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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邺醒来之时, 正是晨光大好之时。
两日前,攒着希望却落空,萧邺的心情一落千丈, 顿时黯然神伤。
他原本要离开这令他魂牵梦萦了多年的地方, 却不想才走出院落没有几步, 忽然喉头攀上一片腥甜,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逸出,眼前忽然化作一片漆黑,他踉跄着脚步, 一把栽了下去。
等到再次醒来,已是更深露重之时。
因着心中郁结成气, 他半点也不想动弹,是以醒来后没有立即下山,而是在这处客房休息了两日。
兀自伤神地看着烟紫色的帐顶,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问辞阁寝室里的帐幔,也是这般梦幻迷人的朦胧紫。
当日他和萧怀琅多饮了些酒,回去后没见到扶玉人,他一时酒意上头撕碎了了帐幔。等到想要换一张新帐幔时, 他随意问了扶玉一句,不知是否是随口之言,扶玉的答复是紫色, 因此他后来将帐幔换成紫色的。
置身在这张塌上, 萧邺莫名感觉到扶玉的气息, 好像扶玉在这处待过似的。
萧邺有些恍惚,不知是否是昏倒之后出现的幻觉,他偶尔会在薄被间闻道浅浅淡淡的异香。
他很熟悉这异香的味道, 扶玉还在他身边时,他总喜欢往她身上蹭,清若幽雾,很是让他喜欢。
躺在塌上,他十分眷恋地感受幽香,感受这仿佛出自扶玉身上的幽香,但每当他有意去感受时,便一点也闻不到了。
他很明白,是幻觉。
他想,颓废了两日,也是时候办正事了。
客房外,琴刀抱着一柄剑守在门外,看见竹溪将原本要去看望萧邺的绥远候拦下,他的眸光露出不解,视线顺着两人的身影而去。
槐树下,面对竹溪展露的焦急之色,绥远候心中满是疑惑,他不明所以地道“竹溪姑娘是有何事找我你说,我且听着。”
看了一眼琴刀所在的位置,竹溪收回视线。
这时候,竹溪全然忘记了长幼尊卑礼仪,她面色凝重地道“住在屋子里的是不是那家伙”
虽然竹溪没有明说,但绥远候知道她口中提到的是萧邺。
昨日萧邺昏倒之后,情急之下,他们连忙推开旁边院落的门,门没有上钥匙,是以便让萧邺暂且休息在此处。
绥远候点头,问“有何不妥吗”
竹溪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道“那是虞蘅先前住过的屋子。”
“啊”
“我昨天才走了一小会儿,你们居然把他带到这间屋子。之前虞蘅为了方便照料母亲,在这处住了将近一年,虽然几个月前下山了,但她的东西没有全收拾走,我担心被发现。”
“绥远候,你还是赶紧把那个人赶走罢。”
绥远候眉头拧在一处,他沉沉点头,表示明白此事。
绥远候进来之时,萧邺已经起身了。
他正坐在小桌子旁,手中拿着茶杯,面色犹疑,像在想什么似的,偶尔轻轻浅浅地呷上一口。
看见掀帘子而入的绥远候,萧邺微微一笑,举起茶杯朝前道“义父,有闲心喝茶吗”
绥远候语气淡淡,问“你何时离开药神谷”
虽知近些年义父不太待见自己,但他还是第一次见义父这么赶人,心中感叹的同时,萧邺回答“喝完这杯茶,就走。”
这个回答,绥远候很是满意。
他抿抿唇,正要对萧邺说些什么,就听见萧邺又道“我今日就下山和柳州刺史商议剿匪一事,拖不得了。”
绥远候猛地抬头瞧一眼萧邺,心道,这小子要去柳州城了
这不行
绥远候端起一盏茶,饮下一口后,不咸不淡道“你前两日方才吐了血,还是赶紧回京城休养为好。我正好许多年没有与匪患打交道,剿匪一事,就交由我来忙。”
“这本就是我的公务,怎可劳累义父”
萧邺当即就拒绝了,他做事从来都是有始有终,既然拿了这个作为借口来柳州,那就必然要完成,否则他不会安心回京城的。
绥远候不放弃劝解萧邺,“你小子别小瞧我,和北狄你来我往多年,普通的匪患对我来说并不难制服,我老当益壮得很。倒是你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就吐血,身子有亏,还是回京去休养为好。”
