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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 花落了又开,微柔的风中缠着丝许热意,气流交涌, 像是热恋中的男女, 温柔缱绻,难解难分。
这个季节,本该团聚。
初五日,李重献率领文武百官候在城门外,今日是原武彰抵京的日子, 为行迎接礼, 一大早他们便候在了这里。
一直到中午时候, 才把人等来。
原武彰领着十几名随从, 远远便望着一行人候在城门外, 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着黄袍的那个,正是皇上。
离着还有数十步之远时,原武彰下了马,一身风尘走到李重献跟前,战袍掀起,单膝跪地拱手以礼。
“臣叩见皇上”
早在原武彰下马之时, 李重献便也下了马,此刻看着眼前跪着的人, 心下微有波动,伸手抬住了人的胳臂。
“将军请起”
君臣二人十多年不曾见了, 今番重逢,李重献激动难耐,将人好好打量一番,双手往人臂膀上重重一放。
“小子长大了, 成个男人了。”
不禁感慨,岁月催人老,当年人走之时,身子还是淡薄,如今肩膀结实,身体竟是这般浑厚。
“好,好”
李重献连说两个好,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皇上,”原武彰看着眼前比自己略矮一截的君王,鬓角已有斑白,一时语噎,辜负了当下的大好景光。
“皇上日理万机,保重好自己身子才是。”
目光落至皇帝身后的大臣们身上,一个个皆是生面孔,不禁又生出几分感慨来。
真个是,十载人不归,归来人不识。
李重献似有所感,在他肩头又是轻轻一拍,叫人取来两杯酒水,一杯给自己,一杯敬将军。
当年人走之时,春寒切切,一杯薄酒别相送。如今花放树红,人携战功而归,薄酒一杯,以慰风尘。
饮完酒后,李重献与原武彰各坐了一匹马,文武百官行随其后,往城门里走。
今日是大将军回京之日,城内事先做了遣散,街道空阔,行人边侧而走,摊贩亦无吆喝之声。
皇帝所过之处,平民跪拜,呼喊“吾皇万岁,民安国泰。”
一个多时辰之后,皇帝与众大臣回到了皇宫。
李重献命人带原武彰偏殿休息,晚上设宴,为大将军接风洗尘。
晚上,明和殿,庆功宴上。
皇帝高坐上首,众大臣按官阶大小居下首两侧依次排坐开。皇帝率百官为原武彰敬酒,敬他舍家为国,定守边关十载,换得万家灯火太平。
随后几个舞姬开场助兴。
一些官员的眼睛停留在舞姬曼妙的身姿上,那腰身柔软的直教人身心痒痒,忍不住想要覆手轻轻一握。
直到曲子终了,他们的眼睛还是直愣愣地望着,沉浸在舞姬曼妙的身体上,想入非非,不能自已。
酒过三巡,皇帝发话。
“大将军戍战有功,朕要重赏。”
土地、财物、府院、美女,应赏尽赏,原武彰却跟个冰块一样,不为所动。
“封镇远大将军原武彰为平凉侯,享百姓供奉,受官员行拜,世袭罔替。”
皇帝此话一出,底下的官员立马坐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原武彰被封侯一事。
本朝自太祖开国以来,将军被封侯之事也不是没有,可在当今圣上这里还是头一回,就连战功显赫的上一任大将军郭怀远都没能享此殊荣,原武彰却可以世袭罔替,可见皇帝对其偏爱与恩宠。
皇帝继续说“可惜朕的端宁公主年幼,不然朕就把她赐婚给你了。不过朝中大臣们的女儿多值芳龄,将军看上哪个直接与朕说,朕给你们做主婚人。”
皇帝和众官员都等着原武彰跪谢圣恩,原武彰从自己位子上慢慢起来,走到御阶前跪下,说了句让众人大为震惊的话。
“臣谢皇上隆恩,恕臣不能消受。”
底下再一次炸了锅,这将军莫不是打仗打傻了,皇帝御赐的侯位,他竟敢不受。
李重献倒还镇定,问道“原将军是嫌朕的赏赐不够丰厚吗”
原武彰叩头“不是,皇上赏赐很丰厚,是臣的问题。”
不禁想起了那句诗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皇上,杀敌退冦并非臣一人之功,而是千千万万个战士的血肉换来的。如今敌寇只是暂退,并没有杀绝,是以臣不敢居功,更不能不顾边关兄弟们的辛劳,自己在这里富贵荣华享受,那样的话,臣于心有愧,对不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
“皇上体恤爱民,真正该犒劳的是边关无数个默默无名的战士,是他们以血肉之躯守我国门,护我国土,换得万家灯火太平。”
说着从身上取下三样东西,放于自己膝前。
一个将印,一块虎符,一封文书。
将印是官凭,是一个人的身份象征,为将军所独有。虎符是兵符的一种,共有两块,左半块交由将军,右半块在皇帝手里,两半块虎符合并起来,持符者可调兵遣将。
文书是当初被任命为将军时,皇帝给的书件。
此三样东西交由出来,意思不言而喻。
李重献看着跪在御阶下的原武彰,目光灰暗明灭,金口紧闭,不发一言。
