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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近溪, 一丛老柳树斜斜伸展,二月的春风里,哒哒的马蹄声中, 天工裁出的细叶此时已经浓浓。
玄鹰衔缠枝花明黄帘子被风卷起,浅绿的湘裙微微鼓起, 露出雪白膝袜与脚踝连接处缠着的明黄带子那是写入大齐朝律例的,唯有皇家宗室才敢用的专属颜色。
南阳倚着葛黄色的大迎枕小寐, 姿态随意而慵懒, 腰间挂着的长剑却透着凌厉而睥睨的意味。
程柔嘉将薄毯展开为她盖上, 支肘看着外边的春色, 心里无尽感慨。
没想到, 这么快就要回京城了。
在保宁,她与母亲一同去拜祭了姜喻夫妇和柴源夫妇依照母亲所言,柴源夫妇应是被疑心当年见过和嘉南同行的她, 才有此一劫。也算是受了这件事的牵累。
柴源夫妇的独子会被接到顾家族中一户无子的远亲里作为嗣子养起来, 一应吃穿住行,顾家和公主府都会包办, 为今之计, 也只有这般补偿能聊表心意。
嘉南行事如此荒唐, 背地里, 也不知道到底沾染了多少条人命
权势二字, 当真是能主宰人的生死。
母亲提议让她一同回京, 回顾家认祖归宗, 她没有反对。
一则, 嘉南顶替了她这么些年,享受着本不属于她的荣光,也是时候该还回来;二则, 顾家和长公主府的权势,如今的她,或是程家,或是她在意的那些人,都需要;三则,她也想去瞧一瞧,那些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能否接纳她
她想到在镇江的明氏,不由笑了笑。当日她们欢声笑语时,却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粘连的亲戚关系。
回京,必然是一场硬仗。但她程柔嘉这个人,却也从来没有害怕过与人交锋。
整个年关,人在京城的嘉南郡主都没有在大大小小的宴席上露面,与薛家的婚事似乎也变得遥遥无期,无人提及。
京中一时流言纷扰,有人说嘉南郡主是旧病复发,缠绵病榻,薛家就打了退堂鼓;也有人说,连顾家人似乎也许久没见到郡主了,听说好像是得了天花,无人敢靠近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清音轩。
嘉南郡主歪在炕上看书,云鬓堆叠,红宝石熠熠生光,气色并不差,神色也全然平和淡然。
身边服侍的宫女却越发胆战心惊。
早前殿下一声不响地搜了这屋子,又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出了远门,还将清音轩重兵把守,不许人进也不许人出,只许膳房每日送饭来渐渐地,府里竟真传出郡主得了天花的无稽谣言来。
从前热热闹闹旁人挤破了头想来伺候的清音轩,一下子就成了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去处,就连膳房里来送饭的婆子,都跟躲瘟神似的,丢下就跑
好在大爷是疼爱郡主的,好几次想来看望。只是大奶奶素来有主意,一心护着小公子,生怕小公子被染上天花似的,大爷每每一来,不出十息的功夫就会被大奶奶劝回去,说是一应听殿下的,才是孝道。
郡主摔了两天的东西,后来也渐渐情绪平稳下来。
但素来熟知郡主秉性的她知道,郡主可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突然对郡主态度大变,但想来,是了不得的事情。
“母亲是不是快回来了”女子轻声问,面上挂着静好的浅笑。
“是,前儿听说给大爷来了信,要他明日去接人呢。”宫女不敢欺瞒,硬着头皮道。
“真是太好了,过年也不在家中,母亲可真是的。”语气里带着期盼和希冀。
宫女嘴角颤颤,不敢作声。
女子似乎心情大好,笑道“去将饭拿进来吧,也真是饿了。”宫女应声而去,女子素手推开窗棂,纤细的颈子及美人骨微微上扬,朝窗外出神的看。
园子里的春色正是最鲜活的时候,柳绿花红,桃樱含丹,翩跹轻舞的蜂蝶错落飞过,轻盈谧静。
真是好春光啊。
宫女提着食盒正准备折返,忽地听见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她站定脚张望,却见郡主不知何时从窗子翻了出来,对银甲士兵交错锋利的矛全然视而不见,飞蛾扑火似的朝着一个方向提着裙摆狂奔。
士兵们虽得了诏令来拦着郡主不让她出门,可到底不敢伤了金尊玉贵之身,眼看着人直直撞上来,外衫都被锋利的矛刺得渗了血,都惊慌失措地连收了矛。
又想三步并作两步地将她抓回来,却见她跌跌撞撞地倒入一人怀中,泫然若泣“大哥哥救我,母亲听信小人谗言,要杀了我”
顾昼到底对这唯一的胞妹不太放心,今日又悄悄地来看,没想到却撞见这一幕。
他看着嘉南胸口渗出的血珠,脸色倏地一变。哪里有什么天花,哪里又有什么重病,浑身只有方才狼狈逃出受的伤罢了。他冷冷地看了手足无措的士兵们一眼,将人抱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得赶紧找个大夫,给嘉南治伤才行。
