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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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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

    烈日穿过挡风玻璃,对方态度异常坚决。

    龟龟没有办法,只好趴过去,抱住了他。

    车里仍能感受到秋老虎的炎热,盛少爷高贵地一动不动,非得等归归抱;余思归抱住盛少爷脖颈时不太舒服地把脸往他的方向埋了埋。

    重心真的不太稳。

    女孩子整个人啵叽栽了进去。

    下一秒盛淅气息紊乱,搭住了归归的腰。

    “你的腰好软。”气味的主人迷恋地喃喃,接着一按手底柔韧的腰肢,将女孩儿往自己的方向一拖,逼迫归归趴在了他身上。

    少女腰的确又纤又软,平时藏在宽大校服下,稍微一碰就会招致反抗。

    但现在她不穿校服了。

    “你做、做什么”思归立刻想爬起来滚蛋,却被同桌坚决按住,爬都爬不起来。

    “多抱会儿,”盛少爷毫无礼貌,更没啥廉耻“谁准你跑了”

    余思归“”

    归归只好由着他搂,感觉他的手一触在自己腰上就像有把火在烧,女孩子面颊柔软地贴着他脖颈,亲密无间。

    过了会儿姓余的喃喃道“盛淅,你不是好东西。”

    “”

    “那我下次努力点。”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

    “”

    归归疲惫地趴了上去。

    无他,悬着有点累,不如顺着。

    俩人在车里安静抱抱,片刻后盛淅摸了摸归归的后脑勺,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你吃惊的时候眼睛会变得圆圆的。”

    “”

    “很可爱。”他评价。

    然后,姓盛的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角

    盛少爷松手时都依依不舍的。

    他真的很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也是个很会拥抱的人,归归被他顺毛顺得很舒服,他松开时她甚至会有点不舍得,那点不舍得还没露出来,就又被揉了揉脑袋。

    “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盛淅笑道。

    然后少爷又柔和地问“饿了没有”

    思归腹中咕咕作响,点了点头。

    她身边,盛淅握着方向盘,目光望着前方,轮廓深邃英俊,车平稳地驶在返城高速上。

    高中时他们俩人分明是并肩的关系,如今却有了点细微的不同。

    其中那个好像更成熟了一点,更像大人了。

    “盛淅,你什么时候学的车呀”归归忽然好奇地问。

    盛淅答道“我一直会开。”

    “噢。”归归愣了一下,接着模糊地想起,得抽空卖掉家里的车。

    毕竟会开车的人已经走了,余思归对开车一窍不通,以后她回家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那车开不动,落了灰、荒废了,只会更令人难过。

    不如趁现在卖掉,折旧还少一些。

    二手车要怎么卖呢

    我看上去这么年轻,会不会被车行老板宰十八岁的归归不了解,愿意开口问一问,但看到盛淅好看的侧脸,却又问不出口。

    同桌怎么可能知道,她想,连我都不明白。

    归归悻悻,但既然想了起来,就决定将此事提上日程。

    “余思归。”

    同桌开着车,突然说。

    归归愣了一下“诶”

    开车的人目视前方,忽然抛了个问题“你知道受伤的人在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地好起来吗”

    余思归没听懂“嗯”

    盛淅顿了顿,说“他们能谈论自己的创伤的时候。”

    他说完手底换了个档,淡淡道“当那个人能直视自己受过的伤害、能告诉所有人我很难过;再也不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好得很、你们都滚出我的圈子别打扰我的时候”

    盛淅顿了下,又说

    “当那个人终于能放声大哭的时候。”

    余思归呆呆的。

    “而我很会等。”他言简意赅地说。

    青年人说完转回去,目色淡漠,继续开车

    中午他们吃了个粤菜。

    名义上那是个粤菜但岭南人显然不太喜欢英语,而且在报菜名时恐怕也不会刻意拗个法式浊音,总体上,或许是个韭菜。

    毕竟菜单上都不放数字的归归头疼地想,属于很难理解的凡尔赛。

    同桌浑然不觉,雅座宁静,远离尘嚣。

    服务员上菜轻手轻脚,菜单旁一枝新鲜的白桔梗。

    菜倒是确实做得不错。

    姬松茸鱼翅汤,燕窝蛋挞,安格斯低温和牛及鹅肝;归归还挺喜欢那个松茸鲜螺头汤,将一小盅喝得干干净净,盛淅只消看了一眼,就温和地问“还喝吗”

