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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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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彩

    一色番外初稿

    作者也稚

    chater 1

    庄理曾在纽约佩斯画廊看过罗斯科ark rothko的展览。那时她还在为申请学院而苦恼, 看到展览相关的消息,想着放松一会儿便去了。

    下午,画廊里人不太多。庄理穿梭在罗斯科那些极简的色彩块之中, 仿佛带着古典乐式的韵律, 她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情感召唤。

    在一幅黄色与橘色的画作前,这种感情尤其不可抑制,她红了眼眶。

    在画作前流露情绪时常被认为是一种作态, 于是她退了几步, 站远一些。她带着些眷恋地看这幅画作,渐渐意识到唤起她情感的是什么。

    与明亮色彩带给人视觉上的甜美柔和感觉不同, 当它们以大面积的色块组合在一起,其中的韵律呈现出了潜在的力量。

    痛楚。

    庄理想到叶辞开的那些真真假假的玩笑,静默注视画作的神情,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叶辞不曾出现在她生活中,更遥远的记忆,琐碎的人生。

    看过展览这天的晚上, 庄理和傅檀越在一间不错的餐厅吃了晚餐。纽约下雪了,所以庄理和傅檀越回了他家,没有再出来。

    他说我们交往吧。

    啊那么交往吧。之后她窝在狭小的浴室,将看展时没能流出来的眼泪都流尽了。

    有时候,庄理其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工作。不完全是艺术工作者, 因为每天挂在她嘴边的都是账目,比起那些艺术史专业出身的拍卖员用之不竭的热情,她好像很难从心底感到喜悦。

    直到她从合同工变成正式员工, 然后搬到旧金山,在另一间公司里开始参与独立项目。她才有一点生活的实感,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她的未来是能够看到的。

    或者他们的未来。

    未来一定要有人同行吗傅檀越首次表露出想要结婚的意愿时,庄理这样想。

    他年长五六岁,即将而立,似乎到了最好是结婚的年纪。他的父母也催促过几次,希望他把女朋友带回去见见他们。

    傅檀越一年会回去一两次,圣诞节他提起,希望她一起回去。庄理说“你知道我不想回北京。”

    那时候他就有种预感,但是他没有问,他不敢揭穿。她不想回北京,是真的不喜欢那里,是觉得会被困住过了这么久,叶辞没有找来,想必已经忘了这个女人,可她为什么要这么想呢还是说,她回去了,就难以离开。

    傅檀越回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庄理依然在他们共同生活的公寓里。

    傅檀越无聊生活中的调剂之一是看惊悚片。有一个晚上他们看了关于公寓灵异事件的电影,再度提起租赁这套公寓时,当着中介就讨论的话。

    “不会发生过事件,闹鬼吧”

    中介说房主只是想尽快把房子租出去。房主姓ee,他们没机会打照面,猜想是美籍华人或abc。

    看电影的时候,傅檀越说这个ee很神秘,说不定在这里做了什么,像主人公这样。庄理一开始还接腔编故事,很快就蜷缩在了毛毯里,她及其怕黑。很难说是觉得黑暗之中有什么未知的事物,但本能地感到恐惧。

    傅檀越发觉不对劲,说笑着凑过去,发现庄理哭了。同居到现在,他才发觉她很爱哭鼻子。他慌张地打开灯,她渐渐收拾好情绪,掀开毯子起身说,她睡觉了。

    或许是会传染的,来到美国后,从褪黑素到阿普唑仑,再到佐匹克隆,她开始吃助眠的处方药。她想起叶辞偶尔不吃药,在她身边安睡的时刻。然后她吞下了药片。

    醒来的时候,庄理看见车顶,瞥向车窗看见远处的雪山,雾气遮掩了起伏的山峦。

    她撑起身,用绒毯拢住只穿了毛衣的身子,一双腿赤裸着,窗外是几乎看不见边际的向日葵。

    “叶”

    “什么”

    叉子掉在了餐桌上,庄理看见傅檀越略显错愕的脸。清晨的阳光从一小扇窗格映进来,照耀着花瓶里一捧向日葵。

    “没休息好吗”傅檀越担忧地问。

    庄理摇头,再度确认了眼前人与所处的环境。她仍在三藩市这套比市价低15租金的公寓里,她仍然和傅檀越一起生活。

    之后发生的事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吃了药的关系,有点昏沉。”庄理说。

    傅檀越蹙眉,“你昨晚不会吃了一片吧”

