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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柏没有磨牙打呼, 相反,他睡得很安静。
亚什这样守了他很久,确定戚柏并不是装睡, 才敢悄悄地靠近戚柏一点。
他躺下,就在戚柏旁边, 但又想到戚柏似乎嫌弃他脏,他就往后退了一些。
亚什的身子总是蜷缩着,不肯伸展开,在黑暗中变成很不起眼的一块阴影。
也不怪戚柏一来就把他当成小孩,因为他除了营养不良的瘦弱外,整个人充满了对一切都茫然无措的青涩。
亚什就这样缩在那里,一会儿闭上眼睛, 一会儿又会猛地睁开, 目光每次都直直落在戚柏身上。
他要确定戚柏还在那里, 确定眼前的人不是一场梦。
睡着已经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等亚什再醒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戚柏怀里。
不是简单地挨在一起, 戚柏的手臂将他整个人都裹住,有些用力地勒着亚什的肘弯。
其实戚柏的模样也并不算多么体面,严格来说他也才从深红漩涡的战场狼狈逃脱, 浑身上下都是血污和尘土。
即便这样,和亚什的小脏脸比起来, 戚柏还是干净了太多。
以至于当亚什发现自己和戚柏贴得这么近的时候, 第一反应就是惶恐。
他几乎神经质般猛地挣脱戚柏,拖着铁链子刷剌剌退到石柱后面。两只手死死拽进衣角,凌利分明的指节绷得很紧。
戚柏刚才正在发呆,现在被他这么一通搅和, 也清醒了。
看到亚什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戚柏无奈,克制住想要吐槽对方的心情,突然伸手扯起地上的链条。
亚什愣了一下,随即看到戚柏将铁链往回一拉他的脖子瞬间感到一种牵引,整个人朝戚柏的方向扑了过去。
戚柏没用多大力气,看到他靠过来就松了手。亚什双手撑在地上,错愕地抬头。
“你跑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
戚柏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打个哈欠又说,
“正想问你呢,你做什么梦啊,好家伙,我要不拦着你,你差点一脚把我踹黑水里。还有,你知道自己力气多大吗啊你差点掐死我。”
亚什一听,惊惧不已。立刻紧张地望着戚柏。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噩梦,更不知道自己差点伤了戚柏。
“对不”
“赶紧谢谢我。”戚柏撇撇嘴,直接打断了他,“要不是我在,你就直接撞石墩子上头破血流了。”
亚什没敢说别的,立刻捡着戚柏的话,道“谢谢。”
“哼。”
昨天戚柏睡得不怎么好,觉很浅,突然被一阵呼噜呼噜声吵醒。睁眼发现那是亚什发出来的。
他还以为这孩子在打呼,仔细听了才发现,那是一种类似兽类警觉伏击时用于威慑恐吓敌人的声音。
亚什好像在梦里和什么人打斗。只看他浑身紧绷的样子,恐怕战况还相当激烈。
戚柏一边靠过去想要叫醒他,一边感叹,这人活得像头野兽。
结果亚什对于他的靠近非常敏锐,在睡梦中差点给了戚柏一脚。
但是说差点掐死他,这话却是违心。
亚什并没有真的伤他,相反,这孩子睡死了,哭得一塌糊涂,抓着脖子上的锁头不要命地扯,不时还往石柱子上撞。
如果换一个人,戚柏必定觉得对方是犯了什么癫病,但看到亚什的样子,他却只觉得有些可怜。
亚什经历的过去,并不是常人能想象的黑暗。谁也不知道他会梦见什么。
戚柏觉得于心不忍,最后冒着被这野兽一样的家伙反咬一口的风险,将人死死勒在怀里不用力点,亚什很容易挣脱他,继续往石柱子上撞。
所幸,他身体的温暖让亚什感到舒适。亚什的动静变小了。
戚柏就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儿似的安抚他。
戚柏觉得这是一种牺牲,为了能够逃出去,他必须要哄好亚什。但他很少承认,他本来就容易心软。
“真是。”
