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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觉沈书睡得不踏实,醒来时天还没亮,他哥不知道上哪去了,榻上没人。沈书在榻畔坐了会,窗上仍是黑沉片,客店很小,点灯费油,外面风声呜咽,沈书犹豫地起身查看纪逐鸢带来的箭篓,掀开帷帐后,只见床榻靠墙的角落里空空如也。
恰在这时,纪逐鸢开门进来,沈书眼看到他背在身上的箭篓,顿时松了口气,忍不住问“去哪了”
“解手。”纪逐鸢顺手解下箭篓,不解地看沈书,“天都没亮,起来干嘛睡觉。”
沈书哪儿经得起纪逐鸢条手臂的力气,况且他也没想要挣扎,便被纪逐鸢带到榻上。
过了会,纪逐鸢被沈书翻来翻去闹得睡不着,只得睁眼看他,无奈道“不睡了”
“阮苓逃走了。”
纪逐鸢嗯了声,同沈书分析,事情显而易见,无论是谁,许是暗门的人在阮苓的眼皮子底下通风报信,阮苓自己也是干这个的,识破了有人跟踪,察觉到危险,先步溜走。
沈书点头“她如果先步回京城,我们就不能走回头路。”
“现在也不能。”纪逐鸢道,“风险太大,不能赌了。为今之计,要把切都推到阮苓头上。”
骄阳似火,穆玄苍不知从哪弄来了把蒲扇,随手放在沈书脸上,接过纪逐鸢的话答道“只能如此,我们往东走。”
沈书双手按住凳子向后挪,腾出块地方给穆玄苍、李维昌摆马扎。
四个人就在窄窄的房檐下坐着说话。沈书个人摇蒲扇扇风,左右都能得到些许凉爽。
“把传国玉玺交给恭愍王,回南方向穆华林复命。”纪逐鸢说。
“能瞒得过”问话出口的瞬间,沈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穆华林的自信出乎常人,甚至于让人觉得到了自负的地步。只要结果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任何事情穆华林都可以网开面。
“那就这么办。”纪逐鸢道。
不等他吩咐,李维昌已经起身,他要去为众人准备干粮,这等事向来由李维昌打点。
李维昌走后,穆玄苍方掏出封信,脸色不好看。
沈书狐疑地拿过来看。
穆玄苍“同徐寿辉结盟的路子走不通了,陈友谅下手太快,徐寿辉已经身死。”
这个结果在沈书的意料之中,手中的密报写,日,陈友谅称要向徐寿辉汇报军情,使卫兵趁徐寿辉不备,砸碎了他的颅骨,徐寿辉顷刻毙命。陈友谅悲痛不已,同时宣布自立为帝,改天完为大汉。
“陈友谅,这个人不足为信。”这不仅是沈书的看法,三人致陷入了沉默。
许久,穆玄苍开口“情况有变,到了高丽,我随时可能离队。”
沈书理解穆玄苍的为难之处,勉强点了下头,轻轻地说“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穆玄苍瞳孔震,诧异地盯着沈书。
纪逐鸢拉起沈书的手。
沈书瞥眼院落里将地面处处照得毫发毕现的强烈阳光,吐出口气,转过来认真地对穆玄苍说“我不知道你为何执着于韩林儿,但无论我们经历什么样的过去,要去什么样的未来,此时此刻,做问心无愧的事。只有这刻,随心而为,才不会后悔。”
“你真的想做,想好了,后果你可以承担,就放手去做。”沈书嘴角勾起,笑意温和。
穆玄苍愣了愣,只是点头。
夜幕降临,从黄昏开始,炎热便开始消散,夜晚沈书与纪逐鸢裹在床厚被子里,沈书浑身大汗淋漓,脚趾甫伸出被子,触及到寒冷的空气,下刻便落入到温暖的手掌之中。
个时辰后,纪逐鸢打来水。
擦完身,沈书才觉得舒了点,等到纪逐鸢回到被窝里,沈书侧身贴了过去,与他抱在起,将头抵在纪逐鸢的肩颈处小声抱怨。
“真的不舒服”纪逐鸢绕着沈书的手指,怀疑地问。
“你让我试次。”沈书小声说。
“想试”纪逐鸢抬起头,专注地看沈书,忍不住亲吻他的鼻梁,继而含住他的唇。
两人抱着亲了会,纪逐鸢让沈书翻过身去。
“不要了,明天要骑马。”
“知道。”纪逐鸢说话时候有温热的气流喷在沈书耳廓上,他亲昵地以鼻梁蹭了蹭沈书的耳朵,手环在他的腰腹前,“不做什么,再来哥也不行了。”
沈书哄堂大笑。
“别笑。”纪逐鸢的手覆在沈书手背上。
虽然看不见纪逐鸢的脸,沈书也能想到他的唇定挂着无奈的笑。
