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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
清极似魅, 尾音勾人。
满脑混沌中,这是小孩第一次听进耳朵里的声音。
在此之前小孩也能听到很多声音,吵着的、骂着的、哭闹着的, 对他而言是嗡嗡的杂音,辨不清晰。那时候他还是村里一家农户的幺子, 身上挂着脏兮兮的粗制麻布衫, 成天蹲在河岸边, 手指扣弄着地上柔软的湿泥。
他脑子里总乱糟糟的,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只是偶尔会记得一个小小的轮廓, 圆形, 有两只尖耳朵, 跑起来速度很快, 风风火火,眨眼间从不起眼的角落中蹿出,又眨眼间消失不见。
小孩堪称专注地勾勒那样的轮廓,好似不会厌烦,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划着,他手笨, 怎么弄都是歪歪扭扭的一团。
于是,虽然小孩一副很努力的模样, 在旁人眼里都成了不务正业的玩泥巴。
一岁如此正常,两岁如此可以说是固执,三岁四岁时, 村里人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指着木呆呆蹲在河边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说闲话。
小孩的父母也是慌了,将小孩从河边硬拽回来,勒令不许他再去河边,并托熟人将小孩送进了村里唯一的私塾。
村子是个小山村,唯一的私塾只有一个老夫子。老夫子瘦削的脸上抖着两撇胡须,时常板着个脸,不苟言笑,村里上蹿下跳的孩子们都很怕他。
小孩起先是不怕的,但在他因为背不出课文挨过老夫子的戒尺之后,他就怕了。
老夫子说话他怕,老夫子朝他走来他也怕。
老夫子让他背课文,他抿着嘴跟只鹌鹑似的,脸上有股浅显的犟劲,像是用沉默来抗争,其实小孩只是怕,但没人相信。他们更相信小孩是傻,听不懂老夫子在说什么。
久而久之,老夫子甩袖而去,留下一句话“烂泥扶不上墙”
小孩喜欢玩泥巴,小孩是烂泥
于是那些嘲笑的话从私塾的孩子们嘴里边争相传出,传到他们的家人亲戚耳朵里,带着天真的恶意。
很快,小孩的父母又一次慌忙赶来,不断朝夫子道歉,再次将小孩带回了家。
自那以后,父母再也没让小孩出过门。
即便这么藏着掩着,到了小孩八岁的时候,村子里还是传厌了一句话“老张家那个儿子,就年龄最小,模样顶好端正的那个,竟是个傻子”
传厌了,都会有人时不时拉出来说上一遍“哎,张家小傻子”
他的父母觉得面上无光,在私塾读书的长兄视他为耻,平日里连句问候都不稀得与他说。
小孩察觉不出来这些,即便是长兄推攮了他一下,阿姊揪他的耳朵,他也闷闷的不吭声。夫子的板子要疼得多,打在他身上,好长一段时间手都是麻的,一碰就忍不住抖。
被欺负了不会哭,表情都没有一个,这样的霸凌让人无趣。
久而久之,没人再理小孩,也就没人再给小孩拾掇清洁,他的身上越来越脏,弥漫着一股骚臭味,气味愈发浓郁,连狗都不愿意接近,家里当他不存在,只管给口饭吃,饿不死拉倒。
他抬头,呆呆傻傻地望着天,天上有朵白云飘过,像极了那个小小的轮廓,圆形的,有两只小扇子般呼呼乱拍的尖耳朵。
“主人主人”
声音在很接近的地方,好像就在他的耳边,小孩听见有人在喊。
在喊什么呢他听不明白,索性不理会,继续看天上漫卷漫舒的云彩。
“主人”
一抹火红色以极快的速度飘来,小孩瞧见了,他瞪大了眼,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
那般艳丽的色泽,小孩只见过几次,时逢新春佳节,在噼啪哐啷作响的锣鼓声里,夜幕总会在刹那间绽放出绚烂的烟火。
天很大,烟火也好似很近,小孩伸出手,抓住的却不是烟火,而是个人。
没等小孩遗憾松手,那人万般激动地将他一把拥入怀里,声线染了颤音,好似生怕再弄丢了他“你是不是认得我”
那个时候的小孩还未明白好看是什么意思,他怔怔地望进渐善润湿的眼,比河水还要清澈干净。
让人想要抱住他。
于是继那抹淡淡的轮廓之后,小孩迟钝的脑子里又生出了新的想法。
那就是大概这个世上都不会有另一个人,让他如此想去抱住了。
而今小孩懂得了好看一词,也看见了和渐善一般好看的人。
他用尽所学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出来的好看。
只是对方一直都躺在床榻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无人叫醒。
渐善也让他莫要靠近,说大坏蛋会发疯。
大坏蛋发起疯来会怎么样小孩见识过一次,犹记得那次风刮得很大,大房子“轰”的一声倒塌,很多人趴在地上,连渐善都吐了血。
他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但看到这番场景也是直接傻了,抖着身子想往渐善那边跑,却见渐善捂着胸口,直勾勾地盯着他。
然后渐善一甩袖,他就被一阵风给卷走了。
他在风的温柔推送下到了很远的地方,像鸟儿飞翔在高空之上。他仰着下巴竭力往渐善的方向看,望到了灰暗无垠的天空。
那是小孩第一次感受到了没有力道的疼痛,比夫子的戒尺打在他身上还要痛。
所以他不敢惹疯大坏蛋,不敢吵醒陷入长眠的人。
