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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内只燃着一支蜡烛, 昏暗光线中,尚能看清男人脸庞轮廓, 除此外,还有鼻息间,熟悉的气息。
是宋惊唐。
“将袄子脱了,否则明日清晨醒来,更觉冻得难受。”男人垂眼,手被她按在胸口,虽隔着袄子,仍能感觉到柔软起伏,他不自觉喉结微动, 正要俯身去, 却被她一把推开。
“离我远些,省得一会儿有人进来瞧见。”安知虞仍怪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 又有些复燃。
知她还在因之前的事耿耿于怀, 宋惊唐一面哄着她将袄子脱了再睡, 一面宽慰道“能跟在我身边的人, 他们都是识得的,你真当没人看出你是谁来再说了,你我是正经夫妻,他们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谁敢笑话”
安知虞嘴上不愿, 但人却老实的钻进他怀里,这怀抱毕竟比火炉还好使,干嘛不用呢。
但继而想伸入衣服下的手,却被她按住, 说什么也不许他乱来。
这又不是府里头,帐篷不隔音,她还要脸呢。
她不愿,宋惊唐倒也不强迫她,只将人搂在怀里,老老实实的当回工具人。
次日,天刚蒙蒙亮,又有一队人马靠近驻地,同为燕军服饰。
刚巡查完回来的孔商看见来人,略微诧异,“杜参军为何来此”
杜宜娇翻身下马,脸上丝毫没有赶一夜路的风尘仆仆,扬笑道,“听闻神机营此行任务轻简,我遂与阿耶和王爷请愿,跟来历练历练。”
孔商闻言,眉梢微微一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颌首走开。
杜宜娇在营地大概转了一圈,并没瞧见宋惊唐的身影,便朝中间最大那顶帐篷走去,刚到旁边,却见两个火头兵在雪地里支起路子在煮什么。
她看了看,忍不住问,“这是煮什么”
稍年轻的火头兵回首看了眼,回答她,“杜参军,我们在熬粥呢。”
杜宜娇不解,“不是有干粮吗这赶路呢,熬什么粥”
“嘘”小兵指了指那边帐篷,小声道,“世子爷吩咐的。”
闻言杜宜娇微微皱眉,宋惊唐吃住向来都是与众将士同吃同住,可不像京中那些公子王孙那般挑剔,这锅粥嘛显然不是世子要喝的。
那稍微年长的伙夫摸着大胡子,摇头感概,“自打这世子妃来了北境后,世子爷倒是愈发显得有人情味儿了。”
一旁的小兵也点头,“原来真有世子妃这般神女般的人物,难怪世子瞧不上旁的人。”
听着俩人一言一语,杜宜娇不动声色的蹙眉,目光落在那沸腾的锅炉上。
大胡子见她愣愣看着粥锅,问道,“杜参军也想喝一碗刚好,这锅煮多了写”
杜宜娇回过神,扬笑道,“不必了,世子妃的粥,我岂能喝,你们忙吧,我去别处走走。”
待人走远后,那年轻的小兵叹口气,压低声,“我原先还以为,这杜老将军家的姑娘,和咱们世子爷很是般配,谁知道从上都来了个世子妃”
大胡子忙低声训斥,“瞎说什么,回头让旁人听去了,有你好果子吃。”
随着步伐远去,背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一夜休憩后,再度拔营启程,往北麓山前行,每年冬季例行前往边陲各镇巡戒,神机营此行是往千佛镇。
沿路走来,眼前景象愈发苍凉,枯树老鸦,远处还有不少不知名的坟堆。
安知虞坐在马背上,不紧不慢走在队伍中间,看了看前方宋惊唐的背影,她扭头问身旁同行的卿如许,“昨日你与霍嵩彦”
卿如许眸色暗了暗,随即洒脱一笑,“霍将军是个好人,我没这个福气罢了。”
昨日霍嵩彦虽未曾袖手旁观,但也与她说得清楚,自己心中只有建功立业,无心儿女情长,当初信中所言皆是真心话,也望她另觅良人,不要将精力耗费在他身上。
卿如许憋着一股劲从上都寻至云州,即使无数次告诉自己,她的彦哥哥不是薄幸之人,可一别多年,再见他时,霍嵩彦冷淡的态度,与一心想和她划清界限的说辞,都足以叫人心寒。
罢了,姻缘这种事,强求不得。