“为了多活几年,得节制。”
沈书嗯了声,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不节制。
“在腹诽”纪逐鸢摸了下沈书的肚子。
“”沈书抓住纪逐鸢不安分的手,听见纪逐鸢说“是我小人之心了,看来穆玄苍对你动了真感情,只想路为你保驾护航。”
沈书尴尬至极。
纪逐鸢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食指于他的唇上点了点,接着说“刘福通派人打高丽,他要收拢韩林儿的余部,说服他们效力,原本到了察罕脑儿,我们也应该分道扬镳。如今我们要去高丽,至多再同行个月,要是你放心,可以将传国玉玺交给穆玄苍”
“让他去办他的事。”沈书道,“玉玺在我们手上,他什么想法都不会有,玉玺如果到不了恭愍王手里,我们无法脱身。”
纪逐鸢嗯了声。
沈书“事已至此,让恭愍王拿到玉玺,对师父和蒙古皇帝都好交代。”
纪逐鸢“你还是要回到旋涡里去。”
沈书哂“带穆华林进了高邮城,我们就再无可能离开这个旋涡。”
“你想清楚了”
沈书反手摸纪逐鸢的嘴唇和鼻梁,就势翻过身,双手环住纪逐鸢,靠在他肩头,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平静。
“如今的局势瞬息万变,就像徐寿辉被杀,我虽然不意外,也没有想过就是封密报的事。也许什么时候会听到朱元璋毙命的消息,那些都远在千里之外,我们只是普通人,能掌握的只有眼前,太阳升起之后,又是天。”
纪逐鸢紧紧握住沈书的手。
“我并不害怕,只要我们在起,就算下刻便要赴死,我也不会怕。”
“书儿。”纪逐鸢低声唤道。
沈书望进纪逐鸢的眼眸深处,被窝里他们的手脚着挨在起,纪逐鸢亲了沈书。
他的嘴唇温暖、柔软,唇与唇的摩挲带来难以言喻的惬意和亲昵感。
突然,沈书脸红地将纪逐鸢推开些许,气恼道“你”
纪逐鸢无辜地低头看了眼,争辩道“这不能怪我,它已经习惯了。”
沈书耳朵烫得要烧起来,忘了要说什么,纪逐鸢提醒他方才说过的话,哄他再多说些。
沈书却已不想再诉衷肠,只觉十分难为情,背过身,纪逐鸢贴上来时,沈书背脊便忍不住僵硬,生怕纪逐鸢做点什么。警惕了没多久,实在没抵过睡意,再醒来时已经在马背上,风吹得斗篷呼呼的响。
“醒了”纪逐鸢低头看沈书眼,没有放慢马速,大声吼道“再眯会,还得个时辰才有地方休息。”
沈书睡不着,扑在马背上,把脸埋在马鬃里,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进入茂密的山林之后,风沙不似戈壁上割人,新雨后的空气潮湿清新,探路的李维昌回来,说前方有处村落,是守鹿人的家。这晚便在山林里过夜,大家语言不通,总归还认得银子。
穆玄苍朝守鹿人的头领打手势。
对方也回以手势。
四人借到间大屋,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墙上都扎的木棍。夜无事,风雨也识相,否则真不敢想这样的房子会不会既漏风又漏雨。
天亮后李维昌依然先行步,待沈书等人到达渡口时,李维昌已经找好了船,并同人谈好价钱。
船坐得多了,沈书既不觉得新奇,也不再感到害怕。上船之后,等的要事便是让船家做来桌好饭,靠水吃水,船上的饭食总是以鱼虾为主,有样酸辣可口的拌菜,沈书从前没吃过,只觉得格外下饭,连饼也多吃了两张。
穆玄苍与纪逐鸢不知道去商量什么,沈书便自己在房里脱下衣服用冷水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的里衣,钻到被子里取暖。
船身随水波自然颠簸,幅度不大,把人摇得昏昏欲睡。
醒来时是下午,沈书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不做他想,眼未睁,摸到熟悉的眼睛和鼻子,自然而然抬头,便讨到个吻。
“起来吃点东西”
纪逐鸢不说沈书不觉得,这么说,沈书摸摸肚子,嘀咕道“真有点饿。”
于是纪逐鸢立刻起来,到外面吩咐饭,又去别的舱房叫其他人吃饭。
暖黄色的日光从舷窗透进来,照得李维昌的脸干枯黄瘦。穆玄苍和纪逐鸢也好不到哪去,沈书就知道自己估计也是脸疲态,决定趁在船上好好睡觉。
