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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雾光闪过, 温禾落地的瞬间,发现竟回到了少室山的小草房。
独劈一座峰,林木茵茵, 只落一间孤院,虽荒僻, 倒也野趣十足。
窗台的水仙沐浴中天的太阳,院里的藤蔓爬架,织出一片荫凉, 篱栅上的凌霄花开得热热闹闹, 上头扑闪着几只白蝶。
温禾纳闷, 大师兄的神府,为何是她所居的小草房。
倏地, 小草房的雕花门, 自内里打开, 走出蔫头巴脑,眼下挂着浓郁黑眼圈的少女。
温禾一怔, 那不是自己么。
少女玉腕上的花铃淡淡一闪,小花飞出来安慰道“小主,别担心。我乃花界祖魂,灵力强大,我会保护你的。”
原是一段回忆影像。
是当初她著的赫连氏秘史火到魔头手里,白乌亲自上门, 道翌日赫连断将亲赴少室山, 取她首级。
白乌护法走后,她一宿没睡,直到翌日午时,方走出房门。
不远处的云汲, 一身绀青软袍,沐在暖光中,山风鼓动衫袍,端得忘尘脱俗。
温禾看着往日的自己,一步步挨近那道青衫身影。
她袖下拳心紧握,憋红了脸,“大师兄,我”
“你怎么了”云汲关切问道。
冷眼打量这一幕的温禾,禁不住出了身冷汗。
当年她以为此去必死,于是鼓足勇气向大师兄告别。
然后,被云汲师兄婉拒。
温禾不解,云汲师兄的神府,怎么会清晰留存这一幕。
她又望见往日的自己,握了握拳心,抬首望着云汲不染尘埃的一双琉璃眸,“大师兄,我喜”
“我也喜欢你。”云汲道。
温禾瞪大眼睛,瞧着那道樱草色身影满面惊喜,扑至云汲怀中,半面娇羞半面霞。
而云汲紧抱怀中少女,一手轻挲少女柔软的发顶,口中喃喃“我喜欢你,师妹,我喜欢你。”
他一遍遍重复,琉璃眸底是化不开的缱绻情浓。
直到云汲入了自己的神府,相拥的一道人影方如烟雾般散去。
温禾一脸不解“大师兄,你神府内怎”
云汲挨近对方一步,轻声道“当初,你是要对我表白是么。”
温禾脸颊一红,微微垂首。
云汲牵起对方柔夷小手,“抱歉,当时的我明知你心意,却拒绝了你。至此,那段过往便一直留在了我的神府。”
“那后面”
温禾嚅嗫道“后面”
“你知我是神府的主人,能随意篡改这里的一切,方才你所见,是我心底的遗憾,在此处,我改变了先前的轨迹,圆满了那个遗憾,接受了你对我的表白。”
温禾只觉不对劲,抽回自己被对方紧紧攥至掌心的手指,“我见这里并无煞气。”
云汲笑笑,“是的,并无煞气,我是诓你进来的。”
温禾瞧着对方的笑有些诡异陌生,那双清澈的琉璃瞳眸,竟泛起淡淡雾霾蓝晕,一头青丝垂下,幻做深蓝,一寸寸蔓延生长,直铺到脚下。
温禾吓得后退一步,“师兄你”
云汲拖着一身诡异蓝雾,徐徐逼近惊魂不定的少女,如锁定猎物的野兽一般,他一手握上对方的香肩,俯身凑近对方耳廓,轻幽的嗓音满是蛊惑,“师妹,你是我的了,在这里,你将彻彻底底属于我,无人能将你夺走。”
温禾感到暖暖鼻息顺着耳廓游走,直停至她微翕的唇畔间,再那双薄唇即将贴上她唇畔之际,她冷不防将对方推开,“大师兄,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你不喜欢我么”云汲眸底蓝雾涌聚,发丝轻扬,如盘绕的絮云,似不休的缠藻,周身透出一重危险气息。
温禾贝齿咬了下唇,才道“我对大师兄的喜欢,就如同妹妹对哥哥一般。或许刚开始,我确实对大师兄存了一丝妄念,可是后来我清楚认识到自己对师兄的感情,我是将你当做我最亲的人,我是如此信任你。”
良久,空气中没了声音,“你心中之人,是谁。”云汲清浅的语调下,隐着喷薄欲出的怒意。
“赫连断。”温禾道出心底最真实的感情,“我喜欢的人是赫连断,是那个该死的大魔头。”
