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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重生
“我该怎么做才能取得你的信任”
国安局里郭怀勇挑开了那层卓霖心中那层不愿挑明的隔阂。
底下防空洞里七分真三分假的托词，难道就真混过了郭怀勇那双眼睛
卓霖从地下防空洞里出来，能够让李全才去联系郭怀勇安排后面的事，难道就不能自己去直接联系
眼镜留下信息把卓霖引到自来水厂，难道郭怀勇会给卓霖添更多的麻烦而不是支援
只因为那层隔阂在，卓霖不信任雒天生。
可是郭怀勇必须取得卓霖的信任。
郭怀勇不是雒天生，他能看清雒天生的打算，做不到雒天生做的事。
板寸头没能得到询问卓霖的机会。
他得想办法搞定自己的报告，得想办法给上级与市局那边一个合理的交代，还要安排洗漱吃饭，再派专车送卓霖和郭怀勇出门。
地下防空洞里抓获的那群缅籍雇佣兵本就是份功劳，卓霖送的
在那张行军床上的三天里，卓霖都靠输营养液维生，对比卓霖过去经历过的严酷环境来说已经算是享受。
卓霖很久之前就不在意自己的穿着，这些年除了去给船家老齐送钱，他都是一副任其自然的邋遢
样子，这半年来被通缉、被抓捕、只能用狼狈来形容。
但是今天卓霖必须要将自己收拾的像个人样。
他要去送个朋友。
今天是罗旭湘的追悼会
郭怀勇本就不指望区区一个表彰文件，一个副处长的职位能让卓霖彻底放下心结。
那只是雒天生在还欠卓霖的债。
郭怀勇了解卓霖，他们是一样的人。
他知道在哪里，有什么样的人能够说服卓霖
那个他们在这次见面之后，就一直刻意回避的人，那个悄悄救了龙德几十万市民的人。
龙德市郊殡仪馆，卓霖一身黑衣，神情肃穆的站在礼堂对面办公室窗台前。
礼堂里面正在进行着一场令人悲伤的追悼会。
罗旭湘把眼镜留下的第三颗炸弹带出了净化水池，虽然最终没有时间阻止爆炸，但他阻止了毒剂如预先设计那样流进千家万户的水龙头。
代价是被近距离爆炸的冲击力掀翻进毒剂水池里。
据郭怀勇说，按照罗旭湘早前签订的文件，他的遗体本该被捐献用于医疗事业发展。
但鉴于情况特殊，在老罗的同意下，罗旭湘的遗体经过了尸检，确定含有巨量毒素，不合捐献标准。
尸检报告显示，罗旭湘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毒死的。
他注射过解毒剂，但那并不能保护一个昏迷在毒剂池中，大量接受毒素侵入的躯体。
罗旭湘死的如此突然，可能连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在当时的情况下，大概天才罗旭湘没时间去考虑自己会是个怎样的死法。
甚至没时间像平时一样自嘲一个最怕死的却死的如此英勇。
卓霖没有直接现身在追悼会现场。
他说服自己是因为见到了不能见的人，有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带着大黄与奚梦瑶一起，代表市局老单位来的刘铭善。
比如龙德看守所里的一众管教。
可知道卓霖在这儿的人都明白，他是怕见那些该见的人。
比如罗旭湘的父亲，那位在浚江大堤上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警察罗成海。
比如曾经跟卓霖相亲，却让他吃瘪的王娴。
比如现在本该躺在医院，却出现在这里的王显。
直到追悼会结束人群散尽。
直到老警察罗成海抱着那个承载了罗旭湘在这世上最后痕迹的木盒子走出礼堂。
卓霖都没有挪动一下脚步。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时的心情。
他只觉得罗旭湘会死，可能也是因为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位原本远离是非旋涡，总是声称要命的事让别人去的天才法医罗旭湘本不
该死。
“卓科哦不，大哥。”
听着这声招呼，卓霖下意识的抖动起双腿，他连怎样掩饰自己局促、慌张的能力都丧失了。
王显坐在轮椅上，被姐姐王娴推着走进了办公室。
龙德看起来很多，原来并不大，兜兜转转大家就有了这些相识的关系。
王显现在跟着卓霖在做最危险的工作，都还没搞明白工作状态就受了重伤入院。
王娴是王显的姐姐，因为卓霖的胡闹而相识，对卓霖没有哪怕一丝的好感。
罗旭湘大概是第一位突破了卓霖的心理防线，成功开展诊疗的心理医生，是一直在幕后帮助卓霖让人信赖的伙伴，是面对危险的最后一刻让卓霖离开，独自挺身面对的战友。
“我本不想再看到你，但他们都说我该见见你”
王娴走到卓霖面前，用通红的双眼盯着卓霖，突然抬手狠狠一巴掌抽在卓霖的面颊上，接着又是一巴掌。
“是你害了他，他都要向我求婚了，为什么还要把他扯进你们那堆破事里你们不是都很厉害吗又是刑警队长，又是狗i的超级卧底，怎么被坏人耍的团团转，怎么到最后把最要命的事留给别人做”
卓霖一声不吭的站着，低着头默默承受着王娴的悲伤。
这个时候任何发泄都是无谓的，但没人组织王娴，这不只是一个人的悲伤，也是卓霖的悲伤，是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人悲伤。