原武彰继续说道“臣虽生于富贵之家,自小过的却是山野生活,因参加武举考试,十六岁时为父母所召回,可也仅只在家享受了两年,得了武解元之后便来了京城。”
“再后来臣跟随郭将军去了边关。边关清苦,臣早饮风沙,晚宿帐营,这些年里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如今要臣做这富贵乡里的侯爷,臣着实消受不起。”
“还请皇上体恤臣。”
低头看着膝前的三样东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出生在这个国家,朝廷需要我时,我愿披甲上阵,斩杀敌寇,誓死守卫我们的国土。若得天下太平,我愿解甲归田,渔樵耕读,奉养父母。”
原武彰在地上重重一叩首。
“此乃臣此生所愿,望皇上成全。”
既而抬起头,眼里似有泪光闪烁。
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偶有几声小的呜咽,原是有的官员在悄悄拭泪。
李重献坐于大殿之上,底下情况尽收眼底,他动了动嘴唇,说“功名利禄不足贵,金钱废土皆一堆,你倒是看得开放得下,比圣人还圣人。”
“好,朕成全你犒劳边关将士,封赏你的家人。”
随后立马下了口谕,晋封原文彰为内阁学士,官阶从二品,仍兼太常寺卿衔。原贵妃晋封为皇贵妃,原武彰的母亲封为二品诰命夫人,三皇子李叙封为翌王。
就连原文彰的儿子原淳晔,也受了不少金银赏赐。
原武彰跪地谢恩“臣谢主隆恩。若国家有难,臣受诏必回。”
原文彰和李叙也出来跪谢。
“臣谢皇上封赏。”
“儿臣谢父皇封赏。”
原文彰心里却不怎么欢喜。他也知道原武彰此次回来,会被皇上收走军权,封一个有名无实权的官职,或浑噩或欢喜,关在卞京城,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样也挺好,起码他们兄弟二人在一起还能有个依靠。
可原武彰不受。
原武彰不愿意受困于京城,他要归于山野,侍奉于父母跟前。
一想到父母,他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他是个不肖子,这辈子怕是不能尽孝于二老跟前了。
只能依仗于他弟弟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些与原文彰关系不错的官员陆续来到原府,祝贺原文彰乔升之喜。
原文彰面上多有难堪之色,这官位明明是靠他弟弟得来的,风光荣誉却叫他享受了,心里多过意不去。
自那日宴席上交出兵权后,原武彰便一直待在他哥哥府上。
今日难得出一趟门,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一窄巷里。
午后,宋家后院。
初夏的午后,阳光还不是特别强烈,宋修濂捧了本书靠在躺椅里细品慢读。
温煦的日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一片一片斑驳的光圈。
有风拂过面庞,带来一缕草木清香,渐渐地他身上起了困意,书往胸前一搭,闭了眼就要睡去。
迷糊中似是有人来到跟前,他睁了睁眼,然后便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你来了。“
宋修濂坐起身子,对来人轻轻一笑。
原武彰捡了他手里的书,低头看了看,是一本杂文。
“你倒悠闲自在,伴着书香清风眠。”
把书塞回他手里,挨着旁边的石凳坐下,拎着的两壶酒也随手搁在了石桌上。
宋修濂把书往躺椅上一放,坐了另外一张石凳,说“武彰,你变样了。”
那日人多,又离着远,原武彰的面容他看的不太真切,如今人就在跟前,他倒看了个清清楚楚。
肩膀开阔,身体结实,再也不是十多年前的少年之身了。
多年的军旅生活,锻造了人一副铜铁般的身躯,风雨无摧,刀枪不惧,是一个真正的武将之士。
原武彰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笑了笑,说“变成什么样了倒叫你这般瞧着。”
宋修濂说“黑了,比以前结实了。”
原武彰道“这不是环境使然吗,把你丢到那里十来年,你回来以后说不定变化比我还大。”
宋修濂笑“言之有理。不过若是我去了,多半就回不来了。”
原武彰推了壶酒给他,自己开了另外一壶,喝了一口,道“你倒是没怎么变。”
宋修濂也跟着喝了一口,方说“武彰,你为何不愿留在京中将军做不成了,做个侯爷不也挺好虽说这侯爷没有实权,可至少跟你哥哥在一起了,不是吗你若是想尽孝父母膝前,把他们接来便是,你又何必推了这以命换来的爵位”叹了声气,多有惋惜。
原武彰看着他,神情专注“听你话里意思,是我傻呗宋修濂,多年不见,你模样没怎么变,性子倒变了许多。若是换作以前,你早就骂我傻了,哪里会说这么一大堆含蓄的话。果真是当官久了,人的性子也给磨平磨没了。”
