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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无论是蒋青，还是洛扶殷，本质上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因此哪怕对方的问题切到了重点, 也注定寡言少语的两人会说不上什么话。
这时，昏暗的密林间投射进了一缕阳光，蒋青的视线被阳光所吸引，久久没有言语。
洛扶殷也就跟着她一起沉默。
直到她终于回过神, 迅速上前一把拉起了洛扶殷的手腕，蹙眉道“天生绝脉”
洛扶殷点了点头。
蒋青叹了口气“罢了，虽然你形迹可疑, 但到底是手无缚鸡之力, 我便不为难你了。”
“你记着，我也不是故意出现在此地。我不能让人靠近湖中界，仅此而已。”她的目光落在了湖中界附近的打斗痕迹上, 自嘲一笑，“不过现在看来，最坏的可能已经发生了, 我还是晚了一步。”
洛扶殷不解道“最坏的可能”
蒋青冷着脸“这和你没关系，不要多管闲事。”
她擒住洛扶殷的手腕, 拉着人往码头走去, 使用的力道并不算大, 至少在洛扶殷看来, 她远比她所表现出来的冷漠要温柔得多。
“虽然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目前为止不能排除你的嫌疑，为了监视方便，在接下的一段时间里便容你待在我身边。”
洛扶殷眨了眨眼睛, 略有些讶异地看着蒋青的后脑勺。
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牵强
两人一路往湖中界所在小岛的边界走去，竟然是与洛扶殷方才上岛时全然相反的方向。这是洛扶殷第一次来到湖中界的背面，说实在的，这感觉着实有些新鲜。
湖中界的背面便是与正面的密林地带完全不同的景色。
峰峦叠嶂，层林尽染，赤色的枫树一路蜿蜒至遥远的碧空，在肉眼不可达到的地方与天际的白晕成一团，在某些角度看来仿佛还夹杂着几缕淡淡的蓝色。
越过红枫林掩映下的羊肠小道，崎岖蜿蜒的山路一直延伸到了山头的另一边。洛扶殷恍然发觉这座拥有湖中界的岛屿实在是大得可怕，在这蜿蜒的山包之间，竟然还有一湾澄净的湖泊。
湖中湖，湖中界，就算称上一句“鬼斧神工”也不为过。
蒋青目前的居所就坐落在湖泊边，简简单单的高脚木屋，防潮防虫，遮风挡雨足矣。
洛扶殷笑道“这还真是个好去处，百年之后，葬在这样风景秀丽的地方，埋上一块无字的石头听上去也还不错的样子。”
“你才几岁就想着死后的事”蒋青冷嗤道。她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又问道“为什么会是无字的石头”
洛扶殷摇了摇头“不知道，大概是心随意动，总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她走到了湖边，蹲下身子凝望着湖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忽然间恍惚了一下。
蒋青定定地看着她，一眨不眨。在确认对方并没有任何异动后就收回了视线，“随你好了。”
女人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不知所踪。
洛扶殷后知后觉地转过头，久久凝视着对方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嗨呀，这还真是最坏的可能，也不知道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
蒋青一路东行，绕过玄武渠，来到了朱雀大街之上。
她正专注地挑选着小摊上看起来颇为新鲜的蔬菜，家里多了一个普通人，总要在饮食上下些功夫。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居住倒是无所谓，可如今多出的另一个人却是受不得这样的磋磨。
她刚刚挑选好一捆青菜，长街不远处就传来混乱的声音，沉重的马蹄声和人群的惊呼透过层层叠叠拥挤的人潮传达到蒋青的耳边。她原本是不想再多生事端，可眼神余光瞥见有人抱着脑袋在马蹄之下瑟瑟发抖，便忍不住出了手。
“公子，你没事吧”
周围的一切如同按下了暂停键，唯有清冷的女声传达到了耳边。抱着脑袋的青年在疼痛久久未曾降临的情况下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横挡在他面前未曾出鞘的剑刃，那原本发了狂的马匹如今正一动不动地横躺在人群疏朗的空地上。
青年局促地站起身，向着蒋青作了一揖“多谢姑娘的搭救，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愿意”
“不必。”女人左手还提着个菜篮子，与她通身凛冽的气质有些不符，“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她抬眸看了青年一眼，淡漠的眸光使得青年忍不住站得笔直，刻意地调整了一下姿态。
蒋青对这一点变化视若无睹。
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后果断转头离开，高高束起的马尾在空气划过了一阵弧度，让人不仅将目光落在了那看起来分外柔软的发尾上。
“姑娘”
青年张了张嘴，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原地早已经没了女人的身影。
