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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闻争烨带着援军一到,恪王这边就慌了。
幕僚看着信号弹爆炸的方向,走到恪王身边说“王爷,那不是大同来的援军吗怎么会是支援太子的军队咱们的援军呢承平侯府叛变了”
恪王手都在抖,承平侯府答应从朔州带兵集合大同的兵力过来支援,到现在一点动静没有,真的叛变了还是出事了
元若娴皱着眉头说“王爷,您赶快求援啊”
恪王立刻下令发信号求援。
但他的援军,竟然一路都没来。
他们现在才是孤军,孤立无援。
恪王与幕僚快速商议对策,是继续进攻还是撤退扎营,亦或者直接去通州。
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撤退一定士气大伤,大家心中都吊着一口不甘愿的气。
一位幕僚劝谏道“王爷,现在撤退尚且可以就近攻下城池,回去修生养息,如果朔州援军不来,对方乘胜追击,我军一定溃散,到时节节败退便无力回天了请王爷三思”
恪王决定再等一等,他深思熟虑之后告诉大家“承平侯府绝对不会背叛本王,大同来的援军定是穆国公世子闻争烨领的兵,承平侯父子还没来。既然穆国公世子都已经来了,承平侯父子一定也快了,再等一等。继续全力进攻德胜门”
有幕僚忧心问“可是王爷,承平侯父子会不会来不了了如果穆国公世子先解决了承平侯才赶来支援”
恪王脸色沉沉地说“不会。朔州兵力强劲,穆国公世子如果要跟承平侯父子对上,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赶不过来。他们一定没有正面开战。再等一等,都不必再说了。”
幕僚还欲再进言,恪王却让他住了口。
闻争烨带兵围剿了安定门的敌军,顺利进了城。
聂延璋亲自接见闻争烨。
闻争烨跪道“微臣参见太子。”
聂延璋扶起他,便急问道“她让你回来的”
闻争烨默认了。
聂延璋又问“她在那边如何”
闻争烨说“太子安心,元姑娘很好。”
这种时候,再说儿女情长的事情显然失了分寸。
聂延璋只好让闻争烨回去修整片刻,整顿了英兵与安定门的兵力之后,准备主动攻击的计划。
闻争烨走之前,悄然同聂延璋说“殿下大可放心进攻,承平侯父子不能及时从朔州带兵来支援了。”
聂延璋是有些高兴的,他说“世子竟连朔州的军队都解决了”
闻争烨摇头说“非臣下之功,是元姑娘。等元姑娘回来,您可以亲自详问犒赏她。”
聂延璋心中更是一暖。
枝枝啊枝枝,她究竟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本领和情谊。
大同军营。
元若枝在营帐里绣花养吱吱,足不出户。
承平侯大约是有的事情忙,侯府的人都没有过来打搅她,或者说,还没功夫过来收拾她。
余连照常给元若枝送饭。
玉璧机警地站在帐子外看守。
余连低声地说“元姑娘,厨房的事情,我都料理好了。”
元若枝笑着握了握余连的手,说“辛苦你了。”
余连摇摇头,轻声说“我的命,是姑娘救的。应当的。”
元若枝还是感激,她也没有想到当初举手之劳,会让余连在这么要紧的关头帮上她的忙。
余连放下碗筷后,提着装饭菜的桶,说“元姑娘,我继续去厨房盯着了。等事成了,我会来告诉你的。”
元若枝点了点头,唤玉璧玉勾进来,安心用起饭。
玉璧却不那么安心,她知道有大事发生,这两日都心神不宁的。
元若枝给她夹了菜,说“好好吃饭,别叫人瞧出端倪。”
玉璧“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元若枝脸色始终淡淡的。
承平侯坐镇军营,一面焦急地等待儿子从朔州带兵过来的消息,一面打发了人去监视元若枝。
他的亲信过来回禀“侯爷,元家小娘子很安分,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过营帐。”
承平侯点头“嗯”了一声,虽然他不理解他的母亲为什么要叮嘱他,格外注意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纵然再有心计,她在男人的地盘上还能施展开什么
但是他还是照办了。