若是以前的话,宋修濂定会说,你小子放着好好的侯爷不做,偏要归隐山野,是不是傻。
宋修濂低声道“或许吧京官不比外官,总要有所忌惮。”
原武彰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你还是与我生分了。记得当年与你喝酒聊天,那时你非要外出做官,我说你真傻”
“修濂,”原武彰看着他,“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回我的吗”
宋修濂道“当然记得。我说,人各有志,算不得傻。”
原武彰笑道“是啊,人各有志,算不得傻。这些年我生活在边关,与战士们日夜相伴,条件虽苦,却也早已习惯。如今奉旨回京,皇上若是赏我个带刀侍卫,或者禁军头领什么的倒也还好,至少不会浪费我这身好武艺,可偏生就封了个侯爷给我,绫罗绸缎,娇妻美妾,我怕我身处温柔乡久了,惰性滋生,人慢慢就废了”
“至于我父母,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来京城。”
“你那么聪明,我想你应该懂。我不愿做困笼之兽,山野村夫也比这强。”
忽然一个酒壶碰上来,宋修濂举在手里晃了晃,“敬你”而后脖子一扬,喝了一大口。
“我酒量不行,待会儿万一醉了,你最好一掌把我打晕,别让我出糗。”
原武彰笑道“谁不知你酒量不行。放心,这酒不烈,没那么容易上头。”
双臂一展,抬头望着上方的大树,“于国于民,我原武彰问心无愧。如此,我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放声高唱一句,酒壶高高举起,嘴巴一张,酒水悉数倒进了嘴里。
喝的那叫一个痛快。
宋修濂就那么看着他,心里始终不得舒展。当年人走之时,眼间眉梢尽是风流,如今却是染了风霜。
岁月无情,专杀有情郎啊。
“将军,好酒量”
宋修濂拍手叫好。
原武彰放下酒壶,拿衣袖拭了拭嘴角,说了两个字“没劲。”不知是说人还是说酒。
这时,宋景沅从外面进来,走到宋修濂跟前喊了声“爹”,眼睛盯在原武彰身上,因为好奇,一直盯着人看。
原武彰见小女孩儿也不认生,胆子倒是不小,模样有几分随了宋修濂。
于是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宋景沅回道“我叫宋景沅,八岁了。”
原武彰见她脸上满是汗水,又问“你跟人打架了”
宋景沅笑道“没有,我跟我师父刚习武来着。”吃过午饭后,她跟着师父练了会儿剑,听人说家里来了位客人找她爹,她心下好奇,便跑过来看看。
远远地便瞧见人举着个酒壶往嘴里倒酒,很是恣狂。
“景沅,这是你原叔叔。”宋修濂说。
宋景沅身子微一欠,作礼道“原叔叔好,景沅给您问礼了。”
原武彰忙道“好”伸手从腰间摸下一样东西来,给到宋景沅手里。
宋景沅一看,是一把弯刀,立马欣喜不已“给我的”
原武彰点头“原叔叔我与你有眼缘,送你此物,权当见面礼了。”
宋景沅忙道了一声“谢”,摸在手里看了看,见刀柄上刻有一个“靖”字,刀鞘上是凤凰图案,用力一拔,刀身现出,锐光闪闪。
“真好玩”
宋景沅挥着刀子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越看越觉稀罕,舍不得收起。
“来,你拿刀来刺你原叔叔,让我看看你功夫如何”原武彰说。
宋景沅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立马举刀朝人刺了过来。小丫头年纪小,下手却是十分狠烈,专找原武彰的要害刺。
原武彰坐在石凳上,安若泰山,宋景沅刺过来的刀数他都错开身子稳稳躲开了。与人过了十几招之后,突然一掌拍出,打在宋景沅的手腕上。
“咣”一声,弯刀应声落地,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与此同时,宋景沅一声哭叫,抱着手往后退了几步,眼泪不受控制掉落下来。
宋修濂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坏了,忙跑到宋景沅跟前,握起人的手,心疼道“丫头,你没事吧”
而后转头向原武彰,“你发什么疯,她这么小,你下手这么重干什么。”
原武彰紧跟着过来,看了一眼宋景沅红肿的手腕,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只问“你师父是谁”
宋景沅眼里噙着泪水,拗着不肯回答他的话。
宋修濂却从原武彰的话里听出了别的含义,忙叫人来带走宋景沅,要其下去给抹些消肿药,而后面向原武彰。
“可是宋景沅的招式有问题吗”
原武彰眉目沉沉,说道“我在边关时多次与羌人交手,他们的招式我早已摸了个清楚。方才我与你家丫头过招,她刀法狠绝,刀刀逼命,使的分明是羌人的招式。”
宋修濂不禁倒抽口凉气。
“所以,我才问她师父是谁。”
