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搜屋 www.BISOWU.COM】,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佥哥,我想起来昨天跟你一起的人是谁了。”
“谁”
“是不是叫郑江雾”
“嗯。”
“铁西区老大。”
李佥盯着手机屏幕出神,一时把“鼎鼎有名的铁西区神话”和“四眼乖仔只爱电影”这俩人物形象对不上号。
明明看着像乖仔来的。
埋头在家兜几圈,他给郑江雾发信息不解释
昨晚二挑五,赢得利落又风光,郑江雾淡定地问现在可以聊剧本了吗。李佥却像魂儿被抽了,半晌说不出话。
“不聊就回家,”郑江雾扔了刀,对着王强说别让我再看见你。李佥自己回去,他说你一身血,回去好好处理下,看有没有伤。郑江雾说嗯。李佥问,能开车么。郑江雾撩起衣摆擦着脸,问题不大。李佥说,哦。
两人静着站了会儿,直到李佥上出租车,他拉开车门,感觉肩膀有点酸。郑江雾忽然说我没想瞒你。李佥“啊”一声,勉强笑着说哦没事儿,我也没问嘛。郑江雾就松了手,让他走。
原以为到家会联系,复盘一下今晚的经典赛事,顺道再问问郑江雾点解你也是干仗老油条李佥等到凌晨一点,眼皮直打架,郑江雾连屁都没放一个。
太上头了,这拽出二里地的玩意。
半分钟,郑江雾回在忙,不空。
李佥咬着苹果呲牙,已输入很吊吗兄弟。
又弹出一条,郑江雾等会儿到你家说。
李佥删掉冲火的那句话,回他几点到
发完消息,李佥叼着果核思索片刻,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哼曲开始打扫屋子。
郑家这会儿可不轻松。
大宅上下一片狼藉,家政阿姨埋头收拾,扫帚贴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郑闫怒发冲冠,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儿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抽烟,烟灰落如长街雪。何萍眼眶红肿,哭了好几小时,现在抽抽噎噎的,头疼欲裂。郑江雾在自己房间收拾行李,实则也没多少要带的。
他提箱子下楼,万向轮磨着地板咕噜响。阿姨抬头看他,再瞄一眼郑闫,没有对话的意思。直到郑江雾开了门,何萍才猛然出声“小雾”音调还劈了叉,听着凄厉牢实,像声带已哭得伤痕累累。
“让他滚”郑闫勃然大怒。抬手摔了搁手边的遥控器,这是第五次,阿姨捡回来的,早就坏透了。
何萍不听,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她奔到郑江雾身边紧紧抓住他,“你真要走不要爸爸妈妈了你爸昨天说的气话。你不要管他,我们只是担心你,回来一身血的,哪个当家长的不害怕”
“我解释过了,是别人先找事,”郑江雾轻轻拉开何萍的手,“再说了,他要我滚的原因也不是打架。我们虽然是一家人,但三观、理念、人生追求都不同,如果不是这血缘关系绑着,我们根本不该是一路人。所以妈,不用拦着我,你好好跟他过日子。”
郑闫抢了先“扯犊子我要你学好,你偏不学好又把小时候那一套社会流氓的习性搞回来,你是渣子吗没个正经事情吗学电影把你脑子学坏了是不是,真以为会打架就是大哥大操”
郑江雾压根不看他,关上家门前,四两拨千斤地还回去,他说“你们当时也没管我啊。现在做什么马后炮,演什么父慈子孝。”
“我还不如你的钱重要。”
“牛逼,大哥真敢说。”
李佥给郑江雾接杯水,老郑打车到他楼下,还提了箱子。李佥打趣说咋的,打个架被爸妈训了,玩离家出走这一套啊。郑江雾无所谓地进了屋,说没玩,钥匙已经还了,明天回学校。有烟么
李佥一怔,迷迷糊糊地给他散根烟。“老郑,够绝的。你以前到底干了多腌臢的事啊,给他们整这样了。”
