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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执堂
三个月后。
已经被阴霾压抑多年的老码头有了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一天。
单论热闹，老码头一年一次的小年祭一样很热闹。
这次的热闹有很多与以往不同的地方。
比如，这是老码头史上第一次补办敬祖年祭。
比如，这是老码头史上第一次招纳一个外人，一步登天成为四大领堂堂主之一的庆典。
比如，这是老码头史上第一次在媒体实况转播的情况下举办盛典
一步登天成为新任“刘”字堂堂主的是卓霖。
拿传播龙德特色文化传承为噱头，请来各路媒体实况转播，请来市里相关领导站台的也是卓霖。
老码头拥有百年的历史，整个发展过程都与龙德开埠起市息息相关，敬拜码头始祖的庆典说是文化传承一点都不过分。
只是以往已经逐渐做起正道生意的老码头诸位大佬，都撇不开江湖人物远离庙堂的习惯。
这次由卓霖牵头，翁青桐调度，潘娇娇联系官方人脉，豁嘴发具体执行的庆典，得到了老码头四十个堂口大佬的全力支持。
四大领堂堂主攒成了一股绳，老码头内部又有谁敢说声“不”字呢
眼下的龙德江湖上，又有谁敢跟锋芒毕露，光照一时的疯龙卓霖说“不”
答案是，没有。
如今的老码头再也不是过去仰人鼻息的老码头。
热闹的庆典从上午十点开幕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才渐渐散去，接下来是连续三天，主打历史文化氛围的庙会。
地点就在那片被卓霖一把火烧了大半的仓储区。
为了筹备这次庆典，曾经进度缓慢的重建干脆停了下来。
地面硬化之后，就成了被杂耍、卖艺、小吃等各种古色风气庙会的场地。
除了前来凑热闹的龙德市民和受到宣传效应而来的游客外，整个庆典之中随处可见些社会气息浓重的人物。
只是今天这个日子里，那些慕名前来的“江湖人物”没人会摆谱。
在游客眼中这是一场庆典，在他们眼中这是一次难得的江湖大会。
既能跟没落已久的老码头重新搭上关系，又能见到那位炙手可热，手牵老码头与浚江船帮两大势力的江湖新贵疯龙。
这个场合闹事，怕不是脑子被门挤过了。
暮色西沉，游客尽散，耐了一天性子的“江湖人物”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重头戏。
疯龙卓霖的持堂拜祖仪式。
后半夜的老码头撤去了人皇、妈祖的主位，燃起了熊熊篝火。
万众瞩目下，已经沦落在地下香堂中数十年的老码头师祖灵牌，被重新摆上了大庭广众之下。
贽敬、引进、沐戒、参祖、拜师、执堂、受敬
不愧是百年的老码头，整套入门执堂仪式行的规规整整，比之白天气势宏大的祭神拜祖都毫不逊
色，只让怀着纵连逢迎心思前来的“江湖人物”诚心拜服。
“老码头到底是老码头，这一套老理儿，现在别家摆不起来，咱们船帮不服不行。”
代表浚江船帮高坐观礼见证席位的老噶犇不禁暗自感叹。
“恩，恩没想到这小子收拾一下还挺有个人样的。”
渔娘眼中似乎除了伫立在全场焦点中的卓霖再无其他。
老噶犇满心的敬叹瞬间就都变成了说不清的酸苦，这种看着自己白菜被野猪拱的味道，老噶犇已经尝了三个多月。
渔娘从无刻意隐瞒他与卓霖关系的意思，反而一副恨不得天下尽知的派头，只要卓霖出现的地方，就一定有渔娘。
在翁青桐的刻意怂使下，连老码头的香堂都对渔娘这个即是别家外人，又是自家内人的存在开放了大门。
虽然渔娘与卓霖有约定不办婚礼在先，可也拢不住江湖上的事传的飞快。
两人关系似乎已经成了比老码头崛起更加确切的既定事实。
这样的状况下，连浚江渔港招待所的老板娘都不明白老噶犇为什么能保持这么久的不适应感。
“方家祖堂厚礼奉到，贺老码头同道立世千秋，祝刘字堂堂主疯龙义满天下”
一声洪钟爆喝先于报信报信的小弟，已经传遍了整个祭场。
铁洪在一众龙精虎猛的小弟簇拥下，堂然迈步徐进。
方家与老码头、与浚江船帮的纠葛江湖上无人不知，疯龙卓霖上次出事就是在方家的祖堂蛟蟠岛上，那场案子闹的满城风雨，哪怕内情不明，手牵老码头与浚江船帮两家的疯龙与方国正不对付也
是明摆的事。
官方大肆宣扬的“利剑行动”之后，方家已经蛰伏依旧。
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涉及龙德道上三甲势力的角逐大概已经有了结果。
可赶在眼前这个档口方家的人突然冒了出来，派来的还是方国正手下那位至终至诚的铁塔罗汉，方家众盟现在唯一幸存的大佬，双花红棍铁洪。
“这是来砸场子的，有大热闹看了”
“我就说方家没那么好对付，这次绝对没白来。”
“少说那没用的，等着看吧，一个铁塔罗汉一个疯龙，都是不耍嘴皮子的硬茬子，一会儿铁定动手”