    归归挑剔地认为汤还可以,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盅被呈上。

    归归边喝那小碗汤,边思考卖二手车的事情。

    “盛淅。”归归怅然开口。

    同桌似乎正走神,停顿了片刻才应了声,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女孩子。

    余思归想想“说起来,如果说去年一年我发现了什么的话,就是和这个世上大多数人打交道,都得强硬一点才行。”

    盛淅莞尔“确实是这样。”

    思归想到一年来那些人情冷暖的破事,又想到卖二手车,小情绪上来了一点“总之不懂也要装得很懂、不能轻易展现自己的脆弱,否则就会被路人甲乙丙丁欺负。所以成年人的世界未免还是太残酷了。”

    “确实是这样。”

    盛淅搅着碗里的汤,认可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小同桌,莞尔说“但也有例外。”

    “”

    少爷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温柔地看着归归,眼底闪烁着一点星光,道

    “那个例外,以后你会做到的。”

    思归不太明白是什么例外,但还是嗯了一声

    余思归去了个洗手间。

    回来时,顺便把单结了。

    价格确实离谱,根本想不到俩人随便吃吃就能吃出个3600的天价归老师付款时心都在颤抖,含泪心想妈的,果然资本家的东西吃不得差点就要被卖去刷盘子了

    “三块黑椒a5和牛,那么一点点小肉丁,人民币388。”

    余思归真诚地想“由此可见恋爱是谈不得的,他要是哪天不喜欢我了,我连分手费都付不起。”

    卖一头a5和牛应该能偿还分手费用,但卖一只归归还不起。

    余思归心里明白自己与和牛之间连吨位都差了不少,何况她论斤称恐怕也没这么贵,一定会被日本养殖的的安格斯牛打败。

    “那个”余思归说完这俩字顿了一下。

    结账的小姐姐也有点愣神。她正是负责迎来送往的职位,又要接触三教九流,有眼力见只是最基本的素养,但她见了那么多人,也没想到那桌是女孩儿来结账。

    小姐姐愣怔地问“小姐您要开餐饮发票吗开的话把抬头单位和税号给我们留一个就可以,一会儿服务员给您送上去。”

    于是拿着卡的余思归迟疑地想起

    没开票的必要了。

    原先能报销部分餐饮费用的研究项目,负责人已经离世,经费已经悉数返还。

    何况三千六,金额这么大,很难和财务处解释吃饭的意图,财务处一定会大肆为难,而妈妈被为难的话一定会在财务处发飙。

    “”

    妈妈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归归有点开心地想。

    她的确和我很像。

    “不用了。”思归想明白后,认真地说。

    然后女孩子怅然地叹了口气“好贵呀。”

    “我们本来就是很贵的呀。”结账的小姐姐柔和地讲。

    小姐姐说完摸了个骨瓷碟出来,哄小孩似的安抚这个一看就年纪不太大的姑娘家“吃块点心吗”

    “不啦。”

    归归摇摇头,认真道“真吃撑了。”

    然后女孩子跑上了楼,回去找那个来带她吃饭的人

    盛淅要刷卡结账时,迎来了一张发票。

    同桌看到那张已付讫的票子,没说什么,只是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思归说

    “走吧。”

    于是归归和同桌手牵着手,一起出了门。

    他收到小票后,似乎当场生出了一点小脾气,下楼的路上却压住了,只在出门前蛮横无理地狠狠捏了思归的脸严格来说,是好几把。

    “痛。”龟龟忍痛道“不准用这么大的力气”

    盛淅眯起眼睛,揪着思归的脸左看右看,正当归归以为他是在发脾气的时候,盛少爷冰冷地说

    “自找的。”

    然后他揉了揉归归被他捏红的脸颊,牵住了她的爪子

    思归家里窗明几净。

    房子里有了一点人味儿。盛淅照常和思归一起学习大学开学后有几场分层次的考试,英语就是其中之一,盛淅这次带了几本英语书回来做着玩。

    余思归看了下他们往年分班用的例题,感觉也不是多难。

    “真的能分出层次吗”归老师不太相信地问,“就这么简单的题”

    “可以的。”