霍嵩彦在信中已与她诀别,是她一意孤行,非要来云州亲耳再听一遍。
“此行回去后,我便会上都去了,这些时日,还多谢郡主处处关照,他日上都再见,若有用得上如许的地方,郡主尽管开口。”
卿如许语气平缓,倒瞧不出伤心难受来。
可安知虞却觉着,她心里头只怕并不似表面这般平静,不过是故作无所谓。
毕竟也算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自幼四书五经,才情兼备,多少都是有几分自己的傲骨的,能不远千里追寻至云州,已是难得,一再的被推拒,如今只怕是要筑重重的壳将自己围起来。
安知虞想了想,“若要回上都,我让范嬷嬷替你备一份盘缠,也会打点好人手护送你。”
卿如许不想再麻烦她,连忙摇首,“已然给郡主添了不少麻烦,我能独自来到云州,自然也能全须全尾的回去。”
“你倒是胆子大,一个姑娘家独行千里路,之前是侥幸运气好,保不齐回回都有这样的侥幸。”安知虞显然不同意,“你就不要推辞了,若真遇上什么麻烦,将来卿中丞若是晓得了,岂不怪罪于我。”
御史中丞卿延的为人,安知虞是素有耳闻的,为人清廉,是难得的好官。
“好了,此事无需多言。”顿了顿,安知虞又道,“一会儿到了镇上,我便让人先送你回府里。”
与其让卿如许强忍着难过跟着一路,倒不如让她先回去。若真被伤透了心,多看那人一眼,都是煎熬,这种感受她切身体会过。
譬如刚重生那会儿,看见宋临时,她连表面上的逢场作戏都做不到。
话已至此,卿如许也不再推让,她的确已经不愿再留在此处,郡主对她的这份恩情,唯有记在心里,他日再报。
还未到千佛镇,中途休憩整顿时,安知虞便交待了孔商去办此事,派了几人护送卿如许先行回城,再带话给范嬷嬷,打点后面之事。
卿如许走后,安知虞独自一人,便有些沉闷,许是多少受了几分情绪感染,不免感慨万千。
直至傍晚,暮色笼罩,才抵千佛镇外。
还未入镇,远远便能见镇中火光漫天,刚靠近镇子,便能听见隐有刀枪棒棍的打斗和哭喊声,众人皆是神色一凛。
先行的探子回报,“爷,是狄荣率领的那群马匪,攻进了千佛镇。”
宋惊唐闻言皱眉,下令整装清剿马匪,顿了顿,低声交待孔商,“你带人在此处守着。”
至于守着什么,自然是此次男装出行的安知虞。
言罢,调转马头欲率兵入镇,可脑海中又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念头,忽地抬手,勒令停步,“等等。”
他偏头看了看安知虞,改变了主意。
无论此次马匪攻入安和镇一事,是碰巧还是有人刻意安排,难保单独留下她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还是将人带在跟前放心些。
沉声嘱咐安知虞在他身侧不要乱跑,又命孔商寸步不离跟着人。
待入了镇子,烧杀抢掠声愈发清晰,暮色下,火借风势,加之冬日本就干燥,霎时蔓延开来,驱逐了昏暗。
刀枪穿透血肉,四处残垣断壁,强盗土匪可没什么心慈手软,男人们或许尚可抵抗一二,可老弱妇孺们确实毫无还手之力。
昔日宁静的小镇,如今哭喊连天,横尸遍野,沙土被血浸染暗褐色。
见此一幕,安知虞僵坐在马背上,攥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微微发抖。
她自幼在富贵窝里打滚,即使见多了钩心斗角,却未曾直面过残忍血腥,不,她见过前世宋惊唐率漠北铁骑踏破上都城时,也是这样的杀戮。
许是重生后的这几年,太过安生,当年那些屠杀在记忆中险些缥缈成了噩梦,而此刻,脑海中又渐渐清醒的浮现出来。
耳边是号角声响,随着一声号令,“杀”,凶悍的铁骑迅猛的冲出去。
安知虞被孔商带领几人围在中间,并未近前去。
她目光落在策马扬刀的年轻男人身上,长刀起落间,溅起一串血珠子,火光映着银白盔甲,宛如玉面阎罗。
他今年不过十九岁,尚未及弱冠,可却有着超越年纪的老成和狠厉。
明明生得一张俊秀已极的脸,但丝毫没有那些清贵公子的文弱,漆黑的凤眸里,有毫不掩饰的暴戾。
这般模样的宋惊唐,与前世那个屠城的少年暴君,终于重叠在一起。