一瞬间，来自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就拢成了一片低沉的嗡鸣，人群中透着一阵阵让人难受的肆乱。
不管是出于这段时间扬眉吐气的舒爽，还是今天这样特殊的时刻，老码头的人都不可能容忍方家在这个时候闹场。
摆在前台、暗处的老码头小弟眨眼间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将铁洪为首的方家人都围在了当中。
“咱们要不要动手”
随在老噶犇与渔娘身边的七十二地煞之首地魁星大奎轻声问道。
他左右环顾了下人群中已经渐渐挤到前排的一众地煞兄弟，心底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摆开大仇不说，这个铁洪曾经伤过渔娘，单凭这点留下铁洪的命就不为过。
老噶犇手刚抬起来还未说话，渔娘已经看着卓霖笑道“不用，他能处置好。”
“我是奉了我方家老舵头的令前来恭贺的，怎么，老码头就这点气度”
铁洪丝毫不在意自己此时深陷敌阵的不妙境况，迈步往前走只当那群挡在身前、杀气腾腾的老码头小弟如无物。
“散了。”
翁青桐轻声交代了站在身边的豁嘴发。
“槽”
豁嘴发暗骂一声抬手驱散了台下的小弟，给铁洪让开了一条大道。
凭心讲豁嘴发是真想发作一下。
一来他在老码头的位置与铁洪类似，都是自己这边拿得出的硬茬招牌。
二来也是对方家窝了很久的那股子气，实在无处发放。
只是豁嘴发现在也不是当年满脑子肌肉的莽汉子，这样的场合动起手，明天的庙会肯定要完，老码头的脸面也要栽，再说今天说到底，最重要的大事是给卓霖祭祖执堂，方国正点名了是冲卓霖来的，他这个时候横插一手，看似是维护老码头，实则也是下了卓黎这位自家兄弟的面子。
豁嘴发咬牙切齿的瞪着铁洪，捏紧的拳头里不知什么时候塞进了一片凝脂柔荑。
自家老婆的手，豁嘴发自然再熟悉不过，放在三个月前他一定会立刻起一身鸡皮疙瘩跳开一旁。
可这段时间里，潘娇娇像是突然转性了一般，突然变得温柔体贴起来。
百炼钢也怕绕指柔，更何况是潘娇娇这个女人中的那女人。
“整天把你这个疯龙兄弟如何能耐挂在嘴边，这个时候你还怕他会吃亏吗”
潘娇娇搭手在豁嘴发耳边柔声说道。
豁嘴发一双钢拳直被这阵娇风吹的渐渐撒开，软绵的彻底失去了力道。
“大家同饮一道浚江水，同讨一片大洋活，龙德道上的兄弟本就该是自己的兄弟，今天我们老码头摆下这桩盛事，也是存着亲近众家兄弟的意思，方老舵头浓情致礼，我们老码头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卓霖一身笔挺的黑呢西装，欧版的双排玳瑁扣款式，三个多月养起来的浓发规整透亮的抹在头顶纹丝不乱，本就威重势浓的做派，此时从一群渐渐立上台前的老码头堂主大佬中越众而出，更显出一派拔众难掩的气势。
张口一席话说的公中得体，在老码头与船帮小弟的群喝捧哄下，引成一片击掌叫好之声。
这群星捧日，众山服岳的场面，就是扒开龙德道上百年的人物也难寻出一个来。
“好好好不亏是咱家老舵头看上眼的后辈人物，我老铁也敬佩你是个人物”
铁洪抬手一摆，身后九名小弟扶着三幅红布遮幕的巨额牌匾跟在身后踏上阶台。
“百年码头”、“一代枭雄”、“风华翘楚”
自左到右三幅牌匾一一揭开，瞬间整个老码头肃然沉寂。
左边那百年码头自然是为老码头配的，以老码头的渊源传承，哪怕是方国正送的，也一样当得起，江湖上就讲究一个渊源。
当中那一代枭雄却是让人讶然到了极致。
多年来方国正一直都是以龙德道上第一人自居，行事历来霸道无匹，一旦得罪了方家，在龙德基本就没了活路，因此早被人私下称作一代枭雄。
如今方国正众目睽睽之下把这枭雄的名号送给了疯龙卓霖
那是方国正低头了其中的意味可能还不止这些。
能被枭雄方国正称为枭雄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想卓霖方才展现的气势，联想起今天老码头特意为卓霖摆下的大场面，还有浚江船帮那位历来以火爆无情狠辣著称的帮首渔娘，连“风华翘楚”都有了出处。
老码头与浚江船帮两大势力的被一个人握在了手里，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众人心里仿佛又浮现起了一个方国正式的霸道人物
“今天在这里感谢各位同道的捧场，疯龙今日已是老码头的人，自然事事以老码头为先，这面百年码头的牌匾，兄弟这里就代表老码头四十家堂口大佬一起收了，咱们老码头当得起这名头，可另外两幅就有些不够公谨了，不过是方老舵头送的，那后辈也不好拒绝”
卓霖扭头冲安坐的渔娘使了个眼色，渔娘回了微笑，微微提起的嘴角瞬间变得冷凝如霜。
她冲大奎低声交代了几句，大奎抬手叫上几名船帮地煞接过“一代枭雄”和“风华翘楚”的牌匾，直送到熊熊篝火前。
豁嘴发也招了几名拉码头的小弟，依样夺过了那面“百年码头”的牌匾跟了上面。
三面牌匾横抡进进篝火会中，瞬间滔天的火势熏亮了半边天空。
“好”