“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义父不必为我担心。”
掂起茶盏,俊美的面容上神色难辨,他看向绥远候,“晚辈一直有件困惑之事不得解答,不知义父可否回答我”
绥远候料想萧邺不会再惦念扶玉,便道“但说无妨”
“义父,既然你已经知晓扶玉是你女儿,面对她的噩耗,你为何如此平静”
因着萧邺这句话,绥远候心中起了翻天覆地的波澜,面对女儿的噩耗,他岂能无波无澜
五年前,一开始得到噩耗时,他错愕地反应不过来,一下子就病倒了。等到身子好些了,淮阳王已经了却残生,而另一个让女儿不开心的人整日以酒度日,他想撒气都不得。中间这几年,他的心中也是备受煎熬,仿佛陷入黑暗之中。直到几个月前,好消息接憧而至,荣盛还活着,女儿还活着,他的世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了。
绥远候抚案不语,看着倾泻到桌面上的茶渍,他心中已有了一个决定。
无论如何,他都会全力扫除令女儿不开心的障碍,尤其是,萧邺这个人。
得不到绥远候的答案,萧邺也没穷追不舍的心思,此事就此揭了过去。
过后,萧邺同绥远候做了告别,就此前往柳州刺史府,而竹溪和绥远候前后脚也下山,他们二人的目的地是善德医馆。
萧邺一行人脚程虽快,但到柳州城之时,太阳也要落山了。
因着不想在柳州城多加拖延,萧邺没有天亮以后才去见柳州刺史的打算,而是直接去往柳州刺史府,商议第二日的剿匪一事。
彼时日落西山,本应是小摊小贩收摊归家之时,但一路走来,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时还有新增的小摊贩,看上去很是热闹,仿佛今日是个大日子似的。
苏祁对剿匪一事十分热衷,是以在经过绥远候的同意后,与萧邺一行,等到办完剿匪一事,再自个儿回封地。
街道上人流络绎不绝,不少人的脸上戴着精致小巧的面具,都是各种各样的动物面具,一眼瞧过去,栩栩如生,很是精细。
苏祁好奇心又起了,他问向一旁的小摊贩,“那些人为什么要戴着奇奇怪怪的面具不过,看起来都很好看。”
摊主见他穿着华贵,想到摊子开张到现在还没有卖出去一个面具,便商量着道“你买一个动物面具,我就跟你说,如何”
钱货两讫,本就应当,苏祁很爽快地掏了银钱。
苏祁十分入神地从那位摊主听到了夜朝节这个节日,还有夜朝节的有趣之处,他正想和摊主多交流交流,就被琴刀一把扯住后脖颈。
琴刀道“苏祁公子,我找了你许久。”
苏祁兴致正浓厚,被琴刀打断与摊主的对话,他顿时有些不悦了。
琴刀没有理会他的不开心,又道“我家世子在前头等你。”
苏祁朝前看去,自己果然掉了一大队。
只见萧邺手中执着缰绳,策马停在千米之外一块“善德医馆”的匾额下,男人周身散发出震慑人心的冷意,苏祁的那点不悦马上就歇气了。
对或许看不见自己的萧邺笑了笑,苏祁张嘴做声,道“马上来。”
等到了萧邺身侧,苏祁不好意思地道“义兄,我刚才听说柳州城今夜有个叫做夜朝节的节日,男男女女戴上动物面具,谁也认不清谁的面容,在灯下摸黑交流,以此寻到情投意合之人,听起来十分有趣。这是一个很有新意的节日,我们正好赶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萧邺斜他一眼,“忘了和我来柳州所为何事了吗”
苏祁摸摸鼻子,“我是为了剿匪一事跟你来柳州,但剿匪是明天之事,夜朝节是今夜之事,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啊。”
看着萧邺的脸色,苏祁小声道“再不济,瞅瞅热闹也成”
听完苏祁一番话,萧邺没有说成,也没有说不成,他调转马头,策马往前方的刺史府而去。
这时,苏祁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从医馆里跑出来,小姑娘十分亲热地抱住一个身形和竹溪十分相似的女子,等他想再看清那女子到底是不是竹溪时,那个小姑娘和女子都已经不见了。
竹溪怎会来柳州城他下山时,竹溪分明还在药神谷。
苏祁心想,许是自己看错了。
