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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渊却似乎完全没看见留白眼里的控诉,优雅地在玉微身侧坐了下来。
玉微看了看气鼓鼓地瞪着隐渊的留白, 又看了看完全不在意的隐渊, 忍不住笑道:“的确重了很多。”
她抱起来都比之前费力,她倒是第一次知道系统吃多了也会长胖, 她伸出指尖, 满怀恶意地戳了戳留白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毫不留情的打击道:“看见没, 不止我觉得你重了, 右相也这般觉得。”
留白看了看嘲笑它的玉微, 水盈盈的大眼睛滑过一抹狡黠,四爪直接环抱住了玉微的手腕,张开嘴把玉微戳它肚子的手指咬进了嘴里细细厮磨。
留白撕咬的力道很小,几乎像是在舔舐一般,玉微根本不放在心上, 正想抬手捋捋它柔顺的毛发, 视线里却是出现了一双修长的手。
隐渊双手抱住留白娇小的身子, 留白嗅到隐渊手上那股淡淡的佛香, 不敢反抗, 顺从地任由隐渊把它从玉微身边抱离,嘴也随之松开了玉微的手指。
留白的耳畔出现一道声音:“不可伤了卿儿。”
它抬头瞧了瞧毫无异常的隐渊, 又看了看似乎根本没听到的玉微, 这才明白过来是主人给它的密声传音。
留白彻底卸了力气, 瘫死一般软瘫在圆桌上, 委屈而又控诉地呜咽着:有这样的主母, 还有这样宠着主母的主人,吾命休矣。
隐渊握住玉微的手,取出一方锦帕,垂下眼眸,仔细地为她擦拭被留白撕咬过的手指。
玉微感觉到手腕的温凉,诧异地看向隐渊。
隐渊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玉微的视线,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玉微的手指上。
他微垂下眉目的模样更显得清冷而又疏离,像是遥隔云端一般,玉微却是蹙起了眉心,隐渊的一举一动都毫不遮掩,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须臾,隐渊收起锦帕,抬起了疏冷的眉眼。
玉微仔细地端详着隐渊,深深看进隐渊的墨眸里,最终却只看见了不沾染人世间七情六欲的冷。
她收回视线,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扣了扣,唤道:“隐渊。”
隐渊应声望向玉微。
玉微站起身,一步步靠近隐渊,最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而后微低下身,坐入他怀里,亲昵地凑近他耳畔:“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仔细地观察着隐渊脸上的神色,不放过他一分一毫的表情,她答应过会随他回隐氏,也答应过做隐氏名义上的少夫人,但前提是隐渊不会越界。
隐渊任由玉微坐在他身上,微伸出手,不着痕迹地环住玉微的腰身,确保她不会从怀里滑落,他迎着玉微的目光道:“我只要你答应过我的。”
玉微的脸庞完全靠近隐渊,整个人几乎都依附在隐渊身上,他身上那股佛香也越发浓郁,她脑海里闪过一些莫名的片段,又半分没看出隐渊的异常,她顿时有些心烦意乱,想要站起身来,却是看见呆站在门边的云杉。
隐渊面色如常地虚揽着玉微的腰身,吩咐道:“拿进来吧。”
云杉还有些愣怔,似乎并没有听见隐渊的声音,她倒是看见过摄政王出入娘娘的寝殿,又被厌倾姐姐提醒过,倒也习以为常了,但却是第一次看见右相大人和娘娘这般亲密。
玉微淡定地从隐渊身上站起来,半分没有被人窥破的心虚,无比镇定地道:“云杉,你把棋搁在桌上便出去罢。”
云杉捏了捏手中的棋盒,冰凉的触感令她回过神,她恭敬地应道:“是。”
她在内殿服侍了几个月,倒也不再如最开始般胆战心惊,甚至还偷偷抬眼睨了一站一坐的两人一眼,惊讶地发现娘娘和右相大人也很是般配。
最后云杉拧着眉心退了出去,心里无比纠结太后娘娘最后到底会和谁在一起。
玉微看着面色纠结的云杉却是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云杉是认为她水性杨花,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云杉若是因此而不喜她,她倒是能理解,毕竟这个时代的女子思想里,女子就应该从一而终,就应该为亡夫守节。
殊不知,她的想法和云杉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
少顷,玉微转回眼眸,也没了继续试探隐渊的心思,绕回他对面坐下:“对弈一局?”
