛下的事情没有?”
百央把怀里捧着的梅花糕递给浣月一块,听浣月的语气,顿时来了兴致:“怎么没听说,但我不在甘泉宫和清华宫当职,知晓得不多,你快告诉我。”
这几日,后宫中都议论疯了,偏她在御膳房当职,身边的内侍丫鬟都知晓得不多,简直好奇疯了。
浣月在清华宫当职,平素多少能看见玉微,自然知晓不少事情,她接过百央手里的梅花糕咬了一口,兴奋地说道:“我告诉你,太后娘娘不仅与陛下有超越寻常母子的关系,而且和摄政王有染。”
百央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抹红衣摄魂的身影,顿时惊愕地瞪大了双眸,几乎是尖叫出声:“太后娘娘不是只留宿了甘泉宫吗?怎么和摄政王有关系了?”
浣月赶紧捂住百央的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苍烨在浣月看过来时刻意往凉亭的柱子后一躲。
浣月没看见人,这才安了心,看见百央点头后才松了手,警告一般威胁道:“我视你为好友才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被人知晓是要砍头的。”
百央忙不迭地点头,眼中的兴奋和好奇也越来越浓:“我保证不说出去。”
浣月压低声音道:“除夕宴前夕,我和厌倾姑姑和往常一般去侍奉太后娘娘起身,却是发现内殿散落了一地红色鲛纱,正红色的鲛纱,你说大晏有谁会穿。”
百央不假思索地道:“只有摄政王殿下会穿。”
她估计除了摄政王,天底下也没人能把正红色这般艳丽的颜色穿出靡丽却不艳俗的味道来,像是勾魂摄魄的千年妖魅,引人堕魔。
浣月点点头,又继续道:“太后娘娘从床榻上起身后,我还偷偷瞧见了床榻上真的有摄政王的身影,而且后来皇上来了,还和摄政王打了起来,要我看,这样下去,太后娘娘迟早变成皇后娘娘。”
浣月还欲再说却被百央用手捅了捅,她不明所以地蹙眉睨向百央,百央却是面如死灰般指了指她的身后,浣月转过身,那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在一地雪白里尤为显眼。
浣月立时也惊愕在了原地,甚至忘记了行礼。
苍烨走近面无人色的浣月,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朕和摄政王为了太后打了起来?”
纷飞的大雪里,苍烨的声音随着梅树上的雪,砸落在错愕地瘫坐在地上的两个宫女身上。
浣月和百央被冰冷刺骨的雪砸中,像是突然找回了神智般,赶紧叩首求饶:“陛下,奴婢知错,奴婢不该乱嚼舌根。”
苍烨却是冷冷看了不断叩首的两人一眼,那眼里是看死人一般的冰冷:“拖下去。”
藏身在暗处的暗卫立刻闪身,下一刻,两个凄厉哀嚎的宫女已是不见了踪影。
苍烨眯起眼看了看梅树下散落的梅花糕,侧眸睨向跟在他身后的苍侍:“宫中现在都是这样的风言风语?”
苍侍低眉顺眼地躬身,不敢有所隐瞒:“宫中并无关于那日陛下去清华宫的事情传出,想来是这两个宫娥今日在御花园里乱嚼舌根。”
苍烨避开树头骤然吹落的雪,风雪更甚至,他却没有抬步再回凉亭,而是在雪中静立了半晌,脑海中蓦然想起宫娥的那句话,须臾,他唇角扯开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太后娘娘变成皇后娘娘?
……
与此同时,玉微却是安然地躺在床榻上,完全不知晓宫中与朝野上下的风言风语,更不知晓苍烨方才处决了两个嘴碎的宫娥的事情。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腕上的手镯,苍烨想要避开她,她也并没有现在凑上去的打算,让他自己静静也好。
但很快,玉微的这个念头在她抓住刺客时被打碎得烟消云散。
她本是已经打算睡下,细微的窗棂开合声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刺客显然有些大胆,应该以为她最近新伤添旧伤,根本无力反抗,甚至没有多余的犹豫,跳进寝殿后便径直往她的床榻而来。
刺客掀开垂下的重重床幔,借着暗淡的月色,发现床榻上有微微隆起的一团,拔出剑便狠狠刺了下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闷哼声,刺下去也是软啪啪的一团,像是被褥中裹着另一条被褥,刺客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发现了,正想转身跳窗而出,下一刻,脖子上泛起的凉意却是惊醒了他。
玉微把剑横在刺客脖子上,借着银白剑光上倒映的刺客眉目,仔细地打量着他:“你在想哀家为什么不在床榻上?”