等苏祁回过神来,萧邺一行人再次绝尘而去,一群将近三十人的队伍,就他还在善德医馆门前,他连忙策马而行,不敢再次让琴刀寻自己了。
善德医馆。
自从前几日得知竹溪要来医馆,却迟迟没有见到竹溪后,小遂心日日搬着把椅子坐在医馆门口,等到她数完六个手指头,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竹溪姨姨。
是以,竹溪方才在医馆门口勒马停下,遂心就一溜烟跑过去了。
自从扶玉母女二人来了柳州,这是竹溪第一次来见她们,她高兴地把遂心抱起来,颠了颠重量后,将遂心重新放回地面上,捏着遂心的鼻子道“小馋猫,长大了不少,姨姨都抱不动你了。”
“遂心轻轻,姨姨抱得动。”
说着,竹溪就牵着遂心进医馆了。
医馆中人大部分都是药神谷出来的弟子,是以和竹溪十分相熟,和众人打完招呼后,竹溪带着遂心去见正在忙的扶玉。
扶玉掀过一页龙飞凤舞的纸张,露出了一张空白干净的新章。
她低着头正在柜子里翻找印章,忽觉有人坐下,下意识地道“身子有哪些不舒服,能和我说一说吗”
“哪里都很好,就是很想虞大夫。”
听到熟悉的声音,扶玉惊觉抬眸。
看见对面之人是许久不见的竹溪,她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转而喜笑颜开,美眸微动,道“你终于来了,遂心在我耳边念叨了好些日子。”
揉了揉遂心柔软的头发,竹溪道“我知道,小家伙一直在门外等我,可欢迎我来了。”
而后,竹溪看了看医馆中的看诊情况,有些欣喜道“今日患者好像很少,你可以下值了吗”
扶玉略微一笑,她已经将桌面上的东西整理好,柔声道“走吧,去我屋子坐坐。”
医馆和扶玉的住处,仅仅只是前后院的关系,这段路程很短,扶玉牵着叽叽喳喳的小遂心,不时和竹溪交换近况。
很快,三人就回到了扶玉的住处。
遂心松开了扶玉,伸出白玉似的手,道“姨姨,要抱抱。”
小孩子最好新鲜,久不见竹溪,她这会儿缠竹溪缠地紧,非要竹溪抱着她才好。
扶玉无奈,只好苦笑不语,而后就见竹溪一摊手,遂心麻利地爬进竹溪的怀里,饶有兴致的拨弄竹溪的发丝儿。
安坐下来后,想到与虞老谷主前阵子微恙,扶玉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竹溪笑眯眯道“别担心了,老谷主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现在硬朗着呢,生龙活虎地能打断我的腿,不然我又怎么会惨兮兮地跑着来找你们。”
问及扶玉的记忆状况之时,扶玉看着遥远的月牙,勉强一笑。
“偶尔会在梦中看到点画面,但什么也想不起来,估计以前的记忆就此消失了罢。不过,我不是很在意是否能忆起从前,那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即便再回首,也不重要了。我珍惜的是当下,是往后。”
竹溪见她想得如此通透,便不再多提往事。
想到来时看到的街道之景,她忍不住道“今日是柳州的夜朝节,我来的一路上瞧见了不少灵动可爱的动物面具,场面十分热闹。你没有参与过,今晚一定要跟着我去瞧一眼,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
便是不曾听闻,但经过大娘一事,扶玉也对柳州的夜朝节有所耳闻了。
她浅浅一笑,“夜朝节是公子小姐相看的日子,我去凑什么热闹在外头人挤人挤一晚上,还不如舒舒服服在自个儿屋子躺上一晚来得实在。”
竹溪没想到扶玉竟知道这夜朝节的由头。
竹溪解释道“如今的夜朝节不再狭隘于男女相看,更多的是难得一次的热闹,我们正好闲暇,去看看热闹又不会有人把你抓去吃了,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说罢,竹溪捏了捏遂心的脸颊,“小馋猫,晚上外面有好多好吃的,你要是想去吃,就要叫娘亲和姨姨一起出去玩。”
遂心小鹿似的眼眸向扶玉看来,她娇娇地喊道“娘亲”
看到竹溪对小家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扶玉真是败下阵来,她唇角含笑,“我跟你去还不成,别让小家伙跟我闹,我受不住。”