原武彰转身,重新坐回到石凳上。
宋修濂弯腰捡起旁边的那把弯刀,跟着坐过来,心下惊慌,将所救覃见之事全部告诉给了他。
微风摇动,树叶沙沙作响,明丽的阳光穿透枝叶,洒落在树下之人的身上,安详静谧,五色斑斓。
原武彰轻叩石桌,若有所思。
曾经也有过羌人混进他们军营,那些羌人的样貌虽与他们靖人无异,可到底有一处是不同,那些人的肚脐眼下方有个雪莲花纹印。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羌人是羌竺国培养出来的杀手,专门潜入他们国家乱搅浑水的。
想必那覃见便是这类人之一。
“你啊你”原武彰指一指宋修濂,“引狼入室,到时出了什么灾祸可就避不及了。走,带我会会他去。”
说着便要起身,宋修濂这边却毫无所动,只语气极淡地说了一句“不必。”
原武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宋修濂又说“不必了,此事我自己处理就是。”
原武彰仍是之前的那副表情,像是不相信他能处理好,宋修濂勉强笑了笑“放心,这点事我还是能处理好的。”
覃见来他们家也快一年了,期间并无反常之态,相处这么久了,他看得出覃见并非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如若他真是羌人的话,他让其离开便是。
原武彰见他如此,便没再强求,倚着石凳躺在了一方碧草地上。
“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眼睛刚闭上,就听宋修濂来了这么一句。原武彰睁开眼,没好气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巴着我离开”
宋修濂道“天地良心,我巴不得你不走呢。可是有什么用,你到底还是会走的。”
原武彰伸了伸腿,语气平平“再过两日吧。先回家,之后再去见见我师父,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他老人家康在与否。”
碧蓝的天上飘着几片白软的云,看着看着,人就不自觉失了神。
原武彰右手握拳成孔状,放在右眼上,左眼紧闭,透过小孔,看着那小小的一方天,忽说“还是年少好啊以前看什么都风流,如今心平似水,波澜无惊。”手臂缓缓垂落下来。
宋修濂手里正把玩着那把弯刀,觉得这刀在哪里见过,猛然记起,这刀原武彰曾给他看过,原是原贵妃送给其的生辰贺礼。
也不理会方才人说的话,直说“武彰,你这见面礼贵重啊”
原武彰暼了他一眼,说“这刀当年原是要送给你的,只是那天心情不好,就没有送出。今见你家丫头习武,想着她应该需要,便送给她了。情谊所在,何必贵重之言。”
宋修濂愣了愣,说“这些年你没想着娶妻吗”
他这话转的快,原武彰一时没反应上,过后才道“没有,天天忙着守城打仗,周围不是男人就是战马,哪里娶妻去。”
宋修濂就说“如今安定下来了,你也该成家了。”
原武彰“再说吧”意兴索然,双臂交叠,枕在了头下。
看天空澄澈,看飞鸟流云。
慢慢闭上了眼。
宋修濂看他就要睡去,忙说“你困了就回屋里睡吧,睡饱了晚上好参加三皇子的生辰宴。”
一听到三皇子的生辰宴,原武彰立马又睁开了眼,仅有的一点睡意也没了。
“你不说我倒给忘了。”他坐起身子,拿过桌上宋修濂喝剩下的半壶酒,就在嘴里喝了一大口,“那小子前几天跑我跟前,要我教他战术,说他将来也要领兵打仗,上战杀敌。”
“那你教他了吗”宋修濂问。
原武彰摇头“我给他说,战场杀戮,有去难回,好好的皇子你不做,做什么将军。将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宋修濂道“你这话可就伤孩子的心了,他可是十分崇拜你呢。”
原武彰“那总不能应了他吧,万一将来那小子头脑一热,真上了战场,若是出个三长两短,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倒不如趁早绝了他的念,省的以后麻烦。”
“现在就挺好的,不管是你们大人还是孩子们,锦衣玉食,相亲相爱,一辈子平安喜乐,如此就已足够,何必去受那份儿苦罪。”
端起酒壶,仰头又喝了好多。
从原武彰的表情和话语里不难判断出,人心里不大自在。宋修濂很想问一问他,可曾为当年的义无反顾后悔过吗
但他没问。
他知道,原武彰不会后悔,因为人做到了真正的“于心无愧”。
夜晚,皇宫。
三皇子李叙房里。
谢忱推门进来,听见房里有很小的抽泣声,他走到床边,掀开了床上之人的被子。
“李叙,你怎么了”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见李叙这般哭。
李叙抽了抽鼻子,说“今晚宴席上,我给父皇说将来我要上战场杀敌的话,我父皇非但不应允,还把我训骂了一顿,说我不好好读书,上什么战场,就是这个世上的将军死光了,也轮不到我上战场。”