台下人群中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抖声叫个号，随即被一片沉默压的没了下文。
卓霖当面拆穿了方国正想要他成为众矢之的的鬼谋用心，虽然烧了牌匾解开了所有人的疑虑，摆明了态度，可也算是跟方家彻底撕破了脸面。
一边是积威已久的方家老舵头方国正，一边是势大力雄的疯龙卓霖，夹在这两边之间，沉默自然
是最好的选择。
“好”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第二个叫声响了起来，看清了出处，台下观礼的一群江湖人物更加觉得这场面难以琢磨。
叫好的竟然是方家派来的铁洪
江湖人叫好，无谓是两个原因。
一个是真心拜服，一个是受了欺之后撩出的狠话。
铁洪是哪一种
“疯龙果然是个疯子，我越来越看好你了”铁洪朗声爆喝，犹如一辆暴走的坦克突然朝着卓霖快步冲了过去。
站在卓霖身边的一群老码头堂主都是养尊处优的存在，根本接不住这样的气势，立刻慌不择路的闪开一边。
唯一有意挡上一挡的豁嘴发，也被潘娇娇圈起臂膀拉住了动势。
三人就能众，台下那一片群聚的江湖人物一起倒吸起凉气来，也搞出了抽风机的动静。
料到了今天不可能善了，可没想到会发生的这么突然，铁洪果然不愧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说动手就动手，一点都不含糊。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就令人难以接受了。
之间卓霖身体岿然不动，也是单手伸出，双腿微曲，稳稳接住了铁洪的直戳过去的拳头，两个硬茬子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较起了劲
就这完了
什么时候是个头
看着台上已经脸色微变，身体拧紧的两个人，大家心里都有这么个疑问
突然卓霖大笑一声，站在进出的都只看到他包住铁洪拳头的手掌陡然展开，铁洪的拳头也跟开了花似的拧转，连个人虎口相较，又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就这样了”
潘娇娇轻声问身边的翁良英道。
“不练身手的外行人看不懂这个，就刚才那一斗转就够凶险的，他们俩哪怕有一个手上功夫不足就得出丑，我跟卓霖没少搭手，这小子玩儿这手强的狠，眼下这是势均力敌了，那个铁洪看起来傻大黑粗，手上细巧的玩意竟然不比卓霖弱，还真是个人物”
豁嘴发这边给潘娇娇讲着，那边改顶为握继续较劲的连个人突然又有了激变。
这次是铁洪豪爽的笑了起来，这一笑就没完没了起来，像是生怕人不把他当成神经病一样。
“牌子你收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我的差事算是办完了，咱们老舵爷让我给你疯龙带句话。”
豁嘴发终于截止了笑声，豪然说道。
卓霖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龙德道上的事迟早要在龙德有个结果。”
“好一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你也给方老舵爷带句话，不管明枪还是暗箭，我疯龙就在这儿等着”
卓霖说着，与铁洪一起宏声大笑起来。
握在一起的手陡然撒开，只像两个初次相识的人进行了一次常见的握手礼节，外人的注意力都被卓霖与方国正的隔空对话吸引住了。
只有卓霖和铁洪最清楚，没那么简单。
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交手，对方什么斤两都各自心里清楚。
想要分出胜负，就是分出了生死。
这里明显不是个合适的环境。
铁洪群敌环绕，自然没那么傻。
卓霖废了半天劲，也不为了这个。
他轻轻碾搓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掌，手心里一张沁透了手汗的纸条不着痕迹的落在了裤子口袋里。
一场祭祖执堂的祭礼在铁洪撤去之后达到了顶点。
不威不惧，稳如泰山，中正明智，厚人重义
这是翁青桐身为龙德道上如今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之人给卓霖下的评语。
经过这场短暂的风波之后，卓霖的风范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用在方国正和卓霖之间，就再也没有那么多顾及。
雷鸣般的叫好声，仿佛将那团轰天的篝火真的捧上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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