少年都有中二期,郑江雾也没能免俗。2001年夏,他泡在蝉鸣声中看古惑仔,深受片中的兄弟情影响,立志要做禾冈鸡哥。他磁带里放着“哪个叫做正义,哪个战无不胜1”,天天的书么不读,课么不上,混迹游戏厅和街头小巷。
直到高二,他确实打遍铁西区,老大的形象深入人心,背双肩包,戴无框眼镜,斯文倜傥的,看着人畜无害很乖仔,结果干起仗来比谁都狠。不收小弟,别人主动要给保护费,简直已经虐怕了。
可郑江雾不爱财,闲下来就四处去扫大街,帮人扒房,餐馆端盘子,体验生活。他心里总发空,觉得日子不该这样过,但又说不上来应该怎样过。
直到某天,他在郑闫私藏的盗版碟里翻出一部叫苏州河的电影,他看了,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该干这个。
李佥插嘴说“老郑,你这启蒙就搞错了,娄烨是那种能赚大钱的导演吗,禁的禁,赔的赔,人家是艺二代,从小就看内参片的,不在一个起跑线,你别学他。你看我的启蒙就很到位,et,侏罗纪系列,全是爆米花电影,非常上座极其好卖。”
郑江雾给他胳膊一拳,“跟你聊以前的事,别打岔。”
李佥装很疼,龇着牙捧场,“那敢问郑老大,后来是怎么退出江湖,金盆洗手,从此神隐啦”
03年,郑江雾最后一次参与聚众斗殴。当年混社会的人都能记住大年三十夜那辉煌一战。西北两区地痞流氓,因地盘划分起争吵,不记得是谁挑头,就在时代广场的正门口干起来了。
那晚天晴,积雪一直埋到小腿肚,行走已很艰难,更别说扭打起来。郑江雾莫名被卷入其中,揍人倒也揍得格外畅快。他记得最后出了人命,谁在高声叫,这儿死人了又有谁大喊,警察来了那是禾冈公安出警最快的一次。
热滚滚的鲜血泼在雪地上,衬得愈发白惨。黄月亮似一个监视器,冷漠地旁观。寒风刺骨,将光秃秃的国槐撞得呜呜响。二流子们作鸟兽散,如洪泄去。郑江雾没跑,走到道牙边坐下,查看手上的伤口,血糊了一层,冻得没知觉。风刃在身上来回刮刀,脸也冷麻木。
警笛逐渐拉近,红蓝强光刺眼,照得雪地有如幻境。他看见伤者被救护车拖走,闹事的人挨个蹲下,抱头,扭送警局。他因坐得有些远,戴眼镜很斯文,情绪又太过镇定,看着一点也不像参与斗殴的人。居然没人上前盘问他。不一会儿,有对中年夫妇在雪地中狂奔而来,围着案发现场寻一圈,向警察一打听,就哭嚎着追向救护车。
月亮没了。
老天开始洒鹅毛大雪。
郑江雾忽然觉得这种生活很没意思。他想起娄烨的电影,那些红男绿女,雨夜,飘荡的小船,密闭空间,欢畅的欲海,破旧魔幻的小城都市,镜头大幅度晃动,极端的爱情和浪漫。
他想,离开这里,去拍一部电影试试。
“这么早你就想拍电影了”李佥在厨房煮面,他拿手菜挺多,但回来就短短一周时间,懒得去市场采买。“吃口面凑合得了,我给你加了俩蛋。”
闲聊着没注意时间,日落西边,隔壁家老头煮饭的香气传过来,李佥摸下肚子说饿了,研究口吃的吧。两人站在厨房里吃面,热得不行,郑江雾干脆脱掉上衣,李佥低头吃面时,眼神总不经意地飘过去。
身体之间挨得很近,郑江雾嚼着煎蛋问“那会儿你干嘛呢,不是说你北区一霸么。”
“霸什么霸,我是你爸爸还差不多,”李佥皮得很,见郑江雾想踹他,赶紧认真回想起来,“2003年的大年三十儿,我才初三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还记得。操了,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天啊,靠,我妈不让我出门,在家包饺子。她硬要吃苹果馅儿的,我说我就吃白菜猪肉。兄弟们在楼下一个劲叫我名字,我妈发疯,从楼上往下泼开水。我跟她大吵一架,她拿擀面杖追着我打。后来吵累了,我回房间就睡了。”
“说起来真亏,那年我不仅没看春晚,还没拿压岁钱。”
郑江雾说,哦,我以为你看场面太大,找借口溜号了。李佥想把面汤泼这人脸上去,妈的我怕这你是没见过爷爷我被六人围剿的经典场面郑江雾翘起嘴角说,被揍了李佥哼一声,还好,我跑得快。
