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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吹,月便隐在了云团之后,只边缘露出些惨淡的银白。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的夜,院子里的狗对着门的方向狂吠不已。
何常明摸黑了披了件外衣便起身去开门,他脚步匆忙往外走去,嘴里还喊道“来了,来了再敲门都要被你敲坏了。”
他是龙门镇唯一的大夫。
但凡能这个点来敲他家门的定是遇到极为不好的事,身为医者多年,见惯了生死之事,性子最是超然。他伸出枯瘦的手颤颤巍巍的开了门。
门一开,便有大团的阴影扑面而来,兜头将他拢住。
那是个高大而强壮的男人,身形几欲要堵住了他小小的院门,男人喘着粗气,周身带着急迫的气息,门一开便有一只像是铁钳般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把他往外拖去。
“快,快”
何常明年岁已高,哪里敌得过壮汉的力道,险些被门槛绊倒了,他踉跄着喊道“我我还没拿药箱”
壮汉止住了步子,又匆匆的往他家里冲。
“药箱放在哪儿”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隐在云团后的月亮探出头来,借着清冷的月色,他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原来是北头的那个猎户,叫赵吼的。
他记得这个猎户来龙门镇有两年了,身子骨强健的很,从未生过病,且他素来独来独往的,瞧着他刚才拖拽他的力道完全也不像生病的样子,那么病的到底是谁啊
莫不是
金屋藏娇这样的事于权贵人家说起来则是一桩风流韵事,可在龙门镇这样偷偷摸摸的,未免也太没有担当了些。
何常明双手背在身后跟了进去,果然听到跟没头苍蝇似的赵吼在他家里乱翻,间或还有碰撞的声响传来。
“若是急症,我去了也是无用。若只是寻常病症,耽误个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
他摸黑将油灯点亮,慢条斯理的将放在柜子上的药箱背在肩上。
赵吼的额上冒着汗珠,在烛火下泛着光,听了这话倒是平静了下来。
程宴平是后半夜病的。
当时他睡的正熟,忽的被一阵哭喊声惊醒,美梦被扰他有些不悦,伸手推了推身旁的程宴平,“怎么好好的又哭了”
可身旁之人非但没醒,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哭着喊了一声,“娘,我难受”
娘
呵,他可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儿子
赵吼随口问了一声,“你哪里难受”可是程宴平却又陷入了昏睡,嘴里时不时的冒出些呓语。
他下床点了蜡烛,见程宴平浑身烧的滚烫,流汗不止,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而且他眉头紧皱,似乎很难受的样子,连白日里红艳饱满的唇也失了血色。
他当时就慌了,直接钻进了夜色里,一口气跑到何常明的家里。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赵吼人高腿长,步子也大,走几步就停下来回头等何常明,如此几番他也没了耐心,开口催促道“何大夫,您快些。他难受的紧”
何常明耷拉着眼皮,“嗯”了一声,可步子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
赵吼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若不是顾及何常明年纪大了,一早就扛起人往回跑了。
“赵猎户,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你也别嫌老头啰嗦,你把人藏在家里可不是长久之计,总得给人个名分不是况且又都是未嫁未娶之身,何不早点把事情办了。”
何常明絮絮的说着。
他有些不明白年轻人的想法,难道明媒正娶不比偷偷摸摸来的更名正言顺吗又或者说赵猎户就是贪念这种暗地里的新鲜感
赵吼听的云里雾里的,只胡乱的应了声。
距离原也不远,可却走的赵吼满身都出了汗,好容易到了家,他忙引着何常明去了屋子里。
床上的被子有些凌乱,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病人。
常言道医者望闻问切,首先便是观之气色,何常明一看脸色瞬间就凝重了起来,放下药箱,立刻坐在床边诊脉。
赵吼不懂医理,也不敢随意开口询问免得打扰了大夫诊脉,只一双眼睛看着何常明,想从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瞧出些端倪。