她的身体的确虚弱,但也还未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更不会弱到连一个刺客都对付不了。
刺客没有说话,似乎根本不畏惧玉微的剑,反手勾成爪,就想抓向玉微。
玉微早有预料,在元隋时,她经历的刺杀便数不胜数,像死士做刺客,根本就不会畏惧被人威胁死亡,他们只在乎自己能否达到目的。
她在刺客袭来时便直接卸了他所有的力道,把他压在地上,正想直接抹了他的脖子,没想到刺客却是先她一步,直接伸长了脖子,剑划入他的喉咙,血源源不断地溢出。
玉微顿时松了手中的力道,蹲在刺客身边,按照习惯搜刺客的身,意料之中,什么都没搜到。
她又习惯性地扒了刺客的衣衫。
与在郊外被刺杀时从刺客身上发现的图腾一模一样的复杂纹路逐渐浮现在眼底。
玉微避开蔓延一地的血,拔下还刺在床榻上的剑握在手中,索性坐在床榻上以剑尖抵地,下颚也懒懒地垂在剑柄上,沉思地看着已经彻底死透的刺客。
苍烨要杀她?
她是有几天没看见苍烨了,但却感觉得出来苍烨态度里明显的软化,他应该不至于现在想要杀了她,而且她能尝得出来,她膳食里的曼陀毒已经没了。
玉微站起身,以剑尖点在刺客身上的图腾上,疑惑地半蹙眉,但如果不是苍烨要杀她,这皇家暗卫怎么解释?
不过,如果的确是苍烨要杀她,只派了一个暗卫来杀她,倒是有些古怪。
忽然,玉微笑了笑,拂袖甩开了寝殿大门,她无理取闹去。
……
苍烨回到宫中后便歇下了,但却没有半分睡意,脑海里一片放空,似乎想起了谁,又似乎谁都没想。
他在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时迅速坐起了身,入目的是多日不见的玉微。她仅着一袭薄薄的外衫,端坐在桌旁,散漫地饮茶。
苍烨侧眸,透过紧阖的窗棂,看了看外面的风雪,不明白玉微深更半夜闯入他的寝宫是为何。
他疑惑地问道:“母后现在来甘泉宫做甚?”
玉微饮下一口早已经凉透了的茶,似笑非笑地睨了苍烨一眼,并没有回答苍烨的话。
苍烨被玉微的目光看得有些浑身发麻,从龙榻上起身,随意披了一件外袍走向玉微:“母后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歇息罢。”
玉微依旧在慢条斯理地饮茶,并没有理会苍烨。
苍烨心里的疑惑更深,步伐不停地靠近玉微,他刚走过去,正要开口说话,却是被眼前突然闪过的寒光刺得眯了眯眼,等他反应过来时,玉微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母后这是做什么?”苍烨的语气莫名冷了几分,他对玉微没有半分防备,这才让玉微有机可乘,得以靠近他,甚至把剑架在他脖子上。
玉微看着剑刚好触到苍烨的脖颈,便停下了更进一寸的力道:“皇儿想杀哀家?”
“母后为何这般想?”苍烨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玉微,眼中闪过一抹暗潮,他的确是想过杀玉微,也付诸了行动,但最近却并没有任何动作,看玉微愤怒的样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难道今晚的刺客不是皇儿派来的?”玉微把横在苍烨脖颈间的剑更近一步,银白的剑顿时在苍烨脖颈间割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嗜了血的剑显得越发锋利寒冷起来。
苍烨似乎没有感觉到痛意,仅是紧张地上下打量了玉微一眼,确认她身上没有半分伤之后才问道:“清华宫进刺客了?”