    于是那天晚上俩人一个看分班考,一个复建高中时的做题手感。

    俩人互不干涉又默契至极与他们仍在第一中学做同桌的时候一样。

    自主学习时间倒是稍有出入,盛淅习惯番茄时间,二十五分钟一单位,龟龟则更喜欢长时间浸入式学习,一进状态就是两三个小时,连去接水喝都算破坏了它,回来会有点莫名的小生气。

    “不然我去帮你接”盛少爷笑眯眯地提议。

    余思归脾气不小“我有手的”

    盛淅笑得不行,继续回去刷他随手拎回来的大英练习册。

    过了会儿归归若有所思,没啥大脑地评价“我觉得今晚特别有自习的氛围,就是还差个贺文彬在教室后面虎视眈眈走来走去,收人手机。”

    同桌静了片刻,头也不抬地道“真给你个贺文彬你敢要拉倒吧你。”

    “”

    不敢要贺文彬,但我不就是让你望了望风望了两年的风,我好偶尔玩玩手机归归小小地委屈起来,然后继续做起了高考物理。

    过了会儿,被少爷从身后抱住了。

    盛少爷的拥抱有种难言的安心,非常自然,发乎情止乎礼,温热地在思归鬓边蹭了蹭,亲昵地道“你好认真哦。”

    思归耳朵根都在发红,刚想问他你晚上睡在哪,盛淅却突然道

    “余思归。”

    “诶”归归愣了一下,接着被少爷很坏地捏住了耳朵。

    “不要捏了”思归说,她很讨厌被人当成小玩具

    但下一刻,盛淅偏偏把归归往茶几上一摁,然后在思归惊慌的表情里,捏着女孩子的手心,慢慢地掰开了她细巧雪白的指尖。

    “做、做什么呀”思归懵懵地问。

    那距离。

    少爷动作毫无逾矩之处、但又处处透着无礼,甚至是有点情与色的成分在里面的。

    思归猝不及防碰到,一时浑身都被烧得发烫。

    “余思归。”他亲昵地笑道,“我今天白天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归归浑身麻酥酥的,小声、甚至有点乖地道“你说你很擅长等。”

    “是。”少爷说。

    然后他笑起来,“所以我现在补充一点。”

    思归被他一碰腰都软了,慌张得说不出话,眼睛圆圆地看着同桌,甚至有点像怕开罪他,声音小小地问“补充什么呀”

    补充什么,你为什么要在大晚上发疯

    “我非常执着。”

    盛淅在客厅灯下淡淡道。

    思归“”

    “所以无论你去哪,无论你对我说了什么。”

    少爷俯下身,在余思归耳畔,极轻地保证

    “我都会找见你。”

    引狼入室。

    思归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那天夜里和盛少爷睡的时候都后背一阵阵发麻,战战兢兢,认为自己不慎放进来了一只狼崽子还是皮毛顺滑、张扬抖擞,时刻等着咬她后颈的那种。

    对方倒是一切如常,在思归的房间里,与归老师并排睡两个被窝,不见半点先前那恶棍模样。

    还挺克己复礼的。

    “”

    “盛淅。”余思归在黑暗里开口道。

    盛少爷正和人发微信,闻言将手机倒扣,放在两人中间,温和地看着她。

    秋夜长风吹过余思归的卧室,窗上挂着淡玉色纱帘,帘子在风中摇曳。

    “怎么了”他问。

    余思归吞咽了下,而后小声道“你下周不要来了。”

    盛淅笑起来,翻了个身,认真看着身旁的女孩子,专注地问“为什么”

    “太远了。”

    归归回答。

    女孩子的声音有点细微的发颤“对你的影响很大。毕竟来一次要花六七个小时来一次我也见不了你多长时间。况且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还有呢”

    盛淅在黑夜里笑起来,凑近些许,示意余思归继续拒绝他。

    归归绝望心想你有病吧,然后期期艾艾地铺陈“你们军训那么累,再说,其实你看我也不是很需要”

