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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弦月高挂。
依旧是铺天盖地的银杏落叶,随着风盘旋落入池中,荡出浅浅涟漪。
只可惜, 此时池里已经没有能活着嬉戏的锦鲤了。
药溪谷的弟子莫忘思, 盘腿坐在池边, 整个人沐浴在月色之中, 身旁空无一人,只有木案上燃着淡淡清香。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身前被血染红的鱼池。
以及那一池的鱼尸。
莫忘思语含悲悯“天授琼池, 护尔渡噩。”
药溪谷内地势特殊,那些在山间流淌的水流最终都将汇聚于此, 如今也算有了便于祈祝之用。
今夜, 便是药溪的渡噩之日。
除了莫忘思所处的这间屋外,此时谷内早已是布满尸山血海,同门们殉道之后的血液被流淌而来的溪流冲刷,最终归流于此,来到了他的面前。
因为他犯了错误,所以他有在此监督到最后一人的天命。
月光幽幽,树影犹如泼墨而成的妖魔。
待数完了最后一道刎颈的割裂声,莫忘思淡然一叹, 闭上双眼,拔出了自己的灵剑。
剑身在月色下折射出炫目的银光,冷冽如霜。
鼻息间,血腥气与焚香味交缠萦绕, 令人灵智渐消,淡漠生死。
而他全无所觉,横剑在颈。
仍是道
“天授琼池, 护我渡噩。”
月光笼罩下,彼处的另一个城镇。
澜雨独自一人坐在客栈旁的大树上,抱剑靠着树干,红色衣袂随意垂下。
耳边听见镇里响起的铜锣,便知已到了三更。
她忽的直起身子,凝神望着远处,见盈白光辉铺撒长街,在尽头被阁楼覆盖的阴影处,走出了几位风尘仆仆的夜行者。
他们渐行渐近,虽是脚步匆匆,却也落地无声,不难看出皆乃道中修士。
正是那几位去“地主家”扫荡的同门。
澜雨起身跃下大树,等那几人来到客栈近前,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候,就被问道“小师祖如何了”
询问的人是破万卷。
在昨日他送两位姑娘出谷之后,不过片刻,便又收到了楼云诗的一道传讯,讯中意图急切,却不说明缘由,也不知又碰上了什么事。
他担心自家不着调的师兄照顾不了那仨孩子,只好又折返了回去,给澜雨留下了一纸灵讯咒符和数道护身术法,以防这俩姑娘遭遇不测。
好在如今皆是平安。
“也不知,算不算好。”
澜雨往客栈里头看了一眼,凝起的眉间忧心忡忡,“昨日睡了一夜,今早仅喝了碗粥,又一直睡到了现在。”
此时客栈里一片昏暗,连掌柜都已睡下,只留值夜的伙计趴在柜台上,半边布衣浴着月色。
正是夜深人静。
澜雨接着道“早晨和言音在树下说了会儿话,看起来神志还算清楚,但身子很凉,摸着像冰,有点胃口但没什么力气吃,喝了碗粥之后唇色很白,说自己头晕,便又上去睡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走得也不是很稳,差点从楼梯上摔了。”
她心底担忧,一整天坐立不安,却又未曾修过医道,判断不出病况如何,只能把自己看到的如数说明,事无巨细。
可问题是,眼下也没人能做出判断。
楼云诗转了转手上的烟杆,沉吟道“看来是不能拖延了,得尽早回去,请途长老诊治。”
边上几个小辈也怎么觉得。
这趟出来的几位灵岛弟子,俱是根骨绝佳,神魂尚可之辈,走得都是大道坦途,碰上的也都是寻常的通病,皆有治法可寻,没什么疑难杂症。
像言音这般神魂绝顶,凡胎的修士,古往今来着实少见,自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破万卷折了个纸鹤,给外头的灵鹤传讯“那明早就回去吧。”
众人均是点头“嗯。”
澜雨沉默了会,忧心暗叹,又转头关心道“你们几位如何了”
在琼池可还有碰上什么怪事
她这一问,几位同门便有些神色怪异,似乎确实是碰上了什么,但不知该从何讲起。
一个个脸上喜忧参半。
澜雨心跟着提了起来,不解道“怎么了”
破万卷迟疑片刻,道“方才,我设法与书斋联系,想借此报个平安,却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药溪谷没了。”
澜雨闻言怔了一下,又问“这是何意”
没了何谓没了是指失踪,解散,还是其他
“昨夜,药溪谷化作一片尸地。”楼云诗吐着白雾,解释道,“若书斋往年得到的情报无误,那么药溪门下弟子尽数身陨,无一幸免。”
澜雨闻之骇然,边上几个小辈虽已知晓,却也神情凝重。
昨夜,那便是在他们破阵而出,凤凰现世之后。
澜雨蹙起眉头“是谁做的”
这未免太过巧合。
“不是别人做的。”岂料破万卷摇了下头,沉声道,“他们皆是自绝。”
“自绝”这二字一出,澜雨心头便是一凛,伴随而来的是难言的荒谬之感,“这是为何”
“也不奇怪。”楼云诗淡淡道,“凤凰现世,本就声势浩大,药溪谷在这阴了我们一把,却被小师祖察觉,算是彻底暴露在了明处。”
“既然如今我们脱了困,以琼池秉性,这个道门自然就被舍弃了。”
壁虎断尾,不足为奇。
手段却是如此残忍。
不仅澜雨生恐,几个小辈也觉荒谬,宋方仪更是感叹道“满门自绝琼池这教出来的哪是什么修真者,简直就是养死士,可谓灭绝人性。”
