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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如豆。
散发出莹莹朦朦的光, 落在床中小女孩的身上,她本就玉雪可爱,被碧绿的被子衬得, 宛如绿叶上的一团雪。
让人想把她护在掌心,又怕捂得紧了, 会叫她不小心化了。
阮j怜爱地抚摸女儿绒绒柔软的发丝, 她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家, 少有把女儿养到五六岁了,还跟着爹娘一张床睡, 他在这个岁数的时候, 连乳母都已经被遣走了,要他一个人睡了。
但他与娘子溺爱女儿, 这个女儿被他们养得娇得很, 总要黏着爹娘, 一个月有半个月要跟着他们睡,倒是不吵不闹就是了。他们夫妻俩都不介意, 反而觉得保持点距离更妙, 偶尔让嬷嬷帮忙带两日孩子,两个人背着孩子偷偷亲近更甜蜜。
尤其这个女儿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平日里都不敢错开眼, 生怕会出差错。
纵是有一丁点的异常,夫妻俩都能感觉出来。
阮j摸摸她的小脑袋“明明是在自己家, 芫芫怎么战战兢兢的,去别人家做客都没见她这样,她也不是那么害羞的女孩子啊。”
许语冰也道“是了, 我也觉得怪怪的,前几日突然哭起来也哭得怪吓人的你说, 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魇住了要么找个天师过来做法驱邪”
“这孩子本就羸弱,很容易沾上邪祟。”
而被夫妻俩讨论着的阮扶雪此时并没有睡着,她正在装睡,听了爹娘说的话,心情颇为凝重。
说实话,她这几日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特别乖巧,全按她谨慎习惯行事,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在爹娘看来有多异常。让她回忆一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做得错了。
阮扶雪其实并不清楚她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二十年后的魂魄回到了五岁的自己身上还是五岁的自己窥见了未来的记忆,被菩萨点开了灵窍,一下子有了成熟的心智万一其实她是个邪祟呢
但她想,既然老天爷会安排她回来,绝对有其用意。
从下下策想,她也决不能被驱走。
她想,一定是让她回来救活爹娘的。
如此一想,阮扶雪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她不介意自己会如何,就算用她的命去换也没关系,她想让爹爹和娘亲都活下来,活得好好的。
但爹娘觉得她不对劲,她可得想想办法唉,阮扶雪知道自己这软弱小心的毛病,哪个人能不知道自己有毛病,只是知道归知道,如何改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先是想,从明日开始她就努力装样子。
又怕自己装不好,她晓得自己笨,万一弄巧成拙就更糟糕了。
该怎么办好呢
正发愁着。
这时,娘沁凉光滑的手贴上她的额头,拇指指腹抚摩她的眉心,担忧地说“你看看,怎回事,又作噩梦了不成睡着睡着,眉头都皱起来了。”
爹爹笑了笑,说“说不定是在发愁。”
娘说“我们芫芫为什么会发愁,我每日带她玩,能有什么烦心事我啊,对芫芫没什么要求,我不指望她嫁金龟婿,就希望她能无灾无病到百年。”
阮扶雪鼻尖一酸。
心想我也希望您能无灾无病到百年。
阮扶雪早早地醒了,但不敢闹,安安静静地躺在被窝里。
爹爹最早起床,阮扶雪本来以为娘会服侍爹爹穿衣吃饭,她便睁开眼睛。结果娘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睡了,惊讶得她睁圆眼睛。
爹爹见她一双乌黑瞳仁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自己,被可爱得心都要化了,摸摸她的小脸蛋,轻声说“芫芫乖,莫吵你娘亲睡觉。”
爹爹又把娘从被窝里扒出来,亲了一下脸颊,娘颇不耐烦,闭着眼睛说“亲什么亲我还没洗脸呢”
爹爹说“萝娘,我去当值了。”
娘挥挥手,继续睡了。
