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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真的很虚弱,上次酒瓶子砸不伤我,这次捶打我使不上力气。
没一会儿,她的胳膊就松落下去,头也垂在我的肩膀,昏过去了。
荆奕铭起身,脸色在愤怒与惊愕的作用下,一片惨白。
他看着我怀里看起来像是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一样的白鹭,咬牙切齿地说“我已经联系孤儿院找到了合适的女婴,如果你不是白痴,最好配合我让鹭鹭振作起来,然后要打架还是斗嘴,我都奉陪。”
目送荆奕铭一如既往地维持着高冷走出病房,我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着,将白鹭抱起来,放回到狼藉凌乱的病床上,扭头质问施鸽“我爷爷就是让你这么照顾白鹭的把荆四照顾到她身边把她照顾得同意跟我离婚”
施鸽还跟我装委屈“我没联系荆总。白鹭一醒就开始咬枕头撕床单,还跑到走廊抢了手术刀把头发割得乱七八糟,疯了一样冲进婴儿房抱别人家的孩子。荆总来看她,好不容易唬住她,让她答应吃点东西,结果你一来又变成这样了。”
我冷笑“哟,反倒全都是我的错了”
施鸽懒得理我似地,翻翻白眼,不再说话,弯腰捡着满屋乱飞的羽毛,扫干净了满地的头发和床单碎片。
因为白天淋了雨、喝了酒,半夜白鹭又烧起来了,满嘴的叹息呻吟,嚷着要见小小白。我和施鸽费了好大力气才按住她,让护士给她打了镇静剂。
觉得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我做了一夜思想斗争,最后决定联系荆奕铭“我答应用孤儿院的孩子稳住白鹭,但那个孩子,只能是我从爷爷那偷来抢来的,离婚不可能。同不同意随你。”
荆奕铭难得地好说话“只要能让鹭鹭好起来,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我笑说“我也是。”
荆奕铭却说“没看出来。我只看见,你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不遗余力、不惜代价地伤害她。”
我反驳并保证“只要你不出现,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
荆奕铭岔开话题说“天亮我就叫助理送孩子过去,你务必把这出戏给我演好。”
“当然。但不是给你演,是给我自己,给我的妻子,给我的家。”
结束通话,我等到天色微微擦亮,荆奕铭的助理果真冒雨送来了一个似乎出生不久便被遗弃的女婴,附带一系列证明我和白鹭收养这个女婴的文件。
那女婴很安静,不哭不闹,眼睛长得有几分像白鹭,就是好像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
我抱着这个女婴,不断琢磨着措辞,甚至在暗暗祈祷,白鹭最好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
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受了刺激容易选择性失忆。
可白鹭的记忆显然完好无损,再度醒来后,看都不看我荆奕铭送来的孩子,而是搂着一团空气,不知道在哄谁似地嗔怪轻笑“小小白,你爸是不是傻了你就在我这睡觉,他还抱别的小孩来骗我。”
眼看白鹭边说边对着空气指指点点,我真傻了。
但我不敢贸然刺激白鹭,只能暂时将那弃婴交给施鸽代为照顾。
转交过那个凌晨被送来的倒霉孩子,我买了早餐,想喂白鹭吃。
白鹭却冷冰冰地从齿缝中迸出一句“滚,别吵到小小白,我不跟你离婚,只是不希望我的女儿没有爸爸。”
从未见过白鹭露出这种目光,仿佛跟我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我居然被瞪得打了个冷颤。
而且,我真的搞不懂白鹭。
要说她恨我吧,她应该知道小小白不存在了,可她偏偏又抱着那个谁也看不见的孩子。
直到出院以前,白鹭都这样,安静得可怕。
不吃不喝、不说话、不洗脸、不梳头,整天死死搂着空气小小白,偶尔叨叨咕咕地给小小白背诗“众禽无此格,玉立一间身。清似参禅客,癯如辟谷人。绿秧青草外,枯苇败河滨。口体犹相累,终朝觅细鳞。”
怎么能忍心让她真成了辟谷人,我试过哄她“让我抱一会儿,你歇歇,吃点东西。”
她却始终只有一个“滚”字。
硬喂给她的套路,我也试过,结果她每次都打翻饭碗,用尽全力地狠狠将我推开,浑身散发着对我无法形容的厌恶。