戚柏拍拍身上的灰事实上这里面潮湿黏腻,根本没有灰尘他嫌弃道,
“要不是怕你真死了我出不去,我才不碰你。行行好,你头发上黏糊糊的,脏死了。能不能洗个澡了。”
亚什一直一个人睡觉,他不知道自己夜里会做出那些行为。听到戚柏的话,他的第一反应是扒拉了一下头发。
“对不起。”亚什诚实地说,“这里没有地方可以洗。”
“少来。”戚柏伸了个懒腰,看也不看他,“你别跟我装,只要从这儿出去,我马上就能给你表演游个野泳。”
不出所料的,只要牵扯到“出去”,亚什又不说话了。
而且这次,他把嘴巴咬的很紧,就像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一样。
戚柏常常叹了口气,知道套不出话了,干脆不再理他。两个人一个暗自筹谋计划,一个缄默不语地盯着对方。就这样,竟然还相安无事地一段时间。
亚什是个很沉默但是很温顺的人,他虽然不怎么作出表情,实际上却不真的冷漠。
只要戚柏不逼他说出怎么逃出去,他就会安静听戚柏说话,并且给出自己的反应有时候是抱怨,有时候是自言自语亚什每个字都听得认真。
当戚柏问他问题的时候,他也都如实回答,除了如何从这里出去。
是,不是,可以,不可以。谢谢,对不起。
亚什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极少的时候会和戚柏说多一些。
即便是这样,戚柏竟然也在这短短的相处中,摸清楚了亚什微小的表情变化
亚什咬咬嘴皮,戚柏就知道这小子是想反驳,但是不肯说。只会点头摇头或者埋着下巴。
亚什瞪大眼睛,那就是这小子对这个话题很好奇很感兴趣。
亚什的嘴抿成一条线,伴随着下巴低敛,手指扣着西服外套的扣子。那就是在暗暗开心这种时候很少,但不是没有。
当戚柏阴阳怪气地打趣说“吃这些玩意儿还能长得这么高,你真厉害啊”的时候,亚什悄悄地抿嘴了。
亚什知道戚柏对他的容忍,都是为了逃出去。他能看见戚柏偶尔露出的不耐烦和懊恼。亚什会一边在心中不安愧疚,一边继续保持沉默。
他从戚柏口中听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时空,听戚柏讲什么aha、oga、beta,非常入迷。
当戚柏坏笑着说“骗你的”时候,他就会咬咬嘴皮,很不高兴地缩到一旁。
但亚什心里是相信的。无论戚柏说什么,他都相信。
因为戚柏和戚柏所说的那个时空一样,他们同样神秘但是非常美好。和这里的不同。
亚什好奇着,向往着,于是他把戚柏说的一切都刻在脑子里。
亚什觉得,自己也许可以用这样不善良的手段将戚柏留在黑水窟,多一天,再多一天。
直到有次,亚什醒来,发现戚柏在哭。
漂亮的戚柏早已经蓬头垢面,白净精致的脸上也沾满了和亚什不相上下的污泥。
眼泪就从那张脸上一道道落下。
戚柏非常平静,他只是掉眼泪,一滴一滴地,最后落在亚什的手背上。
他还很认真地对醒过来的亚什说“我再掉两滴眼泪,就会因为缺水死在这儿。”
那次,亚什说了他们相遇以来最多的话。
他和戚柏讲自己幼时听到的故事,吶拜缇曾和他描述过的远古的传说,神祇的预言。
亚什告诉戚柏一切他所能想到的东西。
他的话多到连戚柏都忍不住惊讶,最后忘了要哭要抱怨。
但亚什知道的太少了,他只是一个困在这里十年的囚徒而已。他安慰不了戚柏。
戚柏意识到他只是想缓和氛围,于是就配合着他,“嗯”,“这样啊”,“然后呢”。但因为戚柏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亚什不肯说,所以最后两人还是沉默收场。
那天也正好是开砳的人来给亚什送食物。
当天的口粮着实简陋了,连生肉都没有,直接就是一把草。
戚柏作为oga的身体机能尚算不错,只要他的神经毒素不发作,对于几天的饥渴是可以忍耐的。
但他看着亚什在认认真真啃着一把草,还递给自己,让自己用这个来给身体补充水分,戚柏就觉得胃一阵阵抽痛。
他愁苦万分地问亚什“你就吃这个”
“嗯。”
“他们把你当牲口这么喂呢,能饱啊”
亚什不说话。
“就这样你还不愿意出去”戚柏盘着腿,坐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你跟哥出去,咱们吃点人吃的不行吗”