    “嗯我忘记了。”

    傅檀越叹气,“再这样下去,你该进医院了。这周我陪你一起去做咨询吧”

    “不用,我自己的事。”庄理拿起叉子,看见了左手中指上的求婚戒指。

    什么时候到这一天了他们昨晚还在看惊悚片。

    “这段时间你浑浑噩噩的,不然工作的事情停一停吧你压力太大了。”

    “没办法,想要做一个案子的主策划,我必须这么卖命。工作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傅檀越无奈。

    “你不明白。”庄理语气加重了些,“我们”

    “我不想跟你吵架,等你冷静些再说吧。”傅檀越拿起餐巾擦拭嘴唇,起身匆匆出了门。

    庄理静坐了会儿,收拾餐盘,去厨房洗碗。

    用抹布擦干净餐盘上的水珠,放到盥洗池旁的沥水架上,不知怎么的,一个杯子没有放稳,从桌台边沿翻到在地,碎了。

    庄理蹲下来捡碎片,期望碎片划出伤口,可这样的小意外并没有发生。

    她在做什么呢这些年所作所为,究竟为了什么,忽然感到迷惘。

    和傅檀越在一起后,很长一段时间她说服自己,做叶辞的情人只是走岔了路,一段插曲,她用不光彩的身份换取了一些见识、人脉交际,于是现在可以较为容易地站在这个位置上。

    可是心底里一直有声音,叫嚣着揭穿她的伪装。不光彩吗不是的,舒适安逸,不过她贪心地想要更多。

    她凭什么敢向他要真心,因为一起经历了种种,为之所承受了伤痛就有资格了吗

    是的,她该逃离的,她不能沉沦下去了,不能变成一个可笑的终将被抛弃的物品。可她是多么眷恋那些共度的时光,弥漫着金箔的时光恐怕会成为她此生最浪漫的记忆。

    晚上,庄理又梦见了向日葵花海。她推开车门走下去,她在和人差不多高的花丛中寻找他的踪迹。

    一个男人出现了,她看不清他的脸。他褪下她身上的绒毯,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空气中弥漫泥土芬芳,花丛天然遮蔽,抖动着,偶尔会掉落叶子和花瓣。

    好久没有这么沉醉过了,她呢喃他的名字,她要他用力一点,她丢掉最后的羞耻心,说操我。

    他们像野人一样,在蕞尔花之国中尽情宣挥欲望。这世界没有别的什么了,他们什么也不需要。

    醒来时大汗淋漓,枕边人早不见踪影。后来几个夜晚,庄理尝试再进入同一个梦境却没有实现。

    和傅檀越的婚期提上日程,春节的时候,他们把各自的亲人接来了美国。妹妹小小表现得安静乖巧,不时地说起庄理从前作为好学生、好姐姐的事迹。

    了解的庄理母亲背负了挪动钱款等罪名后,傅父脸上的笑意有一瞬凝固。饭后傅母找机会和庄理单独说话,庄理没什么感情地道清她那破败不堪的家庭,她想,就这样结束吧。

    傅母的反应让人意外,泫泪说真不容易。

    “都会好起来的闺女,你放心,我和他爸不会干涉你们的生活,你们现在正是打拼的时候,将来有什么变动将来再说。”

    这一刻庄理像旁观者一样,看见了那个自私冰冷的,试图破坏完美局面的女人,她对傅檀越感到愧疚、同情、怜惜。

    这就是她曾经想要生活啊,一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两个人共同携手的小家庭,今后还会有他们的小孩出生。

    庄理,et it be,过去的就让它永远埋在尘埃中,大步向前,不回头,以后再提起,就能笑着说那是一段浮华往事了。

    choose ife,她理应选择自己能够把握的生活。

    不再下意识制造矛盾,庄理和傅檀越着实甜蜜了一段时间。周围的人都说这叫爱情的滋润。庄理笑着点头,没反驳。

    和傅檀越讨论的时候,她说她对婚纱和婚礼没有什么想象。傅檀越说,一生难得一次,不希望她将来遗憾,必要的步骤还是不要省略的好。

    其实她喜欢一个华裔设计师的婚纱,但他们的预算支付不起那么昂贵的,甚至于,他们只能租借婚纱,仪式过后再退还。

    星期六下午,庄理按预约时间去试婚纱。傅檀越原本要一起的,可机构一个客户临时有点小麻烦,他连连抱歉,回去工作了。

    在镜子里看见穿婚纱的自己,庄理感到陌生。店员大力称赞 geo,美得不可方物,庄理笑了下。换了好多套,头纱也让店员戴了好多次,庄理选定其中简单优雅的缎面摸胸长裙摆婚纱。