一声声清脆的巴掌，打在卓霖脸上，也是打在郭怀勇脸上。
郭怀勇不明白，卓霖不信任自己，为什么连罗旭湘也不信任自己。
那样的情况下，罗旭湘宁找了老码头的人帮手，没有通知他的老单位市局，也没有找本该是卓霖最强大后援的缉私局。
王显也很内疚，他恨自己是在太软弱，一直以来都把卓霖当做偶像，在他眼中同样的从军经历让他想要成为卓霖那样的人，也觉得自己能成为卓霖那样的人，可事实上他还差的太远，连一直以来最有信心的身手，都不值一提。
如果那晚他没有被打倒，也许就能改变后面发生的事。
他相信卓霖不会有意抛下罗旭湘，但自己在或许会成为能够替代的存在。
死去的人至少不用承受活着苦痛与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王娴无力的坐倒在地，一头长发凌乱垂落着，彻底遮挡住憔悴的面容。
“我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我当时也在场，也劝不住他，我连小显都劝不住，又怎么可能的劝得的住他”王娴勉强支撑起几乎虚脱的身体，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走到门边，没有回头，似乎要把所有的悲伤与痛苦都留在这个房间里。
“我要走了，留在这里会伤心，旭湘答应过我会照顾王显，不让他有危险，就当是你欠旭湘，替他照顾好王显，他一直都叫旭湘做姐夫，希望我不用再回到这里伤心一次”
王娴离开前最后的声音轻的微不可闻，也重的直入心胸。
“我们先走了，船帮的人还在医院，我送王显回去稳妥些，外面有人等人，等你把想去的地方，
想见的人都见完，大概就有心情做接下来该做的事了。”
郭怀勇推着王显走出房门，跟着进来的人让卓霖无法再装作无动于衷。
赵猛的兄弟阿强。
自从上次在卓霖的老窝一聚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面的两个人，只有相视的苦笑，没有亲热的招呼。
他们没有熟稔到能在这个场合下互相理解，但他们又比很多看似亲如兄弟的人更加信任对方，因为他们一起历经生死。
猪崽岛事件，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其中就包括赵猛的这群生死兄弟。
多吉断了条腿回家跟老婆经营他们的烧烤生意。
正新因为中毒，和染上hiv的原因，还在国外接受治疗。
老雄劫持了公司的船登岛，因为涉及外企最终还是锒铛入狱。
阿强也许是其中最幸运的，虽然成了郭怀勇的线人多了很多麻烦，但至少还能保持之前的生活。
坐在阿强那辆经过改造的敞篷吉普里，两个人只简单唏嘘着各人的遭遇，绝口不提他们的目的地。
但卓霖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龙德市中心医院，当初赵猛就是从这里去追被劫持的白子琪等人，而遭到眼镜算计。
赵猛上次失踪从这里开始，这次又回到了这里。
经过清洁的面容比之前多了几分人色，至少看起来就像个活人。
现在的赵猛也只能称之为像个活人。
瘦弱不堪的身体，毫无血色的面容哪里还是之前那个以脾气火爆、嫉恶如仇著称的龙德市刑警队长。
“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拼了半辈子的人，这次大概再也拼不动了。”
病房里正在给赵猛擦身子的多吉，对卓霖说道。
同样没有过多的招呼和悲伤，这间病房里只有堪破生死的汉子。
真正的男子汉知道男子汉的心里在想什么，该做什么。
多吉从床头柜里取出了半瓶酒和七个酒杯。
酒是赵猛之前没喝完，放在多吉店里的，那时他们还想着选个时间把卓霖和罗旭湘一起拉进他们不靠谱的“酒宴”之中。
远在美国的正新，身在狱中的老雄，多吉，阿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赵猛，卓霖，还有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到场的罗旭湘。
七个人，七个酒杯，卓霖喝下了五杯，替所有不能亲自喝下这杯酒的人喝。
“听阿强的意思，你们要做的事很难，也许根本就做不下去”多吉问着，没等卓霖出声，就又开口说道“组织纪律我懂，所以我不多打听，可我想跟你们说，不管多难都不能停下来，这是小罗和猛子想做没昨晚的事，是在为正新、老雄、还有我这条腿讨回公道的事，就算为了我们，无论多难都必须得做下去”
来自高原的汉子一向都是那么直爽，没有多余的废话和计较，对兄弟可以赴刀山火海，对信任的
人可以直接提出要求。
这是多吉对卓霖的要求。
当卓霖接过从多吉和阿强手中传来的酒瓶时，这也是接下的约定。
必须完成的约定和嘱托。
最沉重的从来都不是责任本身，而是没有机会再去完成的那份责任。
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苦难，而是原地徘徊不知去哪个方向迎接苦难。
卓霖带着这沉甸甸的约定离开病房，他反而觉得轻松许多。