宋自清打从得知此事到现在,一直都难以接受,此时仍是不可置信道“这真有可能吗”他挠挠头,“那可是上百条命啊,说没就没别人让他们不要命,他们自己就真不要命了”
连生欲都没有,那又何苦修炼。
听到这话,楼云诗反而乐了,胳膊搭在宋自清肩上,吸了口烟,气定神闲道“还是年轻啊。”
这世间,恶意最是不可揣测。
不亲眼所见,便难以想象世人堕落腐朽之下限。
同是生而为人,却是天差地远。
但话到底是不可说尽,几人说到这便默了下来,又在客栈前站了一会,各自赏着天边月色。
随后澜雨又想起了什么,转头打量一下他们,没见到多出来的人,有些奇怪道“那凤凰前辈呢”
既已救下,为何没有一并回来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意外。
宋自清见她面生忧色,怕是想岔,赶紧摆了摆手,道“没事,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没出什么坏事”
他有心解释,却说得颠三倒四,一句话也没说利索,最后只好挠了挠头,示意她往林憔哲那边看。
林憔哲也配合地举起了手。
澜雨看了过去,见他眉间神色无奈,手上拎着个四四方方,像是箱子的东西,外头严严实实笼着黑布,特地避着光,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澜雨一愣“这是”
林憔哲叹道“说来话长。”
宋自清边挠着头,边凑过来在她耳边嘀咕几声。
澜雨一开始神色如常,之后越听越奇,到最后竟和他们一样,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等宋自清说完,她不禁确定道“当真”
几个小辈都点了头。
事态的发展变得有些出乎意料,让人不知是该喜该忧。
澜雨又往那箱子看了一眼,仍是觉得惊异,好奇得差点就想上前掀开看看,缓了缓,这才道,“那,这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啊,又没先例。”楼云诗耸肩,抬手拍落了身上散落的烟灰,漫不经心道,“况且这样大的事,岂是我等可以随意处置的。”
他讲话向来随意,也不顾及礼节,破万卷听了忍不住踹他一脚,冷声提醒道“注意你的言辞。”
什么叫“处置”。
有损灵昀声名。
“好吧,失礼了。”楼云诗从善如流,对箱子低头赔罪,起身又叼住了自己烟杆,含糊道,“要不,先托医峰师长照看,以防还有暗疴。至于剩下的”
他忽然一笑,从唇缝里吐出了烟“就请小师祖睡醒,再行决断吧。”
这主意。
竟是妙极。
澜雨见这几人站在月光下拊掌,显然就此达成了充分共识,一副卸下了肩头重担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对言音神魂痊愈之后将要受到的惊吓深感同情。
同时也对自己拜入的师门产生了怀疑。
原来在灵岛弟子都是这般性情吗
第二天一早,阳光温软。
澜雨在后厨装了一壶甜粥,等到过了辰时,这才上楼来敲言音的门。
问她要不要准备回灵岛,还是要再睡会
里头传出了“嗷”的一声。
房内的大猫睁开一双竖瞳,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觉得是时候出发了,便用鼻尖推了推试图赖床的言音。
小家伙,起床了。
奈何半梦半醒中的言音最是呆傻,简直是放弃了一切思考,瘫在怀里焉啦吧唧,闭着眼任推任搡,半点不作抵抗,完全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
嘴里哼唧道“不要,不起,人间不值得我起床”
像一条风干完毕,直挺挺的咸鱼。
还腌得颇为入味。
白阙闻言无奈一笑,仍是不停地要她起床。
换做平日,她想赖床便任由她赖,想睡到几时便是几时,谁都不会着急叫她。
但眼下情况特殊,算是性命攸关。虽是稳住了识海不至崩塌,神魂却依旧耗损严重,并非凭他一己之力便能完全挽救,还需到医修手中进一步治疗。
不可掉以轻心。
折腾一会,见小家伙还在耍赖,大猫里头的人便悄然退场,换拿她最有办法的小猫上阵
“嗷”的一声。
它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叼住怀里的咸鱼领子,在逼仄的客栈小屋子里,凭借惊人的柔韧性,艰难地翻了个身。
成功面朝那扇小门。
随即弹出爪子尖尖,努力挠了几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这才卡着门缝拨开了门,把嘴里这条小咸鱼给递了出去。
而门外澜雨等了许久,见门一打开,里头先蓬出了一堆柔软的白毛,随微风摇曳,呼啊呼啊,像是天上的白云塞进了屋子里,多到溢了出来。
言音房里长毛了
心中正觉奇怪,还未及细想,一条小姐妹便突然从云里滑了出来,让她伸出手,抱了个满怀。
澜雨低头一看,见她仍是闭眼睡得迷迷糊糊,一时半会难以清醒,只好捏捏脸,再把她提溜起来,笑道“回家啦。”
房内,白光闪烁片刻,一只小猫崽窜了出来,后爪一蹬,跃上了言音肩头。
“喵”
回家啦。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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