亚什的手几乎肉眼可见地颤了颤,嚼着草的腮帮也停顿了片刻。
戚柏觉得有搞头,压着自己鼻音浓重的哭腔,趁热打铁地诱惑道
“我们出去以后,可以打猎,抓飞禽走兽拿来生火烤着吃。你不是说大月乡到处是果子树吗咱们可以去偷果子,去远汤的海里捕鱼哦,他们那里肯定有干净的水可以洗澡”
戚柏说得越是绘声绘色,亚什越是感到喉咙被草茎割伤了一样疼。
他许久后咽下了嘴里的干涩,哑着嗓子问戚柏“也许,你会想留下来吗。”
“我疯了吗,干嘛留下来”戚柏回得很快。
亚什咬了咬嘴唇。
他知道戚柏说得对,谁会想要留下来
戚柏被耽误在这里,只是因为他突然起了坏心,不肯放戚柏走。
可是这个人迟早是要走的,他从来也留不住什么。
亚什又不说话了,但这次戚柏不再忍他,戚柏也受够了这样浪费时间。
“你真是气死人”
下一刻,亚什的肩膀被戚柏猛地一推,对方二话不说地开始脱他的衣服虽然那本来就不是他的衣服。
“臭小子,真是又臭又硬的石头,捂都捂不热。我没时间跟你耗了,衣服还我,我要自己走”
“”亚什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巴死死抵住,一声不吭,也没有反抗,乖乖地由着戚柏折腾。
但没一会儿,戚柏却停了手。
“啧。我跟你计较干什么。”
戚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了一下,扒到一半的衣服也不要了,只说,“反正人都死了,留着衣服又没用。送你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子。
害怕,恐惧。
亚什在十年前学会的情绪。
十年前,吶拜缇带来了父亲的死讯,全族人狂欢,认为诅咒解除,大快人心。
然而在当天,开砳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连祭台都因此升起几丈高。
开砳的阴影笼罩在大陆上空,末日的诅咒非但没有消弭,反而甚嚣尘上。
有更多的人开始追随死去的老亚什,认为他带来的是神明真正的预言。
小亚什是在那一年,被当作安抚民心的一剂良药,被抓了起来。
吶拜缇以神使的身份宣告,小亚什就是所有厄运与不详的源头,只要他被镇压,末日就不会到来。
末日的恐慌随着亚什被关押,而得以平息。
他们不肯处死他,根本不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只不过是用来制造一种“邪恶已经被镇压”的假象。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亚什也认为自己真的继承了某种不详。
他恐惧诅咒应验的那一天,也害怕因为自己而导致末日的降临。
这种害怕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蛰伏在角落。
但看到戚柏朝黑水走去的那一刻,潜藏心底十年的恐惧再次复苏。
戚柏要跳下黑水。
管他痛不痛,也不管脱不脱层皮,他没有心情再耽误了。
可是当他一咬牙一闭眼,准备把脚往下踩去的时候,忽然被人从身后猛的一拽。
戚柏惊心动魄地“啊”了一声,随后讶然看着挣脱了铁索的亚什。
“你”戚柏张了张嘴,意识到这个看上去瘦瘦巴巴的少年,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弱不禁风。
那根看上去有手臂粗细的铁索,竟然被亚什徒手摘开,裂成两端。而亚什则一脸阴沉却又莫名可怜地望着他,好像很着急地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如戚柏所想,亚什被困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不想逃。
这次,戚柏在亚什面前终于哭了个痛快。
“哪儿来的熊孩子啊,气死人你不想走就不走,凭什么拦我你自己待在这里行不行我有我要做的事,很重要的事很重要”