她发现隐渊的棋艺的确很好,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但越是敌强,她才越是有兴趣,也因此越发爱拉着隐渊下棋。
“好。”隐渊摆好棋盘,又把装有黑子的漆盒放在玉微手侧,而后才拿了装有白子的漆盒搁在自己手边。
玉微为了防止留白再伸出爪子掏棋盘,直接拖动果盘。蹲在果盘边剥葡萄皮的留白见果盘在挪动,根本没想太多,直接踩着小步子,跟着挪动的果盘走。
眼见着留白蹲到了完全不会殃及棋盘的地方,玉微才收回了手,指尖捻起一粒白子落下,闲聊一般问道:“右相可是把我要的药做出来了?”
隐渊随之落下一子,而后拿出一个精巧的瓷瓶推至玉微面前:“离魂丹。”
玉微摆上一子至棋盘上,而后垂眸看了看手边小巧精致的瓷瓶一眼,饶有兴致地拿了起来,正想要拔开瓶塞,刚抬起的手却是被隐渊按住。
她顿时困惑地挑眉看向隐渊。
隐渊收回手,把手上的白子推至棋盘上,解释道:“只有一粒,用时方可打开。”
玉微指尖刮在瓷瓶的细纹上,起伏的雕花纹路在她指腹下游走,她调侃似地笑道:“莫非是药效太强?我现在打开会中了离魂丹的毒?”
离魂,魂离身体,假死之药。
隐渊颔首:“的确如此。”
这次,玉微彻底熄了想要打开瓷瓶的心思,捏了捏手里细腻的莹白瓷瓶,说道:“哀家又欠了右相一个承诺。”
隐渊缓慢地把白子推上棋盘,不置可否地道:“该你落子了。”
玉微收起瓷瓶,这才把心思重新放到棋盘上,沉吟片刻,落下一子,少顷,却是满盘皆输。
她捻起一粒黑子,在棋盘上微微一点,略微不甘心地道:“看来我是注定无法赢过右相了。”
黑子敲打棋盘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尤为明显,像是雨落古巷,幽幽荡荡,回音不断。
隐渊拾起黑子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捡起所有黑子放进玉微手边的漆盒以后才慢条斯理地拾自己的白子:“输也未尝不好。”
棋盘重新变得空旷,玉微直接把指尖的黑子搁在棋盘正中央,有些无聊地随手拿了手边碟里的梨花酥,咬了一口,吞下后才幽幽地道:“输的确没有什么不好,但那是建立在输赢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基础上,而不是似我现在一般,被动输,不得不输。”
隐渊又落下一子,微抬起眼眸,恰好对上了玉微望过来的视线,她迎着他冷似高山白雪的目光微微一笑:“难道不是吗?”
她向来不喜受制于人。
隐渊指尖捻起一粒白子,微勾起唇角:“你若认为是,那便是。”
玉微静默地看了隐渊须臾,而后垂眸看了看棋盘,没再落子,直接伸手捡起棋盘上的一粒白子。
围困黑子的白子在一粒白子被拾起后如一盘散沙,厚势无法发挥。
玉微直接挪动黑子点在了白子的空缺之上,而后扬了扬手中的白子,笑道:“既是如此,右相不若成全哀家一次。”
隐渊垂眸看了棋局一瞬,把最后一粒白子落在棋盘上,唇角勾开一抹温润柔和的笑意:“如此呢?”
玉微看向棋盘,黑子呈包围之势,团团围困住白子,白子彻底溃败,她随手把手里的白子掷回隐渊手边的漆盒中,满意地道:“甚好。”
……
与隐渊下了一天的棋,入夜时分,隐渊离开后,玉微才施施然地起身去沐浴,三月里的天气最是让人倦懒,玉微懒懒地半阖着眼眸靠在浴池边,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玉微泡在温水里快要昏昏欲睡时,听见了轻缓的脚步声,以为是要服侍她起身的烟月,便道:“这里不需要人,你下去歇着罢。”
脚步声还在继续靠近,玉微倏然睁开了眼,扬手卷来了衣衫,迅速穿上,而后绕出了浴池,却看见时褚正坐在她的寝殿内。
玉微蹙了蹙眉,倒是很久没看见时褚了,她缓步绕过屏风,走向外殿:“你怎么来了?”