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动云汲裹着蓝雾的袍子,“你不喜欢他,你甚至为了杀他,吞下蛊毒。”
“她是该死,当时我见身边之人一个个离去,你又被他残害致死,我心灰意冷,一心只想杀了他。可是可是即便他该死,即便我动手杀他,我心里还是有他的,我抹不掉我心底对他的感情。我无论如何劝服自己,他是个嗜血的大魔头,哪怕我砍掉他于我心底种下的情丝,那情丝还会长出来,如东风下的野草,无论怎样都杀不死。”
云汲深深吸一口起,复抬步向前,逼近眼眶微红的少女,“这里,再没有他,没有任何人,你只看得见我,只能喜欢我一个。”
温禾四处张望,明知没希望依旧希望寻找出口,“大师兄你放我出去,我这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将我困在你的神府。”
云汲周身萦绕的蓝雾涌散,周围景象消失,暖阳,小草房,满院的藤蔓,篱栅上的凌霄花渐次消失温禾发现,无边的空间,只剩一方铺至她身后的玉石床。
云汲蓝睫一颤,已贴身至温禾身前,一手圈匝上对方纤细腰身,一手拢上对方弱肩,并不重的力道,却使怀中少女挣脱不开,他将唇贴上去,温禾偏首,温热唇畔便落在少女香腮。
他感到怀中少女狂热惊乱的心跳声,他修长玉指摆正她的脸,逼她与他对视,“师妹,你要乖,否则师兄会弄疼你。”
随着这道轻柔的声音,温禾不受控制,倒向身后玉床,欺身而下的是萦绕蓝雾的软袍。
不知从何处蔓延而来的藤绳,绕上她的手腕脚踝,使得她动弹不得,温禾只得哭着求饶,“大师兄,求你不要,你吓到我了,我真的被你吓到了,你放开我,大师兄”
可她声泪俱下的讨饶声,并未惊起对方心中一丝涟漪,云汲心如磐石般坚定,他温热指腹蹭去她眼梢的泪珠,口气虽轻柔,但话却十分有压迫感,“从今以后,你属于我一个,心里眼里永远只有我。”
那双唇复又贴近少女唇瓣时,温禾闭上眼睛,牙齿咬上舌尖,希望她一口血喷出来,能让癫狂诡谲的大师兄清醒些。
对方的唇畔久久未曾落下,温禾稍稍松开压迫舌尖的贝齿,徐徐掀开眼睫,见握着他双肩的云汲微蹙着眉头,似察觉到某种不安的靠近。
眨眼间,眼前之人消失,束缚她四肢的藤绳,连同身下的玉床一并消失,光亮渐渐隐遁,整个空间变得黑黢黢一片,唯有一束微弱的亮光。
温禾朝那光亮走去,是一株发亮的水仙花。
透白的花盏,缀黄蕊,碧幽幽的茎叶,娇妍中透着无尽生机。
无尽暗夜里,唯一的一道光。
黑暗里,依稀走出一道高大暗影,温禾小心退后小步,随着那道身影的挨近,水仙散出的稀柔光晕依稀映上来人的半扇面孔,竟是赫连断。
温禾两步跑上前,撑圆了眼皮,“大魔头,你怎么会在这,这不是云汲师兄的神府么,这都怎么一回事。”
“蠢货。”赫连断唇角牵一抹讥讽,“你竟轻易进别人的神府,怎么,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摆了一道,滋味可好受。”
被对方这么骂,反而让温禾心安不少,她抬手拽了下对方的袖口,“你怎会来师兄的神府,你可有法子带我出去。”
赫连断垂眸,瞧一眼拽着他袖口不停摇晃的小手,心下一片柔软,“此乃我的神府。”
“什么”温禾回顾除了黑暗便是浓雾的空间,“我何时进了你的神府”
赫连断“云汲引出了无垢境的戾魔之魂,他已被戾魔玷染,霸占了我的身子。幸而我血脉含有月上花之力,逢月必生。所以,白日里,云汲主导这具身,有月的夜晚,我就会出现。”
温禾好一会消化,“同一个身,所以可共享同一神府”再次抓上对方的袖子,“那你快将我送出你神府。”
“哼。”赫连断没好气道“你既喜欢乱入别人神府,就在我神府里常住吧。”
温禾“若月亮消失,我岂不是又回了师兄的神府,你也看出,大师兄已魔化,你忍心她囚禁我占有我。”
