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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云黛忙赶去母亲身边, 却并未瞧见太子与二皇子等人。
宫婢进进出出, 太医忙于探诊,倒也没人留意云黛。
牧虞见她寻来, 只牵住了女儿,并未多言。
这时嬷嬷走来, 道“皇后请诸位夫人进去,她正有话要说。”
众人进屋, 陈皇后扫了一眼,便瞧见了云黛, 朝她招了招手。
“云姑娘,皇后唤您呢。”嬷嬷说道。
云黛不得不上前去, 陈皇后紧抓住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 本宫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能答应。”
云黛心下顿时一个咯噔。
“娘娘,你有什么事情直接与我说就是了, 黛黛年幼, 我倒是可以为娘娘分忧。”牧虞伸手抓住陈皇后的手, 不动声色地用了几分力道将她的手挪开。
陈皇后皱了皱眉, 撒开了手,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虚弱道“你们都听好了”
便在这时, 太子却被人抬了进来。
“怎么回事”众人窃窃私语, 愈发是一头雾水。
“母后, 方才皇兄在您宫外忽然身体不适, 里面正有太医,儿臣唯恐皇兄有个好歹,便将皇兄先抬进来。”夜珩景解释道。
陈皇后想起身,却咳个不休,打量着夜璀玉的模样,脸色愈发难堪。
“太医,快、快给我皇儿看看。”
其中一个太医上前去给太子把脉,摸了片刻之后,又观太子眼睛和口鼻,脸色愈发不好。
他起身来,却与另一名太医低语两声,让对方又重复诊看了一番。
“我儿我儿怎么了”陈皇后弱声问道。
太医擦了擦冷汗道“回皇后的话,殿下他他服用了五石散。”
“啊”
“皇后重病在前,他身为太子竟还食用此等放荡之物”
方才那妇人顿时忍不住了,咬牙切齿道“竟然是五石散,难怪太子方才疯了一般想要抓住我家姑娘”
众人又是一惊。
夜珩景垂眸观望着这一幕,料定时间差不多了,便往门口瞧去。
陈皇后病体拖到今日,先时又听得蒋贵妃说的那些话,几乎字字都扎在她心口,她早就难以坚持。
她如今仍强撑着一口气,哪里还能见得太子在这种时候出丑。
陈皇后正要开口叫人将太子带下去,岂料这时天子过来。
太子蓦地挣脱了旁人,却忽然掐住了一旁宫人的脖子。
“放肆”
天子脸色极是难看,直接令人敲晕了太子。
陈皇后见太子面容痛苦地倒地,随即又触及天子失望彻底的目光,便再也忍不得,“哇”地吐了一口浊血,摔在榻上。
“皇后”
嬷嬷扑上去,陈皇后抓住嬷嬷的手,想要为太子求情。
太医走到榻前查看,她吃力地去找寻天子的身影,却发觉天子站在边上,离她极远。
天子看都不看她一眼,眼中俱是对太子的厌恶,“将这孽障关押下去”
陈皇后蓦地睁大了眼睛,呼吸猛窒
太医见她情况不好,忙用金针刺穴,只是陈皇后却没有了任何动静。
不消一刻,太医便发觉她身体尚温,可却彻底断了脉象。
“皇皇后娘娘薨逝了”
“什么”天子错愕,虽早料到了陈皇后这一日,却仍是诧异。
众人反应过来,顿时跪地哭倒一片。
一阵混乱之后,牧虞才领着云黛匆匆离宫去。
马车上,云黛便与牧虞交代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牧虞沉着脸道“该死的东西,他若伤你一根头发,我绝不饶他。”
云黛道“母亲莫要生气,他没能伤着我。”
牧虞见她果真无碍,才缓声道“太子服食五石散,皇后病重时,他却轻薄臣女,他气死了皇后,太子之位不保是必然的事情。”
至于他为何偏偏今日用五石散,在皇后病榻前丑态百出,这些都不在牧虞的考虑范围之内。
牧虞将这些事情思虑了一番,深知其中水深,便交代云黛这些日子莫要再出门去。
皇后国丧,举国哀恸。
可当日在场的人都知晓皇后死得并不体面,传她是被太子活活气死的。
命妇换了素服进宫哭临,宫廷内外一片素色。
一连数日,只闻得哭声。
