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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隽将画交给小姑娘的时候, 小姑娘的表情既苍白又脆弱。
像是一只被人打了一拳的傻兔子, 原先就已经很傻的模样,被打了之后却还不知道跑开, 而是傻在了原地,红了眼睛。
他想到过往, 她一直都是惧怕他的。
如今知晓他是谁后,她便立马又打回了原型, 待他颇是抵触。
“拿着。”他将画塞到她手中。
“我我不要。”她忽然反应过来,忍着泪珠子想要推开那画。
叶清隽知晓有这么一日, 既被她主动发觉,言辞之间已经极尽克制, 不叫她受到惊吓。
他自认他已经向她表白了心迹, 岂料这会儿她却是更想哭的模样。
说白了,她就是不能接受他,他不逼她, 她就已经吓成了这样, 他若是再逼她, 只怕他往后只能出现在她的噩梦里了。
“拿着。”他忍着难看的脸色, 温声说道“不然你以为你空手能走得出这里”
她既不懂,他就好声好气与她讲明白了。
要知道,从前她在他跟前, 哪里能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云黛听了他这话更是浑身一颤。
他他在威胁她么
即便如此, 云黛最后好歹也是将画拿回去了。
至于云黛回去之后, 便再也没有高兴过了。
云黛将画藏了起来, 脑子里浑浑噩噩,却不敢叫旁人知晓了这件事情。
“姑娘,方才西角门处有个陌生的男子叫奴婢带话给姑娘。”这日丫鬟过来与云黛道“说是问姑娘考虑清楚没有,不管答复如何,都叫姑娘去繁星楼见他家主子。”
云黛一听这话哪里还能不知晓这人是谁。
“若是姑娘不认得,奴婢日后就不会理会那人了。”丫鬟说道。
云黛眉头微拢,却低声道“我我也不认得。”
丫鬟闻言明白的云黛的意思,便又退了下去。
可云黛心里却愈发不能冷静下来。
夜里云黛翻来覆去,耳边甚至都会想起那个温柔又可怕的声音。
她愈发睡不着,便摸黑起了身。
“姑娘,怎么了”长粟见里面有动静,便忙点了灯问她。
云黛却低声道“嬷嬷,我睡不着,想去找母亲说说话。”
长粟知晓她一向懂事,这么晚忽然提出这要求必然也是与她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有关。
她叹了口气道“姑娘披件衣服去吧。”
云黛点了点头,便又摸去了母亲的院子里去。
只是她到门外的时候,正听见父亲极生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你骂我你竟然骂我那你天天抱着狗睡做什么”
云黛听这话正是茫然。
长粟轻咳了一声,替她敲了敲门。
片刻牧虞知晓女儿过来,便也披上了衣服出来。
“黛黛。”她摸了摸云黛的手,发觉女儿小手冰冷。
“母亲”云黛心里委屈,原想说不该这么晚打扰母亲的话,可是见到了母亲就忍不住酸涩地投到母亲的怀里去。
牧虞抚了抚她脑袋,让长粟前面打灯,亲自领着女儿回了寝屋里去。
“母亲,您晚上都抱着狗睡的吗”云黛去路上想起爹爹的话,又颇是疑心。
牧虞面不改色道“嗯,是以前养的一条小白狗。”
长粟在前头听了这话险些打跌。
“下次晚上害怕了,莫要自己跑出来了。”牧虞搓揉着女儿的手,温声道“你叫长粟来叫我就行了。”
云黛微微颔首,待母亲领着她去了榻上,牧虞又将她揽到怀里来。
“你这几日心情不畅母亲都知道。”牧虞顿了顿又道“旁人都说我为人强势霸道,可我却并不会这样对你,你若是愿意与母亲说,母亲再高兴不过,若是不愿意,母亲就等得你想说的时候再听。”
云黛心里愈发难过,闷闷地又唤了一声“母亲”。
牧虞耐心地抚着她的后背。
她一直都没有带过孩子,云黛长这么大,她也没怎么哄过。
可真等女儿委屈的时候,她却能无师自通了。
“母亲,若我不是您的女儿,若是您弄错了,您与爹爹的女儿另有其人怎么办”
这问题听起来极是矫情,可当下的云黛心里正是脆弱,愈发克制不住那些难过的念头。
太子那日疯癫的话,她原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却硬生生像是植入了心魔一般,逼着她去想。
那位三皇子殿下,曾经的叶家家主,选择将当日为妾的她放走,为了是得到一个霁国公府的千金
这确实是一笔极好的买卖。
好到云黛今时今日才恍然大悟。
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后,他们曾经那样可怕的目光看她,也都是为了霁国公府的势力,而并非是她。