他还从未被父皇那般训过,当时他忍住没哭,这会儿夜深人静,没人看着他,他便想偷偷哭几声,以此来排解下不好的情绪。
然后就给出门解手回来的谢忱看见了。谢忱坐在床边宽慰他“我父亲说战场上刀枪无眼,凶多吉少,皇上是怕你有危险,才说的那样的话,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从身上掏出一张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上挂的并不多的泪水。
李叙渐渐停止了泣音,又说“我父皇训我也便罢了,可我不明白我的舅舅为什么也要打击我,他作为将军,应该懂我内心的殷切和渴望,可他却说,将军有什么好当的,要我本本分分当好我的皇子才是。”
“谢忱,难道是我错了吗真就如他们说的那样,皇子不该当将军吗”
李叙目光切切,谢忱看着他说“我觉得你没有错,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大概是怕你上了战场受伤,才那样说的罢。”
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出两颗糖来。
“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你就哄我吃糖,你说吃了糖烦恼就没了。”
“如今你不高兴了,我也给你吃糖,”他把糖放到李叙手里,“吃罢,吃了烦恼就没了。”
李叙立马破涕为笑,拆了糖纸,把糖含进了嘴里,很快他就又说“哎呀,我忘了,老师说过让我们少吃糖的。”
谢忱笑道“我爹这会儿又不在,你怕什么。”说着他也含了一颗进嘴里。
李叙道“哈哈,你变坏了,小心老师知道了训你。”
“哦,对了,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李叙打开枕侧边上的一个宝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弯刀来。
“你看看”
他将宝刀递给谢忱,谢忱拿在手里掂了掂,倒还有些分量,随手一拔,将刀给拔了出来。
刀刃锋利,刀光闪闪,倒是把好刀,谢忱看的啧啧不已。
“怎么样喜欢吗”李叙问。
谢忱点头“好看,喜欢。”
“喜欢就送你了。”李叙说。
谢忱问“你这刀哪里来的”
李叙道“我小舅送我的生辰礼。”
“珰”谢忱用力一送,刀身入鞘,他将宝刀还给李叙,“既是你舅舅给你的生辰礼,你就该好好收着才是,怎么能随便给人呢”
李叙忙道“你跟别人不一样,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谢忱道“那也不行,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还是你的生辰礼,我可不要做小人。”
李叙笑了笑“你当真不要”
谢忱摇头“不要。”
李叙便把宝刀收了起来,而后躺进了被窝里,谢忱也脱了鞋,进来与他并排躺着。
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忽然李叙开了口,他说“谢忱,长大了我要娶你。”
“啊”谢忱一惊,“你如何娶得我我父亲娶我母亲那样才可以,你我如何使得”
李叙忙道“我大舅程叔叔使得,你我如何使不得”
谢忱一时哑口“不我也不知就是觉得使不得”
李叙“那就是你不愿意了”
谢忱“没吧,我还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李叙“那你为何不答应我”
谢忱“我不知道,我得问问我爹。”
李叙有些讪讪“哦,你我自小一块儿长大,我习惯了有你陪着,若是换作别人的话,我是万万不受的。”
谢忱也跟着道“我也是,从小到大我就你一个玩伴,其他人我都不相熟。”
李叙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睡吧,明日一早还有课。”
正好谢忱也打了个哈欠,还真有些困了,眼睛闭上,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天上月亮高挂,照向人间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1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出自唐曹松己亥岁;
2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出自金元好问临江仙自洛阳往孟津道中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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