这日,外间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寺庙之中的钟声,一声一声跌宕传开。
叶清隽立在廊下,望着远处,青衣上前来道“暮州那里又有了动静。”
叶清隽道“我若记得不错,暮州知府乃是蒋平知。”
昔日他在暮州的时候,蒋平知便受了蒋贵妃的授意刺探叶府。
如今再有动静,怕也是蒋贵妃终于决定要针对他了。
“太子如今被废,再除去了您,二皇子自然就是毋庸置疑的太子了。”青衣道“可要属下派人去暮州做些什么”
叶清隽打断了他的话,漫不经心道“不必,我死不了。”
天子疑心病重,若不让蒋贵妃去查出点什么交到天子跟前,他又如何能打消天子的疑心。
临近年关,云黛在家中闷得久了,便去了敬国公府与哥哥们新娶的嫂子待在一处。
众人都颇是唏嘘,又道“亏得五弟妹是早些时候嫁进来的,不然赶上了皇后丧仪,又要等三个月才准许婚嫁之事。”
她们屋里头磕着瓜子说着闲话,关起门来,正是暖和。
云黛穿着件浅色绣袄,领口镶了雪貂毛,小脸白莹莹地,不知何时趴在了大嫂子的腿上睡着了。
二嫂子要拿穗儿搔她鼻子,被大嫂嫂拍开了手。
几人暗笑了几声,五嫂子道“她正是她母亲千娇万惯的掌上明珠,亏得她也不是个刁钻的性子,日后必能嫁个好人家了。”
三嫂子说“婶婶那般霸道的性子,我倒是觉得妹妹能嫁个淳朴人家,免得她性子软糯被人欺负。”
“我可不信,咱们打个赌吧,我赌妹妹日后夫婿定然如妹妹一般老实巴交。”
“净胡说,她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姑娘,她必然是要嫁个沉稳持重的男儿,日后为宗妇。”
大嫂子抚着云黛的脑袋,“既是一家人,日后我们护着她一些,谁叫云家这一辈就她一个女娃娃。”
她们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们哪里又能想到日后云黛所拿得出的倚仗远不是云家能比得了的。
年后二月初,皇后逝世满百天,民间才又有了几分热闹,随着春风复苏。
过了一个冬天,云黛养得肌肤滑如玉脂,丰盈柔腻,眉眼处尽是娇妩动人。
家里人都将她当做水灵的小白菜养护着,日后不管她花落谁家,那男子注定都是要被她衬成个猪头。
长粟给她准备衣裳,却发觉她原先的衣裳都不合身,少女的身体更丰盈许多,原先的衣裳穿着嫌紧,下人便量了尺寸又重新裁制新衣。
年节之后,叶清隽便搬进了三皇子府中。
偏他门庭冷落,来到京中竟也没什么友人相交。
云黛想到他说自己是个孤苦无依的人,念及他上回又护过自己一回,心里不免不忍,便想法子出来,去了他那新府邸中,正要给他个惊喜。
府中管事原也疑惑何人来见三皇子,正暗骂对方不知规矩,连个拜帖都没有,结果瞧见了云黛的脸便立马变了脸色,拿袖子挡住自己的脸见鬼似的掉头就走。
“叶管事,您怎么了,不是说要问清楚她来路的吗”丫鬟不解道。
叶荣昌摆了摆手,道“问什么问,将她领去主子书房,主子待会儿回来了自己会接待。”
赶出去他是没那个胆子赶的,他能做的就是自己不露陷了。
云黛自进了这府中,便愈发觉得奇怪。
这里分明是京城,只是自打进了这府里之后,便总觉得府中的格局甚是熟悉。
丫鬟见她好奇,领她去书房的路上,又说“听说府里是按着殿下从前一处旧居修的,只是地形面积到底不同,所以也只能修得像些,没能一模一样。”
“是么”她听了这些愈发疑心,他竟是个这般念旧的人。
可他不是个穷人吗从前为何会有这样的宅子
丫鬟将她领去书房中便离开。
然而云黛进了书房之后,面上却愈发茫然。
她往各个地方走去,越是打量,心里就越是不安。
她走过每一层书架,直到她摸进了一间颇是隐蔽的房间。
她原不该在别人府上乱翻乱走。
可自从进了这府里之后,她就隐隐察觉了一些让她极是惶恐的事情。
她伸手推开了门,入目的却是挂在墙上的一副美人图。
画上美人恍若仙子。
云黛神情逐渐凝固。
她曾在叶家的别庄中见过这美人画。
那时她不知晓这女子穿戴为何奢华艳丽又惊为天人。
可如今她见过了宫中盛装打扮的妃子,再瞧这画时,心中自然能明白了几分。
