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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痛苦很可笑
黑暗的小屋里，一张狭窄的行军床上卓霖辗转于半梦半醒之中。
“该去的人是我罗旭湘，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活着的你给我回来”
同样的痛苦已经折磨了卓霖许多年，那些可能永远都难以拭去的人影中现在多加了一个。
那一声响彻龙德的春雷声中，还夹杂着一声让人难以分辨的爆炸声。
卓霖这次的昏迷就是从这爆炸声中开始的。
张四方那一掌也许足够让一个普通人昏睡一整天，可对卓霖只事昏睡了不到三分钟。
罗旭湘死了，听到那声爆炸的时候，卓霖就确定了这一点。
白子琪于虚弱至极之际奋力给出了示警。
那个该死的魔鬼眼镜，口口声声给卓霖最后一个机会。
什么二选一的选择题。
什么一边是白子琪，另一边是水厂的十几个员工，几十条性命悬一线，通通都只是一个障眼法。
连卓霖都想错了。
眼镜想要的不是跟他争个胜负，而是让他去死
净化水池里不只有五号半的毒剂，还有第三颗炸弹。
那颗最致命的炸弹被眼镜隐藏了起来，也许虚弱之际的白子琪还有一丝意识，她知道眼镜做了什么。
眼镜不在乎，因为一个虚弱到白子琪这种程度的人根本说不了话。
可眼镜没有想到会出现一个能让白子琪短暂有限恢复的罗旭湘。
当卓霖搞明白白子琪意思的瞬间，他就意识到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第三颗炸弹一旦炸开，含有五号半毒剂的自来水将通过水厂的管道流遍整个龙德市，流进龙德市民的门户之中
改良过的毒剂即使经过自来水的稀释也还是毒剂，或许不足以致死，却能间接毁掉不知道多少个家庭。
这样的毒剂面上，死亡是解脱，身不如死才是现实。
毒
真正的狠毒莫过于此。
眼镜死的很畅快，大概及他知道自己将拉着龙德所有的市民一起“陪葬”。
卓霖以为只有自己看懂了，但是罗旭湘也懂了。
他们都没想到除了自己和对方之外，在场的还有一个从不刻意显露、习惯隐藏的张四方明白有可能发生的事。
所以卓霖被张四方打昏在地，留下那个已经自我流放的警察罗旭湘去解决问题，解救几十万龙德市民
在张四方的车上，卓霖从李全才口中得知罗旭湘留下，甚至来不及赶回去，就在那声巨响中再次昏了过去。
这次没人偷袭，张四方忙着开车，卓霖是自己昏倒的。
“首先，我是一名法医，观察、发现和分析是我的本能；其次，确实有很多人在背后叫我变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是在找死，也永远不会去找死我跟人合作历来都有一条准则，安全的漂亮活儿我来，要命的差事你去我倒不是怕死，主要是我老子的老子去年死的时候留了话，限我三年以内给罗家传宗接代”
罗旭湘的身影不断在准眼前晃动，卓霖口中不停的呢喃，伸在半空中的手似乎是要抓住什么，可准注定抓不到他想要的。
“我们把他从医院带回来已经三天了，大夫说他现在还死不了，不过再折腾下去就不一定了。”
板寸头带着郭怀勇一起推开房门走进了房间。
墙边的灯光亮起之后，才看得清楚这是一间除了多一张行军床外，一切都合乎标准规定的审讯室。
卓霖身边的墙上就挂着一盏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国徽。
郭怀勇从板寸头手中接过一张ct片，不耐烦的瞅了一眼笑道“看不懂。”
板寸头指着ct片中头颅后部的一团阴影说道“这一片淤血多年压迫神经，一直对他的大脑造成着影响，比如现在这样的剧烈头痛和幻觉，这就像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开，到时候你干什么，想弄死他吗”
板寸头惊讶的看着郭怀勇抓着卓霖的脖领，把整个人提了起来。
“那帮大夫喜欢吓唬人，十年前他们就跟老子说过差不多的话，不就是脑溢血什么的吗我都没死，他怎么死的了”郭怀勇对着卓霖脸上就是一串连环巴掌，骂道“混蛋，睡够了就赶紧给我起来，还有一堆事没做，再睡那些死人就要来找你讨债了”
“槽”
板寸头狠狠骂了一声，昏迷多日的卓霖竟奇迹般的伸手抓住了郭怀勇抽在脸上的巴掌。
“这些天我就发愁他要醒不过来怎么该怎么处置，找你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板寸头笑着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被黑墨镜遮住的半张脸都变了形。
“上过战场的人，只要不死什么时候都得半个魂儿给自己站岗。”郭怀勇颇为得意的对卓霖说道“你说是不是”
卓霖使劲揉着后脑勺坐起了身，他没看郭怀勇，而是死命盯着板寸头那张已经恢复了冷酷、麻木的脸。
“我说过，如果再出现在我面前，就把墨镜砸进你的眼眶子里”