“呜呜呜我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他是不是死了,谁知道呢这世界每天都在发生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万一他没有死呢”
“我要回去找他,我还要找四六妈妈,呜呜呜真是他妈的倒了大霉了,我怎么会到这么个鬼地方”
“我告诉你臭小子,我要是出不去,我就跟你在这里同归于尽你在开心什么我说我要跟你同归于尽,呜呜呜”
戚柏越说越难受,哭得不行。
他是真的痛苦,因为很想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很想去确认六千的情况,也很担心自己那几个缺心眼的队友最后怎么样了。
最重要的是,这里太陌生了,一切都太荒唐了。他内心强烈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加剧。
当戚柏哭得开始抽嗝的时候,一直沉默着承受他怨憎哭诉的亚什,忽然凑上前。
那双嶙峋的手伸到戚柏眼跟前,顿了顿,始终没有碰到戚柏的脸。
有那么一刻,戚柏反应过来,亚什想给他擦眼泪。但不知怎么,手最终收了回去。
亚什说“我带你出去。”
戚柏很缓慢地抬头,愣愣地说“你别耍帅啊。”
亚什“嗯”
戚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还不忘控制音量“我问你讲真的吗你不要逗我。”
虽然脸上仍然有刚发泄完的狼狈,但眼睛里散发的期待和隐藏不住的兴奋,全都被亚什看到了。
亚什在那一刻又学会了另一种情绪。
他先是对戚柏点头,随后在心里默默记下
这是他的第一次心软,为一个并不彼此了解的陌生人。他让他哭了很多次。
但亚什并不是很后悔。
亚什带戚柏出去的方法并不难,相反,相当之简单粗暴。
他先是把裤腿挽到大腿,然后把把仍然夹在脖子上的锁头稍微转了个方向,以使自己可以更好地扭动脖子。
戚柏一开始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直到亚什蹲下了身子,说“来。”
戚柏“”
亚什“我带你出去。”
“可是你就这么背我出去,这和我自己跳下去有什么区别”戚柏忍不住怀疑,这个亚什是不是又在跟他装懵。
“我可以。”
未尽之言大概就是,我可以,你不行。
“你认真的你之前也是这么逃出去的”
“嗯。”
戚柏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纠结了很久。直到亚什告诉他“我试过很多次。”
“难道你的身体已经对黑水有免疫力了”
戚柏虽然犹豫,但更加想要出去,最后将信将疑地趴在了亚什身上,还尴尬地说了声,“有点儿硌肉。”
亚什没说话,一言不发地带着他走下了黑水。
戚柏全程五官扭曲,他看见亚什的腿陷入粘稠的黑水中,就想到自己的皮肤遭到腐蚀的疼痛。
但亚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黑水真的对他没什么作用。
“嘶。”走到一半的时候,戚柏终于放下了悬了许久的心,感叹道,“你瘦归瘦,力气真的挺大的,背着我走都不打晃呀。”
这段路并不长,戚柏掐指算大概也就不到百米,但他们走得很慢。
戚柏还问他“吶拜缇知道你能这么走出来吗”
“知道。”
“那她还不找人来看着你”
亚什不说话,戚柏却知道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戚柏的出现,亚什是可以在那里待一辈子的。
“那铁链子呢她心也太大了。”
亚什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但声音很慢,说两个字便要停一下“她不知道。”
“所以真是你自己挣开的”
“嗯。”
“唉,原来困住你的不是他们,是你自己。”
亚什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戚柏并没有发现。,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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