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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梦和以往并不一样。
虽然说以往的梦境也十分光怪陆离, 但却没有任何一个给予了洛扶殷这样大的不安和惶恐。
她原本以为在进入这场难以言说的过去以后，那如附骨之疽般的过去便不会纠缠于她，不曾想在经历了几个昼夜之后, 于某个夜晚轰然晕倒, 坠入了这场无止境的轮回之中。
那个人向来都是不肯放过她。
明明已经连面容都想不起来了，可胸膛里不断跳动的心脏却一直在叫嚣着不要忘记。
是了，那深深与她的心脏纠缠在一起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蕴魂珠，而是那个人的半颗心脏。
总有一天要把它还给他
洛扶殷的另一层思维游离在梦境之外, 冷眼旁观割裂的另一方的挣扎，终是在泥淖不断拖拽着人下陷的最后一刻抓住了对方的手。
“不是说好了就算是深渊也要爬出来吗”
戛然而止。
洛扶殷喘着气猛然间惊醒，怔愣地对上了床边蒋青好奇的眼神。
蒋青“你昏过去了。”
“是吗”洛扶殷怔愣了一会儿, “我昏过去多长时间了”
蒋青摇了摇头“整整两天两夜。”
“是吗”
洛扶殷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艰难地坐起身, 鼻尖却不知为何嗅到了一点血腥味“你受伤了”这整间房子里都弥漫着雪松般清新凛冽的味道，可对于洛扶殷来说，越是浓重的香气, 反而越能察觉到香气掩盖下的异样。
“嗯。”
蒋青也没有否认，只是后退了几步，没有正面回答洛扶殷的问题。
洛扶殷心下有了些猜测, 因此她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对方脾气好也并不代表没有脾气，人与人之间, 还是给彼此留点空间为好。
“这样子啊那你先休息吧, 我想先去附近活动一下筋骨。”
“”
蒋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洛扶殷笑了笑“放心好了, 我不会走太远的。”
得到了她的保证后, 蒋青这才收回视线。
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其他人口头上这样说，蒋青总会疑虑这是伺机逃跑，可当说这话的人换做了洛扶殷, 她就不会有任何怀疑。
奇怪的人。
蒋青对洛扶殷下了一个这样的定义。
秋日愈浓，霜林正晚，洛扶殷只身一人逆着水流一路向上，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红枫林的尽头，那里是一处悬崖，一株苍劲的松树歪歪斜斜地扎根在峭壁上，正迎着山风微微晃动。
这副场面着实是惊险至极，让人疑惑这松树仿佛下一刻便能落入这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洛扶殷走到松树的庇荫之下，一抬头便透过繁密的松针望见了翻涌的云海。热烈的日光与清冷的月色各执一半，以这株松树为界，划开了两个世界。
缄默不语的青年久久凝视着这样的奇景，如同被迷惑一般伸出手，却触到了尖锐的松针。
指尖的刺痛骤然间唤醒了他的神智，那双一直以来皆是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泛起了涟漪。
“太真实了。”
她轻轻呢喃“若只是单纯由记忆衍生出的小世界，不可能连这样的细节都做得如此逼真，除非”
若有所思的尾音终结在纷繁杂乱的思绪里。
洛扶殷逐渐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
她顿时想起在来到这里前，曾在一片光辉中恍然见到了一座宫阙，雕梁画栋，华美异常，却格外地眼熟。
“原来如此。”
无法背离的熟悉感提醒着她，如今她已经身陷三千年的过往，无论是是福是祸，皆不能插手干预。
不过
洛扶殷皱起了眉。
这其中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没等她多想，头顶的松树便簌簌摇摆，被山间愈发猛烈的山风吹落下了几根绣花针似的叶子。遥远的苍穹之上，云海逐渐聚集起来，翻涌、回旋，似是透露出几分不祥的的意味。
洛扶殷仍旧一动不动。
直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力道，有人拉扯着她的衣服将她带离了悬崖。
“离开”
女人的话语言简意赅，可其中蕴含的焦急意味却不容置疑。洛扶殷回过神，转头看着蒋青的面容“这是湖中界的扰动瞧着倒是挺壮观的。”
蒋青沉声“湖中界原本就属于未知，因此湖中界的背面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稳定的地方之一，你姑且可以将其看做空间和时间的变动但总归话是这么说，若是排除这些不稳定的因素，湖中界背面反而又是最为隐蔽和安全的地点。”
洛扶殷讶异道“你似乎对于湖中界很是熟悉”
“谈不上熟悉。”蒋青熟练地将洛扶殷拽入安全的地区，“早年曾经深入过北疆，在图兰见过这样声势浩大的湖中界，也就比一般人稍微了解一些罢了。”
图兰。
洛扶殷注意到蒋青口中的这个地点，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在这个孤月城还未完全建城的三千年前，距离孤月城所在地东北方向不过三十里路的某个拥有绿洲的城镇就叫做图兰。
