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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一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症状总算暂时平稳下来,精疲力竭地上床睡了。
谢嘉言端盆倒水伺候他半天,中间还抽空出去保安处还了趟电瓶车,一天下来到这这会儿才总算能坐下来歇住,一身壮硕的肌肉跟漏了气一样,瘫在椅子上累的够呛。
屋里四个人俩滴米未进的,宁洲受审还不知道几点回来,陆璟之看眼时间,拿了桌上的钥匙手机出门,“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我要两套千张鸡柳卷饼”
谢嘉言挣扎着坐起来,赶在门带上前,从门缝里递了句话出来。
卖卷饼的地方离女生宿舍那头更近,时间再晚恐怕要关门了,陆璟之边下楼边给沈栀拨了电话,一接通,还没开口,那边先传来的一句话让他迈下台阶的步子倏然停住。
楼道里很静,静得能听见电话那头的人牙齿轻轻咂咂、不受控制地颤抖磕碰。
他沉默两秒,“你在哪”
沈栀没和他搞那咆哮质问挂电话那套。有些事陆璟之可能会瞒她,但她知道他不会骗她,她不问到他或许不会说,但她只要问了,他就会给她一个绝对诚实的答案。
科技楼在男生宿舍的反方向,但他来的比想象中要快,可能是一路跑来的,在她跟前站定时,还微微有些喘。
沈栀的脸色被路灯照得一片惨白,目光怔愣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陆璟之知道这种情况下他除了先回答她,说什么都是废话,他在她面前蹲下,顾忌着灯顶的摄像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黢黑的眼睛不躲不闪地迎上她的,“我知道。”
沈栀睫毛轻颤。
“但小姨只告诉我沈家有关于你妈妈的事情在瞒着你,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目光沉沉,一字一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永远都不要让你知道。”
沈栀轻轻哦了声,失神的眼睛重新聚焦,凝视着他,“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寒假的时候”陆璟之喉结滚动了下,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偏移,“你去鹿城,和我说换了手机卡的时候。”
他那时候就察觉出来不对了,但什么也没让她知道,不动声色地跟何菘蓝联系,何菘蓝见瞒不过他只好说了,但说也只说一半,最关键的并不告诉他,或许是察觉到了他们之间从没欺瞒,明白只要他知道她就一定也会知道,也或许是为万里有一的今天铺了后路,不让他难办。
沈栀觉得很奇怪,她现在很冷静,脑袋也前所未有地清晰,能仔仔细细地分析每一段前因后果,还能抽丝剥茧换位思考。
她一点也不生气,一点也不怪谁。
没什么理由可怪的,甚至还能理解,她妈妈走得不明不白,她一边觉得她是最不该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可又明白何菘蓝他们为什么会瞒着她。
告诉她了她又能怎么样
沈振安已经被送进去了,犯罪事实已然调查清楚,还在等待的不过是一个宣判结果,就算罪不至死,可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即便是以命偿命,都不比他要在那一方小窗里一天天绝望地数着日子去熬往后的一半人生,直到把牢底坐穿。
她很冷静,冷静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分析出利弊来,也冷静到清楚的知道,即便她知道了真相也无济于事,她除了痛苦,什么也做不了。
她垂眼看着陆璟之,从长椅上站起来,轻声说,“回去吧。”
沈栀做了一整夜漫长的梦。
梦里全都是小时候那些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的画面。她以为自己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对那些久远的过去已经记不清了。可这个梦做的太真,褪色的记忆被重新勾勒上色铺展在眼前,她能清楚地看清梦里的每个场景,每个角落,和妈妈清晰得触手可及的笑貌音容
沈栀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她眼神清明,完全没有平常睡醒时的满足慵懒,这一觉就像是场漫长的电影,让她身临其中地感受过一遍早已离她远去的美好之后,又将她放回了现实。
满室静谧里,天光从窗帘缝隙钻进一道细窄的亮线,打在她枕边的位置上,沈栀眼神寂然地看了一会儿,起身穿戴整齐,在许娓娓还没醒来之前出了门。
她走出学校,打车直奔何菘蓝住处。
时间尚早,照何菘蓝的作息,这时候她应该还没睡下。沈栀按下门铃,没等多久,何菘蓝就敷着面膜从里面拉开了门,见是她来了,面膜盖着都没遮住脸上的惊讶,“怎么这时候来了”她抚着脸上还没展平膜布给她让道,“我还以为是谁呢”
沈栀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何菘蓝把多余的精华液细细致致地涂满颈部,又揉又拍地按摩了半天都不见沈栀说话,熬夜熬慢的脑袋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回头见她神情不大对劲,后知后觉道“怎么了这是”
“跟璟之闹别扭了”
她能想象到的她现在最大的烦恼也就仅此而已了。