屋子空荡荡,除了中间端正摆放着一张能容纳两人平躺的大床,没有多余的杂物,徒有雍容华贵的外表。
小孩原本坐在离床榻很远的地方,但静悄悄的屋子让他感觉到冷,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害怕的成分。
小孩忍不住往床榻靠近了一点,至少那里有个活着的人。
又靠近了点。
再靠近一点。
最后,小孩抱着自己的玩物,在离床不过一两步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干什么,手搭在玩物上,并不是真的想玩。以前渐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教他读书识字,似乎为了能让他更好地理解,渐善会把说话声放得缓慢,他的嗓音清脆,听上去犹如风中摇曳的铃铛,叮叮当当,很是悦耳。
比起动不动就呵斥人的老夫子,或是其他不认识的什么人,小孩果然还是最喜欢和渐善待在一起。
但近日大坏蛋会经常把渐善叫出去,从早忙到晚,一连好几天。
天材地宝吃得多了,小孩也从迟钝变得敏锐。
他发现,当渐善准备离开,起身从他面前一掠而过,那一刻,眼神有着和大坏蛋神似的煞气。
小孩为此感到不安,他直觉渐善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又没法让渐善留下来陪他,因为渐善会感到为难。
到后来,渐善一次离开的时间更长了,第五次回来的时候就把他送到了这个地方,先是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急匆匆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能再经常见到渐善,反观大坏蛋,每天都能回来看一眼床上睡着的人。
小孩立时觉得大坏蛋更讨厌了。
本来除渐善以外的人在他眼里都和那些花花草草没什么不同,白黎轩就这么成了头一号,也是唯一一个被小孩冠了讨厌称号的人物。
眼看快到了白黎轩回来的固定时辰,小孩起身,想到最角落去,避开那个人。
头顶却降落了一道风。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令人不明所以的声响,紧接着是沙哑的男声“小孩”
清冷淡然。
那也是一种不同于渐善口中发出来的,好听的声音。
aaa
在断断续续的梦境中,江奕恍惚觉得自己度过了一辈子,漫长而又真实的一辈子。
醒来时他看见房顶漆红的栋梁,平躺着未动,看了很久。
在此过程中,通过触感、视觉、听觉与嗅觉,他发现自己不再是漂浮的灵魂态,也不是附身到了什么东西上,与这具身体完美契合上的事实告诉江奕,梦中的一切很可能都是真的。
栖真就是他,他就是栖真。穿越司当初只给他安排了个身体,那些事关于栖真的传闻,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接受这件事宛如要重塑一遍世界观,因为这代表江奕的记忆有误。
但毕竟是真事,接受起来又好像不是那么的困难。
还有白黎轩
周遭很安静,江奕按着胀痛的额角坐起身,抬手时又发现手腕上戴着什么东西。
等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之后。
江奕静默了一瞬。
他将手臂往旁边一伸,细长的链条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在光的照耀下,链条表面浮现出一丝独有的金属光泽,一直延伸进了被褥中。
左手上戴着,再看右手,也戴着。
江奕一把将被子掀开,瞬间脸色就黑了。
手腕脚踝还不够,腰也不放过
白黎轩你能的。
这般反复平心静气好几次,江奕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发现旁边还站着个人小孩。
在他脱口询问之后,小孩无神的瞳孔呆呆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江奕想起这个孩子就是小狐狸的主人,虽然人已经找回来了,但魂魄有损,心智不全,思考事情会比常人慢上三分,没有反应过来很正常。
他为之前控制对方的事感到歉意,虽然小孩不会有什么感觉。
修补神魂的事,穿越司擅长,屡次违规的江奕是没有什么权利假公济私了,或许他可以帮渐善写一封介绍信。
至于现在。
江奕握住锁链,张望四周,想找个东西试试坚硬程度。突然他感觉到袖子上有微小的拉力,顺势看去。
“不、能”
不能什么
话没出口,小孩突然一个激灵,抱起玩物往左跑,躲在了一个柱子后边。
探头探脑的模样就像一只胆怯的小松鼠,挺乖觉的。
只不过天怎么暗下来了
江奕几乎要在梦中生锈的脑子很快转过了弯。
不,不是天暗了。
是光源被人给挡住了那扇敞开的大门,无风但有光亮渗入。
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双漆黑的眸眼看过来,漾着汹涌的漩涡。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感觉不会超过五章:3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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