他把碗筷扔水槽里,郑江雾说放着,你煮饭我洗碗,不占你便宜。李佥不抢,有人干活他可不赶着上,两人换了个位置,李佥看着郑江雾稍弯的后脖颈说,那我们现在算什么西北两区双神合璧郑江雾冷笑说无不无聊,谁这么大了还干仗。李佥猛拍他后背说我看你昨天打得比我还起劲
拍大劲了,老郑脚一滑,差点栽水槽里。李佥一歪头,完了完了,惹到这阎王爷了。他刚转头要跑,郑江雾已回过身来,用臂弯卡住李佥脖子,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干仗,今晚我看谁也别睡了李佥没真怕他,笑嘻嘻说干哈既决高下,也决生死
郑江雾大笑起来,两人对着笑成傻逼了,弯腰坐在地板上。李佥说操,别笑了,赶紧起来,地板我没拖郑江雾说缓会儿,到底有什么好笑,妈的
郑江雾不太这样和人亲近,李佥也没跟谁如此胡闹。这样的事不该发生在二十岁,更像俩小学生。
李佥意识到,其实他们可以不对彼此伪装。但目的不允许。
笑了会儿就安静下来,郑江雾的视线落在李佥的下巴处,汗水顺着他脸颊往下淌,也洇湿了工字背心。李佥抽着烟,喉结上下滚动。因为笑过劲,眼角有些发红,又美又动人。
搞什么,郑江雾忽然回过神,他居然会觉得一个男的很动人
是干仗把脑子干迷糊了吗
李佥抽完烟,起身拍拍裤子。诶,老郑,你先洗碗,我洗澡去了。赶紧收拾,明天还得起大早去车站。郑江雾抹了把脸说,好。李佥说今晚咱俩睡一屋,就一个屋里有空调。你娇生惯养的别嫌弃哈。
郑江雾可疑的耳朵发红,他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哗哗,在极力掩盖过强的心跳。手里拿着李佥吃过的碗,指腹顺着碗沿轻划一圈,像从李佥的唇上划过。
他眼神一暗。
很奇怪,李佥从来不喜和人睡一张床,男女都不行。他独惯了,不愿与人亲近,床这种极私人的领地就更不用说。但好像,让郑江雾睡了,也没什么排斥的。
床单是新换,透着股玉兰香。尽管床不小,两个一米八左右的大老爷们儿睡一起,还是有点打挤。两人平躺着,李佥的胳膊能碰到郑江雾的侧腰。枕头靠很近,转过身,呼吸尽数缠一起。
靠,没拉窗帘,今晚月色有点好。李佥心想。
妈的,今晚是不是快四十度了,咋的这么热。李佥心又想。
身侧的郑江雾呼吸平稳,等李佥辗转几次,终于出声烙饼呢翻来覆去的煎不熟是吧
李佥将手枕在脑勺后,就着月光去看墙上的旧海报。他说你真跟家里彻底闹掰,断绝往来了郑江雾嗯一声。李佥心想操蛋,那这玩意还能拿着钱么。他自己的钱是靠好几份工作攒来的,给这部电影投点资也还行。而郑江雾的资金一旦无法到位,他是拿不出这个钱的。投资风险大大拉升,拍电影为的是名是利,他没有过于崇高的电影理想。这盘可不想接。
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仅仅为个打架,还能把血缘给打散了不成按郑江雾的说法,初高中那会儿皮上天了,他爸妈不也照样给拿钱么。还发生别的了
李佥试探着问“打个架就闹崩,你们家这关系是不是有点太脆弱了。”
郑江雾波澜不惊,“我背着爸妈,把我的那套房子卖了。”
“啊”李佥宕机,他名下无房产,所以没意识到卖自己的房子是种什么状况。
郑江雾就睁开眼睛,说“就是这次拍电影的资金。”
这下有概念了。
操
李佥猛然从床上坐起,重复了一遍“操”
郑江雾说“小声点,别打扰邻居。”
为拍个八字都没一撇的电影,就把自己的房卖了在李佥二十岁的认知里,这得是疯批才能干的事
而郑江雾嘴一张,说得仿佛只是呼口气。
李佥缓缓竖起大拇指,您真他妈的,狠人一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注
1“哪个叫做正义,哪个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isowu.com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