赫连断露一丝坏笑,“不如,我先将你神识记忆篡改,让你对我言听计从死心塌地至死不渝,白日里,你将幻做一株水仙,夜里,恢复人形,你看如何。”
温禾简直要哭了,“不要这么不要脸好么,我太难了。你们一个个怎么都不正常,就那么喜欢将人囚禁占为己有,混蛋变态。”
赫连断将人拢入怀中,一手揉上对方软嫩的脸蛋,“你不就喜欢我的变态么。”
“那是我当初诓你的话,你也当真。”温禾打下对方蹂躏她脸颊的魔爪。
“那方才呢,我可听到你当着大师兄的面,对我的表白。”他又扯了下对方的脸,“我这么坏,你还喜欢我,原来你早便对我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温禾真哭了,这消息互传的坑爹神府啊,她悲中见智,眸光一亮,抓着对方的手道“大魔头,你能感知大师兄的神府,相对,大师兄亦能感知你的神府,若你对我做什么,岂不是被别人瞧去,那多尴尬,你还是放我出去吧。”
“感知又如何,他又碰不到你。先让我将你的神识记忆篡改了再说。”说着,抬起一根修长手指,朝温禾的眉心触去。
“混蛋,蠢货,变态,不要”温禾正骂着街,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须臾间,落在一片清净山谷。
头上月色湛湛,风拂衣襟发梢,鼻尖荡着沁人的花香。
温禾仰脸,对着身前之人笑道“出来了。”
又噘嘴嗔道“你就会吓唬我。”
赫连断踏着山谷野花向前迈几步,躬身摘了一束鸡冠花,旋身递予温禾,“丑花衬托你。”
温禾毫不客气打掉对方手中的鸡冠花,“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消遣我,天一亮大师兄又会回来,现下该怎么办。”
赫连断将脸稍稍凑近对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眼神示意亲一下,告诉你。
温禾一角踩上对方脚背。
赫连断眉峰一蹙,痛并快乐地弯出一个笑来。
他不由分说,一手楼上蒜苗的腰身,飞上山谷高处,一株靡靡盛放的蓝楹花树上,随意坐至树杈上,对一脸不解直盯着他侧脸看的蒜苗道“你赏我,我赏风景。”
温禾简直被气得气都没了,乖乖挨着大魔头,坐在树杈上。
山谷阒寂,拥攘的野花渡着月光,绕着青岚,耳畔偶尔传来布谷鸟的几声啼鸣,再往远眺,是隐在星空下的黛色山峦,起起伏伏,蔓至暗夜深处。
赫连断紧紧牵着温禾的手,却不说话,仿似真的再认真看景。
温禾偏头问“你到底要干嘛。”
“等日出。”
温禾蹙眉间,天际划过一道光,蓝楹树下瞬间跪下两道人影。
螣蛇“君上,我终于等到你召唤我了。”
赖空空亦满面激动,“还有我,小主。”
赫连断携着身侧少女飞身而下,踩上一片浓郁花毯,他握上温禾双肩,沉沉嗓音道“让小黄带你走,去一个连我也寻不见的地方。唯有这样,云汲才不会找到你。”
“这蛤蟆虽然丑了点,但功夫不弱,我将控制他的金钵,放入你灵囊,若不听话,便敲他。小黄与蛤蟆会一直护你。”
“那你呢。”温禾心里一缩,原是大魔头一早想好了主意。
赫连断俯身贴近对方的小脸,“舍不得为夫了是不。”
“那你呢”温禾再问一遍。
赫连断长睫微眨,一双血瞳深深望一眼蒜苗,一掌将人推上螣蛇脊背,“走。”
螣蛇驮着温禾赖空空飞跃山谷,朝着起伏的黛色山脉深处飞去。
温禾迎风回首,望见赫连断又站到树顶,像是再目送远去的她,又似再等日出的一个闲人。
吐纳间,拥攘着满山野花的山谷远去,她再瞧不见对方的背影。
温禾揩掉眼梢一滴泪。
她知道,当朝阳刺破云层,他又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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