时褚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转过眼眸,入目的便是玉微秀发半湿,浑身还萦绕着些许雾气的模样。
大约是因为方才沐浴过,她白皙的脸庞上蒸出了浅浅的绯红,像是开得正盛的三月桃花,夭夭灼灼,连精致的锁骨上都还沾染着细细的水滴,沾湿了薄如蝉翼的寝衣。
时褚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分明是三月尚且寒凉的天气,他却觉得有些热,完全忘记了玉微的问题,问道:“你刚沐浴了?”
玉微淡淡地瞥了时褚一眼,在桌边坐了下来,执起茶壶斟茶:“嗯。”
时褚的目光左挪右挪,最终在软榻上看见一件外袍,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拿起外袍又折身返回。
玉微饮下一口茶,站起身走至妆奁旁,抬手拔下了固定着头发的簪子,又慢慢捋顺着垂落下来的头发。
时褚拿完外袍返回桌边,却发现没了玉微的身影,他四处一扫,才发现她迎着月色站在妆奁旁,他几步上前,把手里的外袍展开,披在玉微身上:“三月里尚且还冷,当心受寒。”
玉微松开手中的头发,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看了时褚一眼:“你今晚就是来帮我披外袍?”
时褚被玉微的目光看得更不自在,习惯性地用折扇点点鼻尖,老实地道:“想娘子了。”
他又昏睡了好多时日,醒来时,他所有的玉骨折扇都被姬临直接给扔了,害得他只能随意在库房里去找了一把不太用得顺手的折扇。
玉微眯起眼,瞧了寝殿外那株梨花树一眼,而后淡淡地收回了视线,折身去内殿,顺便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你现在也看见我了,可以回去了吧。”
时褚跟在玉微身后:“娘子,我发现了你每次看见我的前几句话里面必定有一句话是让我离开。”
玉微从内殿的烛台上拿起一根蜡烛,又转身走向妆奁,轻描淡写地道:“既然知道我不欢迎你,你还来?”
时褚环抱住玉微的腰身,下颚习惯性地搁在她肩上,眷念地道:“我要是不死缠烂打些,娘子就跑了。”
玉微这般不在意他,他若是也按照她的意思远离她,他们之间才是真的完全不可能了。
玉微用手中的蜡烛一一点亮了窗棂边的烛台,两个人如交颈鸳鸯的身影顿时映照在了窗棂上,她挑眉道:“你也知晓自己是死缠烂打?”
时褚看了看窗棂上两人的身影,越发靠近玉微,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娘子不是愿意让我死缠烂打吗?”
玉微却是懒得和时褚继续说下去,安静地在窗棂旁站着,又在妆奁里挑挑拣拣片刻,便折身往内殿走。
夜深了,有些人不睡,她还要睡。
时褚看了一眼被玉微摆得整齐的妆奁,便毫不犹豫地跟着玉微一起走进了内殿去。
……
苍烨看见寝殿的窗棂上彻底没了人的影子才从梨花树后走出来,一双浅棕色的眼眸里卷起不明的情绪。
三更夜起,凉雨如洗。
春雨沾湿了一树梨花,又溅落在苍烨肩头,他蹙眉拂去肩头的润意,掠身离开了清华宫。
及至甘泉宫,苍烨的披风已被微雨润湿,苍侍躬身迎了上来:“陛下。”
苍烨顺手脱掉披风递给苍侍,问道:“东陵正宫里的那具空棺椁可封死了?”
苍侍接过苍烨手中的披风,跟在苍烨身后:“尚未。”
苍烨走进内殿,亮如白昼的烛火照亮了他冷沉的眉目,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烛火半晌。
东陵是苍淮的陵寝,正宫中内设有两个棺椁,一具棺椁安放苍淮的尸身,另一具则是他在死之前就为玉微备下的空棺椁,只等玉微的棺木放入其中。
苍侍见苍烨停下步伐,也在他身后一步止住了步伐,垂首立在他身后,没出声打扰他。
良久,苍烨拿起一把剪子剪灭了蜡烛的火光,神色晦暗不明:“明日早朝过后,你随朕去一趟东陵。”
“是。”
……
瑶山东陵
厚重的团龙飞凤石门后是宽大的墓室,长明灯的烛火摇曳在幽暗的地下室中。
苍烨静立在两具棺椁前,良久,缓慢挪步至右侧半开的棺椁。
空空荡荡的棺椁中仅有一幅画安静地摆放在正中央,似乎是代替尚未死去的人陪伴左侧的棺椁中人一般。
苍烨微弯曲下身子拾起那幅画,展开,画像中栩栩如生的美人图便徐徐在昏黄的烛火下显现出来。
即便是幽暗的墓室也掩盖不了画中人的清丽脱俗,画中的女子仅着一袭鹅黄色纱裙,秀发半绾未绾,迎风立在夭夭灼灼的桃树下。
苍烨的手轻抚上画中人的脸颊,低低地道:“你说画得像吗?”