舟车劳顿一路,终于到了宝庆胡同。
程柔嘉托着玉展的手下了马,好奇地看着仅有一墙之隔的顾家的烫金大匾,眨了眨眼。
没有想到,公主府竟然和顾府在一个胡同,甚至比邻而居。她以为,像母亲这样的性子,又有自己的府邸,是不会和婆母住得这么近呢。
南阳站定脚,正要说些什么,府里却先有宫女迎过来“殿下,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程柔嘉暗暗思忖,公主府的人口中的太夫人,想来就是顾家太夫人,她血缘上的亲祖母了。
南阳愕然一瞬平日里,她可不会这么巴巴地派人来找她,今儿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宫女看她一眼,有些惶恐地低下头补充“还有一事昨日午时大爷过来了,郡主从屋里逃了出来被大爷带去顾府了”
南阳的面色冷下来。
怪不得她明明吩咐了人传信给昼儿,让他来迎她们母女,却不见人影。
此前事出突然,信上又不方便细说,嘉南身世的事,眼下两个府里的人都还不知道。但做贼心虚的人,自己可是知道的。
嘉南犯下这样的大错,血脉又与顾家无半分牵连,是凭什么觉得,太夫人会护着她
南阳怒极而笑,倒想去瞧瞧,她一手养大的“女儿”究竟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程柔嘉愣了愣,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锦元,去随我见见你祖母,你可愿意”
程柔嘉抬起眼眸,手心的温度不断地传递给她,春意融融,格外地暖和。
有亲人在偏爱她,护着她。愿意顶在前面的人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她已经不是那个腿短人小的女童,年龄的优势,已不足以置她于死地。
于是她眉眼弯弯地笑,点头应下。
顾家的宅子,程柔嘉是第一次进。
不同于承平侯府,各角都有空置的院落,顾家人丁兴旺,嫡支和庶支的族人都生活在此处,很是热闹。桃红比甲的丫鬟们随处可见,穿行在各个院落中,见着南阳,纷纷规矩恭敬地行礼。
“殿下来啦”脸圆嘟嘟的丫鬟笑着为她们打帘,迎进顾太夫人的院子,恭敬而不失亲近地同南阳寒暄,问她在外可有受苦云云。只不经意抬眼时,对跟在南阳身后的程柔嘉表示了适当的好奇,却也不多问。
顾太夫人寡居多年,身边的丫鬟自然不可能见过她。程柔嘉冲她和善的笑笑,也不解释。
正屋里笑意融融,南阳的脸色却冷下来,等她进了屋,换上平淡的笑容,屋子里的氛围却骤然冷滞下来,看着很有几分灰色的滑稽感。
顾太夫人年逾花甲,满头银丝,但精神还算不错,额头上戴着秋香色镶红珊瑚的额帕,仙鹤团花纹的织锦褙子,金镶祖母绿的耳环坠在两边,看人时,一双眼睛带着睥睨的傲慢。
戴着鸽子蛋大小祖母绿戒指的手拍在一双纤细白嫩的柔荑上,顾太夫人身侧坐着的,正是面色有些病态苍白的嘉南郡主。
下首则还坐着一位少妇,花信年纪,穿了件淡紫色织金褙子,宝蓝的十二幅绣宝相花襕边的湘裙,雍容华贵,端庄秀美。她面如芙蓉,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柔情蜜意,一看便知夫妻恩爱,无太多琐事烦心。
想来就是母亲口中,她兄长顾昼的夫人郭氏了。
郭氏一看她们进来,便笑吟吟地起来喊了声母亲,只是还没来得及行礼,顾太夫人斥责的话已经出了口“南阳,你这一日日地在外面乱跑,倒把闺女拘在屋子里,过年也是让她一个人凄凄凉凉地过,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吗”
郭氏的手僵在半空,没想到祖母竟然会当着她的面下婆母的脸,可见祖母是动了真怒了。
她想到昨日大爷将小妹抱回顾府时,衣襟上染血的模样,默默地退到了后面。她也很想知道,婆母为何突然之间对素来宠爱的小妹这般慢待。
南阳没有动怒,只是轻轻地冷笑了一声,目光凉凉地看向低着头不说话,眼尾却通红,透尽委屈的嘉南。
“那自然是因为,我不是她母亲。”
女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心。
她没想到,母亲出门一趟,竟然真能找足了凭证,一回来就当面判了她死刑若非如此,以母亲的性子,绝不会直白地说出这种话。
程柔嘉只觉得一道阴毒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随即抬起眼,与那目光直直地撞上,如渊峙涏,有种无所畏惧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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