卓霖轻声说着，板寸头脸色铁青的抽了下嘴角，勉强笑道“都是老相识了，你真没必要这么做，而且这次可是你欠了我的人情，要不是我们这边接手，你早被带去上军事法庭了知道吗”
卓霖不看板寸头一眼，甚至都不想听到这家伙的声音。
说是老相识到不为过，只是这段相识的经历着实不够愉快。
当年卓霖回到龙德做卧底之前，就是被雒天生从监狱里带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刚来龙德那段时间，卓霖就被板寸头这帮人给盯上了。
按常理说，像卓霖这样的经历突然回到地方上，有段监室期是正常的。
坏就坏雒天生根本就没有给卓霖适应的时间。一到龙德卓霖就立刻开始渗透任务。
那样的状况下下，跟在屁股后面的尾巴就成了卓霖任务中时时出现的阻碍和漏洞。
为此卓霖与国安派来盯梢人发生过冲突，雒天生也与这边沟通过，可惜制度就是制度。
烦不胜烦的监管期一点都没有变动。
当时的板寸头正是负责盯梢卓霖的那组人组长
有这样的渊源在前，卓霖怎么可能对他客气。
但是卓霖也听出了板寸头话里的意思。
之前卓霖就一直有疑惑。
蛟蟠岛的案子搞那么大，连看守所和法院都进去兜了一圈，以卓霖的履历早已有部门介入提人，可一直都不见人来。
后来明白雒天生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放弃卓霖，就确定一定是雒天生在其中发挥了作用，但具体是怎么做的一直都没机会了解，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再次把卓霖移交给了龙德这边的“国安局”监管。
卓霖微微抬头瞥了眼郭怀勇，问道“是他的意思”
“是我的，他有别的事不在龙德。”
郭怀勇说道。
“你们有想搞什么大阴谋”
卓霖面带不屑的问道。
郭怀勇对板寸头使了个眼色，板寸头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们抓点紧，都过来三天了，上面天天催着要事件报告”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要不是这小子帮你把那群缅甸佬都抓了，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来，你们也不好过，现在他是立功又不是来接受审查的。”
郭怀勇不耐烦的把板寸头推了出去，对卓霖道“雷震霆那小子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搞了一群跟kb组织有关系的佣兵过来，落在你手里都算是歪打正着，对了，那个雷震霆还有他身边的小跟班老彪在哪儿”
卓霖微笑却不应声，整个房间里陷入沉闷之中。
好半天，卓霖才幽幽的开口，把在地下防空洞里发生的事减料添味儿的向郭怀勇讲了出来。
雷震霆去哪儿了
不只郭怀勇想问，卓霖一样想问，只是卓霖也不知道该向谁去问。
也许只有那个一身白衣似女鬼的小姑娘才知道，可卓霖现在找不到人，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也许那真的是个鬼也说不定
至于老彪的去向，那张小女孩儿交给他的黑色卡片，还有那笔已经交给渔娘带走的巨款，卓霖自然是话里话外的向郭怀勇隐匿了下来。
“我怎么听着跟聊斋似的你小子没忽悠我吧”
郭怀勇若有所思的盯着卓霖。
“这就是事实，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找人的事你是内行，可以去把那小孩儿找出来问个清楚，”卓霖躺倒在床上话锋一转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他去哪儿了这次要么把你们的计划都告诉，要么我退出，你们自己来。”
见郭怀勇脸色愈加难堪，卓霖暗自长出了口气。
即使有白衣小女孩儿打底，七分真话三分假话的往外倒给郭怀勇，卓霖还是不太有自信。
想欺瞒像郭怀勇这样的人没那么容易。
这个时候转移话题是最好的方法。
而转移话题就必须找对方最感兴趣的事。
一直以来，郭怀勇和雒天生最感兴趣的莫过于让卓霖继续把这个线人当下去。
也正是这个原因，板寸头出现在医院中，从老码头和船帮那么多人眼皮底下带走卓霖之后，就只能面对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
卓霖不想跟国安打交道，他知道郭怀勇一定会来，所以他一直在“昏迷”。
这不是个喜欢的地方，却是个安全的地方，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
可这三天来，卓霖休息的也并不安稳。
“他去了京城。”
郭怀勇从口袋里掏出盒芙蓉王来，分给卓霖一支点着了说道“肺癌，去看病。”