那样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女人最终还是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蒋青走远后，人群中又钻出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他走到方才被疯马惊到的青年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与你无关。”青年的脸色登时便冷了下来。他不耐烦地拂去男人的手，“把你的脏手拿开”
男人啧啧称奇道“用到人家的时候就叫人家小甜甜，用不到的时候把人家当废物，你这过河拆桥的速度有点快啊”
“”
青年没有说话。褪去了一身无害的气息后，他显得极具有攻击性，从头到脚都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普通人们一下子一哄而散。
“我们还会再见的。”
青年小声呢喃着，眼神里隐约燃起了斗志。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在漆黑的暮色之上。温柔地月光降落人间，为着寂静的大地蒙上了一层轻纱。
富有的节奏的打更声由远及近，咚咚咚地附和着脚步声，在入了睡的街巷间显得格外清晰。
在某间灯火通明的院落里，其主人正执着笔，在铺陈的宣纸上勾勒出美人的模样。在他身侧不远处，挂着一幅先前就已经画好的人物画卷，从手法乃至着墨，无一不体现着作画者的认真。
昏黄的烛光下，女人一袭干净利落的劲装，负手而立。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风吹散了女人的头发，使得鬓边的碎发遮挡在眼前，隐隐约约露出了飞扬的眉眼和微勾的嘴角。
画上的女人虽然称不上绝美，但一颦一笑间却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让人见之便难以忘怀。
作画者停下手中的笔，低头静静地看着画卷上全然不同的姿态的女人，眼神似是有些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像是鸟类张开翅膀，鱼群跃入大海原来也有这样活法的女子么”
他痴痴地笑出了声，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湖中界背面。
蒋青坐在湖边，遥望着天际的明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洛扶殷带了一件薄薄的外衫，披在了女人身上。
“多谢。”蒋青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道，“你是第一个为我披衣的男人，总觉得有点新鲜。”
洛扶殷盘腿坐在她的身边，也同样望着夜空中的月亮“今夜十五，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这是在思念着什么吗”
蒋青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好思念的。只是每次望月时，总会想着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也曾经拥有过故乡故乡里又是否会有我挂念的人”
洛扶殷笑了笑“会思念其实是一件好事，说明你以后还会遇见想要全心全意对待的人。有些人啊，就连思念都是一种奢侈，无论爱也好，恨也罢，只能死死地压在心底。”
蒋青不解道“此话怎讲”
洛扶殷“我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生死离别更为残酷的东西，如果一切都要有因由的话，一定会有人背负着这样的沉痛一直往前走。”
“这样子啊”
蒋青失神道“背负着生死前行吗”
“我从前剥夺过许多人的生死，可却从来没觉得这是负担。身为一件称手的武器，最不需要的就是犹豫，手起刀落，仅此而已。”
洛扶殷假装惊讶道“你原来是杀手吗”
“嗯，姑且可以这么说吧。”
蒋青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迷茫，“可是我现在好像不那么想了。事实上，我侍奉的主人早已经离世，现在的小主人也可以独当一面，作为刀刃的我早就已经没有了可以被利用的价值。我不知道该做什么，目前看来，守着这湖中界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洛扶殷“为什么”
“我不能说。”
蒋青又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洛扶殷叹了口气。
她想，她大概能够明白蒋青的欲言又止。
后世总说蒋青的前半生都是一个合格的忠臣，并不算长久的一辈子中似乎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叛逆。这话说着好听，可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到她的难处呢
至少，洛扶殷觉得如果是她站在蒋青的立场上，也不会做得比她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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