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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徇说到做到。
当夜, 云殊华便和几位女子被关在合极殿里,不得外出。
这些世家小姐皆是娇生惯养、深居简出养大的,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同堂堂玉逍宫小公子结姻, 便前来自荐枕席。
眼见云殊华对她们并不感兴趣, 又苦于傅徇的胁迫而不敢自私逃走,便只能唯唯诺诺跟在云殊华身侧。
这一夜, 云殊华连眼睛都不曾合上。
或许他并非与异性合不来,只是一想到傅徇将这些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目的,心里就涌起一阵阵厌恶感与恐惧感。
说起来,还不都是拜卫惝所赐。
睁着眼捱到天亮, 云殊华一脚踹开合极殿的大门,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
“殊华。”
江澍晚握着剑走过来, 看上去也像一夜没睡的样子。
“你昨夜睡的怎么样, 没出什么事吧”
“你看我的样子像没事吗”
云殊华指了指发酸泛红的眼眶,由于硬生生熬了一夜,里面布满了血丝。
“咳咳,”江澍晚以拳抵唇, 试探地开口,“你, 你和她们, 有没有,嗯, 就是, 有没有”
云殊华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找茬是不是”
“没有, 没有。”
见少年转身要走,江澍晚连忙说“主上吩咐,今晨就要离开崎城了, 你这是要往哪里走”
云殊华顿住步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离开这里,那我们要去哪”
“你忘了,”江澍晚轻声提醒,“今日要去禺城攻占擎苍山。”
两个少年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云殊华终于点点头,说“什么时候出发”
“车马一早便在外等候了,应当是即刻启程。”
云殊华做了个深呼吸,余光左右打量一番,凑近江澍晚问道“你告诉我,如今擎苍山境况如何昨日傅徇说的可都是真的”
“是,”江澍晚并未隐瞒,“主上说,今日必定拿下。”
好一个必定拿下。
云殊华冷哼道“那就走吧。”
玉逍宫外的随侍与马车浩浩汤汤,排成一队。
不远处,一众侍从携着四五名衣着鲜艳的女子上了末尾的马车。
云殊华踏出门槛,随意挑了匹黑马便要翻身而上。
“公子且慢”
那马儿受了惊,当即躲开云殊华的碰触。
云殊华顺着声音来处看去“怎么了”
出声那人不过是个带队的随侍,只见他露出讨好的笑容“主上有令,公子体弱,尚未恢复,还是乘坐马车为宜。”
云殊华抱臂道“那你们是想让本公子坐哪一辆马车”
“公子随意,随意。”
云殊华冷冷睨了他一眼,去了距末尾最远的那一辆。
半晌,队伍才算齐整,江澍晚于首位骑上马,一声令下,几辆马车也跟着缓缓挪动起来。
禺城与崎城相距并不远,正逢战争时期,许多关隘无人把守,一路行进飞速而顺利。
云殊华为避免和那几位随行的女子产生交流,一直坐在车中,连休息时都不曾下去,只一门心思养精蓄锐,运作周身法力。
自服下傅徇给他的解药,病情便迅速好转起来,体力恢复了不少。可这药却像是治标不治本,若是一直仰赖于傅徇才能好好活下去他不愿意。
大约四个时辰过后,一行人总算到了禺城。
云殊华掀开车帘,二话不说跳了下来,前方带路的江澍晚注意到他,刻意放慢了骏马的步子,与他齐肩而行。
城门无人把守,昔日南域最为繁华的大街一片萧条。
一路走来,只见商铺紧闭,满目疮痍,庭院空空,鲜少见到活人。
江澍晚见云殊华眉头紧皱,忍不住也下了马,凑到他身边解释道“这里的人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反抗的尽数埋在了附近的乱葬岗,如今是一座空城。”
云殊华问“没有了这些子民,就算攻下这座城又有何用”
江澍晚摇摇头“玉逍宫意不在此,夺取更大的版图,逼宫玉墟殿才是目的所在。”
云殊华又问“那南方那些已经攻下的城池,都是怎么处理的”
听到这,江澍晚笑了笑“你认为玉逍宫有心思去管他们的活路”
“物竞天择,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他们自己的意志。”
