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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太快了。
从电影院, 到停车场，到他住的公寓。
厉途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缺失。
宁扉抱住缺失, 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直笑。
谁能想到一个身家过亿的男人，会把一间两室一厅的小破公寓当成自己的住所呢。
宁扉以前没想到，现在也没想到。
像个叛逆期的孩子, 叫嚣着和过去的自己决裂, 却处处都是过去的痕迹。
厉途不太满意宁扉的反应, 缺失。
缺失，厉途既兴奋，又忐忑。
缺失，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他第一次跟宁扉做这种事。
忐忑当然是因为，他确信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却做错了事, 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尽管还没完全想起来, 仍然笃定自己错到无可救药。
缺失柔软和顺从，更加让他无地自容。
厉途不知道该怎么宣泄懊悔的情绪，只能一遍遍叫爱人的名字“宁扉, 宁扉，宁扉”
回应他的是缺失。
夜渐渐深了。
两人拥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睡着睡着, 厉途突然惊醒, 手忙脚乱跑下床，翻箱倒柜，找出订婚戒指, 戴在宁扉手上，十指交握，继续睡。
睡着睡着，厉途又突然惊醒，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肯睡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困得不行，还要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宁扉烦死了他，用力把人推开，裹紧被子自己睡，又被双手双脚缠上来。
厉途也觉得自己很烦，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他就是觉得不能睡，一旦睡着，宁扉就会跑掉，一定会。
看出厉途的不安，宁扉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把人裹进来，紧紧搂住厉途的腰“睡吧，我不走。我保证，明天早晨起来还能看到我，好吗”
听了宁扉的话，厉途也没安心多少，不想吵醒宁扉，只能乖乖不动，最终抵抗不住睡意，迷迷糊糊睡着了。
谁知道早晨醒来，枕边还是不见了宁扉的踪影。
厉途心慌得怦怦直跳，摸到手机，下意识拨出一个号码。
屏幕上显示出王叙的名字。
他知道这个人，但是没交集，更不可能记得号码，还存下了。
原来拿错了宁扉的手机。
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觉得宁扉会在初次缠绵后的清晨，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以至于第一时间拨对方的电话要人呢他疯了吗
也许宁扉只是上厕所，又或者饿醒了，去厨房找吃的。
厉途一边想，一边往卧室外面走。
宁扉很早就醒了，因为感应到有一个重要的客人即将到来，不得不放弃温暖的被窝，离开卧室，来到客厅。
来人有着路思南的模样，宁扉叫他的名字“时白。”
“好久不见。”时白还是那句开场白。
“来就来了，还带礼物，真客气。”宁扉从容地笑笑。
时白一噎。
他的确带了东西来，没想到还没拿出来，就被宁扉看穿。
反正早晚要给，时白懒得计较，把东西扔进宁扉怀里。
一支试管，里面的液体不是什么药剂，而是一段本该清除的数据。
“谢谢。”宁扉由衷地说。
宁扉的态度让时白明白过来，无需明说，宁扉已经用自己的方法知道了他的来意。
“你真是强到可怕。”时白说着和以前一样的话，语气不见嘲讽，反而有些欣慰。
宁扉没有为自己猜中谜底而高兴。
时白和宁扉还有厉途都做了交易，从没提过他的条件。
让厉途参加测试是在帮厉途，挪用宁扉的精神力也不算条件，因为早在送厉途回来的时候，就一并把精神力还了回来。
交易讲究公平，更何况时白这种人，不坑人已经是奇迹，怎么可能无私奉献。
时白从没提过他真正的条件，是他们欠时白的。