经过接连几天大雨洗礼，青天之下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扫去了过去的阴霾，重新绽放出了生机。
卓霖走在医院后院的花坛之中，感受着来自身边万物自然的生机，整个人似乎也蓄积起久别的力量。
那种肩负责任的充盈，让他重生。
“眼睛都没了的老东西，还嘚瑟什么我告诉你，以后不是你照顾我，而是我照顾你，别以为老子对你有什么心思，老子我还是叫狗子不叫王砀，我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
熟悉的吼骂声，听得卓霖心头一震。
远处跌跌撞撞行走在花坛中的一对父子，让卓霖停下了脚步。
小的备受摧残，还下不了地，就只能坐在轮椅上发号施令。
老的看不见路，只能老老实实的在指引下推着轮椅不断犯错。
那对总是相见如仇，已经动过刀子的奇葩父子
在卓霖的注视下，短短几分钟就已经争到面红耳赤的父子二人，反而没有过去那种恶戾的气息。
毕竟是从猪崽岛那样的人间地狱中活下来的孩子，短短几天修养已经让狗子有力气数落他的便宜老爹。
经历过真正的失去，享受过人生最真实的大起大落、人情冷暖，王瞎子看似已经不再执着于狗子的驯服。
父慈子孝也许是父子最和睦的相处方式，但也不一定适应所有人。
“卓霖偷偷摸摸的站在那里很有意思吗”
狗子一如既往的机灵，连身体的摧残都没能减少哪怕一分精神上的饱满，他早就看到了卓霖。
卓霖迈步走到父子二人面前，狗子却突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虽然看得出有些许吃力，但他真的稳稳当当站了起来。
“老东西，你不是有事要跟卓霖说嘛，你们聊我先回病房，你自己没事儿吧，不行我一会儿找护士来帮你，关爱残障人士是美德，更何况还是条瞎了的老狗”
狗子推着轮椅远远走开，王瞎子反骂声在他脑后置若罔闻。
“我们都小看这孩子了。”
卓霖拉着王瞎子在花坛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无论是真心，还是出于要卓霖帮忙救狗子的想法，对王瞎子在老码头几次三番的帮助和提醒，卓霖还是心存感激的。
王瞎子摇着头笑而不语，就像是个儿子考了一百分，正在接受旁人恭维的父亲。
当然，狗子的满分是一般孩子考不到的。
王瞎子的得意，也不是一般父亲能够体会到的。
“你到底还是不是警察”
王瞎子开门见山的问卓霖道。
卓霖想起那张放在郭怀勇那里的表彰文件，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多吉的嘱托给了卓霖重生的力量，但从王娴离开那刻起，卓霖可能已经变回了从前的自己。
“好，你不说我也就不再问，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王瞎子现在是个真正的瞎子，他看不到卓霖点头那么微小的动作，可王瞎子还是王瞎子，他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吃嘴上的亏。
卓霖吊王瞎子的胃口，王瞎子也吊卓霖的胃口。
“我不会害你。”
卓霖说道。
“这还不够。”王瞎子长出口气，整个人透着败落的气息。
“毕竟我是老码头的人，他们可以无情，我不能无义。”王瞎子说道。
“一百多年的老码头不该消失，不过时代变了，老码头应该换种方式存在，就像你们过去那些年做的那样，少吃几口江湖饭老码头也没饿死谁。”
卓霖说道。
“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王瞎子探出手去摸索卓霖的脸。
卓霖躲了一下，王瞎子正色道“你信不信我们老码头王家堂口的本事”
卓霖苦笑着放弃了抵抗，任由王瞎子在他脸上搓了个来回。
“好好好七星临头，璇玑加身，就是这个命格，老码头再世翻生就对照了这个命格”
王瞎子摇头晃脑，自言自语的兴奋起来，突然又摸到卓霖的手紧紧拉住，肃声说道“翁青桐人老谋深，野心盖世；潘娇娇精明算计，自私求利；张四方潜龙卧渊，其心非正；余下三十多堂心散神乱，各怀异事，只有一个豁嘴发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可仅凭他一个人救不了老码头，老瞎子我更不行，你想改变老码头，我也想，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来帮你跟翁青桐那帮人打交道，没有我，你根本不行”
“好”
卓霖干脆答道。
“你都不问我要给你什么条件”
王瞎子诧异问道。
“我信不信你也不重要，我相信狗子才重要，狗子这孩子天生的一副狗鼻子能闻出好人坏人，他不会认贼作父，那你也不会是个坏人，而且”卓霖反手握住了王瞎子，道“而且在老码头如何求变求存这件事上，你跟我的想法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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