那整整一星期,她几乎是靠注射营养液活过来的。
而我在她冷窒戒备的眼神下,丝毫不敢轻易搭话。
实在拿白鹭没办法,我决定必须先让她面对现实。
只有走出过去,我们才能拥有未来。
善意的谎言骗不了她一辈子。
于是,出院前夜,我给小小白联系了一块墓地,订了个小水晶棺,决心和白鹭一起埋葬我们的女儿。
正常这种引产的死胎,一般都直接被扔垃圾桶了,但我舍不得,当时托医生替我存在医院太平间了。
第二天早晨,我小心翼翼地从停尸箱里轻轻抱出那个不足月的孩子,给那孩子穿上我和白鹭先前为她买的不合身的公主裙。
小小白满身的血污早已洗净了,小小的身体冷得像冰,冻得我手直哆嗦,眼泪第无数次不受控地往下掉,半点没有男人样。
当初知道小小白是女孩以后,我和白鹭疯狂挑选各种公主裙入手,儿童房也装饰得像粉嫩的童话世界。
小女孩都爱美,幸好小小白才八个月,既不懂事,也不会说话,不然一定会像小思思那样,爬起来哭闹爸爸好笨,这条裙子又肥又大,丑死了,我才不要穿。
想到这,我苦味地撑起嘴角笑了笑,生怕弄脏小小白的新衣裳,急忙握拳胡乱拭去满脸的泪,将小小白缓缓放进装满白玫瑰的水晶棺,双手捧着这条终将沉入地底化为泥土的小生命,去接白鹭。
回到病房,看见白鹭还抱着怀里的那团空气。
我张了好几次口,才厚着脸皮、硬着头皮,说出那句“放下吧,我怀里的才是小小白。”
我的声音又哑又抖,简直像另一个人在说话。
白鹭茫然无措地望着我,不语。
我怕极了。
怕白鹭再崩溃,再发疯。
然而白鹭的反应却比崩溃发疯更可怕。
她的视线缓缓移动到小小白的尸体上,定住,痴痴地说“你爸真粗心,干嘛把你装在盒子里,闷坏了怎么办”
话落,她便走过来夺去了我手中的水晶棺,抱出了没有一丝温度的小小白。
不舍得打断白鹭第一次抱孩子的体验,我没有阻拦她,伸手轻拥住她的肩膀,艰难而平静地对白鹭轻声说“我们今天去”
“我们今天回家。”
白鹭笑盈盈地含泪吻着小小白僵硬发青的额头,根本不容我说下去。
可我不能再看她这样了,我必须说“小小白已经死了,我们今天去墓地,让她入土为安吧。”
白鹭根本不理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抖着手抚过小小白毫无血色的五官和脸颊,轻轻抓着小小白莲藕般肉呼呼的小手,念念有词地咕哝“我们小小白真好看,长大了一定也是个小仙女。”
我胸口一窒,闷痛得像要生生裂开,眼底再次升腾起模糊的灼热雾气。
拳头紧了又松,牙关松了又紧,喉咙咽了一遍又一遍。
我终于鼓足勇气,扳正白鹭的脸,对她说“孩子没了,我的痛苦一点不比你少。你说你,这么矫情,是不是过了你这个岁数的小姑娘,打过胎的不在少数。还有那些丢了孩子、死了老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谁像你这样了人家施鸽被轮了不照样活着吗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你振作点,冷静点,成吗”
我发誓,我真不是冷血,只是觉得白鹭的反应过于激烈了。
小小白还没跟她朝夕相处过,没和她积累下真正的母女亲情,她没理由这么看不开。
大爷死了,爷爷都没病倒;大娘也冷静地操持着善后事宜,得知白鹭流产,还不忘送饭顺便教训我。
施晴死了,施鸽没跟着去死,更没发疯,虽说想过报仇,可获悉真相后,也接受了现实。
我不明白,白鹭怎么会脆弱到这种地步
或者说,我忘了,白鹭从小到大经历过最大的坎坷,除了被荆奕铭骗、被我误会,就是失去小小白。
在我的认知里,我觉得,我留着小小白早夭的尸身,自我折磨一般体会着灵魂的凌迟,安排葬礼,已经做得足够到位了。
可白鹭却冷冰冰地甩开我,脚步虚浮地径自出门了。
空气里,只淡淡余留着几秒前的“别碰我”三个字。
跟在白鹭身后下楼的时候,我曾一度以为,白鹭打算把小小白抱回幸福里。
但是,在我们坐进车里以后,在我不知所措、不敢逼白鹭、又不知该如何劝她的最后一秒。
白鹭了无语气地轻轻说了句“去墓地。”
路上白鹭一句话都没有再讲,一滴眼泪都没有再掉,只是两眼放空地紧抱着冰冷僵硬浑身青紫的小小白。
抵达墓地,她也只是呆呆地盯着墓碑上的“爱女小小白”几个字,僵然木讷地将小小白放回水晶棺,事不关己地看着我们不足月的女儿下葬。
十月末的早晨,明明蓝天白云晴空万里,我却莫名觉得冷飕飕的。
小小白的那座坟,仿佛建在了白鹭心里,从此横亘在了我和白鹭的爱情、婚姻、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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