墓室中除了苍烨之外便只有立侍在远处的苍侍。
苍侍听见苍烨的询问,走近几步,仔细地端详了画中人片刻,称赞道:“与澹台小姐真人无异。”
“鸾颜?”苍烨抚在画卷上的手一顿,“为何不是玉微?”
苍侍抬眸觑了一眼苍烨,见他面无异色,但也没否认画中人便是澹台鸾颜,他又仔细地打量了画中人一眼,确认真的是澹台鸾颜,以为是苍烨在考验他,遂小心翼翼地道:“澹台小姐眉心有一点美人痣,但太后娘娘没有。”
苍烨垂眸,这才发现画中人眉心果真有一点朱红色的美人痣,他倏然收起了画卷,抬手轻抚眉心。
这幅画是初与玉微相识时为她所画,也是唯一一幅为玉微画的画,他一直以为自己画的是玉微,没想到画的依旧是鸾颜。
苍烨卷起画卷:“回罢。”
他想去念颜殿静静神。
然而真正回到念颜殿,面对满殿澹台鸾颜的音容笑貌时,他却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像是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更深的迷惑。
十多年了,鸾颜的容颜他似乎已经快要忘记了,只是记得玉微长得与她很是相似。不是气韵的相似,而是容貌的相似。
他甚至似乎快要忘记了自己曾经有多爱澹台鸾颜,只是记得为她那么不顾一切地疯狂过。他曾为了她可以舍弃一切,哪怕是为万夫所指也甘愿。
澹台鸾颜教会了他什么是爱,却没让他得到爱,但也是澹台鸾颜让他开始贪恋权势。她所说的爱在权势面前就那么不堪一击,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毫无留恋地离开,却无法挽留,只因为苍沐是太子,只因为苍沐可以给她至高无上的后位。
其实这一切他也可以给她,只要她愿意再等等,可她不愿意,她在苍沐向她表示心意时毫不犹豫地投入了苍沐的怀抱,最后就那般兴高采烈地拥着苍沐求得的赐婚圣旨,义无反顾地嫁给了苍沐。
但他无法恨她,他生来卑微,母妃不怜惜,连宫中的内侍宫女都能轻视他,若不是鸾颜,也许他根本无法活下来,早就溺死在了南湖中,他以为他出征回来能够从苍沐手中抢回她,没想到却是得到了她难产身亡的消息。
他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立后纳妃,没想到却是遇到了玉微,与鸾颜一模一样的玉微。
他拼了命地把该给鸾颜的一切好都捧到她面前,可她不该逃走,她逃,他便想折断她的羽翼,让她只能乖乖留在他怀里,让她只属于他。
世间纷杂,让一个人永远只属于另一个人的方式只有那么一种——
共死。
苍烨越想越心烦意乱,笔下的人也越发潦草,他甚至分不出来自己到底在画什么,忽然,眼角余光里出现了一抹墨色身影。
他搁笔抬眸,眼前却是没有任何人。
玉微站在苍烨身后莞尔一笑:“陛下是在找我吗?”
苍烨转过身,书案后不是墙,而是一片苍郁的竹林,风拂过,竹叶泠泠飒飒,疏影斑驳在以翠竹砌成的圆台上,但却依旧没有人。
玉微绕到苍烨身后,拿起书案上的画卷,水墨未干,画卷甫一被竖立,那凌乱的浓墨便黏糊了画卷,美人眼角滴落一滴墨泪。
苍烨听到身后浅浅的呼吸声,转过身便看见了与他隔着一张书案的玉微,她的手中正展着他画的画卷。
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来念颜殿了?”