现在得知元若枝很老实,他也就安了心。
正巧此时有人来禀“侯爷,世子带兵过来了”
承平侯大喜,立刻戴上了头盔,出去迎接他儿子。
承平侯父子打上照面,商议着说这次还是由世子带兵回京,承平侯镇守大同。若立了军功,便可加封世子头上。做老子的,哪儿有不为儿子打算的。
承平侯世子赶了许久的路,嘴角都干得发白,他从马背上下来说“爹,先让伙房的伙食紧着朔州的兵士吃,等吃饱了这顿,我们立马出发回京支援。”
承平侯亦是这样打算的。
父子俩下令让朔州的兵士就地修整,一会儿再另拨驻地的三千士兵到朔州的军队,便准备吃午饭,还让伙房的人先将驻地兵士的午食先打给朔州的兵士吃。
承平侯府父子二人去了坐营官的营帐里享用更好的酒肉。
承平侯世子想到军功在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承平侯劝他节制,还说“别喝多了误事。”
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孙子都有了,听不得老父亲再苛责自己,嘴上虽然说着“知道了知道了”,抬酒碗的手却没有停下来。
承平侯到底年老沉稳些许,他见儿子如此,有些担忧地说“不知京中怎么样了。”
世子乐观地说“恪王笼络了强军,此刻如果都顺利在京城汇合了,恐怕我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破城。”
承平侯笑了笑,说“希望如此。”
世子嚼着猪蹄子,忽问道“闻争烨那小子呢”
承平侯皱着眉头,到底有一丝不安了“不知道,消失了一天一夜了。”
世子顿时有些紧张,手里的猪蹄子都不香了。
承平侯连忙说“他私下走的,没有带走一兵一卒。孤身一个人,能成什么事”
世子这才安心。
两刻钟过去。
承平侯干脆夺下儿子手里的酒肉,催促道“你快些出发吧爹在大同等你的好消息。”
世子随便的抹了抹嘴,穿好盔甲、戴好头盔出去了。
朔州的兵士在大同的驻地里吃饱喝足,也就跟着承平侯世子走了。
倒留下饿肚子的驻地士兵怨声载道。
元若枝在营帐里听见周围有抱怨声,满意地笑了笑,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
端看她来大同之前带来的泻药药效好不好了。
至多再过半个时辰,若是好,朔州的兵士就该“一泻千里”了。
半个时辰后,承平侯世子发现行军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兵士都在风沙地里集体拉肚子。
大同这边少植被,一眼望去满是土堆黄沙,臭味远飘千里,承平侯世子捏着鼻子大声问“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成片成片倒下的兵士,几乎每个人都在脱裤子拉屎。
承平侯世子意识到不妙了。
跟在后面的随从大步跑过来禀“世子,兵士们肯定是在驻地那里吃坏了肚子全部都拉得腿软了”
完了,完了,完了
承平侯世子脸色大变,他若此去京城正赶上破城立军功还好,如果赶不上,正缺他这一支队伍,恪王大败,整个承平侯府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快返回驻地报给侯爷让侯爷即刻借兵过来”世子惊慌之下,下马踹人“快快快老子让你快去”
随从捂着肚子,哎呦着应道“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军队都前行了半个时辰了,随从返回也要半个时辰。
来来去去耽搁了整整一个时辰,承平侯都已经去午睡了。
只不过这个觉注定睡不安稳,承平侯刚醒就听说朔州的兵士在半道上全部都拉了肚子,盔甲都来不及穿,踩着鞋子蹿出去。
可出了营帐,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随从捂着肚子,夹着双腿说“侯爷,世子让您重新拨借士兵过去支援京城。”
承平侯看着黄沙厚土茫然地说“哪里还拨借得出一兵一卒”
之前给的三千骑兵和步兵,已经是驻地里能借出去的极限了。如果再拨借,大同这里的防守脆得跟纸一样,若瓦剌趁机攻击,势必直入京城,承平侯府恐怕要担上卖国、祸国的罪名。