玉微冷笑一声:“怎么,皇儿不知道?”
闻言,苍烨疑惑地拧了拧眉,肯定地说道:“的确不知。”
他今晚处置了那两个嘴碎的宫娥之后便回了甘泉宫,根本不知晓清华宫进了刺客。
玉微半信半疑地打量了苍烨良久,终于在他完全茫然的神情中彻底放下了戒心,若不是苍烨装得太好,那就是那个暗卫自己想要来刺杀她。
苍烨的确一无所知,他没有分毫反抗,任由玉微在他脖颈上割出一条血线。
“儿臣担忧母后,又怎会伤害母后。”他启唇,声带微微震动,他的脖颈便在剑刃上浅浅厮磨,血溢得越来越多,染红了他明黄色的中衣。
玉微握着剑的手松了一寸力道,血还是止不住地溢出,她微微眯了眯眼:“你的担忧便是派出皇家暗卫来刺杀哀家?”
她彻底松开握着剑的手,泛着银光的剑便瞬间从苍烨脖颈间抽离,一路沿着他明黄色的中衣滚落。
铮然声骤然响起,划破了一室的寂静。
苍烨垂眸看向落在地上,染上他血迹的剑,须臾,他蹲下身,手触摸在那柄剑身上。
玉微也蹲下身,端详着佩剑:“皇儿别告诉哀家,这不是皇室暗卫的佩剑。”
暗卫的佩剑即便不是独一无二,也应该是使剑暗卫都用一样的剑,这柄剑应该足以苍烨分辨出来。
她倒是想直接让苍烨辨认暗卫身上的图腾,可惜暗卫太重,她根本没兴趣搬着这么重的一个死人从清华宫走到甘泉宫。
苍烨收回手,抬眸,对上了玉微冷若冰霜的眼眸,他没问玉微为何知晓皇室有暗卫,而是顿了顿道:“的确是。”
他伸手拉住玉微的手:“但我并没有派人伤你。”
玉微挥开苍烨的手,眼中的冷意不改,质问道:“难道皇室暗卫不是由你掌控?”
她其实在苍烨一开始满脸茫然时,就基本确定了不是他派人来杀她,但她今日就是来无理取闹的。
苍烨对她的起始好感度不算太低,但他太过铁石心肠,从他不断给她下毒就可见一斑,若不是她先时趁机控诉了他,而后又在他还没缓过神时不顾性命地为他受了伤,恐怕根本半分打动不了苍烨。
现在苍烨对她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但好感度却并没有上涨太多,他应该还处于迷惘徘徊状态,她此时不借机给他添一把火,更待何时。
苍烨蹙眉道:“……是。”
苍烨还想解释,玉微却是直接盖棺定论,咄咄逼人地道:“皇儿有胆量派暗卫刺杀哀家,难道便没胆量承认吗?”
“朕做过的事情,朕可以承认,但……”苍烨的话在看见玉微眼中越发浓厚的讽刺时戛然而止。
玉微一步步逼近苍烨,气势凌厉,一字一顿地控诉道:“你做过的事情你承认过几件?你以为哀家为什么会知道今晚刺杀哀家的是你的暗卫?哀家九死一生地为了你寻回隐渊,你却是在哀家出宫不久便派人来刺杀哀家。”
苍烨的手掌骤然紧握成拳,他在玉微越发凌人的气势中僵直了身体,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他晦暗的目光无意识地流连在玉微脸庞上,良久,他道:“我的确派了暗卫去杀你。”
玉微蹲身捡起剑,直指向苍烨的胸口,一双眼眸沉在浓墨一般的黑夜里:“苍烨,你和你父皇一般,令哀家心寒,哀家扪心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却对哀家百般设计,千般紧逼。”
苍烨垂眸看了一眼几乎贴近自己胸口的剑,剑锋尚且还沾染着他脖颈的血,月色映照进来,剑锋泛着冷冷的青光,须臾,他抬眸沉默地看向玉微,却并没有解释。
他本就是想杀了她,并没有任何需要解释的,尽管现在他暂时收手了,但过去的确不可磨灭。
玉微指尖灌注了力道,直接把剑尖送进了苍烨胸口,苍烨完全不躲不闪,任由玉微刺伤,血顿时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彻底浸红了他明黄色的中衣。
她低低地唤道:“苍烨。”
苍烨应了一声:“嗯?”