卓霖放在嘴角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你们这次又想跟我玩儿什么幺蛾子有什么事能不能明着来，就只能用欺骗的手段”
卓霖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感觉这次是真的。
雒天生有那个本事让人相信他嘴里说出的任何内容。
也许郭怀勇也有这个本事，但郭怀勇不是雒天生那样没有底限的人。
而雒天生没有欺骗郭怀勇的必要，卓霖已经答应做线人配合行动，郭怀勇也没有必要用这样的方式促使卓霖就范。
空气再次沉闷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下一步，怎么做”
卓霖问道。
“驱虎吞狼，加强你对老码头和船帮的影响力，借他们的力量继续对付方国正。”
郭怀勇说道。
卓霖脸上再次浮现出不屑的意味。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方案，也是以目前的立场下最不该执行的方案。
船帮与方家有大仇，以渔娘和性子，以老船头在老噶犇和船帮的威望来看，不是一个生死不知的雷震霆就可以交代的。这仇一定会报到底，不死不休。
老码头受了方国正多年欺压，卓霖几乎都嗅到了那群大佬要取方家而代之的心思。
即使方国正失去下面堂口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可老虎终究是老虎。
方家还有钱，还有境外的走私渠道。
只要有钱就会有人，用不了多久，方国正还能聚拢一帮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
也许，那时的方家会变的更加恐怖强悍，就像当年“海龙宫洞”被铲除后，再次势力崛起的方家，打浪滔天一波强过一波。
当然，这需要时间。
现在的状况下，驱虎吞狼自然是可行，但那也意味着在方国正的威势下，平静多年的龙德江湖必将再次掀起一场更大的江湖风暴。
老码头这些年在方国正的压迫下求生，已经渐渐走上了一条洗白之路。
依托这个形式促使老码头继续走下去，不是不可能的事。
船帮没有老船头就没了魂儿，而且老船头也有意解散船帮。
只要看住渔娘与老噶犇不做更加过激的事，另想办法对付方国正，利用渔娘和卓霖的关系，由卓霖除掉方国正，也是船帮能接受的。
也就是说虽然很难，但是在不引起那场动乱的前提下，以铲除、洗白和解散的方式，解决掉盘踞龙德多年的三股势力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结果，过程很难却是官方最想得到的。
两个选择摆在面前，郭怀勇嘴里吐出的方案，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处理最艰难的问题。
不讲立场，不讲原则，只要结果，这就是百分百雒天生式的行动方案，也是雒天生最让卓霖反感的地方。
“他这样的人得肺癌，还真是不相趁那。”
卓霖没有用报应这个词是给郭怀勇留面子，但话里讥讽的意味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
“你是他带过最得意，最用心，也是唯一的徒弟，谁都可以鄙视他，唯独你不该这样。”
郭怀勇说着从烟盒中扯出一张折成了正方形的纸。
红色的文件抬头从展开的纸上刺进卓霖的眼睛里。
没有这个红色抬头的纸只是一张普通的纸，有了这个红色的文件抬头的纸叫文件，再加上几个代表权力的红章，这张纸就有了效力。
只要拿着这张纸，卓霖就不再是这些年来窘困旧事，引咎辞职的前任潦倒警察卓霖。
他依旧是龙德海关的警察卓霖。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雒天生的神乎其神的手段再次展现在卓霖面前。
浚江大桥上发生的一切都变了一个引子，之后卓霖三年的潦倒困境，都变成了这半年来行动的铺垫与准备，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又一次的卧底行动星火。
卧底自然的卓霖，对付的对象是在龙德道上最强、最知名、危害最大的前三股势力。
那不是一张复职文件，而是一张表彰文件。
表彰卓霖在之前那场剪除掉方家羽翼的“利剑行动”中所作出的功绩，表彰卓霖这些年热辱负重的苦难。
奖品是升职。
现在卓霖已经是龙德海关缉私局情报处副处长
“哈哈哈”
卓霖笑的仓惶，笑的眼角带泪，笑的痛苦不堪。
他分辨不出这所谓的“星火”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雒天生临时搞出来的。
他觉得这很可笑，又觉得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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