可是好好的行军,怎么会拉肚子谁在他驻地的伙食里动了手脚,他居然还不知道
他这时候福至心灵想到了承平侯太夫人的叮嘱元若枝
承平侯手里提着一把大刀,怒气冲冲赶往元若枝的营帐,花白的胡子气得乱飞。
他掀开帘子闯进元若枝的营帐,却见她正悠闲地刺绣,肩膀上一只小松鼠爬来爬去,“吱吱”地叫着。
元若枝抬头,一点都没惊慌的样子。
反倒是承平侯十分失态。
承平侯将刀架在元若枝的脖颈上,冷哼道“是你在伙房动了手脚”
玉璧玉勾都吓得一愣,下意识想上前去。
元若枝抬手拦下她们,同承平侯说“侯爷现在兴师问未免迟了。”
承平侯用力压了一下刀刃,元若枝脖子见血,他说“小姑娘,我现在杀了你并不迟。”
元若枝说“现在不是侯爷杀我的好时候。”
承平侯怒急攻心的时候是想杀了元若枝,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元若枝到底什么时候、怎么动的手脚,一时半刻也不会真的杀了她。元若枝的话,反倒让他理智起来。
杀她很容易,挑个好时候杀她却不容易。
承平侯顺着元若枝的话问“那你说,什么时候是杀你的好时候”
元若枝回答他“送我回京城。如果恪王赢了,送我去他面前问罪领赏。如果恪王输了,送我去太子面前投诚,兴许承平侯还有人能捡回性命。怎么样您都不亏。”
承平侯嘴巴都张开了,却无言以对,这小娘子好深的城府,从她准备泻药到下手,行事周密不说,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善后。
她说的实在是太对了,现在他根本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纵然郁结,承平侯也不得不怒眼放下刀,他瞪了元若枝好半天,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老母亲会在她面前吃道亏。
“我现在派人送你去世子身边,让他护送你回京。小娘子,你最好多祈求菩萨,如果是恪王打开城门迎接你们”承平侯恨不得活撕了元若枝
元若枝笑笑,想撕她的人太多了,恐怕轮不到承平侯府。
承平侯打发走了元若枝,叮嘱儿子身边的侍从“千万,千万让世子小心这个女人,不要轻信她,看好她”
随从带着元若枝去到世子身边,并且将话带到了。
承平侯世子看着眼前就来了一个小姐,两个丫鬟,头都大了,当即怒斩一匹马,血溅当场。
随从苦着脸说“世子,您快带着人回京城吧侯爷说,您一定要回去,侯府的安危现在攥在您手里了”
承平侯世子无奈骑上马,带上余下平安无事的兵士,护送元若枝回京。
元若枝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闭目休息。
玉璧和玉勾都很紧张。
元若枝小声说“别怕,他们不过几十个士兵而已。”闻争烨留了聂延璋给的暗卫给她,如果她们需要逃走,还是大有机会。不过照现在的形势,跟着承平侯世子回京更好。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承平侯暴怒的情况下,没来得及跟余连告别。
来日方长感激的话,以后有日子说。
闻争烨带着援军进城之后,恪王那边也知道进攻刻不容缓,魏锋程受命即刻攻城。
左先锋张士脸色灰白跟在旁边。
魏锋程整完军队,号令兵士“进攻”
上万的兵马架云梯,直冲德胜门。
而就在此时,他们后方又燃爆起一颗信号弹。
德胜门楼上的兵士大喊“都督刘襄带援军来了都督刘襄带援军来了”
恪王在营帐里听说刘襄带着十万大军,正从他们后方围过来,差点没站稳。
之前劝谏他撤退的幕僚继续谏言“王爷,请即刻召回所有队伍,就近撤退”
恪王竭力稳住心神,下令停止攻城,立即撤退。
魏锋程进攻到一半,就看到了天空中发出了撤退的信号。
他看看近在眼前的德胜城门,有些犹豫不决。
张士憋不住大骂道“该攻的时候不攻,该撤退的时候不撤,你他妈的想死自己去死老子不奉陪了”
说罢,兵士就见他们的先锋竟然先落跑了
这下子军心彻底不稳,上万士兵都慌了神。
这时候若军心溃散,凶多吉少。
魏锋程惊惧震怒,刚想下命令让人抓住张士就地处决,身后乌压压围过来一片大军,敌军高举替太子清除逆臣的旗帜,他们躲无可躲。
他高声喊道“往后撤退,继续攻城”
不搏一搏,焉知没有一线生机。