牧虞却从她这句话中窥出了她患失患得的心情。
“黛黛,我不愿骗你。”她缓声说道“当日得知副锦鲤图被毁,我愤怒之极。”
“因为那幅图是你生下来时印下的一双足印,而后经你父亲之手,绘成了一双锦鲤。”
“那时我并不知你与云娇谁才是我的女儿,可我那时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倘若云娇是我的女儿,我纵然容不得她那些狠毒的性子,却也不会真真把她怎么样,可我定然会用比从前更严的手段勒令她去改正,这也是我做母亲应尽而未尽的义务。”
她说话间,目色微沉,“至于你,即便不是我的女儿,我亦是打心底怜惜。”
那时云黛提出要回杏村,便已让她诧异。
要知道,霁国公府有的不仅仅是绫罗绸缎,荣华富贵,更重要的是,成了她名下的女儿,便是一脚跨进了贵女的圈子当中。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她的女儿,又岂会比公主差上多少
“母亲”云黛听了这些话,脸颊稍热,顿时为自己私下诸多揣测而感到羞惭。
母亲并没有她所想的那般狭隘
“你兴许不知,那日我赶到水牢时,其实并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牧虞望着她,目光温柔得很。
云黛更是惊讶。
她确实不知。
她一直都以为母亲是知道了她是她的女儿,才特意赶来救她。
“母亲,我我竟一点都不知晓,您那时就已经待我很好了。”云黛低声说道。
牧虞误会她毁了锦鲤图,长粟将她关进水牢里去。
愤怒之下的牧虞提着刀去,不是来杀她的,而是来救她的。
牧虞笑道“你如今该明白,我是多么庆幸你是我的女儿。”
云黛心口愈发酸胀,轻轻地点了点头。
“母亲,我明白了”
母女俩将这话说开,终是让云黛心里的郁结纾解了不少。
翌日天明,云黛坐在家中又寻了针线为家人做了几个香囊。
丫鬟想到今日正是传话那人约定去繁星楼的日子,又打量着云黛,见她毫无异色,便默默松了口气。
黄昏时分,云黛推开了窗,望着天边燃烧的云霞,目色恬淡。
其实更早些时候,大家都在极委婉地暗示她,那人是个坏人。
可那时,她却一点都没有发觉。
白日转眼变暗,直到繁星满天,街上终是空荡无人。
叶清隽在繁星楼中,靠着窗子,半边身子也被凉风吹得失了温度。
青衣低声提醒道“殿下,霁国公府没有任何动静,这时整个府上也都已经熄了灯”
“下去”
叶清隽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余下的话。
青衣闻言,只好离开。
叶清隽手里捏着小玉兔,黑眸深寂无光,却比夜色更是晦暗。
夜幕深沉。
夜珩景饮了些酒,仍为太子被废之事高兴。
他放下酒杯,朝娇娘招了招手。
娇娘走到他身旁坐下。
“娇娘,你可真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星。”他拈起她一缕发丝,放在鼻间轻嗅,“我那好哥哥做梦也想不到,如你这样的温柔女子,却有一副蛇蝎心肠。”
“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之,娇娘既然选择了二皇子殿下,对付太子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娇娘说道。
那日兄弟俩相争一个女人的场景,不过都是她与二皇子布下的一个圈套,为了便是给太子设下这局。
“把你的面纱摘下来吧,这里没有外人。”夜珩景道。
娇娘闻言眉头微拢,但片刻却又缓缓抬手,将面纱摘下。
面纱后的那张脸,半边光滑白皙,而另外半边却被一朵艳丽绽放的海棠花所覆盖。
夜珩景望着她,挑起唇角,“今日就到此吧,娇娘,我该回去了。”
他说着便起身来,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
云娇脸上的神情蓦地僵住。
夜珩景往门外走去,却又蓦地被云娇叫住。
“殿下,娇娘能帮去除去太子,自然也能帮你摆平另一个威胁。”云娇说道。
夜珩景缓下脚步,道“娇娘,你不过是一个女子,太子那个废物我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至于另一个你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