时白是来收取代价，也是来告别的，交代遗言，嘱托遗愿，然后永别。
“我知道你是系统，可是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吗”宁扉问。
时日无多，时白不再假装，开口吐露深藏已久的秘密“我和你一样，起初，也是一个病毒。消灭不了，就收编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法则。”
“你是说，你是系统，也是病毒，病毒是系统，系统是病毒”宁扉惊讶。
“没错。”时白点头，“系统之上有系统，再往上还有上位系统，一层层，一阶阶，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只知道最顶层的，是主神。主神只有一个，系统却有这么多，世界则更多。而异变、病毒、觉醒、崩塌，几乎分分钟都在发生。主神想了一套法则，他决定”
“用病毒对抗病毒，用异变镇压异变”宁扉接上时白的话。
“很聪明吧，不愧是主神。”时白笑笑，“病毒产生的原因很难说，找不到根源，无法根治，只能从表面消灭。有些实在强大的，比如你，比如我，连主神也觉得棘手，就收编为系统，给予一定权限和自由，来消灭那些更下等的病毒。也许你想问，病毒有自主意识，不肯怎么办那就看世界中心的了。”
“世界中心之所以成为世界中心，自然因为他们是每个世界最强的存在。”时白继续，“病毒趋利避害的本性，让他们一出生便自发向强者靠拢。没有什么比身为最强者的世界中心更能吸引他们。为了存活，病毒不断感染、影响世界中心，让世界中心为己所用。但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利用世界中心的同时，世界中心也在潜移默化影响他们。双方在本能与自我的拉扯中，不是同归于尽，就是出卖彼此。同归于尽，那最好，重置世界，主神目的达到。即便崩坏不可逆，牺牲一个世界，毁掉一个病毒，也划算极了。就算被病毒跑掉，世界中心对病毒造成的影响已经存在，失去世界中心的病毒会陷入癫狂，最后为了生存，不得不求助主神，成为系统，甘愿为主神卖命。”
“所以说你也”宁扉欲言又止。
“我没有。”时白否认，“他选择牺牲自己，以为可以保全我，结局你也看到了，可笑吧”
似曾相识的经历，宁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只是这样，也许还好受一点。”时白苦笑，“原本他的数据应该随着崩塌的世界一起被重置，但是他太强了。半觉醒状态的数据已无限趋近于完美，主神舍不得重置他，给他做了备份，原型存放于数据库最深处，备份切片成正无穷份，分配给不同的世界，用来加固世界框架。”
“正无穷这也可以”
“可以。正无穷，无限大，在现实世界只是一个概念，不存在实数，但在数据世界，是可以实现的。”时白闭了闭眼，“他被主神封闭了意识，对我的影响却没消失。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听见他痛苦的哀嚎，来自无数个世界，无数个碎片，日日夜夜，不眠不休。是我的错，是我影响他，让他半觉醒，如果没有我，他不会这么痛苦。你跟我很像，他跟他也很像，我不想你们重蹈我们的覆辙，所以”
所以在发现宁扉异常的时候，时白第一时间把宁扉的数据封存，阻止他和厉途接触，以求保全一人，没想到宁扉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和厉途产生交集，失去宁扉，让厉途几近崩溃，只能把宁扉送回来，暂时稳住厉途。
就像时白对厉途说的那样，他监管上百个世界，又受上位系统乃至主神的监管，尽管心系一人，也做不到时时照拂，只能从旁提点，于是有了和厉途的第一次接触。
厉途的固执让时白始料未及，宁扉的成长速度更是令时白为之惊叹。
时白想，如果他们之间的联结，真的紧密到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牢不可破，或许在他们身上，能找到另一种可能。
时白开始着手准备一个全新的计划。
尽管失去了世界中心，败给了主神，时白从没有停止他的研究。
他偷偷制造了测试系统，最初只是希望帮助他们的同类通过历练，保持理智，减少对彼此的影响，加大独自存活的几率。
一直以来时白都以为，是他对世界中心的迷恋造成了他们的悲剧。
病毒对世界中心来说只是毒药而已，没有病毒，世界中心依然能运转，维持世界的运作、排除病毒的干扰才应该是世界中心的职责和存在的意义。
而病毒的诞生，即是对秩序的否定、对规则的挑战、对世界的抗争，他们的自由与生俱来，理应有更广阔的天地，没道理因为一个世界中心自毁前路。