“没有。”沈栀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何菘蓝不喜光,整个房间楼上楼下都拉了窗帘,屋里不见天光,只有地灯昏黄的光亮,她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亮在光线下,想问的话在口腔里一遍遍打转,最终,她嘴唇微抿,“小姨,我妈到底是怎么走的”
何菘蓝正在吧台边倒水,手一偏,刚开不久还冒着热气的水瞬间滋到了手上
一声玻璃落地的碎裂声响。
沈栀上前替她清扫碎片擦干地面,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静静地等。
何菘蓝沉默良久,掀掉脸上的面膜,打开水龙头,接连捧了几把冷水扑在脸上,她双手拄在水池边,脸上的水滴沿着脸颊颗颗下落,“你还是知道了。”
沈栀“沈瑶昨天去找了我。”
何菘蓝忽然暴起,猛地一把将手边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玻璃杯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接连发出刺耳声响,“又是他们怎么又是他们阴魂不散”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她捂住额头,坠坐进了沙发里。
“对,是沈振安做的。”
时隔多年,沈栀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始末。
“你妈第一次发现自己身体出现问题时是在你五六岁的时候,去医院检查,确诊是淋巴癌,听着挺吓人的是不是其实没可怕到那种程度,是不能治愈,但生存期长,配合治疗有机会恢复。”
“但她知道这种病复发率高,就算能恢复也不一定能撑多久,所以那时起就开始替你考虑以后了,想多留点东西给你,她手上那时钱已经让沈振安搜刮的差不多了,剩没下多少,药不舍得用最好的,人又犟,跟你外公较着劲儿,不和家里说。”
“还是我悄悄去看她的时候才知道她病了,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得的什么病,她模样看上去还好,就是瘦了点,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就是那段时间太累了,身子扛不住了而已,没大病。”
“那时候你两个舅舅都已经出国了,我已经要准备走了,去看她都是偷偷地去,也不能经常,她化疗几个月就出院了,我再去看她时她都回家了,我就真当她没什么事,相信了。”
何菘蓝双手撑着额头,脸上神色疲惫颓然,“如果那时候我能想的再多点,早早告诉你外公外婆,或许就不会这样”
她呼吸沉重,垂着头好一会儿没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沈栀才重又听到她的声音响起。
“后来我就走了,刚出去那一年我在外面很不适应,事情又多,慢慢的和你妈妈联系就少了,开始是我忙不过来顾不上去联系她,后来我适应下来了,再联系她,她给我的回应却越来越少,经常一条消息发出去,好几天才有回应,回应一两条就又不见了,打电话也几乎不接。”
“你舅舅们试着和她联系也是一样的情况,但我们人都在外面,手伸不回去,她又决心瞒到底谁也不说,我们就一直都不知道,原来那段联系稀松的时间,是她又复发了。”
“就这么一直反复着,直到她”何菘蓝声音蓦然变得晦涩艰难,尝试好几次,才说那两个字,“走了。”
“我们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这些年在沈家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早几年的时候,沈振安顾忌着你外公,心里也惦记着万一你妈他们父女关系缓和了自己能捞点好处,还会装个样子。可你妈一没,他就连装都懒得装了,眼泪都不愿意挤挤。”
“你舅舅们看他那个样子就在心里记上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些的,当时就闹着不信,我印象里你妈就是根本没大病,一口咬死了说她不会就这么走了的,非说一定有问题。”
“你舅他们看沈振安那个狼心狗肺的样子也觉得不对,我们仨商量了下,最后决定了,查。”
“我们不敢告诉你外公外婆,只能背着他们偷偷地查,查你妈这些年来的病历、用药、医院、主治医生又找了很多人去问。”
“你妈妈那时候确实已经病得很重了,可是她很能扛,好几次抢救都撑过来了,结果没想到”
“沈振安等不及了。”
“”
再后面的事情她就都知道了,沈振安在她妈过世不久就大张旗鼓地迎了大肚子的沈瑶母女进门,她在沈家有她妈妈庇护着的日子,也从那时候起到头了。
沈瑶和她争了那么多年,真话假话只要能恶心、伤害到她的,她从不吝惜用来对付她。她昨晚想到深夜,匪夷所思地冒出个念头会不会这次也是沈瑶故意恶心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起疑心,让她对何家,对何菘蓝他们起心结的
所以她醒来什么也没做,直奔着这里就过来了。
现在何菘蓝终于没有再瞒她,沈瑶这次原来一个字都没说假的。
怪不得她这次这么耐得住性子,忍了那么久。
原来沈瑶等的就是她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就是要在她最春风得意不设防、以为终于能摆脱过去重新开始的时候,把这个深藏了七年的残忍真相,彻头彻尾地告诉她。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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