此时夜幕正要降临,外面的热闹也正好要开场了,扶玉三人各自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
等他们一开门,竹溪看到候在门外的虞隽时,简直是惊呆了眼,她眨巴着眼睛道“师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虞隽将目光转向身穿烟紫色长衫的扶玉,语声温柔,“我听说你们要出门,我来给你们当马夫。”
夜幕落下,夜朝节悄然开始,坊间灯火通明,明亮如白昼。
扶玉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街道两侧不是摊子,就是杂技团,不然就是围着看热闹的人,没有一处是放得下脚的空地。
人群熙熙攘攘,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戴着大大小小的各式面具。
扶玉终于信了竹溪那话,夜朝节不单是男女相看的日子,更是如元宵节般热闹无限的日子。
方才扶玉出神望外,是以没有注意到竹溪对她说了一句话。
等她回过神来,就听得怀里的女儿道“绥远候是什么是好吃的吗”
扶玉揉了揉遂心地脸颊,解释道“不是吃的哦,是个老爷爷。”
扶玉朝坐在对面的竹溪看了一眼,竹溪老实交代。
“我方才跟你说话,你只顾着看外头,都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我说的是,我和绥远候前后脚来柳州城,我走了近路,所以快一些,他应该今晚就能到柳州城,再不济,明早就应该会来见你、见遂心了。”
扶玉不解,“我没跟他说过有遂心的存在。”
“是老谷主说漏嘴了。”
竹溪接着道“还有一事,我必须事先告诉你,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萧邺前几日来了药神谷,他现在应该也在柳州城中。”
扶玉心底起了波澜,她抿抿唇想要说话,却仿佛有什么堵住了她的嘴似的。
竹溪看她一眼,接着道“听说,他是为了剿匪一事来柳州,办完事就要回去了,不会多待。”
扶玉心道,柳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每日呆在医馆,其实很难有机会与萧邺撞上,更何况萧邺若是来剿匪,那他更跟不会往医馆来了。
她想要的不多,只希望能维持眼前这般风平浪静的日子,那就够了。
她的人生不想再要波涛汹涌的起伏,那样过活太累了,她只想轻松些。
越往前走,人迹更甚,在人来人往中,马车不便行进不谈,更多的是不安全。因此,扶玉和竹溪先抱着遂心下马车,而虞隽去找地方停放马车。
因着遂心还小,扶玉担心会在人群中走散,所以一路上都紧紧抓着遂心的手,半点也不敢松开。
自从下了马车,扶玉一路上的紧张都被虞隽看在眼里,他已经蹲下身抱住遂心,但仍旧询问扶玉的意思,“我来抱遂心罢。”
扶玉点头说好,虞隽愿意帮忙,她是很感激的。
她原也想着将遂心抱着怀中,但想到自己的气力,加之还有很大的一程子路要走,她就不得不放弃了那个想法,改为牵遂心的手。
遂心虽然是个乖巧的孩子,但也是个顶顶闹腾的,一路上走马观花,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摊子,这才选下了四顶描绘动物面容的面具。
选完之后,遂心认真地将四顶动物面具分给三个大人,“这个小鹿的是虞叔叔的,小狗狗是姨姨的,小狐狸和小猫咪我都好喜欢”
遂心抱着最后两个动物面具,面上露出纠结之色,惹得几个大人忍俊不禁,纷纷笑了起来。
扶玉温声道“喜欢的话,就都是遂心的了,为什么要纠结”
遂心气鼓鼓道“可是,娘亲没有呀。”
很快,遂心脑子转了一个圈,她伸出一根手指道“我想到一个办法了,我现在先戴这个小猫咪的,把小狐狸的给娘亲。等到我想要小狐狸面具的时候,再跟娘亲换。哇,我好像很聪明的样子。”
说着,遂心就把小狐狸面具交到扶玉手中,又催促着扶玉戴起来,“娘亲,快戴起来给我看看。”