云娇知晓,这次若不能令他信服,日后再想要他信自己就更是难上加难。
“殿下,你忘记了,我告诉过你,我是个重生之人,我知道日后会发生的一切。”
夜珩景又听到她这说法,不免扯了扯唇角,正要嘲弄她两句,却又听她冷不防道“那位三皇子殿下根本就不是天子的骨血。”
夜珩景脸色微微一滞。
“我之所以知道太子的弱点,也是因为我曾看到过太子的未来。”
云娇缓缓走到他身后,道“上一世的太子,也是败在了五石散上,只不过没有这次这般凑巧,叫他气死了皇后。
不然,您觉得我一个民间女子,凭什么知晓连您都不知道的事情”
夜珩景打量着她,却缓缓收敛了笑容。
“你果真是转世之人”
云娇却慢慢依偎进他怀里,意味深长说“待我帮到您时,您就知道了。”
她当然知晓一些日后会发生的事情,却只限于她活着的时候。
上一世她攀附的是三皇子,却落得凄惨下场。
她死得太早,临死的时候也不过是听到传闻说三皇子不是天子亲生骨肉。
直到她断了气也没能等到他的报应。
如今她却不介意推波助澜,让这件事情早些发生。
云娇的眼底掠过一抹冷意。
被毁容的脸,即便被纹画上去的海棠盖住,却也改变不了她破相的事实。
她的命是她母亲用命换来的,焦氏已经枉死,她这辈子绝不能再如上辈子那般一败涂地
这日正是碧空澄澈,万里无云。
云黛在花园里吹着凉风,却神思恍惚。
她到底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抛开一些杂念,将不好的事情慢慢淡忘,她心中反而平静了许多。
毕竟于兔子而言,安逸平静的生活才是它们最喜欢的选择。
“黛黛”
云黛听得身旁人唤了自己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程微景来府上看她,却发觉她今日心不在焉。
她心事重重的模样,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拖延至今日,他便觉自己若是再不开口,必然会错失良机。
他思索了片刻,与云黛道“我今日正有些话想与你说。”
云黛缓下脚步,疑心地望着他。
“黛黛”他缓声道“我想叫你明白我的心意。”
他这话令云黛微怔。
程微景望着她,心里满是喟叹。
他小心翼翼与她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为的便是这么一日,能有机会与她诉出衷情。
“你兴许不知道,在你成为霁国公府千金之前,我便已经对你生出了好感,可惜那时我本以为你我无缘,亦不敢强求。
可兴许是老天眷顾,令我又得了机会,我着实不愿再度错过了你。”
他的语气温柔,又满是期待地望着她“你可愿意嫁进我程家,做我程微景的正妻”
他今日披露心迹,提出这些话来,让她更是防不胜防。
“可旁人不知,程哥哥该明白,我曾为人妾。”云黛想到过往的记忆,面上微热。
即便没有做到生娃娃那一步,她也是与那人有过肌肤之亲。
程微景想到这一茬,心里自然也是微微刺痛。
他自然知道她曾是那人的妾,也一早就该料到她已不是清白身了。
“寡妇再嫁都不是稀罕的事情,况且你也是身不由己。”
他想到她先时的遭遇,难免怜惜,“不论你信我不信,我确实不在意这点,于我而言,能够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便是一件极不易的事情。”
小姑娘出落得愈发水灵,梨容娇美,身姿纤柔,周身宛若流动着珠玉之辉,恰似明珠拂尽了尘灰,露出本色。
他若不把握这次的机会,日后怕是连这诉说心意的机会都未必再有。
云黛樱唇轻抿,竟答不上他。
程微景想了想,又问她“你讨厌我吗”
云黛轻轻摇了摇头。
程微景面色微缓,与她温声说“那你能否给我一次机会,叫我证明给你看。”
他说完这话,连带着呼吸都轻了几分。
云黛杏目澄莹,仔细打量着他。
片刻,她却出乎他的意料,缓缓地点了点头。
程微景原以为最坏的结果是她拒绝了他,而最好的结果,也该是她会愿意考虑几日给他答复。
岂料她却能直接应下,他心中惊喜自不必说。
云黛在这一瞬,心中却想到了母亲的交代。
母亲令她选自己喜欢的。
而眼前这个男子,样貌俊逸,性情温柔,却正是符合她心中所喜。
既是喜欢,她又为何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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