玉微抽出剑,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身,眉目间温和沉静,像是对待友人般温柔,利剑在她手中一点点重新变得干净,寒气逼人。
良久,她扔掉锦帕,直接运起内力,把剑刺进了苍烨身后的龙床上,她毫不犹豫地转身:“你的确很适合做帝王。”
苍烨疾步走上前,握住玉微纤细的手腕,蹙眉问道:“母后什么意思?”
玉微一点点扯开苍烨抓住她手腕的手指,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地道:“无欲则刚。帝者,孤家寡人也,是纵使全天下都背叛你,都不理解你,你也依然要继续下去的狠绝。而你,恰好全都符合,是我强求了,你不需要亲情,爱情,你只需要千秋功名,万载垂青。”
她身后的窗棂外骤然劈开一道亮光,照亮了她的脸,连她眼里看他如看陌生人般的冰冷与疏离都照得透彻。
她的声音也糅进了陡然响起的阵阵雷声中:“苍烨,你会走到你想要的一步,会是千古一帝,会名垂千古,会登临人间至高处,但高处不胜寒,你也一定会是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你会不得善终,会断子绝孙。”
玉微的声音中透着嗜骨的寒冷与郑重,她不像是在诅咒他,更像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苍烨似乎有一瞬间从玉微玄黑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她所说的他的将来。
他的身体有片刻的紧绷,眼中也浮现一丝莫名的情绪,但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微却是不再看苍烨,踩着一地惊雷踏出了甘泉宫,渐密的雪跟在她脚步后。
苍烨紧随在玉微身后踏出寝殿大门,却只来得及看见玉微彻底消失在风雪里的身影,连她留下的足迹也很快被密不透风纷扬而下的雪掩埋,她似乎已经彻底远去。
苍烨眼中明明灭灭的光闪烁在撕裂夜幕的亮光里,他始终负手立在台阶之上,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雪刮过他的衣衫,刮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苍侍静然立在苍烨身后,良久,他垂眸问道:“陛下,风雪太大,是否要为娘娘送一把伞?”
苍烨刚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神情冷淡地睨着彻底模糊了视线的风雪,吐出口的话比风雪更冷:“不必。”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回了寝殿。
殿外,风雪渐浓,苍侍静静地看了肆掠的风雪一眼,又转过身凝视了紧闭的殿门半晌,最终闪身隐藏在暗处。
……
玉微不知道苍烨过得如何,但至少她的日子过得比较愉快,自从紧闭宫门,不用再应付苍烨之后就更愉快了。
她懒懒地斜靠在软塌上,拿着一根逗猫棒逗留白,看着留白面如死灰配合的样子,心情无限愉悦:“逗猫遛狗的日子果真不错。”
留白蹦蹦跳跳地撕咬着逗猫棒,低声提醒道:“你还差一条狗。”
主母把它当猫逗,偏偏它还无法不配合,它想起了主人那清冷如霜的目光,浑身蓦然一抖,顿时更加卖力地上蹿下着撕咬逗猫棒。
它一只九尾狐,竟然被当作猫耍,主人果真一遇到主母就变得不正常。
玉微摇晃着手中的逗猫棒,看着留白卖力的小模样,唇角的弧度越发地深,她支起下颚沉吟着,像是在思考留白建议的可行性。
留白见玉微似乎有所松动,诱惑地道:“逗猫遛狗养鸟的闲散人生,粑粑,你还差一狗和一鸟。”
如果清华宫有了鸟和狗,整日里闲来无事,最多只能等主人来陪她下棋的主母就不会凌虐它了。
它凄惨的狐生啊!
主人就这般纵容主母欺负它!
天理何在!