    “然后呢”青年促狭地问。

    然后然后余思归答不上来了,手被他握在自己的手心,接着两人躺着,十指缓缓交握。

    几曾何时人们说城市天空没有星辰,于是他眼底化为乡间的大海。

    繁星见了,都梦想陨落其中

    于是他第二个周这么干,第三个周亦然

    但这么下去是行不通的。

    你有着那样好的未来,她想,这世界尽在你的手中。

    你将去改变它,将令它变成更美好之处;有人调侃日本漫画里的主角过了十八岁就无法拯救世界,所以都是十六七的少年。

    但你应该可以。

    妈妈曾说,这世界的本质就是靠梦想去催动的。

    更独立的梦,更强大的梦,看见曾被殖民的痕迹时会做的梦,在稻穗下乘凉的梦。

    富强的梦。

    余思归清楚地知道盛淅身上背负着什么,他的祖辈对他寄予的厚望是什么明白他之所以强大的原因,盛淅之所以是一座巍峨山岳,之所以难以撼动。

    可我还远称不上是一座山。她想。

    我更像是还没耸起的一个小土包,以后会强大起来,但远不是现在。

    落雨的长夜里,思归睡在盛淅身边,两个人十指交握。

    窗外传来落在梧桐叶上的雨声,盛少爷睡得很熟,呼吸平稳。

    余思归能从呼吸判定这个人究竟睡没睡熟,正如她会在不同寻常的翻身声中惊醒,会安抚那个人至睡着为止一般。

    喜欢一个人,不该是人生的全部。

    思归闭了下眼睛,想起妈妈的一生。

    柳敏的一生是由梧桐,未竟的梦与破碎的声响组成的。那年她仍青春年少,站在最高学府门口,与同侪们推杯换盏,许下改变世界的愿望;最终却在病榻上怅然地离开人间。

    而你会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思归怔怔地看着同桌宁静的睡颜。

    我希望你的一生,由最美好的东西组成。

    女孩子许下最初的愿望。

    我希望你的一生是强大的,是能刺破这世界的心脏的;希望它是甜蜜的,是柔软的,是美好的。

    如我们学校春夜藤萝,最好是像高一那年窗外被夕阳点燃的大海。

    “喜欢是占有,”归归想起自己曾经有多想要他,就有多心碎,泪眼模糊地喃喃道

    “能放开手的才是爱。”

    「爱。」

    妈妈离开后思归整理了她的遗物。

    柳敏真的非常爱看杂书,身后在医院也留下了不少,其中有一本叫刺鱼,讲的是一个父亲带着得了白血病的年幼儿子独自生活,两人在世间相依为命,但在儿子找到适配的骨髓时,他自己确诊了肝癌。

    于是他放了儿子离开。

    「因为我爱他。」那个父亲说。

    「因为我爱你。」妈妈说。

    余思归在殡仪馆等追悼会时,边读边哭。

    妈妈留下的那些书没有一本她读了不哭的,不论是笑话集还是小说,就像此时此刻

    她牵着盛淅的手,哭得近乎撕裂。

    思归握着他时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只希望他能幸福,生活顺遂;希望有一部分十八岁的思归可以永远地随着他离去,给予他永生不灭的祝福。

    不是那个累赘的、总是要他跑这么远的余思归,而是那个爱他的。

    那个愿意让他走的;那个全身心地,希望他能幸福的。

    初恋,是“第一次去爱一个人”,而“爱”是交付自己的一切。

    “再见。”

    思归哽咽着凑近他。

    “少爷,这次总算说给你听了。”

    恋爱不是人生的全部,所以我放你走

    盛少爷在雨声中熟睡。

    但思归任性地默认他听见了自己说再见,在黑夜里温驯甜蜜地蹭了蹭少爷的小臂。女孩子眼睫湿润,姿态柔软又顺从,像是一只被他终于驯服的小动物。

    窗外是乌黑秋雨,雨滴落上梧桐叶,盛少爷浑然不觉,翻了个身,用刚被蹭过的胳膊,蛮横地把爱他的女孩子搂在了怀中

    其实,想告别从不是难事。

    只是思归先前迷恋温暖,总是不舍得而已。

    在他送余思归回校的路上,归归照常地和他相处,但是不经意地打探了一下他今天的火车班次的时间;知道了时间之后,余思归算着火车发动的时刻,估摸着他的列车已经驶出车站,给少爷发了她半夜写好的告别信。

    他买的是中间只经停一站的复兴号,就算看到消息,想下车赶来,也来不及了。

    发完消息后思归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删少爷好友会伤害到他的感情,同样的事情不能再做第二遍,尤其不愿意伤害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于是权衡了下,将手机关了机。