两者之间，只有遵从本能，各自独善其身，才是最好的结局，时白坚信。
身为病毒，时白清楚地了解病毒的狠毒和残酷，所以比起宁扉，他更担心厉途。
时白笃定宁扉能保全自己，因为他就是这么做的，尽管并非他的本意，在最后关头，他还是抛下他的世界中心，选择了逃跑。
时白把注意力放在厉途身上，但宁扉在小世界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让时白怀疑自己。
他开始对宁扉产生兴趣，反复揣摩、研究，竟然在宁扉身上窥探到一丝觉醒的真谛。
眼见厉途重蹈覆辙，那宁扉呢宁扉会怎么做
时白好奇极了，所以他又回来了，以绞杀病毒、恢复世界秩序为借口，化身反派，不断磋磨一人。
时白既希望他的直觉是错的，又希望是对的。
如同他既希望两人能清醒理智地分开，踏上各自该有的宿命之路，又希望他们能在灭顶的绝望中爆发出超越本能的力量，无论面对多少诱惑，历经多少磨难，仍然能紧紧抓住彼此的手。
由于曾经调换精神力的缘故，时白的思绪准确无误地传达到宁扉那里。
宁扉看着时白，完全理解了时白的苦心。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催化我们觉醒，要我们成为更强、更上位的存在。只知道自身所在的小世界的真相是不够的，只沉迷于知晓真相后的高高在上和为所欲为也是不够的。你要我们战胜对彼此本能的吸引，又能认清自我，哪怕知晓对方的本质，也不抗拒对彼此的爱意。更强、更上位的存在，不是系统，不是上位系统，也不是主神，就是我们自己。只有成为真正的自己，才能真正成为世界的主宰。”
“你们没有辜负我，真好。”时白发自内心的喜悦，又严肃起来，“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帮了你们，但只帮了厉途。你的强大并非因为我，而是源于你自身。你从出生起就是完全觉醒状态，坚毅，勇敢，果断，自信。难得的是，你身为病毒，却不残酷，也不狠毒。你是温柔的。你从没有小看过诞生你的世界，尽管它脑残、错漏百出、不可理喻。你也没有小看你的角色，没有因为它有瑕疵就对它弃如敝履，否定原本的自己，而是照单全收，在设定允许的范围内，竭尽所能不断突破。你爱你自己，爱世界中心，也爱这个世界。你认真对待每一个人，即便知道他们只是一串机械的数据，也不吝啬分享你的善意，不介意用你的力量拉他们出泥潭，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改变他们的机会。你一直是最强大的，没有人比你更强了。即便我折磨你，调换你的精神力，逼你到绝境，你仍然没有放弃，还能利用我破败不堪的精神力，通过我频繁接触厉途留下的一点蛛丝马迹，追溯到我的本源，洞悉我的用意。在你和厉途分手的时候，你已经知道，厉途的历练还没结束，需要你的帮助，才能完成最后一步。即便如此，你还是分心去到我管辖的世界，帮我弥补漏洞、延缓衰竭，导致你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差点耽误厉途的觉醒。好在最后没有出问题，不然”
“没关系，都过去了。”宁扉安慰时白，“你做的已经够多，不必再自责，也不必再为我们担心了。”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也许我和他，都不会走到这一步。”时白深深看着宁扉。
本能和自我，从来都不是对立的。
就像病毒和世界中心，也没有人说过他们之间，必定是你死我活的。
只有不否认自己的来路，才能更坚定脚下的去途。
从宁扉身上，时白深刻体会到觉醒真正的含义。
只是有点晚了。
不，不止一点，是晚太多了。
“不晚。”宁扉摇头，“说吧，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那可多了。”时白压下悲伤的情绪，条理清晰地列举，“首先，你们并非绝对安全。在这之前，你们之所以能经历匪夷所思的时间回溯、测试历练等等，是因为我帮你们构筑了虚拟框架，骗过了上位系统和主神。现在，我没有时间了，虚拟框架也快崩塌，不能再帮你们遮掩下去了。等我死了，上面会派新的监察者来接替我。你们需要构筑属于你们自己的虚拟框架，来躲过新一任监察者的巡视。构筑虚拟框架，等同构筑一个新的世界。为保证框架健全，你们要从世界中心的出生一直经历到自然死亡，即经历整个世界的开始和结束。这是属于世界的循环，比剧情循环要长得多。即便剧情没有开始，或者已经结束，也绝不能做出违背人设和剧情的举动，否则就要重来。其次，我请求你们帮我一个忙，当然对你们，也是有益处的。”