兵士们刚准备调头继续攻城,德胜门竟然主动打开,但迎接他们的可不是几百个金吾卫,而是由闻争烨带领的成千的英兵。
魏锋程受两面夹击,必死无疑。
他骑马原地打转,眼看前后敌军都在逼近,进退两难。
闻争烨身边将士高声喊道“太子有令,不杀降军。放下武器投降,恕尔等罪死罪”
都督刘襄亦在大喊同样的话。
魏锋程手底下的兵士本就不是忠心效忠于恪王,不过是随波逐流,军令、主将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罢了。
顷刻间,成千上万的兵士一一放下了武器。
德胜门大胜
好消息传去其他八门,也有几支军队归降了。
刘襄与闻争烨原地整军之后,围剿负死顽抗的军队,又趁热打铁追击正在慌忙撤退的恪王余党,不过一日的功夫,恪王党羽死的死,逃的逃,眨眼间便败落了。
恪王最后一支援军,姗姗来迟。
来时便见恪王清君侧的旗帜都倒了,便也乖乖投降。
消息一路传去通州及各处外出的将士手中,所有大军随后会全部赶往京城,等待太子继位后重编。
聂延璋与朝臣们从暂用的军机处,挪回了文华殿。
这一场战事过后,后续要料理的事情还很多。
不过头一件,便是至今未来的朔州援军。
聂延璋吩咐说“他们会来的,陈福,你亲自去守着,一旦承平侯父子带兵过来,即刻迎接入城。”
陈福都还没答应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守门处派了探子进宫禀道“殿下,大同来人了正在城门下,不过他们统共只有几百人和一辆马车。”
聂延璋起身问道“马车谁坐在马车里面”
探子说“元家小娘子。”
陈福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聂延璋丢了笔,风一样刮出去,大步走着的时候下令说“随孤出去看看。”
陈福立刻跟上。
出宫的时候,聂延璋碰到了进宫述职的闻争烨。
聂延璋不熟悉大同情况,也不知道元若枝现在是什么境地,就让闻争烨陪着他一起过去。
闻争烨听说元若枝竟然坐马车回来了,也很意外,“殿下,我临走前,按您的吩咐,留了暗卫给她,别的事她就没让臣过问,还说她有万全之策。”所以他也并不知道,元若枝所说的万全之策是什么意思。
聂延璋眉头拧着,似笑非笑地说“万全之策”她一个姑娘家带两个丫鬟两个暗卫,和几百个兵士作敌手,还能有什么万全之策她的胆子大得要上天了。
倘或承平侯这次带了元若枝过来当人质献给恪王
他一定加倍还给整个承平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人。
聂延璋与闻争烨一同去了安定门城楼上。
承平侯世子就在下面,他眼见了聂延璋与闻争烨,又看到城楼上插满了穆国公、中军都督刘襄、恪王麾下主将等诸多将领带兵留下的旗帜,就知道恪王败了。
他开始庆幸父亲让自己带了元若枝回来,如果是带大部队回来,怎么辩解都没有用了。
但他又很担心,区区一个元府小娘子,能够让城门打开吗能够让太子高抬贵手吗
“微臣承平侯府长子林武,拜见太子殿下,臣奉父命护送元家小娘子回京,请殿下派人出来查验身份。”
承平侯世子就在楼下吼了这么一嗓子,他本以为聂延璋会一个小兵小卒出来查验,却没想到竟然是聂延璋亲自下城楼,身后还跟着穆国公府世子闻争烨,两个人急切的样子,似乎都只是为了马车里的那个女人。
聂延璋疾步走到马车前。
元若枝挑开了车帘,微微一笑。
聂延璋与后面的闻争烨愣住了。
元若枝不仅拖延了朔州的军队,还毫发无损地让承平侯世子亲自将她护送回来了
元若枝唤道“殿下”
聂延璋凝视着她的脸,缓缓伸出手臂。
元若枝迟疑着把手放过去,附近人还很多,她其实是觉得这样牵手不妥谁知道手刚给过去,聂延璋扯了她一把,竟将她整个人扯到他怀中,抱下了马车
“殿下殿下快松开”
元若枝被聂延璋紧紧地揉在怀里,胸口都很难受。
可他偏不放开,反而抱得更紧。
元若枝脸颊微红,只好在聂延璋耳畔小声说“殿下再不放开,我要被人看个够了。”
聂延璋这才松开她,手却还搂在她腰上,勾着唇角笑说“孤的妻子,天下人都该好好看看。”
元若枝低眉笑说“我好像并未答应嫁给殿下吧”
聂延璋不顾一旁有人,低头蹭过去,抵着她额头问“不嫁么大业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好么,一句话就让她成了整个大业的罪人心思够坏的了。