“唔,还好坐这程船,不然老命要交代在这儿了。”李维昌打了个响亮的嗝,眯起眼向舷窗外看。
“少说不吉利的话。”穆玄苍道。
“门主夜路走得多,还信这个怪道越是达官贵人越要多烧高香。”李维昌嘲讽道。
“别吵架。”沈书说,“这几日都好好休息,上岸后还有许多事,养养精神。”
“咱们的事情简单。”李维昌话里有话。
沈书心想,这两人出关后常在起办事,李维昌隐隐被穆玄苍压头,而说到底李维昌本是穆华林放在暗门里的棋子,如今谁也不去捅那层窗户纸,到底李维昌见了穆玄苍心里犯怵,这些日子里又不得不听命于他,这两个人私下恐怕并不对付。
现在穆玄苍要走,李维昌也私下找沈书说过次。北边的暗门已经不听话了,如果能除去穆玄苍,那便会成为盘散沙。李维昌还说如果沈书和纪逐鸢不敢,他可以尽力试。
沈书没有答应。
看在沈书的份儿上,李维昌只能忍,便忍出来肚子火。现在穆玄苍将要同他们分道扬镳,嘴巴上的便宜李维昌不想放过,他也看出来穆玄苍绝不会在沈书面前朝他动手。次两次,说得心里爽了,嘴上便越来越刻薄。
穆玄苍好像听不见李维昌说话,条腿屈起,端了茶碗转过身去,任凭潮湿的海风沾湿眼睫。
李维昌觉得没劲起来,便说要去睡觉。
纪逐鸢起身,低头看沈书。
沈书也要起身,肩膀却被纪逐鸢不轻不重地按了下。接触到纪逐鸢的眼神,沈书便明白过来,纪逐鸢有意让他和穆玄苍再说说话。
纪逐鸢掩门出来,走到不远处的船头,长身而立。大海的颜色总是与天空样,黑沉沉的云压在海面上,身后金灿灿的阳光已被抛下,风浪要来了。
“要是不能成事,就去找朱文忠。”沈书移开盛放碗盘的木盘,将茶壶提过来,冲洗杯子,分给穆玄苍杯茶,自顾自拈杯喝了口。
穆玄苍目不转睛地看沈书,在沈书抬起眼时,只看见穆玄苍右手剑指托起杯底,面朝窗口,仰脖饮下那杯茶,空杯被放回到桌上,穆玄苍似乎吁了口气,嘴唇却紧紧抿着。
“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了”穆玄苍的独眼看回到沈书脸上。
“嗯。”沈书轻轻道。
“狡兔当有三窟。”
沈书微微笑,语带狡黠“原话奉还。”
穆玄苍有片刻愣怔,旋即笑了起来。
从沈书的位置,在穆玄苍转过头去时,只能看到黑色的眼罩。少了只眼的穆玄苍,就像少了半的情绪。
沈书的呼吸急促起来,窗外乌云翻动,舱中的光线几乎在瞬间阴沉下来。穆玄苍转过脸来,脸上的表情安然隐藏在黑沉沉的天色里。
“我们都是死心眼的人,如果以后再碰上,沈书,我不想同你做敌人。”穆玄苍的嗓音略带颤抖。
“什么”沈书没有听清,手指触到冰冷的皮肤,就在沈书心头狂跳的刹那,穆玄苍已经松开了手。沈书慌忙要从中指褪下那枚指环,指环却牢牢套着他的手指,像生了根般,他越用力,指上的皮肤越火辣辣地疼,坚硬的指环卡在关节上不愿松口。
“朋友间的礼赠罢了,谢你助我从你师父手下逃脱。”
“我什么时候”沈书急道,“这我不能收,你等等。”
“难道你要削下这根手指还我,礼太重,我就只好拿命还你了。”谈论自己的生死,穆玄苍的口吻轻飘飘得就像他的性命轻如鹅毛。
船舱内点起了灯。
纪逐鸢在舱外咳嗽了声。
穆玄苍脸上现出促狭,满意地笑了起来。
沈书没有躲避他的手指,当穆玄苍收回手时,沈书不禁眼圈发热,他觉得穆玄苍有许多话没有说,就像他伸出的手,哪怕只有指的距离,也没有触碰到沈书的脸。
“走了。”纪逐鸢关门进来,没有看沈书,弯腰收拾起船工送饭来的木盘出去,带回来盆热水。
纪逐鸢让沈书脱了鞋袜,给他搓脚时,沈书伸出手。
纪逐鸢的手停顿了下,继续把热水浇到沈书的脚背和小腿上,淡道“给你就收着。”
“我不要。”沈书道,“哥,你帮我弄下来。”
纪逐鸢拉起沈书的手指,青金石边缘的皮肤已经摩得通红,反而使得沈书的手指肿胀,将那枚指环卡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天完的国号这里采信元史记载,这个国号在学界有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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