闻言,玉微似笑非笑地睨向苍烨:“皇儿又怎会来这座被封了的宫殿,甚至还在这里作画。”
念颜,念颜,思念澹台鸾颜,连殿名都取得如此浅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她的目光缓缓梭巡素雅的宫殿一圈,宫殿中摆满了澹台鸾颜的画像,或笑或嗔,一幅幅皆是栩栩如生,似乎澹台鸾颜下一刻便能从画中走出来。
她是第一次来念颜殿,上千幅的画卷,足以表明苍烨对澹台鸾颜的用情之深。苍淮用一生去爱永远不可能得到的澹台鸾颜,却用半生毁了另一个女人的一生。
到底谁比谁更可悲。
苍烨在玉微出声时才忽然忆起自己已经不是苍淮,而是苍烨,他看着玉微手中那幅美人图,沉默须臾,沉声道:“玉微,你会找来念颜殿,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玉微合上画卷看向苍烨,把画卷重新搁在书案上,笑吟吟地道:“你终于不再装了?”
苍烨温和地笑,只是那眼眸中的墨色似乎浓稠得化不开,他道:“你不也是在装吗?”
他不是傻子,除夕宴前几日玉微在清华宫哭诉,他当时虽是动摇,也曾起过怜惜的心思,但清醒后稍稍一想,漏洞却太多,也太过刻意。
伪装被当场戳破,玉微也毫不尴尬,她本就没想过能欺骗苍烨一辈子,苍烨的心机远比她想得更深沉。
她要的只是苍烨那一时的心软和后续他还没清醒前引起的多骨诺米牌效应。
便是他现在清醒过来了又如何,影响已经造成,痕迹已经留下。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苍烨身上,不错开半分:“我何时装过?”
苍烨对上玉微的视线,概括地道:“清华宫内,交泰殿内。”
玉微没有辩解,走近苍烨,抬手抚上他还未长开却已是精致如画的轮廓:“我曾真的愿意为了你去死,可你亲手杀死了那个我。”
她指尖的力道很是温柔,一寸寸刮过他的脸部轮廓,像是情人的娓娓低喃。
苍烨抬手握住玉微纤细的手腕,一贯冷肃的声音带上了三分暗沉:“所以呢?你现在来这里是做什么?”
玉微眉目间是溶溶的笑意,她挣脱开苍烨的手,缓缓踏步在素雅的念颜殿内,目光梭巡在众多的画中:“你便真的那般爱澹台鸾颜?”
苍烨目光定定地锁住玉微的身影,没回答她的话,只道:“回去罢,我可以当你没来过这里。”
玉微却当作没听见苍烨的警告,在正对着苍烨的一幅画面前转过身,学着画中人的姿态,做着噤声的手势,柔声问道:“我和澹台鸾颜像吗?”
画中人一袭天蓝色云纹绣蝶撒花裙,眉目间是端庄温和的笑意。玉微却是着一袭墨色长裙,眉目间是疏淡的冷意与皑皑不化的冰雪。
苍烨缓缓摇头:“不像。”
两人眉目间的相似在相差甚远的气韵的衬托下完全被弱化,他甚至不能记起自己当初为何会认为两人相似。
玉微转过身,细细地端详画中温婉娇俏的女子,半晌,自言自语地道:“可我觉得很像呢,不然你当初为何要娶了我。”
苍烨蹙紧眉心,冷声训斥道:“玉微,疯够了就回宫。”
玉微感受到苍烨凌厉如刀的目光,却是没有半分畏惧,而是缓缓抬手抚上了画中人的脸庞:“可惜,我没有她的美人痣,不然就更像了。”
苍烨绕过书案,疾步走近玉微身旁,拉住她的手,想要拉她起身,扬高声音呵斥道:“够了。”
玉微顺势起身,却因为惯性,险些猝不及防地跌进苍烨怀里,她抬手捏住他的肩,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莞尔道:“不够,还不够。”
苍烨眉心拧得更深,拽住玉微就要往外走:“不够也给朕回清华宫。”
玉微却是顿在原地,不愿意离开,狠狠地甩开了苍烨的手:“哀家自己知道如何回清华宫,就不劳皇儿你费心了。”
她抬起手,细细地按揉着被苍烨捏得泛起红痕的手腕。
苍烨无视了玉微话里的明嘲暗讽,看见玉微手腕上的红痕,浅棕色的眼瞳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暗潮,他抬手想去握住玉微的手仔细检查一下,却被玉微警惕地躲开。
玉微嘲讽地睨向苍烨:“怎么,你还嫌我手上的这圈红不够肿?”