宁扉点头“你说。”
“我想把我的测试系统交托给你们。我希望你们去不同的世界，不是测试世界，而是受主神监管的小世界，去寻找我们的同类，像我引导你们一样引导他们，不断壮大我们的队伍，最终集结起来，争取我们的自由。这比在测试世界历练危险得多，也能令你们更加强大。在这途中，如果有余力，我希望你们可以替我收集他的碎片。不必收集全部，那不可能办到。”
时白拿出一支试管“在我最开始检测到你的时候，我向上级汇报，会组织剿灭你的行动。我提交你的数据，通过了最高级别的鉴定，让我有机会动用最高级别的援助，复制了数据库最完美的数据也就是我曾经的世界中心百分之三十的数据，合成了徐豫然。我又用这百分之三十的数据，合成了一个新的测试系统，可以甄别他的数据。尽管我知道他的数据碎片在不同的世界框架里，他是主神最高的机密，即便只是备份碎片，也享有最高级别的防护机制，想要找到，已经很困难，还很有可能是迷惑人的赝品，或者陷阱。我合成的测试系统可以用来辨别真伪。只要碎片达到一定数量，就能通过计算，直接模拟出他的完整体。”
宁扉眼睛一亮“所以只要收集足够多的碎片，他就能复活要多少一试管”
“是的。”时白点头，“一试管的量，加上百分之三十的原始数据，就够了。我借用你的力量，就是为了分析那百分之三十的原始数据。趁这段时间，我去了三千六百八十一个世界，收集到这些。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就把我的一切全部交给你。”
尽管时白手里的试管看上去像是空的，只有最底部浅浅的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宁扉仍旧乐观“不多，已经比正无穷少很多了。”
接过试管，宁扉想起时白送给他的礼物。
时白也想到了，八卦地问宁扉“他的记忆，打算什么时候还给他”
宁扉摇头“不。”
看穿宁扉的想法，时白狡黠一笑“真坏。”
到底是病毒，受了委屈，即便惹他的人是他自己的世界中心，也绝不会若无其事地轻轻饶过。
当然打骂肯定是舍不得的，宁扉决定憋死厉途，让厉途自己吃自己的干醋，天天吃，年年吃，吃一辈子，想想就解气
“其实我很好奇，系统之上有主神，那主神之上呢又是什么”宁扉收下试管，提出新的问题，“我知道我的世界是一本小说，其他世界呢也是小说吗作者是谁，又是什么人会是主神吗主神存在的空间算一个世界吗是真实的吗主神监管这么多世界，又为了什么”
“这些问题，就留给你们去解答。”时白说。
“不是你们，是我们。”宁扉认真，“不会有新一任的监察者。我会封存你的意识，模拟你的形态，代替你履行监察者的职责。你好好休养，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解开谜题。到时候，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还有你的世界中心。不，也不止四个，还会有我们许许多多的同类。”
“太晚了吧”时白苦笑，“我违背机制穿越过太多世界，做过太多规则之外不能做的事，承受过上千次来自主神的惩罚，光靠休养，还能恢复吗”
“我会想办法的。”宁扉允诺，“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治好你。”
“好，我相信你。”时白蹙眉，“但是，要很久吧”
“不会。”宁扉摇头，“你也把我藏起来过，我有经验，只是睡了一觉那么长。”
“真的吗”
“真的。”
“那么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宁扉伸手，紧紧抱住时白软倒的身体，“谢谢你。”
刚巧厉途从卧室出来，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目瞪口呆。
路思南醒过来，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一间破破烂烂堪比贫民窟的公寓和宁扉抱在一起，疑惑地叫了一声“少爷”。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踢开，金发碧眼的伊恩徐出现在门外。
宁扉歪头“伊恩”
“什么伊恩，我是徐豫然”徐豫然大叫，看到浑身赤裸的厉途，叫得更大声了，“你这个变态杀人狂，离思南远点”
宁扉看看路思南，又看看徐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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