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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程清嘉过生日。
我们宿舍是两系混住的,一共四人,我和一个女生学广告设计,清嘉和另外一个女生学新闻学。
我和清嘉虽不同系,却最亲近。没什么玄学,不过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我和她是最早两个到宿舍的。一起收拾东西,一起约了一顿食堂的第一餐,一起选了一样的选修课就渐渐变成了好朋友。
我相信平行世界理论。在某个平行世界里,我可能因为拖延而晚到了一天报到,于是,我和清嘉没有成为最好的朋友。
当然,我也就不可能认识程一水。
说回到清嘉的生日。
这些年,大学生的娱乐活动始终没进化过,依然是吃饭泡吧ktv三件套。
那天,清嘉请我们唱k。
中途我去洗手间,一推开门,发现门口走廊斜对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白衣黑裤,面容清癯,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纸袋。他向着我走近一步,笑问,包厢里是不是程清嘉在过生日。
我还没来得及释放警惕性,他已经自报家门,说他是程清嘉的父亲。
我转身要去替他叫人出来,被他制止,他说,“不要叫清嘉出来,麻烦帮我叫一下周豫,如果她在的话。”
我笑了,“我就是周豫。”
他也笑了,告诉我说,清嘉不止一次向他提过我,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笑说“您找我什么事”
他说,他跟清嘉前一阵吵架了,清嘉跟他冷战至今,他不想这时候进去打搅清嘉过生日的心情,有一份礼物,拜托我转交。他将手里纸袋递给我。
我说“真的不进去打声招呼”
“不了,”他抬腕看手表,“我还得赶飞机。”
他又说“麻烦你帮忙看着清嘉,别让她玩到太晚。你们都是,早些回宿舍。”
我说“那我加您一个微信,到时候我跟您报个平安。”
他掏出手机,点出二维码递给我。扫了一下,出来的是他的本名,程一水。他用着一个很普通的头像,风景照,好像是国外的某一栋建筑。
那时候我们才读大二,尚不敢夜不归宿,齐齐踩着宿舍熄灯的时间返校。
学校热水也是按时段供应,只到晚上十点。那时候是九月,天气还热,我拿凉水洗了一个头,肩上搭着干醋。溜。儿。文。学。最。快。发净的毛巾,去走廊尽头的公共洗衣室抽烟,顺道给程一水发了条微信,告诉他我们已经回宿舍了。
程一水向我道谢,并说出差回来以后,抽空请我吃饭。
第二回见,就是程一水带清嘉出去吃饭,顺带捎带上了我。
清嘉和程一水已经和好了,听清嘉说是因为程一水许了她一台徕卡相机。这么贵重的礼物,任谁都会被乖乖收买。
程一水请我们吃日料,本地很贵的一家。清嘉钦点的。
我们去时他已经到了,坐在黑色的木桌对面,如上回一样穿一件白色衬衫,向着我们招一招手,面上带笑。
坐下以后,程一水给我递来一只小小的礼品袋,说是出差的时候买的伴手礼,感谢我上回的帮助。
我不收,说只是举手之劳。
程一水笑说,不是贵重的东西,只是一点金平糖。
我问“您去的是日本”
程一水点头。
清嘉说“我爸做室内设计的,跟日本有个设计师合作一个书店的项目,所以经常跑来跑去的。”
“什么书店”
程一水说“类似诚品书店、先锋书店这种你去过吗”
“先锋书店我去过。”
清嘉说“周豫是南京人”
程一水笑说“南京是个好地方。”
“您去过”
“去过几次。”
我笑说“下回去可以联系我,给您当地陪。”
我们宿舍的人,都默认程清嘉的家庭非富即贵,因为她身上有种典型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气质,自信,从容,遇事有进退,懂分寸,且有一种绝非故意的清高。褒义。
见着程一水,我明白程清嘉的性格从何而来。她的气质与程一水是一脉相承的,不过后者更加冲淡蕴藉。
我相信气质比皮囊更能决定一个人形象,起码程一水绝不像是已过四十五岁的人。
我很羡慕清嘉。
第三回跟程一水产生交集,是某天我刷朋友圈,看见程一水转了一则招聘启事,是他朋友的工作室,招平面设计的实习生,限定了要大三以上。
我那时候是大二暑假,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节点。但那工作室业界很有名,我很想试试,就联系了程一水,问他可不可以帮我推一推简历。
程一水很爽快就答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从中说了什么,没多久,工作室的hr就给我打来电话面试。