将小狐狸面具戴上后,扶玉又细心地给遂心戴上小猫咪面具,一时之间,两人都只露出来一双明亮澄澈的眸子,遂心朝扶玉眨了眨眼,道“小肚肚空空了。”
戴上小狗狗面具的竹溪忍不住笑道“这么快就饿了吗你现在是完完全全的小馋猫了。”
扶玉也是忍不住一笑,遂心中午没胃口,只在刚才出来前吃了两片桂花糕,饿了的话,也是十分正常的。
她正想说,不若回去,就看见女儿慢慢腾出手指头在数数,遂心手伸出来得慢,数数也慢,小姑娘方才念了一个“一”,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唤。
小姑娘自己也是一愣,道“没有听见,没有听见。”
扶玉轻轻浅浅一笑,道“听遂心的话,都捂住耳朵了,没有听见哦。娘亲肚子也饿了,我们回去吃点夜宵吧。”
遂心小声地说,声音中竟有些委屈“可是,我今天还没有吃到冰糖葫芦。”
听到此话,虞隽抬眸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在前方几百米处,正好有一个高大的酒楼,并且有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站在酒楼的匾额下方。
虞隽心底一动,道“这个点回去,小厨房里头估计都没有什么吃的了,我们还是去前面的良宴楼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正好那边有人在卖冰糖葫芦,顺路一道去。”
听到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芦,遂心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连声道“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另一边,萧邺虽然对这花样多端的夜朝节不感兴趣,但奈何苏祁一路上跟菩萨念经一样在他耳边念个不停,萧邺为防耳朵起茧子,只好任由他去。
于是,萧邺挑了一个酒楼,打算在那歇息歇息,看看风景,顺便等苏祁出去耍完一圈就回来。
夜幕下,萧邺凭栏而望,在渺渺人群中,他的视线只注意到折路返回的苏祁,没有注意到隐藏在小狐狸面具下,带着女儿买冰糖葫芦的扶玉。
因着虞隽和竹溪都进去点菜单,是以只余扶玉和遂心二人在外头。
苏祁出去前喝了点小酒,是以走路有些飘飘然,直到不小心撞倒人后,他才醒了一大半酒,看着摔倒在地上的女人,苏祁紧张地问“你还好吗”
因着要护住遂心,扶玉整个人都被撞到在地,她的小狐狸面具也就此被扯了下来,她的肩膀被擦伤,一阵阵辛辣感传递至心间,她疼得氤氲出泪水,但还是连忙查看遂心是否好好的。
所幸,遂心并无大碍。
面前的女人,苏祁分明没有见过,却隐隐有着一种熟悉感,他忍不住道“这位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扶玉无心与醉汉纠缠,冷着脸道“没见过,不认识。”
见苏祁拦路不肯她走,她的脸更冷了,“这位公子,请让开路好吗,我的兄长在里面等我。”
说着,扶玉牵起遂心的小手,避过愣在跟前的苏祁就往良宴楼里面走。
良宴楼门前发生的一小段插曲,在热闹非凡的人群中,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但站立在二楼临轩前的萧邺将这一切收入眸中。
仅仅是转瞬之间,萧邺的双腿忘记了动弹,他呆呆地站在二层,看着良宴楼门前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他忘了出声。
稍顿之后,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是那个女人吧,我应该没有再看错了,这回应该不是幻觉了。”
“琴刀,这回是她吧。”
看着楼下的女人,琴刀也是很不可思议,他狠狠地拧了一把大腿,真疼,是真的。
琴刀郑重地道“是扶玉姑娘,千真万确。”
又问“我去把她抓来”
这时,萧邺瞧见扶玉绕过苏祁,一路往良宴楼而去,显然,她是要在此处用饭的。