苍烨正想解释,玉微却是如画中人般,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再解释了,我不想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想做我要做的事情。”
苍烨看着玉微脸上陡然温和下来的笑,从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不解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玉微唇角的弧度更深:“苍淮,我是要死了,但你也别想好过。”
苍烨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甚至那不安里隐隐参杂了一股莫名的惶恐。
玉微的目光越过苍烨的身影,看向他身后的竹制圆台,问道:“这是你做给澹台鸾颜跳舞的舞台?”
苍烨顺着玉微的目光望过去,竹叶招摇而下,铺陈在翠绿的圆台上,风卷起一层又一层的翠绿,似着一袭青衣翩翩起舞的妙龄少女,却唯独没有那一抹天蓝色的婀娜身影。
念颜殿是由他当年住的废弃宫殿清扫,修葺而来,一切布置都是澹台鸾颜喜欢的素雅。
苍烨的思绪有些飘远,丝毫没注意身后的玉微,不多时,骤起的浓烟却是呛得他陡然回了神,他迅速转过身,却发现念颜殿中的画卷燃烧在一片火红中。
玉微站在念颜殿门旁,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眉目间的温婉与画卷中人别无二致,苍烨却是彻底看出了两人之间不同。
玉微扬手一扔,火折子顿时滚落在火海中,火势顷刻间如吞噬人心的火龙,以燎原之势散开。
苍烨眼底满是明黄色摇晃的火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吞噬掉一幅又一幅画卷,画卷中澹台鸾颜的身影在他面前一寸寸被火吞噬。
玉微却是不再看苍烨,毫不犹豫地转身,她清冷决绝的声音燃烧在越演越烈的火光里,卷着浓烟灌入苍烨耳中:“毁掉你所珍视的一切果真痛快。”
“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我们之间因为澹台鸾颜开始,便也到她结束吧。”
“苍淮,你不必再来找我,我不会再想看见你,你也别想以我纵火念颜殿的罪名废除我,有这时间,你不如想想怎么坐稳皇位。”
玉微的身影渐行渐远,苍烨下意识地想追上去,然而烈火有空气的助燃,顷刻之间便覆灭了她的身影,一块屋梁砸落而下,溅起的火星烫伤了苍烨。
他如梦初醒般,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烈火中央,画有澹台鸾颜的画卷已经被毁得所剩无几,仅有一幅半毁的画卷挂在西面的墙上,他猩红了眼眸,想要掠身过去取画卷,然而那火太大,他根本无法靠近。
他突然想起可以绕出殿门,直接破开西面的墙取画。因为澹台鸾颜喜欢清雅,整个念颜殿修葺时都是以翠竹葺成,因此劈开墙并不难。
苍烨顿时后退,从没有墙的东面掠身而出。
一直站在不远处,没离开的玉微看见苍烨略显慌乱的身影顿时笑了起来,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可她怎么会让他如愿呢?
那幅画是她故意留下的。
玉微指尖闪出一枚银针,银针梭过烈焰,梭过翠竹,最终割裂了画卷,半燃的画卷在苍烨劈开墙面的同时掉入火海中,眨眼之间被吞噬得彻底。
苍烨眼睁睁看着那幅画落入火海中却是无法接住,他颓然地扶住了被熏得滚烫的墙面,看着那幅画与其他画卷一般化为灰烬,终是颓然阖目,四肢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止不住倒退了几步。
他只是怕完全忘记她。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有多爱她,不想连她的音容笑貌都一同忘记,她是在他落魄儿时唯一向他伸出过手的人,若不是她,也许他连活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每个父皇不去母妃宫中的深夜,他都要经历无尽的虐打,数不清的辱骂,那些难熬的日子他只能靠在宫墙上刻字,数自己还要过多久这般的日子,却发现似乎永无出头之日。
在那般暗无天日的人生里,鸾颜的身影不知何时充斥了他荒芜的岁月,他开始有了期待,开始想要活下去。
可就是这般给他希望的鸾颜,最终也为了权势,离开了他,他没有哪一刻比她决绝转身离开那一瞬间更清醒,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权势,可他只是想用权势挽留住她。
火势越来越大,苍烨却似完全不知道一般,想要再次踏入火中,想要找回澹台鸾颜的音容笑貌。
苍侍掠身飞来,看着魔怔了一般的苍烨,顾不得尊卑,立刻打晕了苍烨。
……