    原来还有这种事,思归关机时,忽然好笑地意识到,当我把手机关上,和外界断联,在这世上,我就是孤家寡人了。

    余思归望向远处的夕阳,蓦地回想起他们高一的那天。

    那时,十班的文理还没分,他们仍坐在一处。

    那天魏松的历史课上完恰好是这个时间,似乎也是这样灿烂的天光

    关了手机之后,的确什么都不用想。

    余思归那个星期在高复班呆着,也偶尔会想想少爷在做什么,他的军训已经濒临尾声,马上就要开学但觉得对自己这件事上,盛淅的确是长痛不如短痛。

    她的道别信写得非常诚恳,没有半点儿尖锐的言辞,只是列举了异地恋的一二三不可能,列举了自己有多糟糕脾气有多坏,又娇气又矫情又爱对人发脾气,真情实感地把自己骂了一遍骂的时候归归中间词穷了一下。

    因为感觉自己明明很牛。

    但是要让自己看上去一钱不值、不值得他喜欢,总是得继续骂

    于是思归没辙儿,只好把自己从小到大自收到的老师评语整合了拿来骂自己,并且劝说盛少爷在大学里找一个温柔体贴会疼他的漂亮女孩子,不要吊死在自己这棵坏脾气的树上。

    所幸骂她的老师不少,花样也够多,有这么多被骂的库存,够本尊洋洋洒洒写上个大几百字。

    「你一定可以找到会疼你的人。」归归骂完自己后,笃定地说「因为你是最好的。」

    然后余思归又怕少爷受伤,难过地写「你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那当成是你甩了我。」

    「因为我其实不配的。」她告诉少爷「你一定不要觉得突然,我想了很久,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告别。」

    「少爷,无论你以后怎样,我都希望你一生顺遂安康,得到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尘世幸福。」

    “有时也会想你,”

    思归坐在大楼梯上眺望着太阳落山,难过地自言自语

    “非常非常想。”

    周五夜里,思归抱着自己的练习册与便携台灯,找了个大楼梯,趴着写作业。

    放在之前的话,其实现在这个点,俩人已经见过面了。她写着作业想。

    这个周思归的高复班不放假,但以盛少爷以往的习惯,他下午会跑过来看归归一眼,然后找个地方住一晚上,随后周六中午再见一面。

    连余思归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只吸血的蚂蝗。

    早断了早好,思归冷静地想,这世上对盛少爷来说,再没有第二块比我更碍眼的绊脚石。

    但泪还是会不受控制滑下去。

    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哭什么。

    余思归早就觉不出痛来,浑身被抽干力气一样疲惫,但她明白以后总会好起来总会好起来,这是妈妈说的。

    前方岁月这样漫长,再深的伤口都有愈合之日。

    这句话,令创伤都不那样痛。

    她听见楼下保安室传来细微喧嚣。

    余思归木木地写着作业,将泪水擦去一点,将自己缩进壳中。

    会好起来的他也会,我也会,归归想,然后突兀地感到自己的情绪,其实是一片长久的空白。

    “可是”

    思归在秋风中喃喃道

    “非空白不可呀。”

    不能去想,不能去触及。

    不能去谈论,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要用其他的事物麻痹自己,否则刻骨的痛会爬上心脏;不要靠近会勾起回忆的地方;要去照常生活,当阳光普照时融入人群,和他们谈笑,和他们吃饭。日子久了,总会忘记自己曾失去的人。

    余思归擦了一下眼泪,只觉得心在这夜里碎成了一千个碎片。

    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名为思念的故事,连碰一下,都痛得难以承受。

    而正是那一瞬间,余思归坐在那条大楼梯上,忽然想起盛淅的那句话

    「一个受伤的人,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地好起来

    当他们能谈论自己所受的创伤的时候。」

    他或许早就知道了。

    余思归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然后将脑袋轻轻靠在了栏杆上,听见楼下传来飘渺的脚步声。

    思归在那脚步声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一直都知道,一直晓得,我在安静地崩溃。

    那他会做什么

    楼下脚步喧嚣,余思归混身木木的,脑海中念头却像春天融化的小气泡,一颗又一颗,苏打水一般,顶破冬夜被冻得冷硬的青苔。

    犹如春回大地。

    余思归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

    正是那一刹那,她撞上了从楼上上来的人的眼神。

    那人套着原先那军训白t恤,站着被月与夜色所拢只是目光暴怒,恨不能把龟龟生吞活剥。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少爷问。