若是天子宠妃,又是入画之作,穿戴自然是不同于常人。
画中美人温柔似春水柔波,看着画外之人,亦是满眼的柔情。
云黛的目光避开了画上繁杂的配色与饰物,单看那张脸的五官,竟越看越发熟悉起来
“黛黛。”
云黛听到这声音,面上褪去几分血色。
她迟疑地转身去,便瞧见叶清隽在身后。
她这时手脚冰凉,看到了他,却想起他曾与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叫夜瑾月,是个与她一般身世曲折的可怜人。
他会放羊,会养兔子。
他幼年时过得凄惨,还总吃不饱饭
“这个把戏玩得这般久了,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叶清隽语气极平静道破了眼前这层窗户纸。
云黛原以为他至少会心虚,可她显然想得太多。
“为什么”她的语气愈发无措。
他面容俊美,气质温雅,可在那副清隽温柔的皮囊下,却有一副极阴翳的心肝。
所以与画上女子五官虽像,可性情却与画上若春光明媚优雅的女子截然相反。
叶清隽缓声说道“为什么不告诉你,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么”
云黛小脸微微发白,动了动唇,却仍想要小声地为他辩解“是是因为这是皇室秘闻,不能让外人知晓”
叶清隽垂眸道“自然不是。”
“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你若是知晓我的身份,必然不会给我任何机会接近你的。”
他缓缓走到画前,打量着画上的人,道“你的心思兴许仍旧纯稚,可我却比你年长许多,我对你再了解不过。
那时我允你离开,你嘴上说会想我,为的是什么我心里再清楚不过。
可我放你走自然不是因为你说话好听”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与她说道“因为你终究还是要回到我身边来。”
云黛整个人蓦地一颤。
所以他那时极大方,她去之时,他竟连送都不送她。
“可是”她的思绪似被冻结了一般。
她甚至连他的企图都不明白。
狼若要吃兔子,或是因为腹中饥饿,或是因为兔肉鲜美。
可他又是为什么
他若想要她,当日何必成全她找到亲人,他大可一辈子将她留在身边
“你该明白,我从前便是个商人,是商人,就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所以
“现在正是我该连本带利收回来的时候。”
“你只需要明白一点”
他的眸子幽黑平静,仿佛吞没了一切的情绪,让她无从分辨。
他低声道“我想要给你一个名分。”
“名分”云黛怔怔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外边的天仿佛要变脸了一般,天色蓦地转暗。
云黛回了府去,怀里却一直抱着早就是他送给她的画轴。
这画轴像是与她结下了死结般,兜兜转转还是要落到她手中。
“姑娘”
有人唤了她一声,她抬起眸来,见是长粟嬷嬷。
“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回来就是失魂落魄的模样”长粟问她,“姑娘手里的是什么”
“这是我外出时买的一幅画。”她垂眸道“我兴许是昨夜里没有睡好,所以今日精神不济”
长粟见她不欲与自己说,便也不再追问。
“那姑娘便歇一会儿吧。”长粟又扫了那画轴一眼,退出了屋去。
云黛却将那画展开,看着那画中人,目光微黯。
所以
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之所以会轻易地放过了她,是为了收回更大的利益。
就如太子那日所言。
因为她是霁国公与启国公主的女儿。
也唯有这样的她,才值得他这般费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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