安知虞紧紧攥着缰绳,一股莫名的忧惧在胸腔蔓延开。
她重生回来,明明改变了诸多事,明明宋惊唐也并未如前世那般染上寒疾,即使性子冷淡,但也并不是暴戾狠厉的人,可不知为何,此刻的宋惊唐,无论眼神还是浑身的气势,似乎和前世,并无多大差别
难道,上都城还是不能免遭屠戮
神机营本就是燕军中的精锐,训练有素,能以一敌三,反应也极其迅速,强势冲入战场,把正沉浸在抢掠中的马匪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原本绝望中的百姓们,看见燕军人马,宛如绝处逢生,哭喊中夹着喜悦,“燕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有了神机营的到来,局势迅速扭转,马匪见势不妙,一声哨响,开始慌不择路的撤退。
霍嵩彦欲带兵追捕,被宋惊唐下令制止,“穷寇莫追。”
眼下镇上无论官兵还是百姓,皆是伤亡惨重,加之夜色降临,马匪躲入北麓山,神机营不熟此处地形,冒险追击怕会落入马匪圈套。
当务之急,是灭火救灾,清点伤亡,救治受难百姓。
将事情交待下去,男人瞥一眼手中长刀,然后将脚下一个半死不过的马匪一踹,马匪便面朝地趴下,长刀在马匪的麻布衣服上蹭过,擦拭干净血迹,露出锃亮而锋锐的刀锋来。
宋惊唐随手朝身旁一丢,有眼明手快的士兵立马接住。
他转身,目光寻向远处的安知虞。
她坐在马背上,远远的在杀戮与血腥之外,亦看向这边,可眸里的神色,确让宋惊唐目光微凛。
不经意触及男人的视线,安知虞蓦然一惊,忙转开眼眸,似躲避他的目光。
而眼尾余光,却见他大步朝这边过来,不过片刻,便已至马前。
孔商见宋惊唐过来,翻身下马,抱拳回禀,“爷,世子妃安然无恙。”
宋惊唐淡淡嗯了一声,目光直直看着安知虞。
女孩儿一身轻便儿郎装扮,背脊笔直,看似无动于衷,可细看便能发现,攥着缰绳的手在微微发抖,脸色亦是煞白。
被这样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安知虞只觉无处遁形,更不敢看他,生怕被察觉异样。
可下一瞬,宋惊唐却忽然伸手,抓着她身前的马鞍,翻身上马。
安知虞后背蓦地贴上坚硬的盔甲,她还不及回首,便被男人拥入怀中,他一抖缰绳,马蹄朝前踏去。
宋惊唐吩咐道,“去县衙安顿。”
孔商领命,率先待人去安排,这边的残局自有霍嵩彦带人收拾。
县衙一处收拾干净的厢房中,一盏油灯燃着,昏黄的光落在床帐,里头睡着的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秀眉紧蹙。
安知虞又梦到了前世,昔日辉煌巍峨的帝都,如今满目疮痍,乌云蔽日之下,宛如鬼魅魍魉。
她赤着脚,从高高鸾台逃出,仓惶的跑向城墙,身后无数的士兵追来,而面容冷峻的少年站在城头,挽弓捻弦。
羽箭破风而来,刺穿她掌心从数丈高的城墙坠下时,石榴红的轻纱在风中飞扬。
安知虞猛的惊醒,胸腔不知为何,有锐利而窒息的钝痛。
随着她一动,腰上的手臂便微微收紧,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惊惧未曾散去,她一时陷入回忆里无法分辨,彷佛此刻拥她入怀的,是前世那个屠城的少年,安知虞下意识推拒。
察觉到她的僵硬和抗拒,宋惊唐微微皱眉,却不肯松手,反倒更加了几分力,牢牢将人禁锢在怀中,“别怕。”
她可以害怕马匪,害怕杀戮血腥,但不能害怕他。
是他谨慎过头,不敢让人离开自己视线,却未曾想到,她看见这些会害怕,早知道,就不该让她看见这一幕。
耳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安知虞渐渐回过神,她才发觉自己枕在他臂弯。
屋内的油灯未熄,但隔着床帐,也只余昏暗光线透进来。
“阿虞,不要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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