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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你同我前去
嬴涅视若无睹般来到院中树下, 蹲在地上写字的傀儡小人巴巴跟上来。
拂袖而坐，轻靠椅子，凤眸微瞌。除了一开始进院中那随意一瞥, 便再未看过那边, 仿佛院中根本没这人般。哪怕这人顶着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目光自始至终黏在他身上。
细风轻抚, 鼻间始终萦绕着几分令人不悦的血腥味。
不知多久，耳边传来砰地一声。
清脆无力。
很明显的骨节撞地。
不知是不是嬴涅错觉, 总觉得连这倒地声也莫名倔强得厉害。
凤眸未动, 嬴涅懒得理会这种对自己身体不管不顾的人。
一息后，合拢的长睫颤了颤, 眉梢微蹙。嬴涅从躺椅上坐起。
薄唇紧抿, 双目黑沉。
嬴涅来到姬云凡旁边, 垂眸, 脸上、地上晕过去的人显然情况糟糕透顶。脖颈、腰腹、腿数不清的伤口, 新伤流血, 旧伤化脓, 一身麻布浸满血液, 黑沉沉的。
又臭又黑又脏，比当初破乞丐的样子还要狼狈数百倍。
“蠢货”
嬴涅低骂，一把抱起人, 抱起时才发现怀里人的情况远比想象得要糟糕得多, 身上的体温隔着布料也异常灼热。
一脚踹开出来时微带上的门，脚步急速往里屋赶去。
轻得跟个骨头架子一样，看这人这样就知道刚回来，不然单凭这段嬴涅和姬云凡相处的时日，他很清楚以这人的性子但凡多给姬云凡一点时间, 绝不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然而有时间给傀儡上灵石不知道先回屋给自己上药
杵在那里盯着他，身上伤就能止住
简直糊涂。
嬴涅眉梢蹙得更紧，神色越渐得不耐烦，掀过床上软被，把人放在上面。先给人服下一颗丹药，因唇中干涩，嬴涅还扶起人，配着茶水这才顺利喂下去。
端来烛台，拿出药瓶，嬴涅取出一把银质小刀。
小刀在摇曳火焰上划过，暖黄烛光映照嬴涅的脸，嬴涅冷声道“姬小子，本尊活了一百多年，头一遭这么伺候别人。”
烤炙好银刀，嬴涅转过身，坐在床沿，扶起昏迷不醒的人。伤口化脓，里面混杂着腐肉和污泥，不割掉只会恶化。
昏过去的人没有力气，脑袋软绵绵垂至嬴涅胸口，好巧不巧挡住嬴涅视线。嬴涅只得带着人往上挪一点，把那脑袋往自己肩膀一摁，道
“回去之后，不让你那师尊将他那剑抵给我，亲自上门叩谢，都抵不了你这条命。”
割开黏在一起的衣料，嬴涅单手扶着人并且拿着一瓶药粉，手中小刀干净利落，无比熟稔地挑开伤口，割掉腐肉，随即将药粉倒在上面。
处理伤口过程中，嬴涅还不忘往怀里的人看几眼，果不其然看见人痛得拧在一起的眉毛。心中暗嘲“原来还知道疼。”
处理好了伤口，倒好了药粉，伤口太多，连着被褥上也染了血。嬴涅没心思换被褥，干脆找了大氅将人一裹，换了间屋子放。
丹药给服了，伤清理了，药也上了。
反正死不了，嬴涅撒手就想走，临走前瞥了下裹在大氅里的人，干裂的唇微张，擦干净血污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本欲踏出房门的脚尖一转。
算了。
干帕浸水，放在额头上，又喂了点水给人。嬴涅看着脸上红晕稍退的姬云凡，先前姬云凡身上的衣料在嬴涅上药时，嫌碍眼，给清理得一干二净。
嬴涅不会给人穿衣，那大氅就这么随意一裹。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嬴涅动作太大，还是姬云凡自己太热蹭开了些，大氅随意散开着，那两条胳膊和细腿就这么裸露着。
嬴涅看了看。
又看了看。
最后还是捞过旁边的被子给人盖上，末了还难得仔细地捏着细胳膊细腿给放在被子下，捻好被子。
虽说死不了。
但黄书册，也就是这个所谓界外界的天道，在一开始就便有意想要姬云凡的命，谁也不知道姬云凡身上几处险些致命的伤口有没有天道的手笔。
如今正是姬云凡虚弱当头，多个心眼总没错，若是天道借用什么吹了风，着了凉，无形中加重姬云凡伤势，先不说能不能要了姬云凡的命。
别一不小心，本就是个哑巴，再加个聋子更麻烦了。
带上门。
跟着嬴涅一路过来的傀儡小人就蹲在门口，嬴涅一出来，立马站起来仰着头看他。
瞧着这跟姬云凡有几分相似，脸胖乎乎的小玩意，嬴涅道“搁这儿做什么平日里进屋翻窗不是利索得紧现下主子回来了，倒不进去看看了”
傀儡人埋下头，木头手臂从傀儡肚里取出辟谷丹，递给嬴涅。