云殊华蹙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到了擎苍山,越往上走,地上便有越多的尸体,这些尸首有的身着南域制式的青衫,有的则身着玉逍宫的雅青外袍,远远望去,竟叫人凭白生出一种自相残杀之感。
昔日熟悉的景色,如今都染上了血,就连脚下的泥土都因血水的灌溉而变得松软泥泞。云殊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走入山门,华丽辉煌的宫殿如今处处起火,这里已经布满了玉逍宫的人。
傅徇走在最前面,听着手下的汇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摆摆手,示意面前的人退下,转身唤道“殊华,不想见见你的老朋友么”
云殊华偏过头“我早已和他们没瓜葛了。”
“哈哈好,有志气,”傅徇扬起下巴,苦恼地说,“可是那些人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南域玉令在何处,舅舅需要你,帮忙审问一番。”
“快来。”
傅徇回过头,一脚踹开了偏殿的大门,只见数十个存活的南域弟子被围困在一起,个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满脸的血污。
两名魔修将其中一个青年提了起来,那人身子软绵绵的,显然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法力尽失。
“主上,这便是南域的代域主,他定然知道玉令在何处。”
“嗯。”傅徇笑着颔首。
那青年奄奄一息,听见傅徇的低笑,晃着脑袋抬起头来看他。
“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魔头,休想知道玉令在哪,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
“你说什么”
傅徇侧耳凑到他身前“哦原来是在说,不告诉我,当然可以,那你可以告诉殊华呀。”
青年猛地咳出一口血。
听到这个名字,南域的道修皆面露憎恨之色,看向傅徇身后的少年。
云殊华心中一紧,他无声地踏上前去,小心翼翼道“青禾兄。”
斋青禾如回光返照一般,面上忽然有了光彩,他死死瞪着云殊华,吼道“你这个叛徒为什么要背叛东域为什么”
“仙尊大人,还有我们,是如何的袒护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昔日我以为师炝是最大的祸害,如今看来你才是”
数道失望夹杂着怨恨的目光落到云殊华身上,审判着他。
云殊华沉默下来。
“云殊华,你枉为人你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
傅徇唇角的弧度渐渐降了下来,他将手中玉笛扬起,对准斋青禾的头骨狠狠砸下“谁准你这样同我的外甥说话”
一道明显的骨裂声,玉笛尾处的魔气侵入青年的脑袋,他的右耳旁被凿出一个血窟窿。
云殊华连忙拽住傅徇的手腕,道“舅舅慢着,不要杀他”
眼看着斋青禾左右摇摆,失去浑身地力气,如一滩泥铺展在地上。
他痛苦地原地磨蹭着,口中发出呜呜的喊声,双手使不上力,手腕也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出血。
云殊华飞扑上前,想继续和斋青禾说些什么,却发现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此刻神志恍惚,只能因为疼痛而哭号。
这样虽没死,却比死了还难受
“殊华放心,他不会死掉的,这种神智不清的傻子,就是要一直活着才有意思。”
云殊华闭了闭眼,背对着傅徇不去看他,咬牙道“他可是域主你将他伤成这样,如何能知道玉令在何处”
“唔,不要紧,傻了一个,审问第二个就是了。”
云殊华右手抬起,口中念起法诀。
傅徇看着他唤出佩剑,神色一凛“怎么,你要为了一只蝼蚁违抗舅舅”
云殊华手起剑落,血溅三尺,白皙的脸上沾着飞出来的热血。
斋青禾的血是鲜红色的,他正诧异地看着少年,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动手。
云殊华双手覆上斋青禾的双眼,心中一片清明。
殿上忽然响起傅徇的笑声。
“殊华,看来此人生前关系确实与你不错。 ”
“下一个,嘶──审问谁比较好呢 ”
云殊华暗暗握紧长剑,手中蓄力,全身的法力也灌注上去。