玉微一直在清华宫过得很是愉快,甚至比之前更愉快,她毁了苍烨珍视的一切,苍烨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因为苍烨自念颜殿那场大火后便大病了一场,根本没空来找她。
苍烨的确如玉微所知道一般,几乎是在甘泉宫中躺了将近十日才渐渐清醒过来,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念颜殿。
十日的时间,足以念颜殿燃成一片废墟,连竹制的圆台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入目的是一片燃过后的焦黑,时日已经过去太久,连燃烧的味道都没剩下一丝一毫。
苍烨却像是疯了一般,仅着一袭明黄色的中衣便在废墟中翻找起来,翻找的烟尘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双手也变得焦黑,捧起的却仅有一抔燃尽的灰。
风一扬,那灰尘便从他的指缝吹落,与黑色的废墟融为一体。
发现苍烨不见了的苍侍立刻赶来了念颜殿,看见的便是苍烨一身苍凉立在废墟中的模样,他恭顺地叩首在地:“陛下,念颜殿大火时奴才冒犯,请陛下责罚。”
苍烨扬掉手中的灰,负手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苍侍。苍侍没有得到苍烨的指令,不敢有所动作,仅是安静地俯首在地。
空寂的竹林只能听得见风拂起竹叶的飒飒声。
苍烨用锦帕捂住唇轻咳一声,扫视了仅余断壁残垣的念颜殿一周,低低地道:“起身罢。”
他不待苍侍应声便转身疾步走出了念颜殿。
苍侍站起身时苍烨已经走远,他看了看苍烨离去的方向,那个方向,是清华宫。
苍侍所推测不错,苍烨的确是去了清华宫。
几个月未到清华宫,苍烨靠近时,步伐莫名慢了下来,及至清华宫,却是发现宫门紧闭。
他沉吟片刻,抬手叩门。
……
玉微坐在寝殿里自己与自己对弈,上次倒是耍赖赢了隐渊,但到底不可能次次耍赖。
烟月疾步走进寝殿,恭敬地垂首行礼:“娘娘,陛下来了。”
“嗯?”玉微捻起一粒白子,听到烟月的话,兴致缺缺地道,“在宫门外?”
烟月应道:“是。”
玉微把手中的白子落下,又捻了一枚黑子后才转眸对站在她身后的厌倾道:“去把哀家告诉你的话转述给苍烨。”
厌倾迟疑片刻,看见玉微眼中没有半分玩笑的痕迹,这才颔首退出了寝殿。
……
宫门从里面被打开,苍烨立刻便要抬步走进清华宫。
厌倾见苍烨仅着一袭明黄色寝衣,眼中浮现一丝惊愕,但旋即便想起了玉微的吩咐,立刻绕到苍烨身前,大着胆子拦住了他。
苍烨蹙眉看向拦住自己的宫女,眼中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厌倾被苍烨锐利嗜血的目光看得心间发颤,却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面前,想起玉微的话,她顿时镇定了下来,仰首道:“太后娘娘说,她死之前想得一些清净日子,还请陛下不要再来清华宫了。”
苍烨拧紧眉心,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心殿,绕过厌倾便要继续走向前,身后却是传来了厌倾警告的声音:“陛下若是一定要硬闯,便怪不得娘娘狠心了。”
他的步伐没有半分停顿,继续往前行,然而近在咫尺的清华宫却忽然变得遥远,似在天边,眼前是一片断崖。
苍烨心间一惊,阵法。
他后退回清华宫门前,早已经没了厌倾的身影,他还欲再闯,玉微忽远忽近的声音却是传来:“苍淮,在念颜殿时我便说过我们不必再见,你如今来清华宫是想治我的罪吗?澹台鸾颜之于你,便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们之间相濡以沫的十年,在她面前真的那么不堪一击吗?”
她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我的时日不多了,只想最后再平静一段时日,十年换最后几个月的平静,如何?”
玉微的声音飘渺清冷,似乎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半分质问,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便像是她决绝离开那日,再不回头。
苍烨捏紧了手心,身体僵直,心中浮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本是想来质问责罚玉微,此刻却是愣怔一般站在原地,他甚至分不清心中的怅然是为何,又是为谁。
他蓦然想起她身上的曼陀毒,四肢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只能扶住身旁的门扉而立,晕眩感一阵又一阵地袭向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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