玉微看了看一脸生无可恋的留白,登时笑出了声:“倒也是,我还差了一鸟和一狗。”
留白兴奋地点点头,墨色眼睛里迅速蹿起一道亮光。
玉微看清留白眼中的期待,笑吟吟地道:“我看留白你不如身兼三职,又当猫,又当狗,还顺便当鸟可好?”
听见玉微漫不经心的话,留白正准备跳起的爪子一个打滑,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抽搐着腿脚,它只想仰天长啸三声,当猫已经够苦了,还身兼三职,不如让它去死吧。
玉微见留白装死一般软瘫在地上,眼中的笑意更浓,饶有兴致地用逗猫棒戳了戳留白的身子:“留白不回答是默认了?那我先去找个项圈,我们先玩遛狗。”
她从软塌上站起身,立刻就要去找项圈,却被留白拖住了一只腿,留白四只爪子都抓在玉微身上,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玉微。
玉微垂眸正欲说话,云杉却是端着果盘走进了内殿,她看了看内殿的情况,立刻放下果盘,蹲下身去抱留白,笑嗔道:“娘娘又欺负留白。”
云杉在内殿侍奉已是有两三个月,经过最初的敬畏玉微之后,倒也摸清了三分玉微的性子,随和近人,更不会凌虐宫人,而且越是与玉微相处,便越是觉得她平和到毫无太后的架子。
玉微蹲下身,掏了掏留白软软的身子,随口道:“哀家可没欺负留白,是留白欺负哀家,不让哀家去歇息呢。”
留白被玉微的信口雌黄气得鼻子冒烟,呼吸声都粗重了几分,偏偏它还不能申辩,它要是说话,估计会吓死身边的云杉。
玉微看着留白气鼓鼓的样子,又伸手戳了戳它的腮帮子,用眼神示意了一眼盛着葡萄的果盘:“你不要葡萄了?”
葡萄。
留白一听见葡萄,怒不可遏的眼神立刻变得晶亮,扒在玉微裙摆上的爪子也松了,转身就往果盘跑去。
云杉见自己死活扒不下来的留白,被玉微三言两语一逗,就松开了她,还立刻跑得没了影,她惊讶地笑道:“果真还是娘娘有法子。”
玉微绕过云杉,走近果盘,趁低头剥葡萄的留白不注意,直接摘了两粒:“左右不过是留白贪吃,你以后要是想引开留白的注意,直接在它面前放一盘葡萄便足够了。”
她算是摸清了留白的性子,一盘葡萄,什么都能解决。
玉微把剥好的一粒葡萄递至云杉面前。
云杉受宠若惊地看着面前的葡萄:“奴婢怎敢劳烦娘娘……”
玉微拉住云杉的手,直接把葡萄放进她手里:“拿着吧。”她坐在留白身旁,抬手摸了摸留白的头,“等留白吃完后,过半个时辰就带它去沐浴。”
云杉忙不迭地点点头:“奴婢知晓了。”
留白似乎完全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心情愉悦地剥着葡萄,也完全忘记了之前玉微说的要把它当鸟和狗玩。
玉微凝视留白须臾,正准备转身走进内殿,却是蓦然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抬手捻起云杉的一缕鬓发:“在此之前,你先去帮哀家取一副棋来。”
云杉躬身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寝殿。
玉微重新在留白身旁坐下来,揶揄似地笑道:“右相这个月是第几次来哀家寝宫了?”
隐渊绕过屏风,缓步走出来,饶是在玉微的寝殿内,他也依旧如闲庭散步般:“第九次。”
留白咬着一粒葡萄,突然听见隐渊清冷的声音,差点被呛到,一粒葡萄险些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它吞下葡萄后,难受地呜咽了两声。
玉微察觉到留白的异常,推了茶盏至它面前,留白立刻低头舔了两口,喉咙里那股难受好似才松了一些。
隐渊瞥了眼留白的样子和它身旁堆叠如山的葡萄皮,淡淡地道:“好似重了些。”
留白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葡萄,却是险些被刚舔入口中的茶水呛道,睁大了一双黑圆似葡萄的眼睛瞪向隐渊。
主人什么时候也学得和主母一样,竟然还会调笑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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