    几乎从能牙缝里往外冒寒气。

    下一秒,他毫不相让,一字一句道

    “余思归,你能不能给我重复一遍”

    思归吓得发木,眸中含着泪水,颤颤地问“哪、那句呀”

    “我说”他深深喘气,显是愠怒已极,怒气无处发泄。

    盛淅又说“我他妈的”

    他犹如走投无路的困兽,把迷彩外套往余思归脑袋上一兜,像是要将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可恶的、捉不住捏不起的混账东西用外套闷死拉倒。

    小混账东西被他的外套布料拍到了头,小小呜咽了一声。

    但是下一刻,困兽喉结发颤,将外套一扯,披在混账东西瘦削的肩上,掩住寒冷秋风。

    “我说”

    他近乎崩溃地,把余思归搂进自己怀中。

    “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找见你。”

    余思归听了再无法克制,想贴贴他,还想将鼻涕眼泪蹭在他肩上

    而盛淅不允许她贴,短暂抱了一抱就揪着归归的小卫帽把她扯开,像是绑小犯人一样把她揪起来,冰冷地开口

    “现在解释一下,什么叫我难受的话,可以认为是我甩了你”

    归归被他揪,哭得难过,很柔软地解释“就就是”

    “是我甩的吗”

    盛少爷冰冷地道。

    “我甩你了没有”

    思归知道自己做错了,眼泪咕噜咕噜地掉,很乖地摇了摇头。

    “我一定会找到会疼我的人”盛少爷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似乎是专程要把敢发那段长文的龟龟剁了,揪着她残暴地问

    “我要人疼吗”

    女孩子含泪摇摇头“不不要人疼”

    盛少爷显然不喜欢余思归哭,不依不饶,甚至更为暴躁“什么叫他妈的我一定会获得尘世的幸福”

    思归眼底泪汪汪,期期艾艾地解释“就、就是我希望你能”

    “你知道我的尘世的幸福是什么吗”

    盛淅打断了她,凶恶地揪着龟龟的帽子,就像揪着龟的后颈皮;少爷不仁当以龟龟为刍狗,残暴地逼问

    “余思归你知道我怎么才会幸福么你不知道。你屁都不懂,凭什么替我决定”

    屁都不懂的归归也意识到自己很过分,眼泪吧嗒,难过地道歉“对、对不起”

    “道歉有用为什么要法庭”盛淅更加愤怒,抓紧了手里的归归帽子“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思归吓得又要哭“我不知道”

    “你知道就他妈有鬼了。”

    盛淅嘲讽得毫不留情。下一秒,很坏地将龟龟往自己的方向一揪。

    他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冷嘲热讽那是归归认识他三年以来头一回见他情绪直白地外露,犹如一团暴烈的火。

    归归被揪过,难过地说“痛。”

    “”

    “我他妈揪的是你的帽子,”盛淅难以置信道“你在这跟我说疼”

    被揪住帽子的龟龟不敢再讲话,眼睫湿润,也一动不敢动。

    盛淅“”

    他手冷冷一松,似乎要看看余思归在装什么蒜,但一抖,食指上缠着一根姑娘被他生生揪掉的长发。

    那一刻,盛淅深深抽了口气。

    盛淅眼圈红得惊人,这下再不去揪帽子,看着指尖头发,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养不熟”

    余思归眼泪吧唧滚了出来,说“我”

    青年人手掌温热又谨慎,按住思归后脑勺儿,把女孩子安稳地往怀里揉,揉了一会儿又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又哭又笑地问

    “嗯余思归,怎么有你这么难养熟的啊”

    余思归那一刹再绷不住,泪水决堤似的往外滚,面颊贴在少爷胸口,将眼泪鼻涕毫不客气地抹了上去。

    “养熟了的。”

    思归趴在他肩头,哭着说。

    “”

    然后龟龟抽抽噎噎,再次保证“真的养熟了的。”

    然而余思归在外出尔反尔的威名已久,如今再怎么发毒誓也毫无信用可言;于是还不待盛淅少爷继续发狠,痛骂她是个养不熟的混蛋东西

    余思归就凑过去,在发怒的盛淅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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