嬴涅
姬云凡是提前回来了，但傀儡人肚子里的整整三个月的辟谷丹可是一颗没少。
服下辟谷丹，嬴涅蹲下身，抬手摁在准备去泡灵茶的傀儡小人光秃秃的木脑袋上。在傀儡小人准备写字的时候，嬴涅再一次拆了傀儡小人方安上去的灵石。
夕阳透过窗户，橘黄暖光落在屋内，床上的人气息浅淡。
阳光渐斜，月光渐上，天边多了几颗浅淡的星。
离开前辈的七十三天。
捏紧剑的手腕因失力过多而颤抖，在拼死杀了一头炼体六重的疾风狼后，姬云凡终于感觉到体内炼体四重的壁垒摇摇欲坠。
姬云凡当即不敢耽误，借由疾风狼威压犹在，直接盘膝打坐，准备一举突破炼体三重，晋升炼体四重。
七十三天，从方步入炼体一重，到如今炼体四重。单不说四灵根，就连那双灵根的天才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到。
而姬云凡，凭着一把破剑，在断崖林里做到了。
前辈的确给了他丹药和符箓，但是他从未动过。他想靠近前辈，却不想依赖前辈，他看得清楚，在前辈眼里他到底只是晚辈。
若他当真心安理得用前辈所给的，那么他一辈子，终究也只能是个晚辈。
晋升炼体四重后，姬云凡明白自己要想短时间内晋升炼体五重根本不可能。
于是找了处隐蔽地方洗干净身上血污，换上来时特意带上的，从未碰过的干净衣服，清点好自己精心为前辈挑选的妖兽肉和断崖林独有的鲜嫩灵果。
想到前辈在看见他做的傀儡小人给的辟谷丹，以及前辈吃辟谷丹的模样，姬云凡忍不住一笑。
然而姬云凡没想到，就在他准备好一切东西后，居然会在途中遇上一头炼体九重巅峰的妖兽。
夜幕降临，星辰漫天。
姬云凡醒来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里。
直到额上的毛巾挪动，他看见自己做得傀儡小人，正笨拙地用湿漉漉，手里拧干的一条毛巾试图给他换上。
干，什么
话到喉咙，声却发不出来。姬云凡这才想起自己哑掉了，随着前辈一同掉入这里将要一年，还是不太适应。
脑袋依旧昏沉得厉害，姬云凡也不动，任由着傀儡小人给他换好毛巾。他知道傀儡是设定好的，根本不能更改，不过，他记得他似乎并未这样设定
换好毛巾后，只见傀儡小人拧着那已经被姬云凡额头捂热的毛巾，来到地上的水盆前，蹲下身，有模有样的放在里面还扬了好几下。
浸湿毛巾后，傀儡小人并没有呆在原地，而是走向桌边。姬云凡对傀儡一术已然熟悉，自然知道这傀儡还有动作。
于是他看着这傀儡用粗糙的手指捏着放在水里的勺子，勺子带了一点水，而后傀儡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然后这沾了水的勺子轻轻抵在了唇边，湿润微凉。
姬云凡情不自禁张开唇，水入舌尖，分明还未入喉，姬云凡只觉得甜得厉害。
是前辈。
只有前辈才能改动他的傀儡，也只有前辈才能设定得出这么流畅，毫无偏差。
对了，前辈
姬云凡方想起身，看见自己已经擦了药的伤口，他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身体上的触觉似乎有些奇怪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自脑海中冒出。
姬云凡掀开被子，随意裹着的，甚至懒得系上的大氅就这样披在他身上，不规不矩。
他干愣地揭开大氅，本来清醒的大脑再次猛地一昏。不仅腰腹，甚至大腿，全身上下，但凡受了伤的地方皆上了药。
姬云凡愣住，脸上原本消散了的红晕再次蔓延而上，从脖颈到耳尖，心跳情不自禁加快，仿佛要将胸腔上的伤口再次震裂开来。
然而没几息，脸上红晕倏然冷却，姬云凡双目黑沉，连带着周身空气都冷凝成冰。
这具身体，根本不是他的
笃笃笃
书房外响起敲门声，正在根据偏移五行折腾着新符阵的嬴涅道“进。”
听见脚步声，嬴涅手中笔未停“水温恰好，既然醒了，自行去药浴。”
“对了，飞云宗可知”
“离飞云宗前来招收弟子仅剩两月，飞云宗我必去，虽说你实力进展不错，但名额中没你。”
身后的人猛地攥紧掌心。
嬴涅搁笔，转过身来，看着微垂着脑袋的姬云凡“以仆人身份随我前去，可否介意”
姬云凡脊背一僵，不可置信抬头看着嬴涅。
只听嬴涅道“若是不愿，可留在李家，待我离开时，回来带”
话还没说完，只见姬云凡写道“不介意，晚辈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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