元若枝趁机推开聂延璋,打量他片刻,轻声说道“殿下累瘦了。”
聂延璋见元若枝也瘦削了不少,喉结耸动着,低声说“枝枝也瘦了。”
某个小家伙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匣子里已经不安分地“吱吱”叫起来。
玉璧把吱吱放出来,递给元若枝,余光却偷偷觑了聂延璋一眼,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玉勾也受了惊吓,躲在车厢里屏息凝神,生怕被太子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元若枝抓着吱吱交还给聂延璋,说“就它还是胖的。”
聂延璋摸了摸吱吱的小脑袋,吱吱享受地蹭了蹭他的掌心,他说“你再替孤照顾它一段时间。”
元若枝把吱吱重新放进木匣子里,转身跟聂延璋说“我知道殿下后面肯定很忙,吱吱就留我这儿了。”
聂延璋握住元若枝的手,笑说“是很忙,那你可愿意陪着孤一起忙”
元若枝为难地说“殿下,许久没有回家,我想先回家。”
聂延璋体谅她思亲之情,便答应了。
元若枝又请求说“请殿下暂且不要声张你我的事,等殿下忙完了再来照顾我不迟。”她跟他的事,家里人还一点都不知道,猛然说要进宫去只怕家里人都吓坏了。
朝中留下的事情实在太多,抄家抓捕逆党逃犯、整军重编、处理日常朝政等等,聂延璋短期内腾不出功夫娶太子妃。
而且,他也并不想娶太子妃。
他要立中宫皇后。
聂延璋松开元若枝的手。
闻争烨走上前来。
元若枝过去福身行礼。
闻争烨笑笑说“元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元若枝还没答应,聂延璋懒懒地开了口“那便劳烦世子替孤送她回去了。”
闻争烨道“不麻烦。”
聂延璋敛了敛眸。
“那就辛苦世子了。”
元若枝打断二人。
聂延璋轻哼一声,先一步走了。
闻争烨收编了承平侯世子带过来的几百个士兵,元若枝坐上马车,也一同进了城门。
承平侯世子茫然跟在后面,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闻争烨亲自护送元若枝回家。
回去的路上,元若枝忍不住挑起帘子看经过战乱的街道,路上房屋还是烧毁了一些,处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儿,但是比前世的境况还是好了许多。
玉璧捂着嘴,干呕起来。
玉勾也受不了,扭头捂嘴。
元若枝放下帘子,也用帕子捂住了嘴巴。
玉璧憋着气儿说“姑娘,这味道好恶心。”
元若枝心说,前一世更恶心,遍地都是血肉肢体
眼下街上还没有百姓,行走通畅,闻争烨很快就把元若枝送到了家门口。
元若枝一下马车就闻到了一股子糊味儿,玉璧玉勾连忙扫视一眼,见周围烧得不厉害,才放心下来。
闻争烨下马说“元姑娘,就送你到这里了,朝中还有很多事情,我父亲也刚回京了,日后再叙。”
元若枝带着丫鬟冲她福一福身子,说“谢过世子,日后再叙。”
闻争烨点点头,旋身利落上马,走之前,到底回头看了她一眼,便了无牵挂地策马而去,飒爽有朝气。
元若枝带着两个丫鬟直接去敲正门。
门后守着许多看门的人,听见玉璧玉勾的声音,派了人爬上墙来看,站在墙上就惊喜地唤道“枝姑娘回来了枝姑娘回来了”
元永业在院子里贵妃椅上躺着,还以为是做了梦,弹起来说“枝姐儿回来了枝姐儿回来了”
元永固已经大步跑过去,吩咐说“开门快开门”
下人开了大门,容元若枝和两个丫鬟跨进来。
家人劫后余生见面,泣涕涟涟。
元若枝眼睛泛红,落了几滴泪,便立刻关心道“家里人可都还好”
元永业哭得不能自已。
元永固笑着说“还好还好,幸亏你走之前叮嘱了灵姐儿让家里备水,火烧了几棵树和一些柱子,很快就扑灭了,别的没什么。”
元永业擦了擦眼泪说“快去内院,跟老夫人还有你大伯母问安吧大家都惦记你。”
元若枝也归心似箭。
内院的人听说元若枝回来了,全部去了花厅。
元若枝就在七嘴八舌里,得知了家里这些日发生的事情,她才知道大伯父如今还在外面,一直到战事平了还没回家。
提到这茬,尤氏忧心了起来。