就在他正准备动手的那一刻,殿中有道一瘸一拐的身影忽然飞一般地向后山方向逃去。
“有人逃了”
“ 追” 傅徇沉声。
“跑得这么快,此人身上定有蹊跷”
见众人都冲出殿外,云殊华低声对斋青禾说了句对不起,连忙提剑跟上。
“殊华,你别再去了, ”江澍晚扯住他的袖子,强力拦下来,“主上今天要杀人,我们拦不住,你这样去也是徒增伤心。 ”
“别跟我说这些”云殊华甩开他,歇斯底里地喊,“就算你冷血无情,也不要阻拦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送死”
说罢,他疯了一样地追上去。
逃走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条腿被刺伤了,却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竟一直越过后山,来到一处悬崖。
“都别过来老子知道玉令在什么地方,若是想掌握擎苍山剩下的兵力,就不要再向前一步。”
那少年发髻乱了,华贵的衣料也被树枝划了几道口子,脸上尽是尘土。
但他倨傲地看着傅徇,眸中盛满了鄙夷。
“老子是大师兄最爱的弟子,也是斋师兄最信任的人,如今除老子以外,所有的知情人都死了若是想知道玉令的下落,就给我往后退”
傅徇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什么鬼把戏。”
“都给我听令,后退些,同他拉开距离。”
在场的魔修纷纷听令,慢慢地离开了悬崖。
那少年站在悬崖边,笑嘻嘻地看着傅徇。
“你这个狗贼,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说着,他摊开双手,认命般地后撤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傅徇只感觉身边有道石青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转瞬间便看见云殊华飞扑着趴在崖边上,死力扒着岸,小半个身子一点点向前移。
傅徇顿时慌了,上前道“殊华,不可胡闹快回来”
云殊华充耳不闻,他紧紧攥着少年的手,颤声道“朝岐,别闹了,你快上来,我拿性命做担保,你不会有事”
少年抬头看着他,了然道“是云殊华啊,我就知道是你方才,你是不是想一剑刺死傅徇”
云殊华掌心出汗,感觉少年的手渐渐脱去,疯了一样地语无伦次道“别再说话了,我是叛徒,我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你快上来,要杀要剐都听你的,好不好”
“你是不是叛徒,我心中自有分晓,”朝岐哽咽道,“师兄他心里也是,你不要过意不去。”
云殊华喉间滚出用力而撕裂的怒吼声,他一边死死把着崖岸,一边将朝岐向上拉。
“别说话,求求你了。”
“我不可以活在这个世上,就算死,尸首也不能落在傅徇手里,”朝岐笑了笑,“这个贱人绝对能做出挫骨扬灰的事,如此一来他就能从我身上找到南域的玉令了。”
“我可以帮你想办法,真的,”云殊华脖颈涨红,青筋暴起,“求你了朝岐,活下来,我不想让你死。”
“算了吧,就算活下来,擎苍山也没了,我一向看不惯其他四域,届时又能去哪”
朝岐故作轻松,调笑着和他对视一眼,一点点松开手“我是南域朝氏嫡次子,来年了,记得替我上柱香。”
说罢,两人交握的掌心法光闪烁,一枚玉质的物什悄无声息地传给了云殊华。
朝岐另一只手唤出一柄短刃,干净利落地对着云殊华那只握着的腕骨砍下,纵身掉下悬崖。
云殊华手一松,目眦欲裂,瞳孔如针尖一般猛地缩起来。
“──朝岐”
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见到局面控制下来,傅徇才敢上前一把将云殊华拽离悬崖,骂道“你疯了怎么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来人将小公子送去山下,关起来,哪也不许去”
仇人就在身边,此刻却不到时候还不能动手。
云殊华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变得冰凉,他将嘴里咬出血,强迫自己隐忍着怒意。
傅徇卫惝。
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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