我拿到offer之后,就从南京出发去了上海。实习工资极低,每个月只有两千块,我还得自己往里贴钱。上班地点在徐家汇,为了省钱,我住在七宝,每天地铁往返。
我其实并不缺钱,父母离婚之后,我拿双倍的零花。只是习惯把钱存起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我也不知道,那该是什么样的不时之需。
再见到程一水的那天,实在是糟糕透了。
台风过境扫尾上海,降了一晚上的暴雨,第二天小区附近路都淹了,上班的人把地铁站堵得既不能进也不能出。
我迟了半小时才到工作室,帆布鞋完全打湿,小腿全是溅上的泥水。好在工作室抓迟到抓得不严格,主管让我收拾收拾,赶紧去会议室,今天有大佬过来做分享会。
那分享会,就是程一水主讲的,空间美学和平面设计融合领域的一些前沿探索话题。
分享会结束,我去跟程一水打了个招呼。程一水笑说他今天整天都会留在上海,跟他的朋友,也就是我们工作室的老板单独出去开个会,晚上,他请我吃饭。
我说好,等他联系。
他往办公室去,转身前低头往我脚上看了一眼,笑说“鞋子穿着不难受”
工位上,我备了一双拖鞋。我换上拖鞋,将湿透的鞋子拿去洗手间的窗台上晾着,祈祷下班的时候,至少能穿。
那一整天我忙得昏头转向,直到下午六点半,程一水的微信将我解脱出来,他说抱歉联系得迟了,如果我还没吃饭的话,他现在过来接我。
我收拾东西,下楼,穿过马路,在对面坐上程一水的车。
程一水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随意,他说那他就自己决定了。
路上,我跟程一水聊了聊清嘉。
清嘉在北京某电视台实习,每天和我微信吐槽。
我把这些转述给程一水,他听得很感兴趣,他告诉我,他跟清嘉的父女关系一直很生疏,尤其这些年,女儿大了,什么也不愿意对他说。
他苦笑说“清嘉甚至不给我证明自己开明的机会。”
“和家长开明不开明无关的,和本人性格有关。”
“你也一样”他笑问。
“我啊,”我笑了笑说,“他们离婚很久了,各有家庭。我对倾诉说都不合适。”
程一水略显歉意地对我笑了笑。
晚饭是吃一家苏式茶楼,程一水是苏州人,他都肯定的苏州菜,味道毋庸置疑。
我让他以后有机会去南京,我带他去尝道地的南京味。
他笑着应下,一并放了筷子。我注意到他吃得很少,胃口不盛的模样。
吃饭时的话题,是上午他分享会的内容。他听说我是美术生出身的,很感兴趣,想看看我的画。
我掏手机的时候很犹豫,“您说过您是开明的人。”
我从相册里翻出自己平常的板绘给他看,他翻了翻,微微蹙了蹙眉。
我不意外他的反应,多数人看到都是这个反应,我的画很“重口”,不乏开膛破肚,断腿残肢,死亡和性的题材更是常态。
我不悦程一水的反应,要拿回自己的手机,程一水躲开了我的手,继续往后翻,末了,他评论说“我喜欢你的线条和画里的情绪。只是我认为痛苦可以有更内化的表达。”
我只说,“我就喜欢这样。”
“喜欢那就随性吧。”他笑说,又再度肯定我,“画得很好。”
吃完饭,程一水送我回七宝。
走了一段路,他低头又往我脚上看一眼,让我如果觉得鞋子不舒服,可以脱掉打赤脚。
他车里的脚垫干净得没有半点污迹,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半途,我问他可不可以抽支烟。
他指一指自己的喉咙,表示闻到烟味不太舒服,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就说算了。
然而过了没多久,他将车靠边停下,让我下车去抽一支,他等我。
我愣了一下,看他一眼。
他几分疑惑地回视我。
我摆摆手,笑说不用。
车子重新启动,我看着他,笑问“清嘉抽烟的话,你会管吗”
“说不好。可能不会。”
“作为家长,你恐怕开明得过了头。”
程一水笑了笑,很是落寞的神色,表示自己一直在探索和清嘉的相处方式,但恐怕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我没有告诉程一水,我真的羡慕清嘉,羡慕极了。
高朗问我“你这时候就对他有好感了”
“我不知道。”我回答他。
我没有骗他,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注意到我鞋子打湿了会不舒服,细致如斯的人,程一水是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我碰到的唯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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