元若枝安抚她说“京城未平,大伯父肯定忙着,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传回家了。”
话音才落,消息就来了,文华殿里派过来的小太监,说元永平一切安好,只是“殿下如今身边还需要元祭酒,一时半刻回不了家了。”
尤氏又喜极而泣,打赏了太监走,便高声说“太子殿下需要我家老爷还特地打发了人来说一声,眼见是立了大功了”
元永固和元永业相视一眼,深深一笑。
这一次,元家赌对了,也赌赢了
元若柏则更关心元若枝在大同过得好不好。
元若枝说“劳大哥惦记,我在那边很好。”
元若柏夫妻俩这才放了心。
元若灵扑到元若枝的怀里,闷闷地哭了好一阵子,有话要说,却一副不便当众的样子。
元若枝意会地捏了捏她的手,搂着她的时候说“我们回去再说。”
元若灵点了点头。
元若枝应付了家里一圈人,才问道“老夫人可还好”
尤氏说“还好还好,在荣寿堂里养病,连吃了几天汤药。你回来是大喜事,快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元若灵哭得越发厉害了。
元永固带着大家伙去荣寿堂里,却见温妈妈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头发梳得干干净净,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头发都白了。
众人预感不好,尤氏大步走过去问道“温妈妈,你、你这是干什么”要报丧也是他们做儿女媳妇的报丧,温妈妈未免做得太快了些,何况老夫人难道已经没气儿了
元若灵“噗通”一声跪下来,大哭道“爹,娘,叔叔婶婶,哥哥嫂嫂老夫人殁了,已经是好多天之前的事情了。”
一家子全傻眼了。
二夫人王氏奇怪地问“前几天还说好好的,这些天还一直在吃药,我问过厨房了,一日都不曾断过。老夫人怎的会”
尤氏也不希望老夫人这个时候出事,元永平才刚立了大功就要守丧
温妈妈跪下有气无力地说“是老夫人死之前吩咐的,老爷夫人太太都进去磕头吧”
元若灵跟着进去,把老夫人的用心解释了一遍“她老人家不想家里人顶着战事发丧,便隐而不发。这样事后也不会有人议论我们不孝。”
尤氏顿觉羞愧,这关头了她还想着丈夫升迁地事情,天见可怜老夫人为他们操了多少心。
元永固和元永平呜咽大哭。
女眷们也哭得不能停止。
尤氏到底是当家主母,伤心过后,便撑着替老夫人发了丧。
这一战过后,城中报丧的人家可不少,京中麻布跟纸钱等白事要用的东西,竟然短缺了。
元家人想给老夫人个体面都没处买去。
后来还是元永平回来奔丧的时候,宫里让人赏了些白事用的东西,和一些白绸缎给女眷们做孝服。
尤氏一边流泪一边感叹“老爷这回在殿下面前劳苦功高了吧”
元永平悲戚之中又有些纳闷,他不过督办九门取沙土之事,倒也算不上劳苦功高,太子殿下怎的这般体贴看来日后是位仁君、明君。
人语堂里,元若枝和元若灵睡在一处。
元若灵把那日和薛江意的事情说了。
元若枝道“他倒是个足以托付的人,这下你真是非他不嫁了吧”
元若灵羞涩地笑笑,只不过想起老夫人刚去世,又哭了起来,说“那也是明年的事了,我还要为老夫人守制的。”
元若枝累了一天,实在乏了,拉着元若灵的手,说“睡吧,睡吧,明天换我们哭灵守夜,有的尽孝的时候了。”
皇宫,聂延璋歇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来了。
陈福伺候着他穿衣。
聂延璋问道“元家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陈福说“已经放元祭酒回去了,东西也赏赐了下去,想来元姑娘得伤心一阵子,但物件儿上肯定不会短缺。”
聂延璋点点头,吩咐说“去乾清宫,见一见父皇。”
陈福眼珠子一轮,心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聂延璋携陈福去了乾清宫。
陈福在路上问“殿下,要不要将公主也接过来”
聂延璋摇了摇头。
陈福又小心试探着说“皇后那里呢”皇后如今还在冷宫,因乔贵妃带了侍卫在里头僵持着,也未得自由之身。
聂延璋还是说“都算了。”言语间,颇有些怅然。