萧邺的脸上露出了些诡谲的笑容,他揉了揉太阳穴,道“我要她自己送上门来。”
萧邺又对琴刀说了几句话,而后琴刀同身旁的一个亲卫耳语几句,便有一个亲卫开门下楼而去。
良宴楼是柳州最大的饭馆,平时的生意便很好,赶上夜朝节这样的大日子,便是如火朝天的繁忙了。
扶玉进来之时,就见虞隽和竹溪还在柜台前,她疑惑地道“你们还在点单”
竹溪撇嘴道“里头位置都满了,我们没位置坐,每次说要轮到我们了,但就是没轮到,气死我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小二,和迎来送往的客人,扶玉忍不住道“等来等去,不知等到几时,不然我们回去罢。”
竹溪气得用力拍了下桌面,把算账的小二吓得不轻。
她怒目圆睁地看着扶玉道“我们付过账了,三十两,不吃太亏了,必须吃,就算再等上一个钟头,那也要吃。”
这时,忽然走来一个人,扶玉听小二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黄掌柜。
而后,黄掌柜笑着对他们道“几位客官久等了,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上好的包厢,这就带你们上去。”
听到这话,竹溪喜笑眉开,道“太好了。”
扶玉和虞隽亦是露出笑容,遂心吃着冰糖葫芦,倒是半点感觉都没有。
一路随黄掌柜往二楼去,扶玉一行人的心情都是轻松的,直到她们被黄掌柜请到一向富丽堂皇的包厢,而那间包厢站着、坐着许多不认识的人时,扶玉心头才突突跳了起来。
面对紧紧闭上的门扉,扶玉面上流露出凝重的神色。
而虞隽和竹溪也发觉了不对劲,他们用力拍打门扉,嘴里喊着“黄掌柜,你是不是弄错了,这间包厢有人。”
外头根本没有人回答,虞隽和竹溪呼喊了几声后,便作罢了。
眼见被困在这地,当转身看向包厢中二十多个不认识的男人时,扶玉的心里又惊又俱。
她定晴一看,一眼瞧到了站在雕窗前,背对着自己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应该是这里面的老大,若是好好商量,应该会放人出去罢,扶玉心里如此想,但依旧很没底。
她缓了缓有些凌乱的呼吸,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卑不亢。
扶玉开口道“这位公子,我们一行人今日原是上此地用饭,但不知为何,掌柜地将我们错带到您的地盘,叨扰您的清净虽不是我们的本意,但我们确实给您带了了不悦。您看,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商量一下,大家和和气气地和解了,放我们出去”
背对着的那人嗤笑道“放你们出去”
不知为何,听到这声音后,扶玉心里头突突跳地得更快了。
此时此刻,她觉得这道声音异常熟悉,连背影都十分熟悉,和那个被她刻意忘了,那个避之不及的人,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扶玉心头一颤,是萧邺。
她退后不得,却见萧邺缓缓转身,一步步地朝她走来。
她退无可退,后背贴在了僵硬的门扉上。
萧邺一把将扶玉扯入怀中,声音冷血地没有半分感情,问“你还想去哪”
时隔多年,再次对上萧邺,扶玉当下最真实的反应便是神情呆滞,她的脑子、耳畔无一不嗡嗡作响,她的心跳动如雷,若不是还被萧邺紧紧抓着,她只怕要倚地而坐了。
见娘亲被陌生男子一把拽住,脸上俱是痛苦,而那位男子很是凶神恶煞,遂心心里头虽然也很害怕,但她想着要保护娘亲,便壮着胆子道“坏人,不许欺负我娘亲。”
娘亲
萧邺一时错愕,他的眼中半点笑意也无,发狠问“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
还不及扶玉说话,遂心就朝虞隽的方向开口道“爹爹,有人欺负娘亲,你快来打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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