良久之后,何常明诊完脉,将程宴平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何大夫,他到底生的是什么病严重吗”
赵吼看着床上睡的很不安稳的程宴平问了一句。
何常明睨了他一眼,质问道“你们昨儿晚上都吃了什么”
“炒了一盘青菜,还有一碟子爆炒小河蟹。”
赵吼老实的回答了。
何常明沉着脸喝道“河蟹性寒,这种东西少吃些倒也没大碍,可他这副身子若是多食了就会勾起旧症,且我瞧着他有受凉的迹象,虽说快入夏了,做事的时候也不该贪凉。”
受凉了
赵吼恍然记起吃过晚饭后,他去井边洗了澡。
程宴平去厨房洗了碗筷,又张罗着要烧热水,他听了动静便问了一句。程宴平回他说要烧些热水洗澡。
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便笑道“这都快入夏了,哪里还用得着热水洗澡”
后来,程宴平好像是用冷水洗的澡。
而且那爆炒小河蟹,他瞧着程宴平当时吃的挺欢,当时吃的时候也并未见异常啊
何常明见他跟木头桩子立在那儿也不言语,就更生气了。
“花言巧语的将人骗回来,如今共居一室,同床共枕了,竟然连枕边人的身体情况都不知,往日里瞧着你虽性格冷僻些,可为人却不坏,不想却是个不负责任的。”
这都哪跟哪儿啊
赵吼都被他说懵了,半晌举着烛台凑到床前,“何大夫,您仔细瞧瞧,这是前些日子才来咱们龙门镇的程宴平,就住在我隔壁,这些日子他家屋子整修,便住在我这。”
何常明眯着眼睛一看,男人姿容胜雪,如今病着更添几分娇柔,眼尾的那颗泪痣格外的醒目。他拍着脑门惊呼道“哎呦呦,你瞧瞧我这记性,前几日你和闻正还带着他来我的医馆包扎伤口呢。”
张闻正,正是镇长的名字。
赵吼点头。
“对,就是他。”
何常明呵呵的笑了两声,以饰尴尬。
赵吼低声道“他跟我都是男人”
何常明开了药方,又叮嘱道“这小后生的身子弱,像是虾蟹这类的东西尽量少食,还有就是注意保暖,千万别受凉了。”
赵吼应了声。
“那他何时会好”
何常明背着药箱往外走去,“只是受了凉有些发热而已,等烧退了,再养上一两日便好了。”走到门外的时候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道“我瞧着他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湿了,你烧些热水给他擦了身体,换身干净的衣裳,没的又添了新的病症。”
赵吼“”
程宴平是在一阵极酸的味道里醒来的。
过了一夜,他的烧倒是退了,人也恢复了几分精神,只是手脚还有发软,他扶着墙慢慢的出了房间。
刚一进厨房就闻到了冲鼻的酸味。
只见赵吼蹲在一个瓷坛子跟前,手里拎着一颗金黄色的菜,朝下的菜叶子上还滴着水。
“师傅,这是什么呀能吃吗”
他捂着口鼻问的,声音自指缝间溢出来,嗡嗡的。
“好了”
赵吼将取出来的雪里蕻放在砧板上,又转身将坛盖好严实了。
男人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程宴平满脸歉意的冲他笑了笑,从前只要他一发病,阖府上下都会闹上一夜,若是遇到病情严重的时候,那指定是要紧张个十天半月的。
方才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便知道昨夜赵吼定是照顾他一夜。
起初还会有些不自在,又想着在小苍山的竹林里,他都已经那样对他的,现下也不过是换件衣裳而已,如此这般倒也没那么害羞了。
赵吼将雪里蕻切成了碎丁状,又切了些调料。
“去洗漱吧。一会儿吃早饭。”
程宴平点头,去井边洗漱,等再次回到厨房的时候,整个厨房里已经弥漫着一股酸咸的味道,引得人食欲大增。
早饭是小米粥配雪里蕻。
小米粥熬了许久,粘稠而顺滑,最是爽口。先前泛着酸味的雪里蕻,炒出来之后香气四溢。
另外还有两个煮鸡蛋。
其实赵吼是不大喜欢吃煮鸡蛋的,总觉得没味道,可上一次程宴平以为他是舍不得吃所以才只煮了一个,更是切了一半给他,所以这次他煮了两个。
剥了壳的鸡蛋白嫩嫩的,他将剥好的鸡蛋放进程宴平的碗里,又把自己的剥了。
他吃饭依旧很快,三下两下就吃完了。
“我去睡会,没事别来吵我。”
程宴平“哦”了一声,眼瞅着赵吼要进房间了,才出声道“师傅,昨晚谢谢你啊,以后我一定不贪嘴了。”
赵吼轻笑了一声。
不贪嘴
好歹也是京城里来的,整日里跟个小馋猫似的,不过是咸菜配粥而已,瞧着他喝粥的样儿,也就是他在,若是他不在旁边只怕都要连碗一块给吃下去了。
要他不贪吃,岂不是比登天还要难
作者有话要说何大夫温馨提示剧烈运动后,记得不要贪凉哦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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