原来已经深入北疆到这种地步了吗
洛扶殷不禁讶异地看了蒋青一眼。
蒋青“你看我做什么”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到达过图兰。”
洛扶殷说这话原本是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可在蒋青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番意味“你到底是谁”她想了一下，又觉得这样问不太对，于是就换了一种问法“异族”
洛扶殷摇了摇头。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下了山路。
蒋青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此人对于湖中界的态度透出几分让人看不穿的熟稔之感，由此可见哪怕是拥有绝脉之体，其身份大约也并非普通异族那么简单，看起来倒是她想岔了。
女人伫立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着实没什么头绪后，便迈开脚步跟上了洛扶殷的背影。
罢了
云天之巅净湖。
狐焱独自一人伫立在明澈的净湖之上，头顶是夜幕、晨星与极光。
这是狐焱从未见过的景象，自他有记忆起，云天之巅便是枯燥的天空与湖泊，既没有四季变换，也没有昼夜更迭。
湖面上渐渐起了风，狐焱伸出手，便有几片柔软的花瓣落入掌心，甫一抬头，高大的海棠木随风摇曳，迤逦一地的残红。
狐焱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海棠树。
他缓缓走上岸，靠近那株海棠树，伸出手轻轻地靠上了那清晰地树皮纹理，隐约之中似是感受到了不甚明显的心跳。
正当他思索为什么海棠树会有心跳时，那落英缤纷的花海里走出了一个人，她提着灯，一袭宽大白衣，披散着长发，月光映照下的那张脸白得近乎透明。
“阿初。”
狐焱赶紧躲在了海棠树后，借着粗大的海棠木遮挡自己的身形。
“你在看什么”
这道突如其来的男声像是有着魔力似的，给予人一种恍惚般的迷幻之感。
在狐焱为数不多的、有关于那位父神的记忆里，唯有这同样奇异的声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得他又不禁回到了那遥远的过去之中。
“今夜是人间的八月十五，我想在净湖里放几盏河灯。”
女人放下提灯，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盏莲花灯，昏黄的灯光映照在那张略显清冷的面容上，莫名显出了几分温柔。
狐焱怔愣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庞，竟感到了一股子诡异的荒诞。
来人长了一张和洛扶殷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可神色却更显温柔纯净，隐约还带了几分懵懂天真的味道。
“是么”
狐焱听见男人轻轻地笑出了声，他从女人身后环抱住她，双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以极为亲密的姿态与她咬着耳朵。
“如果想放河灯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是想要祈求姻缘，财富还是权势”
女人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就不能什么不求吗我暂时没有什么想要的。阿元你呢你想要什么”
男人沉默不语，手上的动作紧了紧。
“阿元”
女人不解地扭头看向了身后的男人。
她没注意到的是，净湖之上的景象又再度发生了改变，夜幕之上的乌云变多了些，不知不觉中遮掩住了月光，独留几颗微弱的星光在费力地闪烁。
“阿初。”
“嗯”
男人的吻落在了女人的唇角。
“别离开我，好吗”
“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狐焱站在树后望着那对璧人离开了净湖。
明明看不清也记不住那个男人的脸，可他却能感受到男人的孤独和不安，那样地专注、温柔。
狐焱从来都不知道洛扶殷和那被他称作“父神”的男人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他也终于明白洛扶殷总是对所谓男女之情避之不及的原因了有这样的人在灵魂上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转世多少次都无法磨灭，这让她如何又将他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狐焱走出海棠树，缄默地凝视着净湖中的莲灯。
此刻，净湖之上的星空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仿佛那阵阴霾根本不曾出现过似的。
后来为什么又会变成那样呢
狐焱抬起头，仰望着星空，百思不得其解。
他有预感，或许只有参透了这个原因，他才能离洛扶殷更近一些。
无论这到底是不是在窥伺着她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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