    晚上回公寓,傅檀越让庄理把照片给他看。庄理摇头,还是争不过,就把手机里的照片翻了出来。傅檀越说了些什么庄理没听清,想的都是回家路上看见一个留学生包袋上挂的草间弥生的南瓜钥匙扣。

    事到如今,仍有这些细微的事物提醒她,你有那样的过去。它们仿若巫婆的细语,幽魂般,轻易就钻进了她心里。

    晚餐吃了烟熏烤鸡肉,他们坐在一起喝了点威士忌。庄理困乏了,倒在沙发上便睡着,还是傅檀越将她抱去床上的。

    半夜庄理醒来,打开手机,下载了很久没使用的stagra,然后吃了药片,沉沉睡去。

    她承认,她发了试婚纱的照片。

    她又想起梦境,他们在雪山脚下,已经落成的度假景区,有那一样一片向日葵花海。

    早上,傅檀越不在家的时候,庄理上网搜索了资料,然而景区还没有开放,消息寥寥,也看不出和叶辞有什么关系。

    当然只是她的梦。指望那样一个人惦念旧情,不是痴人说梦么。

    stagra上的消息提示很多,庄理看见艺术家尤如是发布了动态,一张展览海报,接着还发布了一张向日葵。他称这幅画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的创作轨迹,来自一位藏家及其爱人的委托。

    庄理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屏幕暗了,反光映出她的脸庞。

    再次打开手机,她点开了购买机票的页面,定了一张就近飞往纽约的机票。

    傅檀越打了很多通电话,庄理没有接。不是故意不接,当然从某个角度来说也足够故意了,她在尤如是的画室喝酒。

    “我没想过你会看见。”尤如是说。

    “你想过。”

    “上次你说你不玩这些社交媒体,所以”

    庄理笑了,“我的工作,怎么可能不关注现在收藏家年龄年轻化,网络拍卖的成交价也在逐步”

    尤如是打断说“不用告诉我这些。oy,你要问问自己,为什么而来”

    画室弥漫松节油的气味,庄理觉得喝下去的金酒都像掺杂了些什么。她说不知道,然后指着陈放在角落的几张肖像画说“你的吗”

    “不然呢”

    地上铺了塑料薄膜与报纸,上面全是颜料痕迹,画架上有一副还未完成的肖像画。尤如是说,这是一张委托,名人和他的情妇。这着实打乱了他的新系列创作节奏,但是他不得不接受,对方将支付一笔丰厚的酬金。

    “你应该在我来之前把它遮起来。”庄理说。

    尤如是把画布放到一边,不一会儿又觉得画架很空落似的,摆上了崭新的画布。

    庄理喝了更多的酒,开始说和傅檀越有很多共同爱好,运动、看电影除了惊悚片,他们同样喜欢社交,参与聚会,喜欢那些小巧但过分甜腻的蛋糕。他们的爱好细致到对一位电影配乐音乐家过去的某首实验作品同样喜爱非常。

    “我们也有共同的目标,生活上。虽然有些地方观点不完全一致,但这很正常不是吗我们那么好,说不完的话”

    “嗯。”尤如是想了想说,“但这些不能成为共同生活的基石。”

    “我们也一起经历了事情,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帮助了我。”

    “人有时候会不经意说出真话。”

    庄理一顿,“我不是”

    “你爱他吗”

    庄理沉默了,侧坐着喝酒。这时,尤如是提出给庄理画肖像,“但会占用你很多时间,今晚你确定不回去”

    “我需要的是就是时间被占用。”庄理快要喝醉了。

    尤如是一边在调色盘中搅和颜料,一边说“不爱一个人的话,是没办法一起生活的吧。”

    虽然尤如是和圈子中年轻的艺术家一样吸烟、喝酒、无节制地享乐,但他身上没有一点放浪形骸的迹象。他因为来纽约发展,才结束一段持续很久的恋爱。

    “那什么才是生活的基石爱,可是爱会消失,没有的话不是更稳定吗”