约莫日上三竿了,娘亲才懒洋洋地起床洗漱,给她换上小衣裳,今日院子里的茉莉花开得好,娘就簪了茉莉花,再给阮扶雪的小包包头上也簪两朵小花。
她抱着女儿看来看去,满意地道“真是可爱,我们芫芫是小仙女。”
阮扶雪被夸得脸红。
一路上,阮扶雪脚上的珍珠鞋都没沾地,被人从卧室抱到了厅堂。
先前未仔细看,如今阮扶雪才发现自己家似乎还挺富贵的。
大堂正中是一幅颇高大的仙鹤溪竹图案的绢画屏风,其前放一张茶床,旁边有鹤膝棹,摆一天青釉裂纹细颈瓶,插有一枝花,两侧的一概是黑光穿藤椅。
连茶床上随意丢着的扇子都是青绫扇,丫鬟端上来的茶具也是紫砂壶的。
娘先把她放在茶床一旁。
阮扶雪乖乖坐正。
阳光透过窗棂,细小尘埃在光束中飞舞,落在娘的肩头,她微微倾身。她舀了一小瓮清泉水倒进小壶中,烹沸;再用茶匙从茶罐里取了茶粉直茶,注汤以后,用茶筅击打茶汤,使其呈现出乳白的汤色,再用茶勺点着茶膏在其上提字作画。
阮扶雪太矮了,坐那,根本看不见娘在画什么。
过一会儿,娘才把一杯用兔毫盏装着的茶汤递给她“芫芫,这是什么”
阮扶雪一看,上面画了一只小老虎,道“是老虎。”
娘夸道“真聪明。”
又画小鸟、小鱼、小花给她看,她一一答出来了。
还让她一起来作茶百戏。
阮扶雪想做好,但是她的手还是太小了,连茶勺都拿不稳,茶膏沫子画得歪歪斜斜。
娘依然称赞他“画得好,画得真好。芫芫今天格外聪明。”
阮扶雪心里一个咯噔。
她想,她虽生得蠢笨,可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子,是不是表现得太聪慧了方才因为玩得开心,放松下来,她不小心忘了装,这样会不会引起娘亲的怀疑
正想着,她又变得畏葸起来。
娘抱起她,带她在家里走。
阮扶雪依稀是记得她幼年家境富贵,比在京中蜗居一小院子要好多了。后来她们随爹爹升迁搬家,换了个宅子,娘去世后,爹乱过日子,当了不少家当,她印象里空荡荡的,似乎没这么多好家具。
这个宅子是真好,雅致幽深,走廊萦回,后面的院子住人,前面还有一个小湖,养了锦鲤,造了假山,可欣赏十山水,更有一方花园,种了诸多花木。
一整天下来,阮扶雪随着娘亲好见了好些家中的仆人,她越看越感到困惑。
这起码二、三十个仆人,就伺候他们一家三口,不说比得上她在侯府时锦衣玉食,也算是小富之家,瞧着不像是缺钱的。
这与阮扶雪的记忆起了冲突。
她明明记得父亲死的时候,他们家已经没什么人了,父亲死后,好像没有钱了
他们与他说没钱了,她翻遍了,只找到一点点钱。就这最后的钱,还被她请了镖师,一路帮着压棺回老家
大伯母就时常对她说“四娘,你看,当年你一文不带地到了我们家,我是怎么待你的”
阮扶雪一听就觉得愧疚。
阮扶雪走神地想,兴许是后来出了什么变故,所以家里才没钱了吧
娘抱着她晃了晃“小呆子,又在发呆啊”
阮扶雪脸红了红,她想作小儿态,却实在装不出来,呆呆憨憨,倒也可爱。
许语冰发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说“一忽儿聪明,一忽儿又痴痴傻傻,真不知是怎么了”
便见这小家伙软声软气地说“娘,我害怕。”
许语冰问“怕怕什么啊怕虫虫吗”
阮扶雪摇摇头,说“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们都不要我了。因为我不够乖,你们都不要我了。”
许语冰愣了下,忽然觉得近几日来的迷惑都迎刃而解,难怪觉得女儿怪怪的,原来是这样。
她说“娘怎么会不要你呢做梦不作数的,不要当真。”
阮扶雪看着这个笑容明媚、脸颊红润的娘亲,也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就在三四年后一命呜呼了
吃过午饭,娘携着她,看看天,道“今日天色不错。”
天色不错就怎么了阮扶雪想。
娘理所当然地接着说“正适合出门打牌。”
阮扶雪“”
小时候娘有经常带她出门吗
好像没有吧
说罢,许语冰携起女儿就走。
他们家有自己的轿子,让家丁做轿夫,紫罗缘细竹帘的隔帘被卷了起来,但外面还盖了一层轻纱,让人瞧不清轿子里的人,但他们坐在轿子里,却可以大概欣赏到外面的景致。
许语冰想,以往她养女儿的方法是藏在深闺,少带女儿出门,怕她生病,是不是因为这才让女儿如此胆小,连做个梦都怕成这样。
还是该多带她去串串门,见见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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