陈福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低声说“两位主子不来也好,就是苦了殿下一个人面对皇上。”
聂延璋哂笑一声“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陈福不语。
只等到了乾清宫外,聂延璋到底顿足了片刻。
陈福在主子跟前伺候久了,也跟主子同心,心里体会得到主子近乡情怯的心情,隐忍了这么多年,装疯卖傻什么事都干过,什么苦楚也都受过,到底等到抬起头来的一天。
只不过这一天终究是扬眉吐气来了,还是心有不甘,却不好说了。
聂延璋带着陈福进去,乾清宫寝殿里,还是与之前一般,由太医与闻洛等暗卫守着,黄赐光打点着殿内一切。
“都出去吧。”
“是。”
闻洛一挥手,带了暗卫与外面的御医一同离开。
黄赐光走到聂延璋身边,行了个礼,轻声说“殿下,皇上正好醒着,奴婢也出去了。”
聂延璋“嗯”了一声。
黄赐光瞧了陈福一眼,就离开了,陈福最后一个离开,悄悄带上了门。
聂延璋走到龙床边,见案上有几碗药,便随手端了一碗起来,掌心摸到斗彩的碗面上,却是冰冰凉凉,放冷了也没喝上一口。
他没去看建兴帝,而是先舀了一勺子,这才喂到建兴帝嘴边,看清了他浮肿老去的脸,有些感叹地道“父皇,怎么不吃药。您也老了,您终究也有老的一天,要服老,要吃药将养。”
建兴帝眼皮子已经不大撑得住,气若游丝。
身子虽差,脑子却还能动,宫中此等情形,他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抬手想去扯床头前的黄带子黄带子一落,便是皇帝枉死之意。
聂延璋阴沉沉地笑了笑“恪王谋逆,儿臣已经当场诛杀。父皇扯了黄带子,倒也好给乔贵妃再安一桩弑君的罪名。反正他们都造反了,也不怕再多这一条罪名了。”
建兴帝气得脸上的肉都在发颤,挤着全身的力气骂道“畜生小畜生你陷害”
聂延璋冷冷嗤笑“陷害儿臣至多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谈不上陷害。他们既然已经对您下过一次毒,再下一次又何妨”
建兴帝频频哼气,却一字都不说话。
聂延璋仿佛比从前多了许多耐心,他说“从您封大皇子为恪王,密诏军队回京的时候,乔贵妃母子就下了决心,要杀您,也要夺位。不过您安心,这些事,儿臣都已经处理好了。”
建兴帝眼睛瞪得老大,密诏的事情,太子怎么会知道
除了黄赐光,太子究竟将手都伸到了什么地方他居然丝毫未曾察觉。
难怪恪王会输给太子,连他这个做父皇的都不知道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事。
“朕朕早该废了你是朕心软心软了”
聂延璋猛然砸了药碗,仰天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就有泪水了。
“心软父皇对儿臣与母后,何曾心软过舅舅姨母全死了母后瞎了,妹妹病了,儿臣也病了,父皇究竟哪里心软过了”
他恨极了,手已经掐上了建兴帝的脖子。
建兴帝脸色发灰,垂死之人,平生的什么功过也不想了,只是懊悔和怨恨。
聂延璋抹去脸上的眼泪,忽跪下来,诚恳地问建兴帝“父皇,儿臣只想问您一件事您可曾真心待过母后”
建兴帝眼里只有杀意,他还是太心软,没有赶尽杀绝,留下了这有毒的根。
聂延璋低头发笑“父皇没有。那便也不曾爱过儿臣和妹妹了。那么,儿臣送您。”
他微微笑着,喂了冷药到建兴帝的口中,说“父皇放心吃,这药都是黄丸煎熬的,就像您赐给儿臣治疯病的药一样。”
建兴帝被迫吞了药,脆弱不堪的身体逐渐失去了生气。
聂延璋慢慢地欣赏挣扎着建兴帝死去的狰狞模样,直到建兴帝的手指一动不动似乎是僵了,他才低头捂了捂双眼,哑着嗓子唤了人进来。
陈福上前查探了建兴帝的气息,惊讶了一瞬,禀道“殿下,奴婢这就出去传信。”
见聂延璋无回应,便是默认了,陈福出去喊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皇宫中响起了沉重的报丧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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