    尤如是笑着摇头,“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庄理不愿再回忆那次争吵,如今想来就好像傅檀越终于给了她渴望破坏的心理一个回应,他主动把战争变得激烈,说了他至今以来能说出口的最难听的话。

    他们在预订的婚期前分开了。傅母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询问,庄理说了很多对不起。

    “这个时候发现彼此不合适,应该是幸事吧”傅母叹息道。

    庄理很难过,这么温暖的家庭,能够理解包容她种种不堪与过错的长辈,应该很难遇到了。

    可是她就有这么执拗,一定要改的名字,一定要争取的人生,和一定要爱到的人即使爱不到,也不愿和另一个人将就一生。

    庄理和傅檀越在摆放电脑与文件的餐桌上把各自的钱款清点清楚,在这方面他们一直算得很清楚。然后庄理就带着行李离开了,公寓里再没有她生活的痕迹。

    都在傅檀越的记忆里。

    “我很爱她。我那么爱她。”他不得不变成一个斤斤计较的男人,依靠酒精吐露这些年来的付出。

    “她爱过我吗”

    “或许有那么一些时刻,她是爱我的。”

    他希望以此减轻自己的痛苦,也缓解即将演变出的怨怼与恨意。

    一年后在纽约见面,傅檀越始料未及。可他比自己以为的遗忘得更快,他有了新的生活,只有一点点哀怨萦绕在他们之间了。

    因为她究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是他无法把握住的,男人的自尊与自卑心理让他连这一点哀怨、愁绪也隐藏起来了。

    “我明白了一件事。”道别之际,傅檀越对庄理说,“我们大多数人,产生不了那么浓烈的感情,也承受不起。我们趋利避害,不会困扰自己太久。”

    “你想说你忘了。”庄理淡淡的。

    “嗯,无论如何,希望你也是,忘记以前的不愉快。祝你以后生活顺利。”

    “真心的吗”

    傅檀越笑了下,“我其实想祝你幸福,但我不确定。你和他的事情,不是我看得明白的,我想很多人都看不明白。”

    “哪有那么奇怪。”庄理耸了耸肩,“也祝你生活顺利。”

    庄理从小到大所作的事情,都是为了让自己好过,然后能够与自己和解。可是,当诱惑出现的时候,那脆弱的表象便破碎了她注定是一个追求痛感的人。

    在这个轰轰烈烈向女孩们鼓吹爱情至上的社会里,她渴望的其实不是爱情,而是那一类孤注一掷的危险性。

    旁人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人类如此复杂多样,她这一点病态恐怕不足挂齿。

    和叶辞在车后座颠簸,庄理感觉到梦境与现实生硬地一点点挤融在一起。寒冷、温热而潮湿,他们极度缺氧,他们血液中疯狂的情感因子在碰撞。

    世上是否只有他们爱得如此浓烈,好似古典传说中,能够为了情谊朝着死亡尽头奔去的罪人。

    “阿辞,我们私奔吧。”

    攀越雪山顶峰的压迫感与狂喜冲散了她所有的念头。他们汗津津的身子挨在一起,裹同一条毛毯,蜷缩着吸烟。

    叶辞忽然出声,“我也想的。”

    无数个时刻,他想要逃离。然而他和她一样,选择了最世俗的道路。像贪吃蛇游戏,他们张开大口,妄图吞没能够吞没的一切,也还不够填补他们心里的沟壑。只有两个人靠近了,彼此角力,向彼此索取,才能静下来一会会儿。

    “为什么,我不能像人一样呢。”庄理吸了一口叶辞递过来的烟,呵出浅浅烟雾。

    “你是指什么”

    “正常,我是说。”

    叶辞笑出声来,“我们存在,或许是因为有的事只有我们可以做到。”

    “比如说”

    叶辞说,种这一片向日葵花田,养活了好多户原住民。

    一下子现实得让庄理措手不及。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叶辞捻灭烟蒂,看着窗外日光渐渐暗下去,“再待一会儿吧。美梦,再让我做一会儿吧。”

    夜幕降临时,叶辞把车开往了度假村落。光吃饼干零食不抵用,他们需要吃热食、喝热水。

    住进草原上的木屋,庄理洗了澡,换叶辞去洗。然后他们躺在床上看玻璃斜顶上的星空。

    “小理,我知道有点不合时宜”

    庄理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窝在叶辞身侧,懒洋洋地问“什么”

    “和我一起生活吧,长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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